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淺雖然寫了訣別信給景臻,但無奈他非得見到她才肯死心。華辰告訴卿淺,景臻非見她不可,已在宮門外等了好幾日。莫可奈何,卿淺只好暗中施法,加重了自己的傷勢。
她稱病不見,景臻又豈會看不出她的用意?傷心萬分,他也只好離去。臨走之前,他留下了許多名貴藥材,請君上務必善待傾妃,不再讓她受到絲毫苦痛。
「看來,東洲大公子倒是對你頗為上心呢!」華辰看著她,笑意戲謔,「這與傳說中的故事,似乎一點都不像!」
「我早就說了,我與東洲兩位公子,其實根本就毫無牽連。不過是世人以訛傳訛,隨口胡謅的笑談。」
「可是那位景臻公子為你苦等幾日,最後不得已才傷心離去。那種情狀,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誰知道他心中究竟在想什麼,連我自己都不確定,他何時竟然對我……」卿淺不願多作辯解,轉口問道,「君上可是在懷疑什麼?」
「卿淺,我不過是與你玩笑,你怎麼反而當起真來?」
「我不願意見他,也是為了斷絕他的念想,免得世人再次捕風捉影。再說,我確實是受了傷。若是君上因此而懷疑我,我不如就此離去。」
卿淺說著,轉身要走。
「卿淺!」華辰伸手拉住她,「我真的只是玩笑,請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將你當作知己,才會無話不談。沒想到,你竟然會介意。」
「最近人心惶惶,君上在此時說出這些話,難免不令人多想。若你真的將我當作知己,以後就請不要再提起此事。」
「好,我絕不再提!卿淺,以後還是叫我的名字,好麼?我不想連你也對我生疏。」
「對不起……我……剛剛無意冒犯……」
「卿淺,無論你說什麼。我都不會怪你。你救活千蕙,也救過我,我對你感激還來不及。」
華辰將她按在椅子上,笑道︰「我來為你敷藥。」
他解開紗布,見到傷口越來越重,疼惜地說道︰「都是我害了你。卿淺,以後千萬不可再做傻事。」
「只要你安然無恙就好。」
「你為何這麼對我?」
「我早已說過,這是身為子民的本分。」
卿淺想要松開他,微微地掙扎一下。誰知道,卻忽然見他皺起眉頭。滿臉的痛楚。
這副情狀。讓她想起了忘魂咒。
之前她只是听說過。如今親眼見到,想不到如此殘忍。
他的臉上扭曲著,變幻著詭異的色彩。大顆的汗珠落下,他的面容愈加慘白。
他一把抓住卿淺。痛苦地說道︰「卿淺!出去!我不要讓你看見我這幅樣子!」
「華辰!你!我該如何幫你!」
「出去!」華辰將她推開,將桌椅摔的滿地都是。
「華辰!」
卿淺想要阻止他,卻反而被他重重摔倒在地。
華辰痛苦地看著她︰「卿淺,我不想傷害你!可是忘魂咒本來就暗藏魔性,我控制不了!」
「我不怪你!」卿淺從地上起來,朝他走去。
「啊!」華辰忽然抱著腦袋,大聲呼喊起來,「爹!娘!為何你們離我而去!我要為你們報仇!我要殺了他!」
他猛地抽出牆上寶劍,不顧一切地往半空刺去。
此時的他。已經陷入癲狂。若是再不阻止,只怕他將會命喪于此。
實在是無法想象,那十三年里,每一次亡魂咒發作,他究竟是如何熬過。
「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華辰癲狂地說著。竟然揮劍朝她劈來。
卿淺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他。
那一雙眼楮,純澈而又妖異。似乎帶著天生的蠱惑,能夠將一切都靜止,然後讓他們心甘情願沉陷其中。
他呆呆地看著她,就在劍刃觸及她發梢的瞬間,終于放下。
他扔下寶劍,頹然地滑落在地,哭哭笑笑,不知究竟是否已經清醒。
「華辰……」
她走到他的面前,對他伸出了手。
他伸出手,將她的手心攥緊,忽然將她拉到了身旁。
兩人相並坐在牆角處,她暗暗地施法,借以減輕他的痛苦。
「這麼多年以來,我以為自己早已習慣這種痛苦。想不到……每一次都無法控制……從前都是千蕙伴在身邊,很多次我都差點傷害了她。」華辰蒼白地說道,「所以你們看,君王之位,並沒有想象中那麼風光。」
「華辰……我……」
「你不必安慰我。從我走進來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必須承擔一切。」
「你可知道,這忘魂咒如何能解?」
「無法可解,甚至燼天都無法解開。他每三年都會給我解藥,然而也只能暫時緩解痛苦。它將會隨我而生,或許也只能隨我而滅。」
「這十三年的日日夜夜,你就是這樣過來的?」
「不知道還能不能熬到下一個十三年。」
看著他勉強扯出的笑容,她的心中忽然很難過。為了這強加于他的王位,他已經承受太多,又犧牲太多。他恪盡本分,盡己所能地去守護這個不屬于他的天下。而她,竟然藏著那般不堪的陰謀!
她張了張口,不知還能再說些什麼。
任何言語,在此時都會顯得虛偽。
不知何時,她竟然學會如此自欺欺人!
「卿淺,謝謝你。你屢次救我,而我……竟然差一點就……」
「不……不要對我說謝謝……我承受不起……」
「為何這麼說?」
「我……」
卿淺低著頭,強忍著沒有說出一句‘對不起’。她害怕會露出破綻,害怕自己會前功盡棄。
兩人就這樣靠著牆角,各自想著心事,再也沒有說一句話。
這樣的沉默之中,靜謐的只剩月光輕舞。
「華辰!」
隨著這聲憂切的呼喚,千蕙帶著華鶯沖了進來。
她跑到他的面前,將他扶了起來。
她將他放到床上躺好,然後端來了熱水。她輕輕地為他拭去滿臉汗珠,自己卻早已淚染衣衫。
「華辰……我就算到,今晚你會發作……原諒我……原諒我白日里無法出門,現在才來……」
「千蕙,不要哭,我沒事了。」
「我真的很擔心,害怕你會承受不住。所以天色一暗,我立刻就趕了過來。還好你沒事,真是上天憐見!」
「多虧了卿淺,是她救了我。」
听聞此言,千蕙走到卿淺面前,感激不盡。卿淺多次出手相救,她不知該如何報答。
卿淺走過來,不自然地笑了一下︰「義父從小教我武功,只是一直無法施展拳腳。如今能夠保護君王,是我的榮幸。」
「卿淺小姐,你身懷絕技,又這般善良。這些日子也是你一直陪伴華辰,大家都看在眼里,也默認你為君王之妃。不如——」
「千蕙娘娘,千萬別這麼說。華辰的心中只有你,怎願再娶他人!」
「既然他允許你叫他一聲華辰,那就說明,他對你也不無情意。要知道,整座後/宮之中,就只有我才能夠直呼其名。」
「我與他不過是知己一場,絕無其他!」
「你將他當作知己,卻不知他究竟是何想法。我與他從小相伴,他的心意我最清楚。他對我固然深情一片,但是不代表他不能對別人動情。他若是怕我傷心,而強自忍耐,其實大可不必。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能夠再次喜歡別人。這樣的話,若是以後我不在了,他也不會那麼孤單。」
千蕙說的情深意切,卿淺心中卻滿是苦澀。他們如此信任她,而她卻要將他們步步推向死亡!
「卿淺妹妹,我自知時日無多……答應我,替我好好地照顧他,好麼?」
千蕙滿臉憂傷,華辰內疚地說道︰「千蕙,我對她並無其他想法。你放心,我只會愛你一個!這是我對你的諾言,我不會再背棄!」
「華辰,我只是希望,有個人真心對你好。即使我不在,她也能長伴著你。」
「千蕙,說什麼傻話。你已經醒來,只要靜心調養,很快就會完全康復。我們會長相廝守,共同白頭。」
「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如今我的身子……」千蕙驀然打住,不敢往下說去。
「娘!不要讓父皇再娶別人!」華鶯抱著她,大哭起來,「每一次父皇成親,你都會傷心好久。我不要看到你傷心!娘,為何你非要父皇娶別人!難道你不愛他嗎!」
「皇兒,你不明白。我無法給他的,就讓別人來給他!」
想起這麼多年來,千蕙對他的付出,華辰更覺內疚,望著外面的彎月道︰「我對天發誓,此後絕不再娶他人!今生今世,摯愛千蕙!」
千蕙流淚道︰「華辰,你這是何必……你的心中已經夠苦,為何還要勉強自己……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夠娶她為妻……」
「千蕙,我欠你太多。從前是迫于局勢,所以再三背棄誓言。這一次,我以性命擔保,絕不會再讓你傷心!」
華辰暗下決心,絕不能再負千蕙。只是,當他假裝不經意地看向卿淺時,心中卻莫可名狀地痛了一下。而他,此時仍然不能確定,究竟為何會如此。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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