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與人之間的緣分,不得不說真的很奇妙。♀誰也料不到,下一個轉身會遇到誰。就像祁塵絕對想不到,傳聞中的皇家貴公子,竟然會出現在自己面前。更加想不到的是,幾句爭辯之後,兩人對畫作有著共同的見解。埋首專心研究,握手言和。
而對于衛煦來說,這一天更是意外中的意外。若不是被人追殺,跳入水中避難,他也絕不會來到這種僻靜之處。
然而,他們各自偷看對方低頭時那一瞬的驚逸,不由得在心里暗想,這個意外真好!
對于那日他為何會恰是時候地出現在水里,衛煦的解釋是,溜出來游玩,被僕從追蹤至此,不得已而為之。對于這樣的解釋,祁塵自然是不信。一直纏著問,衛煦便笑得邪惡︰「倘若我說,我早就盯上你了,你相信麼?」
祁塵紅了臉,衛煦似乎頗喜歡看他這樣的神色,于是搖著折扇,裝模作樣地念起了詩句:「衛湖有佳人,絕世而**。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祁塵悶哼著「呸」了一聲,附庸風雅!
泛舟湖上,把酒言歡。秉燭夜談,肆意山水。那半年的時光,揮灑在水墨之間,掛在牆上色彩斑斕。
雖然祁塵羞于提起自己的困境,但衛煦不知從何處得知,送給他一大筆錢財。他斷然拒絕,幾乎與他絕交。
冷戰半月,衛煦仍然是在湖畔找到了他。幽幽地看了他半晌,忽然開口:「祁塵,我買你……」
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婬。祁塵徹底怒了,霍地站起身,還沒來得及義正言辭,就听見衛煦忍笑道:「別沖動。我是說,買你……的畫!」
祁塵臉色通紅:「你就喜歡戲弄我是不是!」
衛煦笑得一臉愉悅:「嗯,我就是喜歡戲弄你。」
從此以後,祁塵再也不必抱著畫作滿街叫賣,也不必每日為生計苦苦發愁。有了錢財治病,養父的身體也日益恢復。
為了回報衛煦,也為了自己的夢想,他徹夜作畫,然後在次日午後等他。
幾次之後,衛煦看他雙眼通紅,索性將他帶到客棧,然後徹夜陪著他,看他作畫,為他點燈。
每一副完成之後,衛煦都會真心贊嘆,然後細心收好。
後來的某天深夜,衛煦仍然是坐在他的身邊,為他挑燈研墨。♀看了他許久,忽然低嘆道:「祁塵,我要走了。」
祁塵的手微微一頓,一滴墨汁落在了畫上。
看著那滴墨許久,他才「嗯」了一聲。
「我要走了,可能很久才能回來。」他忽然抓住他的手,怒吼道:「難道你沒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
他沉默半晌才說道︰「我會繼續作畫,直到你不再喜歡為止。」
衛煦怔怔地看著他,忽然將他的手握到眼前,認真說道︰「這個印記,只許給我看到。」
祁塵右手手背上的蓮瓣印記,究竟是何時出現的,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
又是沉默許久,他點頭:「好。」
衛煦月兌下衣服,躺在床上說道︰「今晚……我們同床而睡吧……」
祁塵一顫,手中的毛筆落在了畫上。
他驚訝至極︰「你……你以前不是不願意麼……」
「以前,我是怕自己會‘愛上’你。」
「那現在呢?」
「現在,我確實是愛‘上’了你!」
祁塵緊緊抿住嘴唇,默默地坐了過去。
衛煦走了,踏著晨曦毅然決然地離開了這座古城。
祁塵的生活似乎也沒什麼不同,搬回寒居後,仍然是每天作畫賣畫,照顧養父。
後來有人找到他,說是衛煦公子派他前來,買下他的畫。他沒有多問,將精心之作全部交給了那人。
那人陸續來了好幾次,直到兩個月後的一天,他買藥回來,卻看到——滿院的鮮血!
養父躺在血泊里,心口處是一把明晃的匕首。
他大驚失色,奔上前抱住養父,喚了幾聲,養父終于睜開了眼楮,氣若游絲地說道︰「塵兒……我勸過你……不要再與那人來往……你不該相信他的……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而你……不過是最卑賤的微塵……」
養父掙扎著,似乎還想再說些什麼,卻終究無力地垂下了雙手。
祁塵還未從悲痛中回過神,忽然見到一隊官兵沖了進來。他們不由分說地將他綁住,投進了大牢。
罪名就是——弒殺養父!
找不到動機,拿不出證據,但是判決書就這麼扔在了他的臉上。
養父說的不錯,他們是高高在上的王者,而他不過是最卑微的賤民。生殺予奪,從來都不需要任何理由。
他坐在角落里,看著草叢里的螻蟻,不由得失笑起來。
獄卒們大口喝著酒,說著一些閑言碎語。
「衛煦公子的畫可真是絕世之作!听說皇上看了十分贊許,竟然要將他接入宮中呢!莫不是準備另立太子了?」
「這可真是稀奇!衛煦公子向來不學無術,因此皇上極為不喜,只是賜了座府邸,從來都不願多見他一面。怎的忽然就能畫出那般精湛的佳作?」
「也許是他在哪里拜了師,畫技精進呢?終歸皇上對他另眼相看了,連他的母親也受了寵。」
「管它呢!好好的說這些宮闈之事干嘛!我們來喝酒!」
祁塵忽然大笑起來,笑得瘋狂,笑得蒼涼。
衛煦!我真心待你,從未防備。而你卻殺人滅口,栽贓陷害,為何你竟如此不堪!
我死之後,必會化為厲鬼,為我養父報仇,也好與你做個了斷!
心念至此,忽然听到耳邊一個冷沉的聲音︰「你不必死,你該留著性命——看著他死!」
這聲音,恍惚遠在天邊,又恍惚就在心間。
他猛地從噩夢中驚醒,卻發現自己靠在大樹下,夜色深沉。
面前的兩個人,正是白日里救他的恩人。
墨?h神色不明地說道︰「你不過是想讓他死罷了,何其簡單!」
祁塵咬著牙齒道︰「不錯!我就是要看著他死!」
「好。」
墨?h淡淡地說出這個字,忽然紫光乍現,天地晦暗至極,雲月盡散。
當圓月再次破空而出的時候,墨?h的手中扶著一個人。
他將那人扔在祁塵的面前,仍然是神色淡漠。
祁塵睜大了眼楮,難以置信地看著地上的人——他已經死了。
衛煦,如他所願,已經死了。
他踉踉蹌蹌地走過去,俯,看著那慘白無血的臉龐,再次大笑起來。
忽然,他止住笑,模出衛煦懷中的匕首,猛地朝自己的右手刺去。
鮮血淋灕,迷蒙雙眼。他竟然,挑斷了自己的手筋!
卿淺尖叫一聲,再也忍不住心中驚懼,月兌口說出了真相︰「他沒有死!」
就在祁塵錯愕萬分之際,卻見衛煦緩緩地睜開了眼楮。
見到自己置身此處,衛煦似乎也有些迷茫。然而當他見到祁塵,眸子里立刻有了光彩。
「祁塵!」他站起身,驚喜至極,「許久不見!」
祁塵往後退了幾步,只是看著他,並不說話。
衛煦有些驚愕︰「你怎麼了?」猛然看到他手上的傷口,更是大吃一驚,忙握住他的手,想要為他包扎。
祁塵卻狠狠地甩開他,力氣如此之大,衛煦連連朝後退去,差點摔倒。
祁塵冷冷地看著他們,冷冷地說道︰「天下間,果然沒有人值得相信。衛煦……你又騙了我!」
「我何曾騙過你!」衛煦急切地解釋道,「除了我們的初見,我從沒說過任何謊言!那時我是被人追殺,所以才會出現在水中。我只是……怕嚇到你……」
「現在說這些已經沒用了。我真後悔與你相識!」
「你說什麼?」衛煦難以置信地看著他,「究竟發生何事?為何你會如此絕情!」
「絕情的人是你!」祁塵仇恨地說道,「你殺了我的養父,然後嫁禍給我!甚至,你拿著我的畫前去邀寵!是我信錯了你!」
衛煦怔怔地看著他,似乎明白了什麼,忽然苦笑了起來。
其中的真相,衛煦也是直到此刻才明白。
難怪……難怪父皇會忽然對他褒獎有加,甚至願意接他前往皇宮養傷。難怪他們不再笑他玩世不恭不學無術。
原來,竟是這樣。
那晚他辭行之後,就離開了這里,前往皇城。本來他是可以不在那晚離開的,但是他不想累及祁塵,所以終究是孤身離開。
果然,路上遭到刺客伏擊。他受了重傷,幸虧侍衛來的還不算晚,救回了他的一條命。
回到府中,臥床數日。母親悉心照料,他才終于漸漸恢復。
他本想立刻前去看望祁塵,但此時的他卻已經不自由。因為父皇不知為何忽然對他大為改觀,加派人手守護著他。
想起那些畫,一路上他緊緊護在懷里,哪怕是受傷昏迷也沒有放開手。
本來想獻給父皇,向他推舉祁塵,但是此時卻怎麼都找不到。
母親神色有所閃躲,只說她已經幫他獻給了皇上,叫他安心養傷。
歇息幾日,本想天明後進宮面聖,誰知道睜開眼楮之後,卻出現在這里。
這才是真相,誰也想不到的真相。
想必那些畫是母親進獻給皇上,向他邀寵,順便給兒子鋪路。而至于祁塵的養父以及他的牢獄之災,大概也都是母親所為。
母親愛子如此,一片苦心,卻害得兩人反目為仇。
祁塵錯愕萬分,呆呆地說不出話來。
衛煦給他包扎傷口,低嘆道︰「我又怎會騙你?你該信我的。」
「我……對不起……」
「就算再恨我,也不該傷害自己。你的這只手……恐怕以後是不能作畫了……」
「你若死了,我作出再好的畫,也終歸是無人欣賞……」祁塵苦澀說道,「從此以後,我沒辦法再為你作畫了……」
「你教會我那麼多,我也偷學到一兩招。在府里養傷的時候,我學著畫了一幅。」衛煦從懷里拿出一幅畫,展到他面前,笑道,「你看看,我畫的像不像?」
畫布上面的,正是他們初見之時,祁塵坐在岸邊作畫的情狀。
祁塵紅了臉,悶哼道︰「你還是那麼喜歡戲弄我!」
衛煦執起他的手,笑意溫暖︰「從此以後,就讓我來為你作畫。」
伴他執筆畫流年,就是他此生最大的心念。從此以後,再無彷徨。
墨?h勾出那一縷魂魄,牽著卿淺轉身離開了。
只听到身後衛煦怒火燃燒的聲音︰「你竟然讓別人看了你的手!甚至還讓人抹去了印記!看我怎麼罰你!」
卿淺忽然踮起腳,捂住他的耳朵,撇嘴說道︰「你不許受到啟發!」
墨?h俯身在她的眉心印下一個吻,溫柔至極︰「我只喜歡你,無論多久,永遠都是。」
卿淺這才展顏笑了起來,拉著他朝夜色深處跑去。
回到客棧,將那縷魂魄歸于卿淺體內,卻仍然是感到上次那樣的阻力,以及——再次噴出了鮮血!
難道真的是有人從中作祟?那人究竟是誰!
然而此時的墨?h也沒有心思多想,他看著床上安睡的卿淺,看她暫時不受妖術控制,心中滿是溫暖。
只要看她安好,再多的苦痛也心甘情願!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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