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音驟然而止,一切如夢幻滅。♀那蒼白的容顏越來越遠,唯一清晰的就是她唇角淒艷的鮮血。
她用那雙憂傷的眼楮望著他,殘破的聲音,仿佛水月輕碎。
「寒影……請你忘了我……」
那是他百年孤寂歲月中,唯一給過他愛和溫暖的女子,她卻用自己的死亡,教他忘了她。
他忽然雙手捂臉,無聲地低泣起來。
冰冷的淚水,亦如他冰冷的生命,緩緩隕落。
卿淺的心里忽然疼了起來。這個男人,藏著太多的痛和傷。微笑如風的掩飾下,卻是一顆殘碎的心。
他被天地遺棄,墮入魔道,這一切究竟是誰之過?
她再次問出那個問題︰「何為道,何為妖,何為情,何為恨?」
他抬起臉,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天道不仁,篡天改命又如何!」
她微微一驚,忽然听到子規輕喚︰「公子,卿淺妹妹!」
只見子規提燈而來,走到了他們的面前。
寒影道︰「從此以後,你不必再幻化成蘭?s的模樣。」
「為何?」
「你終歸不是她。況且——」他看著卿淺道,「如今我也不再沉耽幻境。」
子規神色黯然,卻什麼也沒說。
卿淺看著外面黑夜茫茫,驚異地說道︰「已經這麼晚了?」
子規點頭︰「你們入夢太深。」
「糟了!」
卿淺低呼一聲,匆匆朝外跑去。
她跑到客棧,卻不見墨?h。
青鸞和離痕正依偎在屋頂看星星,見到她,大吃一驚︰「你怎麼現在才來!」
「墨?h在哪里?我要去找他!」
「他等了你很久,傍晚時就忍不住去找你了!」
听到這句話,卿淺慌忙又往回跑。♀
臨近深宅時,忽然,她怔在了原地。
只見不遠處的亭子里,墨?h和玉杳把酒言歡,笛音翩然。
那般的柔情繾綣,她一直以為只屬于自己。想不到,向來都只是自作多情。
她拼命忍住眼淚,轉過了身。她想要逃離,逃離這一場天大的笑話。
她沒有看到的是,亭子里的人瞬間換了模樣。寒影站在那里,手上立著一只子歸鳥。
她無助地走在路上,淒清的夜色,落魄的孤影,像是在嘲笑著她的卑微。
荒涼一夢,她果然是入夢太深。
她不過是他的劫難,她卻妄想著能夠與他相守永遠。
她早該明白,是她太過天真。
前方清影飄動,那人忽然飛到她的面前,將她緊緊地擁入懷中。
「卿淺!」他驚喜至極,「你終于願意回來!你可知我等了你多久,可不知為何,我找不到你!」
她卻將他推開,冷漠的臉上毫無表情︰「墨?h,我真後悔,竟然一次次輕信你!我只願,我們從未相識過!」
「你說什麼?」他錯愕地看著她,「你後悔與我相識?」
「是!」
毫不留情的回答,讓他的心徹底墮入冰谷。
他忽然不敢再問她,究竟發生何事。因為他比誰都清楚,那些過往的傷,是他永遠都無法彌補的罪孽。
他沒有資格去質問她,更沒有資格去強求她。不論她如何對他,都比不過十年前那一劍之恨,更比不過十年里她魂飛魄散的痛。
他惟願看到她自由快樂,惟願她能夠許他永遠陪在身邊。原諒他抑或再愛他,他無顏奢求。
而至于再遇後的那些美好,他想,那不過是她的恩賜罷了。
豈敢回頭!豈能回頭!
他听到她說︰「從一開始你就在騙我。你說你愛我,我信了;你說你是我的夫君,我也信了。可是若能再聰明一點,又怎麼會想不透這當中的荒謬!深愛之人,為何會害她魂飛魄散,為何會害她傷心落淚!我不願意相信那是謊言,所以漸漸地學會自欺。墨?h,若你不過是渡劫修煉,看在過往的交情上,只要你開口,我不會不幫你。可是你何苦……何苦編織一場無法圓滿的美夢……何苦來欺騙我……」
他就這麼看著她,看著那曾經溫柔如水的眼眸,?魅咀旁躚?淇岬謀p>她說得不錯,他確實是在欺騙她。他從來都不敢告訴她十年前的真相,更不敢告訴她十年後命定的結局。
他欺騙著她,又何嘗不是在欺騙著自己!
他騙自己說,只要能夠想起過去,就能夠設法回到當初。
可是紅塵相伴的溫暖中,他偶爾也會忘記,當初已被毀滅的支離破碎!
「墨?h,我可以繼續陪你渡過情劫。可是……我不會再愛你了……」
她說完這句話,轉身想要離開。
他從身後緊緊地抱住她,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墨?h,這樣虛偽作戲,你不累麼?我說過,我會繼續陪你渡劫,你又何必再來騙我?我累了……我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女子,甚至連自己的身世都不確定。倘若我真的是妖魔,我只請你放過我……仙界的游戲……我真的玩不起……」
「卿淺。」
她听到他低啞的聲音,粉頸處竟然有淚水濡濕!
她的心里狠狠地痛著,可是她卻不能再任由自己沉淪!明知一切不過是虛幻,明知走到最後自己將會更傷,她不能再放縱自己!
無論是緣是劫,她已經沒有勇氣再貪戀剎那溫暖!
她努力地扯出一個冷笑,心里卻在滴血。
「想不到仙君竟然也會用眼淚騙人!只可惜,我已經不再相信!」
她掙月兌他,失魂落魄地往前走去。
他傷楚地問道︰「你要去哪里?」
「在我解開鬼脈之前,我還能去哪里?」
「寒影,並非什麼正人君子。」
「至少他比你真實的多。」
她本來是準備離開魔界,只身飄蕩。哪怕是繼續流落妖魔之境,也總好過受人蒙騙。只是不知為何,她竟然說出了寒影。是為了報復,抑或只是為了決裂?
身後飄來濃烈的酒香,她不敢回頭,害怕看到他那痛苦的眼神。他的眼神,總是讓她心甘情願地沉陷其中。
他本想追上來,他無法眼睜睜地看著深愛的妻子走向別人的懷抱。忽然看到前面有一名女子盈盈走來,那女子他們之前見過,正是子規。
子規牽著她,瞬間消失在夜色之中。那強大的幻術,連他都感應不到。
他身為仙君,雖然法力高深,但是到了這魔界,總是無形中受到諸多束縛。前兩天他一直在尋找卿淺,奇怪的是,竟然找不到深宅所在!
失神地看著她離開的身影,他痛苦地笑了起來,抱著酒壺仰頭飲盡。
他什麼時候,竟然學會了師叔的借酒消愁!
果然,情愛是酒亦是毒,沾染後醉生夢死。
他不知道的是,此時的卿淺亦在酒中消沉,昏昏然不知時日。
跟他一樣,她很少沾酒。還是在他的懷抱中,她才會偶爾淺嘗怡情。
誰能想到,從前那般親密,如今卻是各在一方,各自傷神!
子規帶著她回去後,寒影拿出了‘忘紅塵’,陪她痛飲。
三人倚在水閣里,各自想著心事。
寒影神色悵惘︰「記得當初我帶你們入畫,也是喝的‘忘紅塵’。只是美酒猶在,紅塵難忘。卿淺,你大概不知道,那時我就已經為你心動。」
「既然不能忘記紅塵,為何還要釀出這壺美酒?既然明知我心已死,為何還要執迷不悟!」
「我釀出這壺美酒,是因為我知道,總有一天會有人陪我同飲。我執迷不悟,是因為我相信,那個人只能是你。」
「我無法取代蘭?s,就如同你無法取代墨?h。」
「前塵過往,只有無盡痛苦。今晚何不一醉忘憂,重新開始?」
他再次斟滿酒,送到了卿淺的面前。
卿淺接過酒杯,黯然地說道︰「我確實是想要一醉忘憂,不過卻不想重新開始。一縷游魂,也沒什麼不好。」
「卿淺,我正在修煉,不能分神。最多再過半個月,我就會為你解開鬼脈。你且安心住著,有我——還有子規,會一直陪著你。這樣不好麼?」
這時,子規舉起酒杯,笑意盈盈︰「卿淺妹妹,就讓我們來試一試,這‘忘紅塵’究竟有何奇妙!」
三人飲盡,相對而笑。
忘紅塵,是否真的能夠忘卻煩憂?
他們不得而知,或許不過是想借此暫忘,哪怕只能忘卻片刻。
漸漸有了醉意,子規隨風輕舞,翩翩欲飛。
青絲繞指,墨染流年。許多年以後,當一切都翻天覆地,他們回想起這一晚的月色迷離,想要回來,卻再也找不到來時之路。
子規清姿盈盈,不知不覺幻化成本來模樣,在清風中唱著歌。
卿淺痴痴地看著那只子歸鳥,神往地說道︰「若是我也能夠變成一只鳥兒,自在地飛舞著,直到天地的盡頭……那該有多好……」
寒影道︰「天地的盡頭,只有無盡的寂寞,又怎比得上這紅塵快活?卿淺,留下來可好?」
「仙有仙道,魔有魔道。我卻一直都不明白,我的道在哪里。」卿淺迷茫地說,「我到底是誰,過去怎樣,將來怎樣……誰能夠告訴我……我該何去何從……」
「宿命早已注定,只是我卻從不相信。我要用我的力量,走出只屬于我的道!」
寒影的眸中星點閃爍,驀然染上了幾分寒意……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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