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檢察官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心平氣和地說︰
「你還記得羅曼和永誠房地產公司那個案件嗎?」
李志國面無表情,眼皮都沒眨一下地說︰
「不記得了,我當法官這麼多年,審過的案子沒有上萬也有幾千,我不可能記住每個案子。♀友情提示這本書第一更新網站,百度請搜索+」
女檢察官說︰
「那好,如果我提醒你一下,也許你就會想起來了,你認識陸文章嗎?」
李志國想也沒想地說︰
「不認識。」
「錢邦呢?」
「不認識。」
女檢察官語含譏諷地說︰
「你倒是一問三不知,可他認識你。陸文章是羅曼的總經理,也是羅曼和永誠案件中羅曼一方的委托代理人。當時,你們關系很密切,而就在那個案子中,陸文章先後分六次在王朝浴都的更衣櫃里給了你五百萬,都是現金。現在你想起點什麼來了吧?」
李志國依舊語氣平靜地說︰
「故事很精彩,不過,這和我有什麼關系?」
男檢察官說︰
「我們這里有一份錄音帶,我想你應該听听。」
男檢察官說完,按了下錄音筆的按鈕。起先是一陣寂靜和絲絲剌剌的聲音,沒一會,里面傳來幾個人的談話聲。錄音很清晰,只听了個開頭,李志國基本就已經知道剩余的那些內容是什麼了,因為,記性甚佳的他能非常清晰地記得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何勁、他、錢邦,還有陸文章,在一起商量怎麼辦理羅曼和永誠案子的經過,隨著錄音的演進,重新一一回到他的眼前,仿佛昨日。
兩個檢察官靜靜地觀察著李志國臉上的表情,當錄音快要結束的時候,李志國的眼神里閃過了一絲強烈的憤怒和深深的絕望,而這一切,當然都一絲不漏地落在了兩位檢察官的眼里。
錄音結束,好一陣沉寂之後,男檢察官說︰
「怎麼樣?我猜你一定想起來了。你可能還會想,為什麼會有這份錄音?!你們這些人,就是彼此相互利用,但是誰也信不過誰,所以,你不必驚訝。」
李志國語氣有點悲涼地說︰
「我不知道這份錄音哪來的。不過,我還是沒什麼可說的,如果你們願意,可以拿這個起訴我。」
女檢察官忽然插話說︰
「是嗎?事到如今,你還這麼自信?我倒是很佩服你!那你為什麼憤怒?我看到你的眼楮里,全是憤怒。」
李志國有點痛苦地反問道︰
「憤怒?我有嗎?」
「有,你的嘴可以,但你的眼楮不會說謊。」
「你說有就有吧,你不會把這也當證據吧?」
女檢察官說︰
「不會,我們不蠢。我猜,你大概在想,當初陸文章給你的都是現金,整個交接過程你們甚至都沒有見面,不可能有任何漏洞,那麼,即使有這份錄音,由于沒有向你具體行賄的證據,依然不能給你定罪,對嗎?」
李志國面色蒼白地說︰
「這仍然是你的說法,和我無關。」
女檢察官說︰
「那好,我問你,你認識呂珍嗎?你是否清楚何勁接受賄賂的事情?」
男檢察官觀察到,說到呂珍的時候,李志國的眼角抽筋似的快速抽動了幾下,李志國再次沉默了。
女檢察官繼續說道︰
「我們手里有一些機場的旅客記錄,銀行的對賬單,還有一些呂珍的證詞,如果我們申請做一次dna鑒定,我們大概還能搞清楚,你和某個兩歲多小男孩的血緣關系。很多時候,坦白心里那些隱藏的東西,其本身就是一種解月兌,你不覺得嗎?再這樣下去,你恐怕很快就會崩潰了。♀」
審訊室里忽然間出現了一陣死一般的寂靜,似乎所有人都停止了思考和呼吸,發熱的人體變成了空氣。
李志國仰頭向著天花板,雙目緊閉。像是睡著了,又像是在冥想。過了有二十幾分鐘,他忽然說出了一句讓所有人都異常沮喪和震驚的話來︰
「既然你們認為,你們想有的都有了,那還讓我說什麼呢?我說什麼還重要嗎?我說過,如果法律判決我有罪,那是我的命。其他的,我沒什麼可說的。」
男檢察官和女檢察官相互對視了一下,男檢查官說︰
「你應該知道,我們問你何勁接受賄賂的事情,是在給你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李志國語氣堅硬地說︰
「別人的事情我一概不知,更不需要什麼立功的機會。」
說完,李志國的目光越過兩個檢察官的頭頂,落在他們身後的牆上,目光之中,空洞,而沒有活氣。
漫天大雪紛紛揚揚地下了一天一夜,天大亮的時候,才終于停了下來。只不過才一天一夜,世界就完全變成了另一番模樣。天空中,由現代工業造就的漫天煙霧和灰塵被干淨徹底地蕩滌一空,蹤影全無,城市被埋藏在一片綿延不絕的雪白之中,散發出成片炫目的銀光。
街上的行人步履蹣跚,腳踏在幾乎要掩沒半條小腿的雪上,發出一陣陣嘎吱嘎吱的響聲。天剛蒙蒙亮的時候,數不清的環衛工人就紛紛上街,開始清掃積雪,環衛車輛則開始在路面上成噸成噸的傾倒融雪劑。街上車輛稀少,大量汽車停在不同的小區停車場和公共停車場里——車主們都選擇乘坐不同的公共交通工具,而非自駕出行了。只有那些孩子們,在這樣的天氣里歡呼雀躍,追逐嬉鬧,于是,在這天早上,城市里隨處可見新鮮出爐,或大或小,風格迥異的各色雪人。
據新聞報道,這是b市有史以來百年不遇的一場大雪,實屬罕見。這場大雪,將明顯改善本市的空氣質量,未來數天,將持續晴朗無雲的天氣,並對明年的農業耕種,帶來豐沛的水量。
這天早上,省高院二樓的律師接待室里靜悄悄的,剛一到法院上班時間,老穆和朱朗就來到高院,查閱「羅曼文化娛樂有限公司」與「永誠房地產開發公司」房屋買賣糾紛案的案卷。
本案主審法官高立的書記員小張在電話里告訴朱朗,他們被安排在二樓的律師休息室閱卷,就是二層緊靠東邊的那間。要求老穆和朱朗直接去那里等她,一會她會把案卷送過去。其實,高院的每層樓基本都有這麼一個小房間,大概六七平米,放一張沒有抽屜的深色桌子,四把椅子,只不過牆壁上有一排衣櫥,這就是律師休息室了,是法院提供給律師在開庭前更換律師袍,或者在法庭開庭期間短暫休庭時休息用的,盡管很少遇見需要中途短暫休庭的案件。
老穆和朱朗在律師休息室里等了約莫有十五分鐘,小張抱著個很大的紙箱走進來。放下案卷後,小張對朱朗說︰
「把你的律師證給我,歸還案卷時還你。」
小張接過朱朗遞過去的律師執業證轉身出去。這是閱卷的規矩,收走律師的執業證,以防案卷丟失,但是,似乎更主要的是督促律師按時歸還案卷。
很快,半上午的時間就過去了,快要完成閱卷工作的時候,朱朗在筆記本上抄下了陸文章的電話,作為「羅曼」的一審和二審代理人,陸文章的委托書上記載著他的聯系方式還有詳細住址。那是一個139開頭的中國移動的老號碼,眼下,這種號碼在市面上已經非常罕見了,持有這種號碼的人,通常都是中國移動多年的老客戶。合上「羅曼文化娛樂有限公司」與「永誠房地產開發公司」案的案卷後,朱朗朝窗外看了一眼,只見遠處的城市,在一片銀色中顯得格外素雅和寧靜,天空則一片瓦藍,藍得刺眼。老穆坐在他對面,正慢悠悠地吸煙,朱朗把筆記本遞給老穆,示意他復核一下是否有所疏漏。在老穆查看的時候,朱朗捧著一摞案卷去了一樓的復印室,復印那些錢邦提供的資料里所沒有的材料,而這些材料,卻往往是關鍵中的關鍵。
二審的庭審筆錄中,明確記載著「永誠」對那份放棄債權協議的反對意見。卷宗里,還有一份「永誠」董事長聲稱是在受到脅迫的情況下簽署協議,以及一份「永誠」董事會說明該公司董事長簽署該協議時,並未獲得董事會決議通過及授權的書面聲明。
直到今日,老穆仍然認為,盡管錢邦再三否認與「永誠」之間的協議存在造假問題,並且似乎不大願意他與陸文章接觸,核實情況,但搞清楚該協議的真偽,以及與此有關的真實情況,是本案的關鍵之關鍵,對案件代理至關重要。盡管對本案的代理,很可能因為他的出國而半途夭折,眼前的工作似乎更像是作秀,但是,幾乎是受到職業本能的驅使,老穆實在控制不住自己探究真相的沖動!因此,老穆在朱朗復印完相關材料後,就和朱朗一起離開了省高院辦公大樓。在車上,朱朗啟動汽車熱車的時候,老穆讓朱朗嘗試用那個電話號碼和陸文章聯系一下,如果可能的話,他希望第二天一早能和陸文章會面,以探究竟。
老穆運氣不錯,陸文章仍然在使用那個電話號碼。電話接通後,電話那頭響起一個沙啞的聲音。朱朗簡單介紹完了他們的身份和意圖,同時聲明,此次見面只為辨明事實真相而無他意,陸文章沉默著思索了一會,才同意與他們見面,朱朗說︰
「你的地址有變化嗎?我是說,你在委托書上注明的那個家庭住址?」
陸文章在電話里遲疑了片刻,說︰
「我沒住那里了,我給你們一個新地址。」
朱朗在記事本上快速寫下地址,然後說︰
「那好,我們明天一早去那里,具體時間由你定。」
陸文章說︰
「明天早上八點半吧,八點我要送孩子上學,完事以後,我們可以一起聊聊。」
第二天早晨六點,天色還漆黑一片,朱朗和老穆便駕車駛上了去往c市的高速路。從b市到c市,正常路況下,全程約需要一小時四十分鐘。朱朗和陸文章約定的時間是上午八點半,但老穆一向有早于約定時間到達會面地點的習慣——基本上,他寧願是自己等待,也不願遲到或者失約,而這顯然是個值得鼓勵和保持的好習慣。因此,朱朗和老穆在早晨六點就出發了,這樣,在正常情況下,他們應該在七點四十左右或者到八點之間的某個時刻到達c市。路上即使遇到意外情況,他們也有富裕的時間保證準點到達,至于如果早到了,他們則可以在那里稍作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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