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介石雙眉緊蹙,思考了許久,仍難取決策,遂言道︰「孫科11日要來,我爭取當天便能同其單獨會晤,商談個團結本黨辦法。♀+言情內容更新速度比火箭還快,你敢不信麼?如能設法使西山會議案不提于此次大會,或竟保留至下次大會再決,也未嘗不可。屆時局勢動蕩,不知又會生出何種變故,時過境遷,又何必動輒制裁呢?」
張靜江點了點頭,遂又搖頭道︰「介弟仍有些一廂情願,恐難成現實。這一時半刻也說之不清,諸事還是見機而行吧。」
後來,當大會正式討論制裁西山會議分子提案時,蔣介石果然以黃埔軍校代表名義,對「彈劾西山會議決議案」提出修改建議。結果會議作出了從寬處分西山會議分子的修正案,對張繼、林森等人只給予書面警告;葉楚傖只給免除上海《民國日報》總編職務處分;戴季陶被訓令處分,仍選為中央執行委員。會議呼吁參加西山會議的同志回來繼續革命。
蔣介石寬容大度又不失原則地處理西山會議派成員,極大地提高了他在國民黨內的影響力。1月19日會議選舉時,蔣介石以98.4%的得票率當選為中央執行委員,得票數僅次于汪精衛、胡漢民、譚延而排名第四。在22日的國民黨二屆一中全會上,**依然被選為候補委員執委,擔任了國民黨代理宣傳部長兼任國民黨中央農民運動委員會委員。蔣介石被選為常務委員。
在國民黨「一大」中連代表資格都沒有的蔣介石,如今一下子擢升到中央常務委員的高位,2月1日又被任命為國民革命軍總監,可謂是火箭式的躍升,真不枉費張靜江的一番苦心。
汪精衛原欲借國民黨第二次全國代表大會之機,對政敵胡漢民等作一次沉重打擊,以完全鞏固自己在黨內的領袖地位,但現實結果卻使他大失所望。而蔣介石在其中或「左」或「右」的表演,則引起他極大的反感。非但如此,蔣介石又借大會東風,一躍成為黨內軍事領袖人物。平地中又多了一個蒸蒸日上的蔣介石,汪精衛心中悶悶不樂。
蔣介石盡管因黨內地位的驟然上升而欣喜,但對汪精衛根深蒂固的黨內勢力卻不敢忽視。他擔心自己尚未完全立穩腳跟之時,便招來汪精衛的妒恨和暗算,不知哪—天,又像做證券交易生意一樣,突然從暴發戶變回窮光蛋。因此,在會議結束的那天晚上,他索性不睡,找到張靜江談了自己的想法。
張靜江一邊听,一邊在心里琢磨︰古訓有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自從介弟因黨內地位一事與孫中山鬧別扭,被自己幾番勸說,扎根黃埔干事起,數來已兩年有余。他覺得蔣介石這兩年來最明顯的變化,便是在政治上大為成熟,考慮問題往往能觸及政治斗爭的深奧之處。此刻,蔣提出的對汪精衛的擔心,便是一種高瞻中國政壇首要位置的深謀遠慮,而決非一時之淺顯之見了。♀
張靜江深為蔣介石的這種成熟高興,于是,他爽快地說︰「兆銘同我,非一日之交,我說的話,他還是听得進的。明日一早我就去約兆銘,咱們三人一起聊聊。」
「陳璧君不請嗎?」蔣介石周到地問,「她可是個不簡單的女人。」
張靜江笑了笑道︰「陳璧君于民國二年同兆銘結婚,倆人倒真是夫唱婦隨。那就一起請吧。」
對于能否請得到汪陳夫婦,張靜江說得十分有把握,他深知汪精衛此時心理,有著同蔣介石同樣的擔心。廣州國民政府管轄下的軍隊,雖有四個軍,但只有第一軍是自己培養訓練出來的,而該軍旅團一級軍官,大多為蔣介石安排的親信擔任。在1月12日的國民黨二全大會上,決議將黃埔軍校同各軍所辦軍校合並,統稱「中央軍事政治學校」,蔣仍任校長,並兼任廣州衛戍司令,負責首都安全。這一切,使汪精衛對蔣介石日益膨脹的軍事權力甚為擔憂。如果蔣不合作,汪便難鞏固其政治地位。
第二天,張靜江果然約了汪精衛來,與蔣介石一道去黃埔海神廟游覽,陳璧君也隨同前往。在這次游覽中,張靜江從國民黨前途命運的高度,從振興中華民族的大業出發,耐心做蔣汪雙方的工作,使他們曉于大義,互知利害,攜手共舉廣州革命偉業。
汪蔣海神廟會晤後,張靜江繼續在廣州呆了十天。那時,蔣介石在高官群居的東山租了一套住宅,同新夫人陳潔如住在一起,他們的隔壁鄰居就是廖仲愷夫人何香凝。這一大一小兩位女士,張靜江都熟悉,有空他就上門走走,尤其是陳潔如那邊,他上門次數更多。陳潔如每見到張靜江,總要問起︰「逸民姐怎樣?」張靜江便戲笑道︰「你一見面就要問逸民,你這麼想她,就跟我回上海去唄。」
「介石沒人照顧,我離不開呀。」陳潔如一哂道,「還是讓逸民姐來廣州吧。」
「你離不開介弟,逸民離不開芷英,都—樣的。」張靜江打趣地說。
「那不一樣!介石要做大事,離不開。」
張靜江笑道︰「早知如此,你當初為啥一而再再而三拒介石于門外呢?」
陳潔如臉一紅,低頭不答。
張靜江坐鎮廣州的日子里,蔣介石同汪精衛合作得很好,還將廣西的李宗仁、黃紹竑、白崇禧拉至麾下,實現了兩廣統一。張靜江十分欣慰,覺得自己可以放心了,遂打算回上海去。
這一日,張靜江去向蔣介石辭行,誰知蔣卻一臉愁雲。
張靜江忙問︰「又發生什麼事了?」
「事體很多,」蔣介石說,「蘇聯顧問鮑羅廷、季山嘉不同意我立即進行北伐的意見。」
「他們的理由呢?」張靜江問。
「時機尚不成熟。」蔣介石答道,「他們認為不能將北伐搞成單純性的軍事行動,要俟廣泛發動工農群眾,才能促成軍事上的勝利並鞏固其成果。這完全是**理論,我不能接受。」蔣介石嘆了口氣,繼續說,「對北伐路線,他們也同我唱反調。」
「介弟的想法,是否取東南沿海,再攻江浙?」
「是的,」蔣介石點頭道,「控制東南沿海,江浙有仁兄的財團支持,今後形勢,于我極為有利。但鮑羅廷力主向西發展,先取武漢,再同馮煥章的國民軍會合,以西北為後方基地,那不是把我們擺到蘇俄的嘴邊去了嗎?」
「介弟言之有理。」張靜江道,「蘇聯同英美一樣都在覬覦中國,一西一北,是兩虎,宜慎重擇之。」
蔣介石會意地一笑,沉吟了一會兒道︰「我最頭痛的是**。最近來勢很凶,第一軍三個師的黨代表,**佔了兩個;黃埔軍校國民黨特別黨部第三屆執行委員,五人中有四個是**,照此趨勢,介石辦軍校豈非是給**做嫁衣裳?」
「可是,」張靜江有些猶豫,「聯俄聯共,是總理的一貫主張。」
「我正是因此而難決,」蔣介石道,「這些問題,遲早必須解決。可汪兆銘當了國民政府主席不算,還兼任軍事委員會主席,他也把手伸向了軍隊!」說到這里,蔣介石甚為憤然,「二次東征時,他派了王懋功來代理我的衛戌司令一職,後來又撤職查辦陳肇英(陳是蔣的結盟兄弟及親信),現在,他同鮑羅廷、季山嘉打得火熱,處處同我作對,令我無法容忍。」
張靜江嘆了一聲,道︰「如此看來,你同兆銘,仍然是面和心不和。介弟,權力中心,漩渦起伏,萬望慎重。棋錯一著,全盤皆輸啊!」
「我曉得。」蔣介石沉重地說,「我雖握有黃埔校軍及第一軍的三個師,但其他幾個軍的軍長,沒一個肯買我的賬。第二軍的譚延、第三軍的朱培德,還有第四軍李濟深和第六軍程潛及第五軍的李福林,哪一個是好相與的?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實令我頭疼。除非快刀斬亂麻,否則將永遠理不出個頭緒。」
張靜江從蔣介石的話語里听出了他的用意,于是急切問道︰「莫非介弟準備立即處置同兆銘的關系及解決黨內諸般問題?」
「二兄,黨內羈絆過多,介石難展身手啊!惟從速清黨,借以鏟除異己,羅致心月復,方能助我一臂之力。」蔣介石以堅定的語氣說。
張靜江想了想道︰「介弟,兆銘在黨內根深蒂固,非輕易能撼動。清黨問題不同尋常,須三思而後行。為穩妥起見,為兄就在廣州再呆數日,同果夫等仔細斟酌,或許可理出個頭緒來。不過,能做的工作我都做了。局面這麼復雜,此刻我能說的是,一切以大局為重,宜慎重處之。」
盡管嘴上以大局為重,但張靜江心里已接受了蔣介石清黨的建議。連日來,他同蔣介石、戴季陶、陳果夫等人反復商議,終于為「清黨」勾畫出了一個大致方案。
元月30日,張靜江動身返回上海前夕,又一次和盟弟蔣介石漫步在樹影婆娑的長洲島上。張靜江再三叮囑蔣介石見機行事,好自為之。不到萬不得已,不可將同兆銘的矛盾關系推向絕路。
蔣介石面對張靜江這位苦口婆心的恩師,動情地表態︰「二兄歷來對弟的教誨,弟都銘記在心。弟當慎重處之,請二兄放心吧。」
長洲島碼頭,兩盞碩大的路燈閃爍著 亮的光,就像一位漂亮姑娘的一對會說話的眼楮,深情地注視著這對結拜兄弟的深情話別,投以甜甜的微笑,留下了他們長長的身影,以及深遠的歷史記憶。
三三下廣州
張靜江回到上海後,「身在曹營心在漢」,時刻關注著廣東的局勢,關注著盟弟蔣介石的動向。
不久,廣東方面傳來消息,蔣介石同汪精衛及各軍實力人物間的矛盾日益加劇,面臨著各派力量的嚴峻挑戰。這時,張靜江因南下勞累過度,腿病復發,臥病于床。他雖無力再度南下,卻仍盡力給蔣介石以支持,不斷地打電報、寫信給廣州的黨內老同志和軍隊中的朋友——譚延、李濟深等人,勸說他們以黨的利益為重,不要給蔣介石制造困難,希望軍政各方面團結一致,繼續完成孫中山未竟之革命事業。
然而,面臨權力的取舍,沒有人肯听張靜江的勸導。不久,就發生了蔣介石請辭軍事委員會委員和廣州衛戍司令職務的事。汪精衛對蔣介石的請辭既不批準,也不做挽留的表示,令蔣介石進退兩難。接著,有人又散布了「倒蔣運動」的傳言。
張靜江听到這一消息,已經沒有心思去追究事實的真相。他對夫人朱逸民說︰「不管怎樣,介弟處境艱難必是真的,我必須再去廣州!」
就在這時,張靜江接到了蔣介石電促他南下廣州臂助的電報。張靜江當即邀請周柏年同行,作為助手。據僑居美國的張靜江二女婿周君梅在1975年9月寫給周柏年女兒周雪的信中回憶說︰
你們子女對于父親(指周柏年)大約知道的不多,讓我來講給你們听︰這是孫中山容共之後,鮑羅廷、加侖來了,蔣介石無法應付,請二公公(指張靜江)南下到廣州。二公公叫你們的父親同去,二公公做中國國民黨中央政治會議主席,你父親做秘書長。……你父親帶了兩個他最喜歡的人南下,一個是朱騮先(即朱家驊),後來在國民黨大出風頭。一個是何劉生,後來在**大出風頭,名叫何思敬,是周恩來的顧問……
就在張靜江與周柏年南下廣州途中,發生了震驚中外的「中山艦事件」。
3月20日凌晨3時許,國民政府海軍局代理局長、中山艦艦長、**員李之龍在睡夢中突然被蔣介石派人逮捕,中山艦及海軍局許多軍艦被扣留了;省港罷工委員會被包圍,衛隊槍械被繳;蘇聯顧問辦事處及住處被武裝監視;汪精衛的住宅被武裝「保護」;黃埔軍校及第一軍第二師中的**員四十余人被拘捕;駐防潮汕的第一軍中的所有**員,全部被秘密逮捕。是日,廣州市內交通斷絕,實行軍事戒嚴,主要街道全由軍隊和警察把守,軍車在大街上奔馳,士兵成隊成隊在街頭巷尾穿梭,廣州籠罩在血雨腥風的恐怖氣氛中。
蔣介石果斷采取軍事行動,矛頭直指**和汪精衛,是鞏固自己政治和軍事地位的一著險棋。張靜江于3月22日抵達廣州,不顧旅途勞頓,趕往黃埔去見蔣介石。不料蔣介石忙于處理善後,行蹤不定,張靜江只好徑往東山蔣介石的住處尋找。
陳潔如熱情地接待了張靜江。寒暄之後,張靜江問道︰「阿鳳,到底是怎麼回事?」
「好險,」陳潔如說,「幸好介石臨變不驚,將汪精衛的陰謀擊破了。」
「兆銘的陰謀?」張靜江大惑不解。
陳潔如點頭道︰「18日上午,我接到璧君的電話,問介石在不在,我告訴她介石開會去了。她就問我曉不曉得介石今晚啥時候去黃埔,她說她同汪精衛有重要事情要見他。」陳潔如停頓了一下,用手攏了攏頭發,接著說︰「當時,我也說不清介石何時去黃埔,就回答璧君說︰很難講,但我曉得他今晚在軍校有一個會要開,很可能在6點前離開廣州。我說了這些之後,璧君馬上就盯著問介石從哪一個碼頭走。當時,我就覺著有點奇怪,她問這些干什麼呢?」
張靜江做了個手勢,打斷了陳潔如的話,問道︰「你是說陳璧君向你打听介石動身的時間和地點?」
「是的。」陳潔如答道︰「她問得很仔細,我就起疑了,反問她︰你為什麼要問。」
「陳璧君怎麼回答?」
「她說,兆銘同介石有約,想同介石一道去黃埔。但廣州這邊的碼頭有兩個,所以要問清介石將用哪一個碼頭。」
「那你怎麼回答呢?」
「我便對她直言︰因為介石不在,所以我不能告訴。可否等介石回來,我立即打電話過去。璧君答應了一聲‘好’,便把電話掛了。」
「後來介石回來了沒有呢?」
「回來了,」陳潔如點頭道,「他是下午回來的。但奇怪的是,那天上午璧君不等我打電話過去,反而卻不斷地打電話來催問,問的都是同一個問題,差不多兩個小時里,她一共打來五次電話。我十分納悶,等介石一回來,我便問他,汪精衛是不是同你約好一塊去黃埔?」
「他怎麼說?」張靜江急切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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