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罪 第十五章

作者 ︰ 沐岩

王勇用胳膊肘踫了踫他,他不得不萬分不情願地取下胳膊,王勇指著朱朗對湯總說︰

「這是我認識七八年的朋友了,在老穆的所里干,業務精通,神通廣大。♀言情穿越書更新首發,你只來+」

朱朗連忙說︰

「哪里,哪里,是王哥抬舉。」

王勇又指著湯總對朱朗說︰

「湯總是個爽快人,企業做的大,遇到點麻煩事,你們多溝通溝通。」

湯總連連點頭。

「多關照,多關照。」

「你們倆喝一杯吧。」

王勇發完話,就去請陳雅跳舞,陳雅面露難色,猶豫了一下,還是接受了他的邀請。

看著王勇和陳雅手牽著手,到茶幾的另一邊翩翩起舞,朱朗和湯總同時端起酒杯,心照不宣地踫了一下。

朱朗認識王勇確實已然七年。那時候,朱朗剛剛拿到律師執業證,而王勇,也還是一個已經年近四十了的助理審判員。記得那是朱朗第一次單獨開庭,王勇也是第一次**主審民事案件。案件並不復雜,只是一樁債務糾紛。朱朗代理要錢的一方,所以理直氣壯,言簡意賅。開庭過程不足半小時,但王勇有條不紊的氣度和清晰的調查思路,以及朱朗鏗鏘的發言,還是使他們彼此產生了好感。因此,庭後,朱朗找了個機會請他喝酒,他就沒有拒絕。

有很長時間,朱朗不明白王勇為何會不予拒絕,通常情況下,一個謹慎的法官,是不會與初次見面的律師一起喝酒的,直到多日以後,朱朗才明白,彼時王勇剛剛由書記員升職助理審判,早已憋了一肚子拿豆包不當干糧的委屈,而朱朗,不過是在恰當的時間,提了個恰當的建議而已。

男人間,似乎也常常會產生些莫名其妙的好感。總之,在那次謀得共醉之後,他們就再沒斷過來往。朱朗逢年過節會拜會王勇,王勇自然也會時不時地為他介紹些像湯總一樣遇到難題的人。此後,朱朗曾不止一次認識了若干可以一起喝酒的法官,但卻再也沒把任何一人,當成真正的朋友,或者莫逆之交。

朱朗知道,今晚的主角,實際是湯總。王勇和湯總這麼熟,該溝通的事情,應該早已溝通過了。而他,不過是他們之間,進行某種交換的必要緩沖而已。律師,通常是不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所以,某些時候,也就成了能夠讓法官放心的媒介。而今晚,朱朗要充當的,正式是一種類似提款機,或者中轉賬戶的角色,付款的是湯總,真正的接收人,則是王勇。朱朗想,管他呢,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只要能收到必要的,並且數目可觀的「管理費」,那就一切ok。

湯總顯然是聰明伶俐之人,看見王勇去跳舞,在他和朱朗之間,留下了一片凹陷的空地,就借著踫杯的機會靠過來,朱朗則表現的既熱情,又不失矜持。

果然不出所料,其實,結果早在朱朗來此之前,就已經有了。這個場合與其說是娛樂,不如說是某樁交易的談判場所。而談判的雙方,也並非朱朗與這個姓湯的老總。不過,朱朗知道,盡管結論是早已作出,但他的出現和作用,仍然不可忽視,該做的表面文章,還是要一絲不苟做足的,以便使這個結論,或者這個過程,看起來更符合正常,並且,合乎法律規則。因此,他和湯總所要討論的,無非只是些非常具體的技術細節,和一些王勇不方便出面操作的具體工作。

湯總的難題大概是︰湯總要離婚。女方清白無瑕,而湯總紅杏出牆。湯總本打算一直瞞天過海下去,無奈,某日,他不小心把手機忘在家里了,于是,其妻在里面看到了一段「是可忍孰不可忍」的畫面,一段他和另一個女人**時錄的小電影,遂事發。最後,湯總不好意思地說,其妻還算通情達理,準備還他自由,但他希望,能盡最大可能地少給他老婆財產,至于律師費,要多少,只管說。

對于具體細節,朱朗只問了一個問題,那就是,目前,手機錄像在誰手里。湯總發誓說,他老婆一怒之下把手機扔到了樓下,等他坐著電梯,從十九樓下到一樓的時候,那個手機已經摔成了七八瓣,並且,永不可修復;最後,湯總又再次強調,手機的存儲卡,已經被他銷毀,放進馬桶里沖走了。♀

換做七年前,朱朗肯定會告訴湯總,這事,完全沒有請律師的必要。除了他至少可以保住一半財產以外,那女人可能獲得額外賠償的唯一證據,也已隨著那個憤怒女人的奮力一摔,而灰飛煙滅。而且,在對個人財產尚缺乏有效顯示系統,銀行尚不對私人、哪怕是對律師開放調查權,湯總尚有若干,屬于**性質的股票資產存在的情況下,朱朗只需瞬間,就能想出若干種巧妙方式,來逃匿資產。然後,朱朗稍一盤算,就算定那可憐的女人,可得的幾乎寥寥無幾。但是,朱朗卻沒有明說,單從法律角度講,達成他目的的把握已經很大,何況還有王勇的存在,因而實際上,爭議還沒有上庭,湯總基本已經勝券在握了。

朱朗想了想,決定按照慣例,要表現出這件事情有若干的難辦之處,這麼做,將為收取客觀的律師費,奠定堅實的基礎。而讓一件原本很簡單的事情,變得復雜,本就是收取高額律師費的訣竅之一。

談到律師費的額度,朱朗明白,他的十次保證,也不及王勇輕描淡寫的一聲咳嗽,他的十份代理詞,也不及王勇法庭上的一聲呵斥,或者一句肯定。今天這場合,就是鮮明的寫照,沒有王勇,這個什麼湯總,知道他是哪棵蔥啊。這些委托人,往往並不在意喝酒的花費,卻會在律師費上和他斤斤計較,就好像,湯總寧願給律師花錢,也不願意給他老婆一塊錢一樣。現在,情況很明朗,湯總擺足了準備狠狠挨上一刀的架勢,那他又何必客氣!沒辦法啊,誰讓大家都得听法官的呢。而湯總所要做的,無非是在那可憐女人的傷口上,再撒一把鹽而已。

而朱朗最重要的任務,是盡量讓律師費的總額,符合他,還有王勇的心理期望。

于是,朱朗如此這般,虛虛實實地說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話,末了,他讓湯總放心,此案包在他身上,保證讓他老婆,佔不到哪怕一絲便宜。听完朱朗一席話,湯總顯得很開心,他和朱朗又干了一杯,而這一杯,是預祝他們本次合作愉快成功的。一飲而盡之後,朱朗趴在湯總耳邊,耳語一般說了一個數字,片刻之間,湯總有點猶豫,但想了想,還是答應了,只是很珍重地叮囑朱朗,務必確保辦成。

不知什麼時候,王勇和陳雅已經停止了舞蹈,在一邊,和陳雅有一句沒一句地閑扯。正事已了,朱朗沖著王勇嚷嚷,該把我老婆還給我了吧。

王勇笑容可掬地回到原位,同時把陳雅送回朱朗身邊,湯總隔著王勇對朱朗大聲說︰

「要支票還是要現金?我明天就可以給你。」

朱朗剛想說明天中午過來取,要現金,忽然,感到一股酒精正從他的胃里急速上升,躥到嘴邊,趕忙飛奔著跑向洗手間。

沒等散場,朱朗就告辭離去,身體如同灌了鉛,頭也好像大了五六圈。湯總答應給他的,是一筆十分不菲的數目,但他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對他而言,眼下最要緊的,莫過于一張溫暖的床,和踏踏實實地睡覺。

多余的客套一概免了,朱朗搖搖晃晃、兩眼昏花地跟在陳雅後面,走出歌廳,酒精在不停地折磨著他的身體,讓他感覺,腦袋似乎立馬就要四分五裂。朱朗掙扎著坐進車里,陳雅已經異常熟練地打著了車。當她開車拐過一個彎道的時候,模了模朱朗的頭說︰

「你總來這種地方啊?總這麼玩命?」

「是啊,一周總有個三四回吧,應酬嘛,沒辦法。要不沒錢賺,沒錢買房子。沒錢,沒房子,就沒法娶老婆。我可不像你,在國營單位,旱澇保收。你信嗎?哪天我一旦晚起,就肯定沒晚飯吃。」

陳雅吁了一口氣,語氣輕柔地說︰

「我怎麼听著,像是借口。不過,你也的確挺不容易的。」

也許是因為喝的太醉,身體的不適,讓朱朗的情感也在瞬間變得脆弱的緣故,忽然听到這麼一句軟綿綿、而又溫暖的話,朱朗竟然在一瞬間熱淚盈眶。

朱朗把頭扭向一邊,望著車窗外瞬忽閃現的城市燈光和街景,他不希望,被一個女人看到他眼里那些閃爍的東西;盡管他很孤獨,卻不知道,究竟該把他的孤獨放置在何處!

過了幾分鐘,朱朗醉醺醺地說︰

「人生啊,就他媽那麼回事!我算看破紅塵了。不了解的人,覺得我們活的挺熱鬧!住洋房、開好車,整天裝扮得西裝革履,人模狗樣,再加上某些個電視劇,不負責任地胡編亂造、一派胡言,簡直就是在混淆視听,毒害青少年!其實呢,這里面的苦處,只有我們自己知道,有幾個律師飛黃騰達了?多得是混的兩眼發直,還找不著北的人。而今這社會,已經沒有幾個人去關注過程,問句為什麼了,因為問了也白問,誰他媽能說清楚,所以,只有結果最重要,只要結果好,誰管你這結果怎麼來的。你也看到了,就我這小樣,兩杯下肚,就恨不得爬不起來了,我又沒神經病,沒事找這洋罪受。你就沒發現,我其實一點也不開心?但是,湯總他們這種人,就是寧信王勇一句嗑,不信我朱朗十句經。有時候,連我自己都覺得下作,覺得我們賺錢賺的,有時候是有點昧良心。不過,你信不信,如果沒有王勇他們,那個湯總,一塊錢都不會給我。湯總這樣的人,一抓一大把,我每年都能踫上一打,我不干沒關系,有的是人搶著干,所以,不干白不干。女乃女乃的,可我一點成就感都沒有,就像你說的,我可能還真是靠騙錢過日子。」

陳雅良久無語,趁著車減速的空當,瞥了朱朗一眼,眼神中,充滿憐憫的神色。

「你也別這麼作踐自己,社會嘛,有些事情,是由不得你自己,不過,凡事總是要講點良心的。你剛才和你朋友說,我是你女朋友?他似乎有點不信,你這話,真的假的啊?」

「你說呢?」

朱朗嘿嘿地樂,黑暗中,朱朗不能確切看清陳雅的表情,就接著說︰

「他當然不信,誰會帶自己正經女朋友,或者老婆,去那種地方啊,我今天可是破了先例了,我是本地律師界,第一個帶正經女朋友去那種地方唱歌的人,絕對異類,絕對的標準好男人。」

「屁。」

陳雅噴出一個髒字,但眼角卻有些笑意。這會,陳雅開車的手法似乎熟練多了,車速也就逐漸變快。黑暗中,朱朗從褲兜里模索出一支煙來點上,斜眼看了一下陳雅,陳雅正一本正經地開車,窗外,城市的霓虹燈則在妖嬈無限地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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