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淺帶著傾妃來到了客棧,子規一直在門口等她。♀見她回來,立刻迎了上去。無意中看到傾妃的模樣,不由得心下怵然。
傾妃默默地轉過身,掩面不語。
子規關切地說道︰「卿淺妹妹,你去了哪里?我本想去找你,但又怕你回來見不到我。我還以為你是前去觀禮呢!」
「四處走走,子規姐姐不必擔心。」
「這位姑娘是——」
「傾妃。」
「原來她就是傾妃?」子規先前听到過她的名字,世人皆贊她傾國傾城。在客棧里,也曾听到過閑言碎語,說她已經容貌盡毀。想不到,竟然真的淒慘至此。
卿淺沉默半晌,不知如何開口。
子規道︰「卿淺妹妹,你我是姐妹,有什麼話不妨直說。若是用的上,我也可以為你分憂。」
「子規姐姐,從此以後——我將會是她。」
「什麼?」
「我想要借助她的身份,混入皇宮。然後見機行事,想辦法毀滅帝國。只要帝王之力消失,爹娘就可復活,一切也可重來。子規姐姐,我想,你是明白我的。」
「我明白,你對主人和夫人孝心可鑒,自然會不惜一切地去拯救他們。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自己,將會承受怎樣的責難?一旦踏出,人間天界都將不再容你!」
「我早已失去一切,哪怕了卻區區殘命,又算得了什麼!此舉若成,我就可再見父母。若是不成,我也能夠在黃泉與他們團聚。」
「倘若不止如此,倘若後果無法預想,那又該怎樣?」
「我想不了那麼多!天道不仁,逼我至此!除了復仇,我的人生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復活他們,重新來過,這是我僅剩的殘念。♀」
「卿淺妹妹……你……你果然漸漸改變……主人若是有靈,卻不知是喜是悲。不過,不管你做出怎樣的決定,我都會幫你。所有的責難,就讓我們姐妹共同承擔!」
「子規姐姐,多謝你一路相伴。不過我知道,此後的路,就只能由我自己走下去。我不想連累任何人,不想看到你們為我傷心。」
「卿淺妹妹,我該如何才能幫你?我絕不會任由你孤身一人涉險!」
「請你幫我照顧好傾妃,暫時不能讓她出門,否則難以收場。如今我還想不到該如何安置,等一切結束之後,自有答案。至于我——」她的神色忽然憂傷,「子規姐姐,我們該分別了。」
子規大吃一驚︰「你要去哪里!」
「注定是不歸之路,不知以後還能否相見。若是真的能夠重來,但願你我仍為姐妹。」
「我跟你一起去!」
「你答應過我,不論我說什麼,你都會幫我。你只需照顧傾妃,其余的就交給我!子規姐姐,請你也照顧好自己。不要再那麼傷心,不要再沉迷幻境。鏡花水月,耗盡的只會是自己的心神。」
听聞此言,子規不由得落下淚來。向來也就只有她最了解自己,她知道自己每夜化出幻境,只為再見那人一眼。可是她從未說破,反而在她心血虛耗的時候,為她施法守護。
不知什麼時候起,她的幻術已經比自己強大百倍。
就如同此刻,她竟然輕易地幻化成黑夜,漸漸地越行越遠。
「子規姐姐。」她忽然回過頭,露出一個微笑,「請幫她復容。」
這樣清淺溫柔的笑容,才是她最初的模樣。只可惜,那笑容漸漸融入月色,再也無法看見。♀
听到身後子規的低泣,卿淺心中悵然萬分,卻又無法回頭。
她只能獨自離開,只身奔赴自己的命運。
「卿淺!」
驀然听到身後有人喚她,她轉過身,原來是師叔。
師叔走上前,神色有些局促︰「那個……卿淺……上次我真的只是為了救你,真的完全沒有別的意思!你千萬不要多想,更不要因此而覺得我是個怪大叔!」
「嗯。」
見她如此輕易點頭,師叔驚詫道︰「你……你真的沒有多想,真的不會怪我?」
「再也不會了。」
「那你還那麼大反應,就好像我真的是壞人一樣!非但如此,還一直都不理我!叫你前去觀禮游玩,你連個回音都沒有!我還以為,你真的將我當作壞人,再也不會理我呢!我都想了好幾天,卻怎麼也想不出,該怎麼跟你解釋才比較合適。」
「前塵往事,就此作罷。無論真相如何,都沒有必要再耿耿于懷。畢竟……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什麼更重要的事情?卿淺,你怎麼了?總覺得你怪怪的,卻又說不上來什麼感覺。」
「師叔,我該走了。你保重。」
「天下之大,總該踏遍繁華才算不枉此生。所以我不問你將往哪里,因為我會跟你一起去!我說過會守護你,這絕不是一句虛言!」
「師叔,難道你不明白,我早已不是當初的我。如今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守護,反而應當承擔起自己的命運。」
「果然……卿淺長大了……」師叔悵惘地說道,「當初在天界見到你的時候,你還是個少不更事的小姑娘。心中除了熱烈的男女情愛,再也容不下其它。可是……如今你卻能說出這樣的話……」
「經歷太多,看的太多。說出這句話,其實並非我所願。倘若可以,我寧願自己什麼也不懂!」
「那也是我寧願看到的。」
「師叔,告辭。」
卿淺說著,準備離開。
師叔叫住她︰「從前我總是食言,才會造成那麼多不可挽回的過錯。這一次,我定要守住諾言。不論你是否足夠強大,在師叔心中,你永遠都是那個需要被人捧在手心的小姑娘。」
「師叔,要我怎樣說,你才肯放我走?難道真的必須刀劍相向!」
「卿淺,何時學會如此斗狠!越是這樣,師叔越是不能讓你獨自離開!否則,不知你會變成怎樣!」
「我變成怎樣,都與你無關!我本來就是魔,是你們離恨殿必誅之而後快的孽障!何必多言,動手就是!有本事就殺了我,就如同殺了我的父母那樣!決一死戰,倒可將前塵就此了斷。從此仙魔不兩立,也免得你們為難!」
師叔錯愕地看著她,看著她眼中冷色漸深的妖焰,心里忽然痛了起來。
曾經天真無邪的少女,是他們一手毀滅。他想要贖罪,想要守護那最後的清醒。但是他怎麼能忘了,他從來就沒有這個資格!
卿淺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喚你師叔,不過是顧念著片刻恩情。但是有仇報仇,你們加諸于我的痛苦,我總有辦法奉還!復仇,並非只能以殺止殺!」
他從來也看不出,她竟然藏著這麼深的心機。她說的不錯,相殺並非是唯一的復仇方式。很多時候,死亡反而是一種解月兌。活著的人則會忍受無盡心痛,沉淪在孽海中無法救贖。
「師叔,那時你救我于妖魔之境,順手教了我幾招。不如我再向你討教一番,也好讓你看看,我究竟有沒有長進?」
「不必了……我從來都不會輸……卻從來也不會贏過女子……」
「不願動手,又不肯放過我。該怎樣才好呢……」卿淺妖魅地說出這句話,卻永遠都無法察覺,此時此刻眸中的烈焰。
「卿淺……」他無奈至極,不知還能如何。
「……」
忽然听到這熟悉而又遙遠的呼喚,恍惚是來自前世的眷戀。
影影綽綽中,只見那深藏心中的佳人朝他走來,對他盈盈而笑。
「顏緲!」他伸出手,想要將她握住,再也不放開。那低眉溫婉的容顏就在眼前,可是他卻無論如何都觸不到她的指尖。
「……你忘了我麼……當初那樣真摯的愛情,難道真的只是一場謊言?到底是時間太過殘忍,還是你早已忘了本心?」
「顏緲……我……我該如何回答你……」
「我只想听到最真實的答案。」
「時間殘忍,歲月無情。如何才能不忘誓言,不忘本心?顏緲,你一直都藏在我的心里。只是……你我終究無緣……是我負了你……」
「或許,是我負了你。只是,我仍然沒有听到想要的答案。,曾經的你那般勇敢。你無所畏懼,敢于堅守自己,敢于追求信念。為何如今……卻不敢面對自己……」
「正是因為那可悲的勇敢,才造成今天的局面!我一心求仙,真正地置身其中,卻發現自己更加迷茫。如今……我只是想要贖罪……贖罪……」
「贖罪……我也只是想要贖罪…………你放我走……可好……」
「顏緲……我該如何……如何才能真正放手……」
「不如從最初開始。」
話音未落,他竟然置身于妖魔之境!
他看到一個小姑娘被妖魔追殺,在荒野上拼命地奔跑。他看到她臉上滿是傷痕,卻依然保持最初的清澈。他看到她抹干眼淚,手上鮮血斑駁。
他看到的最後一幕就是,她忽然施出詭異法術,將那些妖魔全部擊于血泊。她回過頭,臉上毫無情緒︰「我不再欠你了。」
這一刻,他究竟身在何處。不絕于耳的魅音,又是誰設下的蠱惑……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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