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鐘意情還是沒能堅持到醫院,在公交車上昏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了。
病房里情悄悄的,只有她一個人。
吊瓶被高高地勾在床沿的支架上,藥水順著透明色的塑膠導管勻速滴落,金色的陽光強烈但不刺眼,稀稀疏疏地從半開的窗簾里透了進來。
鐘意情腦海里先是一片空白,繼而慢慢地憶起了先前的一幕,她在倒下去之前好像栽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味道極為好聞。
那個極具安全感的懷抱應該屬于一個年輕健壯的男人的,那種味道,如果她沒有辨錯,想必是清冽的薄荷香味。
是那個男人送自己來這家醫院的嗎?
不管是誰把自己送來的,這世上,還是有好人存在的。
同時,她無比慶幸自己沒在裴之沛那個人渣的車上昏倒。
她還未來得及細想,門從外頭被人轉了開來。
鐘意情抬頭,一眼便瞧出了這個進來的男人就是車上給了她溫暖的男人。
他鼻梁上還架著一副金色邊框眼鏡,上身牛仔藍的襯衣外罩了件鐵灰色的夾克,衣領挺括,縴塵不染,是同色的西褲,相貌斯文儒雅,風度翩翩。
她較為意外的是他怎麼會去乘公交車,瞧他身上的衣服,雖然款式低調,但也都是知名品牌。
對于救命恩人,鐘意情還是主動開了口,「是你送我來醫院的。」
她的嗓音可能因為發燒的緣故,听上去有幾分嘶啞。
男人漂亮的桃花眼中閃過了一絲詫異,繼而浮現上來的是一抹玩味之色,居然用的不是問句而是肯定的語氣,他不動聲色地正視起了眼前病床上身體虛弱的這個女人來。
論相貌,並不是他所見過最具姿色的女人,但相貌清秀可人,越看越耐人尋味,越看越吸引人。
不可否認,這女人成功地勾起了他的興趣,他頗為意外,他極少對女人這種生物感興趣的,恨不得退避三尺。
尤其是最近家里的長輩輪番對他施壓,恨不得早日給他找個伴回來,就怕他柳下惠當久了一不留神搞基去了。
「你叫什麼名字?」
「鐘意情。」
雖然不明所以對方為何開門見山追問她的名字,不過鐘意情並沒有持反感的態度。
「你有男朋友了嗎?」
如果換一個人來對她問這個問題,鐘意情肯定會認為對方是在跟她搭訕,對她有興趣。
可眼前的這位溫暖牌救命恩人,她卻並不這般認為,下意識認定他提這樣突兀的問題是有原因的。
她剛出獄,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至于男朋友,她腦海里猛然冒出裴之沛那張俊美絕倫的臉來,蒼白的臉上猛然籠上一層陰霾來。
她忍不住咬牙切齒了起來,該死的,裴之沛這渣男對她的思想毒害太深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呼了出去,誠實地搖了搖頭。
顧璟琛淡然地將病床上此女豐富的臉部表情變化全部納入了眸底,他扯出一個恰到好處的微笑弧度來,「那我能當你的男朋友嗎?」
這下輪到鐘意情錯愕了,她不敢置信地瞪著眼前這個男人,開始懷疑起自己是否看人眼光出問題了,畢竟有裴之沛這個案例在先。
顧璟琛也沒想到自己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能夠將這小女人嚇成這樣,無奈地嘆了口氣,「我是不是嚇到你了?」
他頓了頓,嘴邊噙著淺淺的笑意,「其實不是你想的那樣,是我想拜托你充當下我的女朋友,幫我應付下家里的長輩,我最近被家里人逼婚逼得快要瘋了。我救了你一回,你也伸出援手適當地拉我一把,算是兩清。你覺得如何?」
鐘意情這下釋懷了,這人不把話解釋清楚,害她差點誤會了。
其實這個忙,舉手之勞,不足掛齒,她沒有猶豫,就答應下來了。
若是七年前,頭上頂著鐘氏太子女這個耀眼的光環,她還會懷疑人家有所圖,可時至今日,她除了孑然一身,實在沒什麼可圖的了。
「真的是太感謝你了。」
顧璟琛趕忙表達了謝意。
「那個醫藥費,我可能暫時不能還你,我現在沒錢,等我有錢了我再還你,可以嗎?」
鐘意情靜下心來後,與顧璟琛坦白。
她身上只有一千塊,這一千塊在她找到工作之前是她身上全部的家當了,她眼下住的是舒適的單人病房,這一千塊還不足付一天的病房錢。
她沒想過先把手頭這全部的家當還了顧璟琛再說,比起好好活下去,這骨氣傲氣真的是算不上什麼了。
她有時候也奇怪,哪怕在牢里被四五個身強力壯的女犯人壓倒揍到死去活來,她也沒想過輕生。
八歲的時候,媽媽胃癌晚期,化療後的媽媽一直堅強地與病魔作了長達五年的抗爭,被病魔折騰到瘦骨嶙峋的媽媽從來沒想過放棄,或許自己是那個時候受到了媽媽潛移默化的影響。
哪怕再痛苦再絕望,也不能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因為生命是父母賜予你最珍貴的寶貝。
顧璟琛愣了愣,眼前的女人衣著廉價樸素,但他沒想到她居然貧困到連醫藥費也拿不出來了,當然,這點小錢,對他而言,根本不算什麼。
他也只是意外。
他清了清嗓子,本來到了嘴邊的「不用還」又咽了回去,輕飄飄地逸出了一句,「可以。」
于是,顧璟琛的手機號碼被鐘意情小心謹慎地抄到了紙條上,然後折好放入了衣兜里。
顧璟琛問她手機號碼的時候,鐘意情有些尷尬地說,「我沒有手機,等我有了,肯定第一個告訴你。」
顧璟琛這才瞧出來她是怕他不信她的話,所以那一臉的尷尬中還夾雜著幾縷緊張。
他頗為失笑,他其實根本就不在意這點醫藥費拿不拿的回來,她真的是多慮了。
不過,這個年代沒有手機的還真的是個異類。
他于是以別的話題轉移了過去,避免了她再次的不安,有些時候,有些人,都會有難言之隱,自己也有不少不能輕易告訴別人的秘密。
顧璟琛並沒有在醫院滯留太久,他又坐了一會兒就起身告辭。
離開前,他告訴她他已經替她付過了到明天的住院費,醫生建議她最好明天再出院,並約定後天晚上帶她回家見長輩。
顧璟琛走後,鐘意情吃了他特意給她帶回來的食物,被填飽的胃暖洋洋的,她安心躺了下來。
裴之沛這個晚上,最終還是並沒能留在青城,他外祖父剛穩定下來的病情又有了變化,他連夜跟小陳趕回了青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