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公司出來,丁瑩鼎著一頭的大太陽,徒步直行。
這正是全城最繁忙的候,路邊的行人,都行色匆匆,各自忙碌,目的明確。
而她,卻漫無目標,沒精打彩,仿若游魂。
頭鼎曬得發燙,雙手雙腳卻冷得似冰。
她想哭,哭出來的話,至少心里會舒服些,好受些,可是……在那個男人面前忍了太久太久,現在似乎已經沒有了感覺。
連心口,都麻木了。
眼前光影斑駁,腦海里來來去去,反復播放的卻是離開時,同事們言不由衷的安慰,同情可憐的眼神,老總眼光閃爍的言辭,全都要她息事寧人。
——小丁,實在對不住了。
呵,她是不是應該感謝王總,沒有像閻立煌所說,拿著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迫她。而是念了幾分情面,一罩面就打了一記親情牌,讓她蓄了一肚子的怒火,根本無從發泄。滿身的不甘和怒意,都似打在棉花上,波瀾不驚。
——小丁,我跟老陳私下商量過,你放心,我們絕對不會虧待你。說起來,即然你是方案的原創和構思人,現在已經通過大家的認可了。我就說我們小丁潛力無窮啊!咱們公司這一次飛躍,你可是實打實的大功臣。外面的人怎麼說,咱先放一邊。至少這個項目若能做成功了,公司形象大大提升,注冊資質提上一級的話,少不了你的好處。之前閻少說,要再給你漲兩個點子,這完全……
呵呵,這就是那個男人所說的,有失必有得!
她應該笑嗎?應該高興嗎?
舍棄為人的基本尊嚴、原則,得到人人都向往的更多的利益,在這個笑貧不笑娼的世界,真心是筆劃得來的買賣,這要放在任何人面前,都不會傻地再去,以卵擊石的,對不對?
所以,她說,「王總,這兩個點子不僅是我的,李倩她也是草案的原創人。」
老總們對于她的所作所為,是何表情,是何想法,她已經不在意了。
只怪她,太明感,明明懂了,卻總也放不下。
若是人不學著自欺,阿q點兒,那還能怎樣?
「丁瑩,你這個膽小鬼——」
李倩當時的表情,讓她看到了自己。
其實她也不是總這麼膽小,她也想拋開一切,去爭取。
當你付出了全部,卻被人嘲笑又蠢又傻又天真,當你折辱己身去乞求施予,當你撞得頭破血流,當你失去一切,到頭來還是什麼都救不回的時候……
勇氣是什麼?
郝斯佳失去了敬愛的父親,失去了最要好的朋友,失去了曾經的戀人,失去了最初的天真,失去了孩子,失去了最愛她的男人,她能做的是什麼?
勇氣到最後只是撐起你的雙退,讓你再繼續活下去的東西。
這東西,即珍貴,又廉價得可憐,更可悲。
「鄧雲菲臭婆娘有什麼了不起的,她不過是仗著有個閻立煌撐腰,不然她還能怎麼樣!我就不信,告到勞動局,告到仲裁委,就沒人管這種事兒了。對對,咱們這些在漂在大城市里的打工仔,小草根兒,就必須為這些*貨讓道嗎?
誰說尊嚴無價,我特麼要吐他口水。兩個點子,呵呵,丁瑩,你可真大方。兩個點子就把你自己給賣了。那你怎麼不把自己早點兒賣給閻立煌,至少,男人也不會蠢得看自己女人在這麼多人面前做待宰的羔羊,還不嗷上兩聲!當初他不也為了你,訂了一個整層的vip套房,還訓了鄧雲菲那臭婆娘。」
呵,她早知道尊嚴是有價值的,人命也是有價的。
大家說著漂亮的話,卻做著最齷齪的事兒,這就是世道吧!
所以,你也要學著說成熟又懂事的話,才能在這個社會里混得好。
「丁瑩,我真看不起你。真看不起你,你知不知道!當初你搶了游自強的注意力,你花了三天就把他收入石榴裙下。我妒嫉,我恨,我佩服!可是你知道我最不恥你什麼嗎?我不需要你的同情。那種男人,算他x的什麼東西?我看不起你,為了那種一門心思當小白臉的賤男人,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天天自虐,你以為那賤男人會心疼麼,值得麼?
丁瑩,你還是太天真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好,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今晚七點,威斯特大酒店,1808。
腳步,在街頭轉角處停下。
才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又走到這里。
來路已經沉入時光之河,光陰的嘲笑聲四起,全落在灰色大橋後方,坐落在一片河邊景囿後的鉛灰色大廈,茶色的落地牆幕反映著血一樣的黃昏,側方豎立的金字招牌閃閃發亮。
——丁瑩,你還是太天真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所以,她應該為了自己的前途(錢途)?尊嚴?原則?赴了那個約,便可以拿回這一切。
那麼,她還有什麼可以做交換的?
呵,呵呵……
其實她應該再像以前幾次,給那個男人一巴掌,再狠狠踢上幾腳,裝做貞潔烈女。
這場戰爭,原來早就注定了結果。
她是不是應該慶幸,縱是那樣無所不用其極地拒絕那個男人,他也有勇氣一次又一次提出挑戰。
這一次,多直接。
不用拖泥帶水了,男人和女人在一起,不過就那麼回事兒了。
別人怎麼會管你背後付出了多少,關鍵是在人前,你的風光才會讓人羨慕到眼發紅,咬斷牙,也奈何不得!
丁瑩,沒想到你還有演出《桃色交易》這幕劇的一天哪!
是誰說的,只要還有人願意為你出價,你就還是個有價值的人。
……
那時,百頁窗影後的黑色大辦公桌上,煙灰缸里已經滿是煙頭。
男人頭發被扒得湊亂,頸項汗濕,桌上散布著一堆文件,其中不少其實並不由他處理,只是現在少了一個得力助手,又不願假手他人,全堆在他一人頭上。
說後悔麼,苦笑。
自作孽罷了!
「閻總,那份文件您簽字了嗎?」
一看鐘頭,竟然又不知不覺失神,忘了緊要的事。
「抱歉,再給我一刻鐘。」
來人應下,離開時卻悄悄瞥了眼後方那空著的辦公桌椅。
他從文案里抬起頭,默了一默,終是放下筆,深吁了口氣,撫額閉目,揉著酸澀的太陽穴。
——閻立煌,我要一個公平。你給是不給?
——我還有我的原則要遵守。
——我明白了。多謝、閻總、賜、教!
——我他x的不想明白不想知道,行不行!難道被強爆了還要學會享受塊感嗎?你能嗎?
這是那個女子第一次在他面前,大罵髒話。
這一次,他真是惡劣到把她給逼急了。
舌尖鼎了鼎臉頰,呵,她沒有立即賞他巴掌,大概是已經被氣絕了,或者仍想著幫好同事出頭,忘了反應。
今晚……
看一眼手腕上的勞力士金表,還有一個多小時。
默了一默,他拿起桌上的座機,撥了一個分機號。
很快,鄧雲菲壓著一腔的小小興奮,又進了大辦公室。
看到那個座位上果然沒坐著礙眼的女人,心下的雀躍又高漲幾分。就算這個男人對她沒有男女之情,只當她做妹妹,可是,她不不願意看到一個什麼都不如自己的女人坐上那個女主人的寶座。如今情勢,當是最好。
「三哥,天野哥已經讓人幫我把文件處理好了,我已經發給你了,你看看。若是那個丁瑩非要證據,我們也不用怕了。」
閻立煌看到剛剛發來的文件提示,接下文件後,他沒有再看。
雙手合在桌面上,沉聲道,「雲菲,告訴我,是誰把文件傳給你的?我希望你親口對我說,而不是讓我自己查出來,或者由我來告訴你。」
鄧雲菲聞言,剎時變了臉色。
到底又發生了什麼?
丁瑩不是早就走了幾個小時了,怎麼男人突然又改變太度了?
閻立煌看她神色幾變,眼神身閃,心下冷笑,「雲菲,我只想知道真相,自己人不該對自己人隱瞞,不是麼?我以為,我們一直以來都有這種默契。之前沒有讓你說,只是丁瑩在場,不便。給你這幾個小時的時間,你還沒有想明白,主動找我說明。那麼,我也只有直接問。」
「三哥……」
「閻總!」
男人的聲音又沉又厲,仿佛幾個小時之前的維護,全當是她一場美夢。
怎麼突然會變成這樣?
「雲菲,你知道重新改裝這套辦公間,我加了些什麼東西?」
鄧雲菲一听,美目圓睜,慌亂再也難以掩飾,交握的雙手都發起抖來。
她知道,因為閻家人身份特殊,幼時閻立煌和其大哥因為家族競爭,還曾遭綁架過。之後,閻家的警戒力量就加強了,不僅閻家子弟均要習武學格斗技巧以自保,日常的安保工作也做得極為嚴密。這也是為什麼,閻立煌當初會挑這片辦公區的原因。
原來,當初改裝辦公室時,這屋子里也安上了一套完備的錄相監視裝置。
轉念間,鄧雲菲又是一怔。
若真要自保,大可不必把兩間辦公室合而為一,那麼麻煩,大動干戈。可這個男人還是那麼做了,獨獨把丁瑩放在他的範圍,這麼底意謂著……
「三哥,你真的愛上丁瑩了?」
鄧雲菲有些克制不住地叫了出來,還沖到桌前,語氣激動,「我听媽說,你不是已經答應阿姨回去見世家女了?你不怕讓閻大哥知道,他們會……」
「你閉嘴!我的事,我自有分寸。你別胡亂臆測,我們現在要談的是你的剽竊問題。丁瑩那人,我信得過她不會亂來。但是李倩其人,不是省油的燈。若是不把這燙手山芋扔出去,你就立即給我回京城。」
「不不,我不回京,我不回去,我要留在三哥你身邊。我,我說……」
……
閻立煌遲了一刻鐘。
開車沖回酒店時,他慣來不愛用泊車員,也只能將鑰匙一扔,就大步進了大廳。
——我在樓下。
還在路上,就收到了女人發來的這條短信。
回頭,大概得去局子里交不少罰款,可是他卻沒像以往一樣那麼擔心會被大哥問起這番莽撞,因何而起。
男人的腳步極快,踏在光潔可鑒的大理石地板上,又響,又重,宛如心跳的節奏。
就算是第一次跟女孩子約會,似乎也沒這麼沖動。
那不過是一個很普通的女子!
何以如此?
呵。
男人扒了扒本已凌亂的發,將西裝外套搭在手上,目光四巡。
不怪天野會喜歡這樣的游戲,只有身置其中,方知個中滋味兒,確實讓人欲罷不能。
明知道很無聊,可是停不下。
他今天故意拋卻原則,沒有站在「正義」的這方,而一反常態扮了回大惡人,沒想到……
目光定住,落在大門右側的扶花壁影之後,金色織花的純歐式大沙發上,坐著一身luo色裙裝的女子。她今日的裝扮,與這片休息區的歐美裝飾,簡直相得宜彰,完美無比,仿佛有一層淡淡的光暈罩在她身周,瞧了讓人從頭舒服到腳,莫名地就放松了神經。
黯藍色嵌著金色小金屬鏈的低跟小涼鞋,在雪白的腳踝間,澤出點點金光。黑發如緞,微亂地披散在圓潤的肩頭。秦首微垂,目光似乎落在她膝上的那本時尚雜志,動作輕緩。
她靜靜地坐在那里,與旁邊那對正交流的老外夫妻,形成一種奇異又鮮明的對比。
都說東方女人像一副水墨畫,越品越有味兒,越看,這遠山近水,層層疊疊,鳥語花香,不一而足。
他一步一步踱過去,想要走進那幅畫,或者,只是屬于她一個人的世界。
旁邊的夫妻突然抬頭,他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對方報以理解的一笑。
他輕輕落坐在她身旁,她方才發現,抬頭朝他看來。
奇怪!
他們其實不過分開才幾個小時,此時看她,又似有什麼不同。
「對不起,我來晚了。」
她微微怔了一下,垂下眼,「沒關系,求人的人該更有耐心。」趁等待的時光處理掉那些暫時不需要的,尊嚴,原則。
他眉頭褶了一下,「瑩瑩,不要這麼說。」
她歪頭看他一眼,勾起一抹笑,卻並不喜人,「閻總何必這麼客氣,七個小時之前……」
他的指,輕輕擱在她唇中。
她目光一定,一股難以言說的暗潮從眼底深處,破閘而出,呼吸都是顫抖的,膝上翻動著書頁的手突然揪緊。
啪~!
書本被重重摔在男人身上,女子起身往外沖,腳步越來越快,甚至小跑起來。
「丁瑩!」
閻立煌沒料到突然變故,急喝著追了出去。♀
不過十米的距離,心都似要跳出喉嚨口。
他一把拉住她,將她攥回懷里。
「你想知道到底是誰盜了你的方案,就跟我走。」
「……」
她想說不,可是看著大門外射來的最後一抹光,也迅速被暮色吞噬,冷銳地自嘲︰你都踏進這扇大門了,還裝什麼清高?!
終是被男人半抱半摟著,踏上了電梯。瞬間失重的感覺,讓她忽地月兌力,眼前一花差點昏倒。
「瑩瑩?」
男人嚇了一跳,急忙抱住女子。驚訝發現,她的手腳都涼得似冰,額腳滲出的汗液都是冷汗,臉色蒼白,連唇色也淡得讓人不安。他干脆將人打橫抱起,一出了電梯就疾步往自己房間走去。
「我沒事,放我下來。」
「你的臉色很不好,可能又中暑了。」
「我說了我沒事,你放開我。」
「你放心,我還沒興趣強爆一個中暑都沒勁兒反抗的女人。」
「……」
「我听我偵察隊的哥們說,強爆犯有時候要的就是那種女人掙扎時激起的塊感。」
「……」
「當然,我喜歡更紳士些。」
「……」
房門打開,迎面撲來的氣息,全是男人身上好聞的味道,濃烈,深邃,緊緊包裹,無路可逃。
看著頭鼎,那隨著男人腳步聲,一步一艷的蓮花燈,有什麼東西,已經潰不成軍。
……
城市的另一方,酒吧。
光怪陸離的裝潢,群魔亂舞,樂聲震天。
鄧雲菲在人群里穿梭,憋著一肚子氣火,尋找沈佳艷。
此刻,心里滿滿的悔意,被這吵翻天的世界攪得腸子都快青了。想當初,她也很喜歡把夜晚的時間都花費在這里,可是為了這個閻家的三公子,她已經極少涉足此處了。
終于,在舞池里找到了那個萬人插座,正同時被兩三個男人圈在中間,扭腰甩臀,大秀傲匈。
鄧雲菲心里惡得不行,撥開趁機想調笑她的男人,死攥著沈佳艷出了的吧廳,轉到一處僻靜無人的角落。
「怎麼,賺了好處急著給我分杯羹麼,鄧大小姐?呵呵,沒想到你這名人家世倒真是好用,那三個老家伙連屁都沒打一個就過了。哈哈!」
「你以為真有那麼簡單?」
「不然還能怎樣?當前這個國情就是如此,凡事憑的不是真實力,而是硬關系。你別擔心閻少,你都叫他三哥了,他還能不保著你。至于我,你就更不用擔心了。我還沒告訴你,陳總的老婆其實就是我親姨媽!」
沈佳艷笑著挑起一支煙,寶藍色的美瞳,被燈光澤出極艷的色。
鄧雲菲離開閻立煌的辦公室後,就一下心懷忐忑,當時閻立煌沒有明示會如何處理事件後續,只是叫她回去反醒。她雖跟了他半年多,可是也不明白那男人心里到底在想什麼。他似乎收到一個重要的簡訊,就急著離開了。
她越想越害怕,只能找上沈佳艷,卻又不知該怎麼辦。
「你現在該高興才是,還擔心什麼。那個丁瑩,仗著自己有幾分策劃天賦,在公司里模行霸道,自以為是。從以前在技術部開始,就被游自強罩著,撈過界跟李倩反目成仇;到現在,又想利用美人計勾搭上閻立煌,近水樓台,簡直痴心妄想。她也不瞧瞧她有什麼條件,能高攀得上閻少麼?鄧雲菲,你說這是不是很可笑。」
「你確定,陳總一定會保你?」
「除非他還想再離一次婚。」
陳總年逾四十好幾,已經離過一次婚。基于他屬于政府編制內人員,雖然在做企業,可是也要考慮形象問題。
鄧雲菲是標準的官家小姐,听此一話,立即定了定神。
沈佳艷暗笑,這官小姐比她想像的更單純,竟然這麼膽小。
「憑你的專業水準,只要把案子做到更完善更原創,誰還敢說你剽竊?!隻果最後不也跟微軟合解了麼!重要的是你後台夠硬,根本不用擔心。現在你用丁瑩最專精的方案,讓她跌了個大跟斗。她這個策劃部,全公司的鼎梁柱,也不過爾爾。不管是里子面子,都摔得粉碎成了渣兒。呵呵,大快人心!」
沈佳艷當初就算準了,那方案交給公司其他人,也遠沒有交給一個外人,且還是一個後台極硬,能力又與丁瑩相當的外人,來得更有利,也對自己更穩當。若真給丁瑩鬧出什麼,憑她們背後的關系,沒人能拿她們怎麼樣。最終結果,果然是像她想的一樣,從老總到閻立煌,都站在了她們這邊。
一切,比她預想的還要好。
呵呵,看樣子,那個男人也沒那麼在意丁瑩。
真是大快人心!
鄧雲菲被安撫回神,這神思一轉,抓住了剛才的一句話。
「游自強是誰?」
跟丁瑩有關系的男人,她倒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提起。而同事之間的這種八卦,有時候更具價值,且,更可能隱藏著,極大的摧毀性!
沈佳艷冷笑,「丁瑩的前度,兩人交往一年多,同倨了半年。已經分手兩年多了。」
鄧雲菲一听,心跳不禁加速,仿佛發現了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盜的寶藏,急于求知。
「為什麼分手?」
……
酒店,高級商務套房。
頭鼎的三層復古水晶燈,每一枚都出自意大利進口打磨的淚型掉墜,晶光點點,宛如星河流淌。
印花的牆紙還是立體三維,隨光影蹁躚,色澤變幻。
一室一廳的設計,落地牆幕前安放的紅橡木書桌上,放著一個男人慣用的紫砂茶杯。茶杯旁,還放著一個白瓷咖啡杯,杯身上有特殊工藝的琺瑯花紋,金色的流光。
身夏的沙發一看就知這連枝花紋、蟲鳥相餃,必是出自純人工雕琢,觸手光滑,打磨精致,漆色如新,處處雅致,價值不菲。
一條顏色斑斕的領帶,並一件雪白的襯衣,隨性地甩在一旁。
目光不由一黯,似乎記憶里的某一幕,又不受控制地跳了出來。
那也是一套一居室的房間,頭鼎只有一根電線luo路的白熾燈,燈光暈黃,照不亮角落里堆放的主人家棄用的一套餐桌椅,缺了一個大角的玻璃茶機後,只有兩張單人藤椅,一根小凳,一張完全不搭調的假皮椅子。
屋里的其他家具,也均無套型,完全是個大雜燴。
更甭提因為這套房根本曬不到太陽,極為陰濕,牆壁斑駁月兌皮,蛛網橫織,不知名的黃痕大片大片的渲染開來,連微微霉臭塵灰的空氣都在敘說著,這租屋的劣質和廉價。
可那時候,她只是短暫地不適,之後便生出強大的「歸宿感」,仿佛自己就是這個糟糕環境的偉大救世主,專門來拯救落難王子的聖母瑪麗婭。
笑!
嘲,諷。
冷鷙,陰兀。
——至極!
她埋首髒污,整日,整宿。刷亮那不知多久,上月上年,沒有拖過一次的地板,從漆黑到木質原色。落滿塵灰的窗簾換下,掛上她自己買來的小清新簾布。面目全非的廚房,終于從油污和黃垢中,展露出原來的瓷白色。連沒法放回原位的抽屜,都被她巧手修好。
很多很多……
真數不清,她曾傻傻地為那個自以為的「兩人小家」,讓雙手破皮流血,布滿死皮倒芡。
該死的歸宿感!
朋友曾說,她們這些女*絲都有天生的勞碌命,做不來享受的太太小姐。
呵,其實並不是做不來,大概是覺得自己沒家世,沒存款,又沒有傲人的職業和能力以及收入,除了付出這些廉價的勞動力和所謂的愛心,就能像很多普通人一樣換取一顆真心。
父母都是這樣走來,只要細呵護,經年累月,也可以開出漂亮的花兒。
她們的要求,高麼?
老人們常嘆,世道變了啊!
她不知道,她只是一個小女子,她的眼界還沒有那麼大,她只看到眼前……
男人的身家自然不愁在本地購置住房,選住酒店,無非因為隨時會有人為他打理房間的一切。
而她,這個做為今晚獵物的女人的到來,唯一要做的,就是坐在這里,靜靜等待。
那些服務員們要做的事兒,現在通通都不需要她做了。
可笑的是,她竟然絲毫無法享受這種感覺。
心絞成一團,胃底開始抽搐。
當男人拿著一包醫藥品進來時,面目關切,頗有些小心翼翼,這模樣跟幾個小時前,那個冷靜又冷漠地駁斥掉她每一個反抗的人簡直判若兩人。
他!
他?
其實是很不一樣的兩個人,可是心卻不自覺地一再將兩人放在一個天平上。
天平總是搖搖晃晃,左擺,右頃。
她不是忘不了前度,她也不是無法接受現在。
她的腦子一團亂麻,根本不想再去思考,再去理清,再去糾結。
男人不知道說了什麼,伸手過來,似乎是要撫她的額頭,一只手臂環過她的腰身,想要將她抱進懷里,俊容不斷靠近,那雙眼,目光由溫和漸漸深邃,謎離,淬著熱度,好聞的氣息撲來,混合成一個懾人心魄的氣息。
卻狠狠地擊破了她的那道心房,轟然乍起的極致厭惡,自棄,瞬間涌上了心口。
嘔!
「瑩瑩……」
閻立煌被女人狠狠推開,太突然,差點兒就倒下沙發。他撐住沙發扶手,穩住身形時,看到她跑進洗手間,不斷的作嘔聲從里面傳出,臉色瞬間冰寒,眸色成霜。
她是捂著臉跑來的,那一剎,他看到她皺緊了眉頭,瞳仁鷙亮,迸出極致的厭惡和難以忍受的光芒。
……
中午吃的不多,晚餐也還沒吃。
吐了一口,就再也吐不出什麼,可是胃底的抽搐卻難以克制,撐在冰冷的瓷面上的手臂,滿是雞皮疙瘩,冷汗直下。
卻是想一下子把什麼都通通倒空了,吐得不管不顧,頭昏眼花,瞬間虛月兌,一頭往下載去。
倒下的一瞬間,竟然還會想,這樣終于舒服了。
昏死過去,一了百了。
可是老天爺不知是故意,還是可憐她,讓她跌回那個男人的懷抱。
肩頭和腰,都被那雙粗臂勒得生疼,一下醒回了神。
身後的人怒氣薄發,吐出的每個字,都似要輾碎了她的骨頭,又重,又沉︰
「丁瑩,你就這麼討厭我,到令你作嘔的地步?」
她想笑,可是口水還在往外流,這模樣實在太丑,她伸手想要扯旁邊的衛生紙,都到這時候了,竟然還想維護點自己的基本形象,真的很蠢,是不是!
可惜她手夠不到,他氣得噴了口氣,撒到她的脖子上,還鋌暖和的,許是能燙平她脖子上的雞皮疙瘩吧!
還是男人的手夠長,夠有力,扯了一大坨紙巾給她擦臉。
「痛……」
他氣力大,又正在氣頭上,沒個輕重。
她無力阻攔,只能怨怨地低呤,申叫,伸手去抓他的大手,抓著了就不放。
不知道他罵了句哪國的髒話,他扶她站起身,把她箍在懷里,打開熱水,掬了張熱毛巾,甩在她臉上,讓她自便,就甩門走掉。
她慢慢緩過勁兒,用熱毛巾擦過臉後,看著鏡中那臉紅、眼紅、鼻子紅,連嘴巴都泛紅的女子,覺得一切都很可笑。
慢吞吞地踱出浴室,雙手習慣性地撫著胃和肚子,感覺里面空蕩蕩的,仿佛內髒都要掉下去了,無依無著,必須得解決這個生理問題了。
她不想再繼續自虐了!
哪知出來一抬頭,就看到個線制極畫面。
一沓衣服落在她腳邊,順之而上,長褲剛剛被那只大手提起,米灰色的布料,迅速吞噬掉那肌肉壘壘的線條,松松地掛在柔韌有力的腰髖處,六塊月復肌。
順勢而下,兩條小小的溝兒,傳說中的——人魚線!
咕嚕……
可恨肚子里的這面鼓竟然在這種時候發警報,男人抬頭看來,面色背著光,又黑又臭。
然後拿起一旁的外套,不消三秒,掩去那精壯結實的曲線。
徒然婉惜!
這一刻,她總算明白︰食,色,性也!
再難受,餓了總還是想要吃東西。
再厭惡,還是抵不住那秀色可餐。
眼楮總是喜歡騙人,可人這輩子卻永遠離不開這扇容易被騙的窗口。
于是,只有認輸。
「我,還沒吃晚飯。」
男人的表情和動作,明顯一僵。
她別開眼,盯著進浴室後就被她甩掉涼鞋,露出的圓腳趾,又補上一句,「來的路上吃了街邊的燒烤,腸胃虛,不受用。」
他似乎擰了下眉,一邊捋平衣褶,一邊說,「我記得你好像不愛吃這些東西?如果要壯膽的話,這里有很多酒。」
她皺了下鼻頭,癟起嘴,「我也不能喝酒。」
「嬌氣!」
他吐出一句,懶懶的調,從她面前走過,抿直的唇角似乎翹了起來。
……
酒吧里
「現在在公司的多數都是新人。」因為這個行業總是不斷需要新血注入,連老總年齡都普遍偏輕,「多數人都不知道。我也是意外,偷听到陳總和王總兩老家伙吹牛,才知道的。」
「哦,你確定他們說的,情況確實麼?」
「那就不敢保證了。不過這兩老家伙都是是喝多了,喜歡胡吹瞎侃的。但是,我敢肯定其中某些部分,絕對不虛。游自強跟陳總是校友,關系更為親近。某些事,男人之間更容易交底。」
鄧雲菲一听,心里更為雀躍,急于想要知道內情。
沈佳艷豈會看不出鄧雲菲的急迫,卻是故意賣起關子來,不願意真接吐實,又扔出了交換條件。
「難道你不覺得,我們公司自己的公關團隊的素質,其實並不比那些三流小艷模,甘露露一流,更有價值麼?老總們雖急于做大,打響知名度,可在成本預算上,也不可能請得起真正的大牌明星。與其高不成低不就地請些過氣明星,還不如利用這次機會,包裝打造我們自己的團做,做形象宣傳!」
沈佳艷的提議,也是有理有據的。
鄧雲菲本就對此人反感,直覺地就不怎麼听信,但听其如此細條細理地分析,又覺其說的確實有理。並非真正的草包美女,否則,也不可能成為公關部的主力干將。只是她人品在圈子里傳得不太好,听說特別喜歡搶別人的男人,不然假以時日,坐上公關部經理的職位,也該不難。
前後盤算衡量,鄧雲菲決定舍不著兒子套不著狼。
「公歸公,私歸私。你說不說,隨便你。不過你這個提議,我覺得很不錯,適合你們公司的情況。另外,跟我們h&y國際的目標也比較靠近。」
「鄧小姐果然聰明!其實,這些消息只要有心,都能打听出來。你有沒發現,李倩雖似與丁瑩總在一起,可是時常對丁瑩冷嘲熱諷,且不只一次背著丁瑩,或當著丁瑩的面,對其冷嘲熱諷,各種攻擊?」
「的確是。」
「知道原因麼?很簡單。她們曾經是情敵。」
「情敵?呵,倒是精彩。」
「我听說,當時是技術部經理的游自強,跟策劃部的李倩還是愛昧的一對兒。但沒想到,丁瑩到公司後,先是在技術部,于是近水樓台先得月,花了不足三天,就把游自強吊上了船。」
「三天?真看不出來。丁瑩給我感覺,好似冰山一座。呵呵,難怪李倩老罵她是諾丁山!」
「沒那麼簡單。從那之後,游自強把李倩蹬了。沒幾個月,丁瑩又利用游自強主持的一個項目,策劃了一個精彩的方案,讓公司大獲利益,就調到了策劃部。當時李倩還是策劃部的金缽缽,但丁瑩一去,你懂的……」
「真是可悲。要我一準把對方整死,至少也要踢出這家公司吧!她們居然還能和睦相處,真是佩服極了。」平常人在這時候,就算撕心裂肺,大概也舍不得一份這樣的好工作,畢竟是自己打拼出來的事業。
「後來,他們似乎進展得很順利。畢竟嘛,天天坐著兩對門兒,日久生情,不濃都難。順理成章,就見了彼此父母,都談婚論嫁,卻突然分了手。還有人說……」
「等等!」鄧雲菲一叫,「你剛才說,他們天天面對面坐著,辦公?」
沈佳艷的眼神充滿嘲弄,十足看好戲,「是呀!就像現在閻總的辦公室格局差不多,總歸是一抬頭,就能看到對方。有什麼奸情,比近水樓台,最容易發展起來的。你懂的……」
鄧雲菲捏著酒杯的手,更緊了緊。竟然還有這個淵源……
她立即急問,「那他們為什麼明明都談婚論嫁了,突然又分手?是不是有什麼,內幕?」
沈佳艷眸色乖張,唇角一片冷薄,道,「你倒猜對了。有人說,丁瑩為了獲得一個大客戶的簽約,跟對方有不清不楚的來往。而且,對方好像還是個有婦之夫。你說,哪個男人願意戴綠帽子?結果……」
「這,看丁瑩的樣子,不太像啊!」
「小白花嘛,不然閻總怎麼會被迷得團團轉,竟然還為那女人改了辦公室。不過,看樣子丁瑩並不是很喜歡舊戲重演!」沈佳艷口氣極端嘲諷。「可是,男人就喜歡她那種調調兒,欲擒故縱,做得滴水不漏,狐狸尾巴藏得深。可惜,咱們直來直去慣了,就是做不來,她那套假惺惺。」
事實上,那晚商務餐會,那個男人喝了不少酒。
在回程的時候,本來她主動表示可以開車送男人回去,男人卻說已經叫所住酒店的經理幫他安排了專業的代駕人員,很快就會趕到。
在車上小憩時,男人似乎有一瞬間失了意識。
她想偷襲,沒想突然被他抓著手,她以為他發現了,想要解釋,男人卻突然出聲喚了一個名。
……瑩瑩?
「你想啊,要是真不是那樣兒。他們談得好好的,雙方父母都見了,甚至都在選婚紗店要拍照了,會突然鬧分手?游自強是做技術,碩士學位,還是個實實在在的鳳凰男,家里听說現在父母住的還是解放初期那種黃泥壘的土房子,那面子主義有多強!」
「那就是,名符其實的*絲男了?」鄧雲菲突然覺得,心情很舒暢,之前被閻立煌斥責的壞心情和不安,都煙消雲散了。
原來,丁瑩的前度,條件這麼差勁兒!
「那當然。我還听李倩說過,那男人何止是*絲啊,除了一張臉還將就能看,完全就是個矮窮拙!身高只有這麼點兒……」
沈佳艷的手掌打直,擱在了自己眉頭上。
「還沒你高,天哪,真的假的?我一直以為丁瑩品味還不錯……」
兩個女人笑成一團。
「像游自強這麼自傲的男人,若是沒有肯定事實,會這麼快就分手嘛?要知道,*絲男對于成本計劃,可比一般男人要精細得多。畢竟投資了一年多時間和精力,一點兒金錢吧,也不想血本無歸,是不是?知道當時情形有多糟糕?」
「還有後序?」
「可不是!听說,游自強要分手,丁瑩不願意。兩人磨了兩個月,丁瑩才從游自強的豬窩里搬了出來。在公司的時候,由于兩人當時還是坐在兩對面的樣子,自然這曾經的甜蜜,轉眼就成了相看兩厭恨。游自強有多郁悶?當時公司正在做一筆大項目,也就是做成了那個大項目,我們公司才搬到了現在這片商業區。不然,我也不會來這家公司。你不知道當時那環境,他們用的辦公樓竟然是改革初期的那種紅磚瓦房……
可是陳總還是沒能留下游自強,開春游自強就辭職離開了公司。你想想,放棄了這麼好的一個升職漲薪的機會,若不是丁瑩的事太過,這男人也不會被逼走的,對不對?」
鄧雲菲點頭,「一般情況來講,受不了分手還在一家公司,而選擇辭職的,只有情緒化情感細膩的女人才會做這麼不理智的事。」
足可見,能把男人都逼走,丁瑩卻是個個性相當強的女人。
而丁瑩與人暗渡陳倉,給未婚夫戴綠帽子猜測,便是實打實的真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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