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測還有一個較為重要的原因,那是因為喬小星泄露了徐希愉的身份秘密。她怎麼會撒謊呢?」
喬小星生氣了︰「我干嗎騙你!徐阿姨真格兒是法醫!騙你是小狗!」
胖阿姨半信半疑地看著喬小星。
徐希愉早就走近喬小星和胖阿姨。她听到了喬小星所說的話,想制止他卻來不及了。她非常尷尬和生氣。她站了一會兒,進退兩難,最終還是走過來。
喬小星看到徐希愉,大吃一驚。
徐希愉生氣地說︰「大衛,你怎麼自己跑回來了?你不知道路上有多危險嗎?」
喬小星自豪地說︰「徐阿姨,沒危險,真的!我知道你很忙、很累。以後,你就不用接我了,我自己回來!」
徐希愉說︰「不行!要是你丟了,我可沒法交代!」
胖阿姨說︰「徐老師,大衛人小鬼大,挺聰明的,壞人拿他沒辦法,你就放心吧!徐老師,你教畢業班吧?都忙成什麼樣子了,現在才回來?」
徐希愉知道胖阿姨這個人快人快語且好管閑事兒,正在明知故問,一時無法作答。
胖阿姨說︰「可是,大衛這孩子說,你不是老師,是警察,法醫!」
徐希愉的臉色頓時變了。
喬小星急得跳起來,指著胖阿姨罵起來︰「你混蛋!你不是發誓不說出來的嗎!」
胖阿姨呆呆地看著徐希愉。
徐希愉平靜下來,一把拉住喬小星,低聲責備他︰「大衛,不能這樣沒禮貌!趕緊向阿姨賠禮道歉!」
喬小星還是很生氣︰「她不守諾言,她錯了,我不向她賠禮道歉!」
徐希愉堅決地說︰「大衛,你必須道歉,這才是好孩子!」
喬小星被迫作出道歉,「sorry!」
胖阿姨說︰「大衛,對不起,阿姨沒有信守諾言,也錯了,請你原諒啊!徐老師,你和大衛都餓了吧?我家里頭還有飯有菜,你和大衛就先吃上,墊墊肚子,好嗎?」
「謝謝,不用了。」徐希愉對喬小星說,「我要跟這位阿姨說幾句話,你先上樓去,在門口等我。」
喬小星不安地走進樓梯間。
徐希愉改變了主意︰「大衛,你回來。你也來听听。」
喬小星走回來。
胖阿姨歉然地說︰「對不起,我這人,口沒遮攔,沒心沒肺,給你添麻煩了!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警察。如果你是警察,你真是一個好警察!」
「大姐,我不怪你。我真是警察。」徐希愉從手袋里掏出工作證,遞給胖阿姨,「我是法醫,一級警司。」
胖阿姨接過工作證,好奇地看著。
徐希愉把工作證要回來,放進手袋里。
徐希愉說︰「大姐,你性格開朗,心地善良,願意幫助別人,我是很喜歡你的。」
胖阿姨客氣地說︰「謝謝你,徐警官。平時我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你盡管批評!」
徐希愉說︰「大姐,我不是存心騙你。警察里頭,確實有些人有特權思想,覺得自己高出平頭百姓一個頭兒,有事兒沒事兒都吆喝幾聲。老百姓是很反感的。我想以普通百姓的身份,跟左鄰右舍和睦共處。就是這個原因,我說我是教師。大姐,請你替我保密,以後還是叫我徐老師,好嗎?」
胖阿姨對徐希愉的話表示認同,鄭重地點點頭。
大約是四年前吧,我和徐希愉同在技術大隊工作。有一天她到我辦公室匯報工作,中途被同事叫到化驗室去了。她走得匆匆忙忙的,把文件袋、筆記本和日記簿留在我的辦公桌上。我對她的日記簿很感興趣。我知道偷看別人的日記是不道德的,甚至于侵犯了別人的**權。但是好奇心使然,我竟然冒著風險偷看了徐希愉的日記,就像我偷了那位女學生的一本書。這一看不要緊,卻讓我感到徐希愉是一個很有個性、心有所求的警察。她在日記中寫道︰她不想讓除同事之外的人知道她的警察身份,更不想別人知道她是法醫。干法醫這份工作,髒點兒累點兒沒什麼,她毫無怨言,也願意傾盡全力把工作做好。但是,她渴望自己在社會里擁有一個平等和安靜的空間,不希望別人用異樣的眼光看待她,更不希望別人用不同尋常的方式跟她交往。比如說,別人看到法醫,就自然會想象到他整天解剖死人,不願意和他同坐一張桌子吃飯,甚至不願意走近他以免沾上霉氣。徐希愉渴望像教師、醫生和工程師這些人一樣平平凡凡、無拘無束地做人。她在工余時間,盡力忘掉自己是法醫,忘掉一切不愉快的事情。她的住處非常整潔,沒有一件與警察和法醫有關的東西,甚至沒有一本相關的雜志或書。遇到不認識她的人問起她的職業,她就自我介紹是教師。如果對方有興趣多問幾句,她就說自己是英語教師,有空兒也願意熱心地輔導別人的孩子學一會兒英語。當然,這是不收報酬的。輔導孩子學英語也是偶爾為之,因為她在工余時間里喜歡一個人待著。
此後,我一直後悔偷看了徐希愉的日記。我覺得了解別人內心世界的秘密簡直就是罪過。
徐希愉在化工一廠宿舍區住了三年之久,對這個居住環境還比較滿意。但是,她的身份已經暴露了。她根本不相信那個熱心而饒舌的胖阿姨能替她保守秘密,可以想象不久之後她將成為別人議論的對象。即使別人發自內心地褒揚她、尊敬她,但在她看來沒有比這更糟糕的事兒了。她需要的是自由和安靜。她決定立即搬家,當天晚上吃飯前就打電話聯系合適的住處,吃飯後就開始收拾家當兒。
喬小星知道自己闖禍了,不敢吭聲,整個晚上都埋頭做作業。
徐希愉曾經給藍母打過電話,苦口婆心地跟她說了一大堆道理,懇求藍母把喬小星接走。但是藍母百般推諉搪塞,最後干脆蠻不講理地說︰「這就是許健造成的,你應該把喬小星扔給許健!」
事實上,藍母和藍父整天疲于奔命,不是忙于告狀,就是到處尋找喬君烈,哪里有時間照顧喬小星?
徐希愉認定我要對這件事負責任,必須承擔照顧喬小星的義務。同時她也覺得我家里是喬小星最佳的棲身之地。
于是,徐希愉一定要把喬小星交給我。
徐希愉給我說一個寓言故事︰風很大天氣很冷,一個阿拉伯人待在一個小帳篷里取暖。他的駱駝在露天之下苦不堪言,就把頭伸進小帳篷里,說它只把頭伸進來就行了。阿拉伯人想反對卻來不及了。後來,駱駝又把前身放進帳篷里。最後,駱駝把整個小帳篷佔領了,把阿拉伯人踢了出去。
徐希愉軟硬兼施地說︰「這個故事告訴我們,駱駝是一個得寸進尺的家伙。既然它已經把頭伸進來了,阿拉伯人就無法阻止它把整個身子擠進來。這會兒,大衛在你家了,你想把他轟走,告訴你,晚啦!」
徐希愉用寓言故事來比喻我和喬小星的關系是不太準確的。喬小星不是駱駝,更不可能把我從我家里踢出去。但是,我沒有心情和她玩文字游戲。我知道徐希愉把喬小星推進我家里後,絕不會大發慈悲把他領走。我在家里常常吃面條和咸菜,視洗碗筷和衣服為難事,不拖地板不擦窗子,我怎麼能照顧好喬小星呢?徐希愉難以做到的事兒,換上我就能做到了嗎?我心里叫苦連天,急得滿頭大汗。我真想跟徐希愉翻臉,大吵一場。
徐希愉說︰「你一個人肯定忙不過來,得請一個保姆。請保姆的費用,我可以負責。」
我說︰「這不是錢的問題……」
徐希愉打斷我的話︰「對,正因為不是錢的問題,我才把大衛交給你!這樣吧,你家里頭那女人,是你情人也好,是你女朋友也好,我就饒了你了,不往外說了。我祝你幸福!不過……」她就像在訛詐我。
我說︰「你往外說,我告你誹謗!」
徐希愉說︰「我誹謗你干嗎?不過,大衛這孩子真的是屬于你的啦!算了吧,別推了,你推不掉的!」
「小徐,你听我說……」我還想作最後的掙扎。
徐希愉看到我愁眉苦臉的樣子,安慰著我︰「我的許大隊長,大衛這孩子喜歡警察,有悟性。他會讓你喜歡上他的!」
「你不是也可以請保姆照顧大衛嗎?費用我來付!」我知道說什麼也無法讓固執己見的徐希愉改變主意,但是我還是說了。
「算了吧!大衛這孩子,你痛痛快快接過去不就完了嗎?這沒得商量。今晚這賬單,我來付。」徐希愉爽快地說,拍一下她的手袋。
我考慮了一下,拿出一個折衷方案。我對徐希愉說︰「我那兒有地方,要不,你和大衛一塊兒住我那兒。大衛要是給了你,你這法醫就當不成了。可是,要是給了我,我這大隊長也干不成了。大家互相體諒,共同承擔吧!」
徐希愉一口回絕︰「這不行!你還是考慮請個保姆吧,費用我來出,保證說到做到!」
不管怎樣,我也覺得徐希愉太過分了,她絕對沒有權利這樣做。不過,喬君烈潛逃在外,讓我無話可說。我把喬小星轟出門去也是不適宜的,不能把這件事兒鬧大了。就此看來,我已經在心理上接受了喬小星進入我家里這個事實。我就不想再說什麼。
正要掏出錢包付賬的時候,我發現徐希愉緊緊地盯著一個迎面走過來的男人。這個和徐希愉年紀相仿的男人油頭粉面,西裝革履。他身後緊跟著一個妙齡女郎。她光彩照人,特別是身上散發著一股法國香水的味兒,就更加引人注目了。從這個女郎的打扮和神色來判斷,她應該是一個高級的三陪小姐,只是我不能判斷徐希愉和這個男人是什麼關系。
後來我知道這個男人叫陳求真。
陳求真有點兒尷尬地向徐希愉打招呼,寒暄了幾句。他還認真地看了我一眼。陳求真停留不到一分鐘,就領著那個三陪小姐,跑到一個徐希愉看不到的角落去了。
我付了賬,服務員還沒有把余款送回來,徐希愉就迫不及待地催著我走了。
我用公務車送徐希愉回家。
我問︰「要不要找幾個人給你搬家?」
徐希愉說︰「不用麻煩了。請搬家公司,才兩百多塊錢。請你的人,得搭上好幾百塊錢請你們吃飯、抽煙、喝水,劃不來。你還是專心照顧好大衛吧!」
「算你狠,把大衛扔給了我!」我說,「對了,剛才那位先生,挺瀟灑風流的,你們是朋友?」
徐希愉嘆了一口氣。
整個晚上我被徐希愉弄得非常不愉快,決定報復一下她,就像小人一樣惡毒地說︰「那是你以前的男朋友?」說完這句話,我極力忍住了笑。
「胡說!我哪有這種花花公主男朋友!」徐希愉想了一下又說,「那是我的老同學!」
「老同學?中學的還是大學的?」
「中學的。」
我立即說︰「如果是你的中學同學,那也就是藍雪的老同學了,對吧!」
「這不是廢話嗎?」
「是廢話又怎麼樣?逗你窮開心!當年你有沒有暗戀過他?」
徐希愉生氣地說︰「胡說!當年他暗戀過藍雪。那時,他是真心的,死心塌地地愛過藍雪。現在不同了,他大概有錢了,到處尋花問柳!男人就是這德性!」
我說︰「這種男人不值得你愛!」
徐希愉嘆著氣。
服務員把找頭送回來了,徐希愉心不在焉地接過來,要放進她的手袋里。看得出她在悶悶不樂地想著什麼,我就沒有吱聲。後來她恍然記起是我付的賬,這找頭應該是我的,就把錢扔在我面前。
徐希愉傷心地說︰「好啦,不許再說了!你還有心情逗我窮開心!不過話又說回來,我放心了,這證明你還沒有恨我恨到骨子里頭去!」
我說︰「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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