第二天早上,我再次生龍活虎地回去上班,連林睿超都驚訝地看著我︰「這麼快就恢復精神了?」
我笑得燦爛︰「那是,年輕人,朝氣蓬勃的,什麼病魔能打敗我?」
林睿超笑了起來︰「那就好。」然後我們分別朝各自的部門走去。
就這樣戰斗力極強地奮斗了幾天,自己都為自己的高效率感到吃驚,平時要花兩小時才能完成的,這兩天只要花一個小時,同事都驚訝地看著我。我朝他們友好地微笑。
終于熬到了周六,仿佛一周積累的疲憊一下子發泄了出來,我在家又睡了一個天昏地暗。
周六下午,郭女士都還沒來得及開口趕我出門,我就先打扮好出了門。我不想再宅在家里了。無論是小黑屋黑色的世界,還是word白色的屏幕都會讓我發瘋,我是掉進了失戀的偏執當中。
是的,這一周我都不過是故作堅強,用極大的工作強度來麻痹自己。
但是外面的世界這麼廣闊,好歹我丁然也是祖國的一個大好青年,怎麼因為失戀喪失生活的希望?
我看著人來人往的車流,陷入了茫然,不知道整個城市這麼大,卻不知道去哪里。好歹,在我空落落的腦袋里冒出了三個詞,于是攔了一輛出租車,打開車門鑽了進去︰「去游樂園。」
游樂園,其實出現在我生命中的次數實在是太少。我從小膽小,總是害怕嘗試新鮮事物,大學里曾經做過一次算比較不那麼刺激的海盜船,卻在下來後反胃大吐了一頓,從此再也不敢嘗試。可是今天,我特別想要再嘗試一次,尤其是那過山車。
蘇楨在被推進手術台的幾天前,求許默山答應自己一件事,她想要去游樂園。因為她有心髒病,所以從來沒有機會坐過山車,每次路過游樂園的時候,總是羨慕地看著上面的人群尖叫,自己卻從來沒有什麼機會體驗。
許默山當然拒絕。她的心髒病已經惡化,手術幾率已經很少,怎麼能再給心髒添加負荷?
「默山,」蘇楨眼楮紅紅地看著他,「可是萬一手術失敗,我死了呢,我就再也沒有機會做過山車了!」
「胡說八道!你才不會死!」許默山凶她,「等你手術成功,我就帶你去游樂園,你想玩什麼就玩什麼……」
可是許默山終究是拗不過蘇楨的祈求。♀開著車,將她帶到了游樂園。
和蘇楨一起坐上過山車的時候,許默山的整個心眼都提到了尖上,看著身旁的愛人最後一次請求︰「蘇楨,不要坐了,我們放棄……好麼?」
蘇楨卻是堅強地微笑︰「默山,相信我,不會有事的。」
在過山車開到最頂點的時候,蘇楨終于像個正常的女孩子一樣張開翅膀,歡呼尖叫起來。風在她的耳邊呼嘯而過,心髒劇烈地跳動。她在想,原來,這就是瀕臨死亡的感覺。至少她還能听到自己心髒的跳動……死亡,其實一點都不可怕。
我終于坐上了過山車,感覺自己的手心都出了密密的汗。我居然覺得蘇楨比我幸運,因為此時就只有我一個人,而蘇楨……卻有許默山的陪伴。
我自嘲起來︰我又在做無意義的事情了,去羨慕一個自己刻畫出來的人物?
過山車上升的時候,我就緊緊地閉上了眼,死死地緊握著扶手,卻能感覺到自己整個身子的起伏,感覺到風在耳邊呼嘯,听到周邊一片尖利刺耳的尖叫聲!
我想尖叫,但是卻死死地咬牙——不能這麼丟臉!
暈!整個腦袋都眩暈起來!
胃酸又在無止境地朝我抗議!
好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過山車終于停了下來。我一從位置上掙月兌出來,就瘋狂地逃竄,逃到了一個僻靜的角落,扶著一棵大樹,劇烈地嘔吐起來。
我為自己覺得悲哀,在那最絕望的時候,原來心里念叨的,竟然還是那三個字——許默山。
這三個字,竟然真的成了我的夢魘。
我吐著吐著就笑了起來,想從包里掏紙巾,卻想起包還在寄存處,手一僵。
這時候,面前忽然出現了一只男人的手,手上赫然躺著一張紙巾。
我緩緩地抬頭,迎上了……
林睿超的眼楮。
林睿超苦笑︰「見到是我,你很失望?」
「謝謝。」我搖了搖頭,接過他遞過來的紙巾,擦了擦嘴角,「你怎麼會在這兒?」
「你都能在這兒,為什麼我不能在這兒?」
「你自己一個人來?」似乎他周圍並沒有其他人。
林睿超道︰「我要是說我路過游樂園的時候,看見了你走進來,就走了進來,你信麼?」
「信,為什麼不信?」我笑了,「我這種膽小鬼都能一個人跑到游樂園來,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我筆下的許默山都能出現在我的現實生活中,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你男朋友呢?怎麼沒陪你來?」
「他……」我笑了,「他啊,出差了!」
他說了一個肯定句︰「你在撒謊。」
我惱羞成怒︰「你才在撒謊!你全家都在撒謊!」
林睿超並沒有生氣︰「你們分手了?」
我把紙巾團成一團扔到他紙巾上︰「是,我們是分手了!這和你有什麼關系,別以為我和他分手了,你就可以乘虛而入!」我扭頭就走。
我不能再依賴他對我的好,既然心里斷定自己無法和他在一起,又何必給他希望?!雖然現在真的想要一個肩膀讓我靠一靠,但是我卻不允許自己利用林睿超對我的感情。
可是林睿超這個人忒不識相,竟然還是死纏爛打地追了上來︰「丁然,你不要這麼任性行不行,都這麼大的人了,還這麼讓人放心不下。高中的時候不是挺乖的麼,現在怎麼越活越回去了?」
「靠,老娘活了二十五歲第一次失戀,難道都不許我糟蹋一下自己嗎?!」我瞪他,「你不要理我行不行,你讓我自己一個人靜一靜行不行?!」
林睿超脾氣也上來了︰「你都知道現在在糟蹋自己了,你還這樣?!你要是難受,你就哭啊,哭出來,也總比你這樣強顏歡笑好,這整整一周,你笑得都跟花兒似的,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笑得有多勉強?!」
靠!這家伙怎麼就變成牛皮糖了,高中的時候可沒這麼纏人哪!我逼視他︰「林睿超,我問你一個問題,你給我老實回答!」
「好,你問。」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好像第一天看見我你就很激動,沒道理啊……這麼多年沒見了,」我疑惑道,「難不成高中的時候你就暗戀我了?」
他的神色有些尷尬,但還是苦笑著老實回答︰「是,我從高中的時候就暗戀你了。當時你去了文科班,我都想干脆也換成學文算了,還給我媽狠狠地打了一頓。」
我哈哈一笑,游樂園里面找了一張沒人的長椅上坐了下來︰「那你媽可真是打對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少次後悔自己當初學了文科,就業面實在是太窄了!真是悔不當初啊悔不當初,你應該好好謝謝你媽。」
他也坐在了我身邊,遞給我一瓶礦泉水︰「是,我媽為了我,這輩子付出了太多。」
「那後來呢?高中……實在是太遙遠了……你總不至于這麼多年,一直都暗戀我吧,鬼才相信呢!」
林睿超苦笑︰「大學里我也想談女朋友來著,可是誰看得上我?為了談女朋友,我還不得不瘋狂減肥。」
我又笑了起來︰「是啊,當時你的那個身材……實在是很難讓小女生憧憬。」
「沒想到減肥成功了,大學畢業了。」
我調侃他︰「不是吧,林睿超你的人生也太悲劇了!」
「那又有什麼辦法?」他輕輕一嘆,「後來讀研究生倒是的確談過一個女朋友,倒是差點談婚論嫁,但是後來嫌棄我是個剛畢業的窮學生,沒車沒房,就談崩了。」
「哎……現在的女孩都這樣。」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慰,「那現在呢?你現在都混到了傅景行的手下,工資應該不低了啊……混的真夠可以啊,兄弟。」
林睿超又笑了︰「既然女孩都要有車有房的,我就先拼事業了唄,反正還年輕,婚嫁也不急著一時。那段時間幾乎是沒日沒夜地工作,才終于得到了傅總的賞識,總算混的不錯,沒想到,他大手一揮,把我派到了這里,還以為犯了什麼錯,讓他流放了呢。」
他看了我一眼︰「沒想到,居然會遇見你,丁然。」
我嘆了一口氣︰「那你的意圖也太過明顯,一見面就這麼熱情,你怎麼知道過了這麼多年,我還沒有嫁人,或者已經有了男朋友?」
「不一樣。」林睿超別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已經嫁了人的女人,和沒有嫁人的女人,是不一樣的。你那時候的那個模樣,若說你已經嫁為人婦了,沒有一個男人會信。」
我忍不住爆粗口︰「靠,你們男人原來一個個腦子里裝的都是這種東西!」我想了想,也是,那時候,我和許默山才認識兩天,雖然確定了以結婚為前提的戀愛關系,但是那時候我還沒有淪陷。難道……這戀愛中的女人,真的這麼明顯?
林睿超笑了︰「不管怎麼樣,男人和女人的思維方式,總歸是不一樣的。」
「哎,看你這麼坦誠的份上,我請你吃飯!」我站了起來,「林睿超,今天我請你吃肯德基全家桶!不許拒絕!」
林睿超站了起來︰「我本來听你說要請客,還想要怎麼狠狠敲你一筆,沒想到你居然這麼‘揮金如土’,要請就請全家桶,那走吧。」
我坐在林睿超對面大口朵頤地啃著一個雞翅的時候,我突然就意識到了我對許默山和林睿超的差別——我在許默山面前就不敢這樣吃雞翅,特別是第一次在麥當勞的那次,我在他面前吃漢堡都覺得渾身別扭,害怕自己在他心里留下一個粗魯的印象。
所以,我從一開始對許默山就是有好感了,不是麼?
只可惜,我們之間已經結束了。我以為這段戀情才這麼短,可以做到好聚好散,原來是我認識地太晚。
從肯德基出來,我和林睿超就開始壓馬路。因為我不知道要去哪里,更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就只好漫無目的地壓馬路。林睿超就跟在我身側。
我本來想拒絕他︰「那你的車怎麼辦?」
他說︰「待會打車回來。」
那我也不好多說什麼,畢竟兩只腳長在他的腿上。
我很佩服自己的體力,從肯德基出來的時候是下午一點半左右,可是等我終于覺得雙腿酸累走不動的時候,一看手機竟然已經接近17點。天色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昏沉了下來。饑腸轆轆。
我一回頭,發現林睿超竟然還在我身後,默默地跟著我。
不是不感動的,更多的卻是歉疚。他願意這樣為我付出,可是我卻無法接受他的感情。我走過去對他說︰「對不起。」
他笑了笑︰「丁然,你真是我見過最能走路的女人。」
我說︰「你知道什麼,走路是最簡單的鍛煉方式,像你們這種天天開車上班下班的人,小心鍛煉不足,年紀大了三高!」
他笑了,轉了轉車鑰匙︰「走吧,送你回家。」
「咦?」
「你難道沒有發現,你繞了一大圈,又回來了麼?」他邁著長腿向前走去。
我看著不遠處熟悉的過山車,恍然大悟。
晚上林睿超送我回家,我跟他告別,看著他的車離去,我才走進樓道,沒想到一走進樓道,黑暗中就伸出一雙手將我拽了過去!
「啊!」我還沒來得及大聲尖叫,手就被一只大手捂住。濃郁的酒精味道撲鼻而來。
醉鬼?劫色?我抄起手提包就要朝身後的人砸去,卻听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然然,是我。」
渾身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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