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後,m國女子監獄門口。
魏晚站在那扇漆黑的鐵門前,抬頭仰望,高聳的鐵枝直指藍天,像要把天空割裂,兩只鴿子從白雲下掠過,細細的風聲傳來,如同嗚咽。
獄警把門推開,一線陽光射入,明晃晃地刺痛她的雙眼,抬手擋住眼楮,久違的溫暖落在指尖上,眼眶里酸澀得難受。
「出去吧,不要回頭,也不要再回來了。」獄警的聲音低沉而含糊,像是古老儀式里的神秘咒語。
魏晚抱著那個褐色的紙袋——她進來時的全部東西,踏出鐵門。門外的陽光很燦爛,金黃的銀杏葉鋪了一地,灰色的鴿群從落葉中驚起,發出「撲稜撲稜」的扇翅聲,撲向遠方被秋色盡染的層林。她猶疑地邁著腳步,整個人如置身夢境,眼前的景象美麗又不真切,直到身後那重重關門聲傳來,才像塵埃落定般,她終于意識到自己已經踏出監獄。
她閉上雙眼,仰起臉貪婪地呼吸著,空氣里帶著樹木特有的清香,還有一種無法形容的,令人幸福得想落淚的甜美,那是——
「自由的味道怎麼樣?」莫翊向她走來。
「嗯,妙不可言。」魏晚睜開眼,新鮮的空氣令她有股月兌胎換骨般的感覺,仿佛她丟棄了某些東西又拾到了某些東西。
莫翊微笑了起來,逆光中他的容顏像鍍了層透明的釉質般光潔,眼內的神采比秋色更明亮動人,他站在銀杏樹下,修長的身影如同嵌在了一幅砂金色的畫框里。
魏晚的心跳跟著他的笑容晃動了一下,她移開視線,落在他身後的那輛路虎上,問︰「你特意來接我的?」
「是的,上車吧。」莫翊拉開了車門。♀
魏晚偷偷地彎起嘴角,毫不客氣地坐在了副駕上,一邊扣下安全帶一邊說︰「今天是周四,你不用上班嗎?」
「當然要,但是作為你的監護人和‘上司’,我有責任護送你出獄,免得你四處亂跑。」莫翊啟動了車子。
「那我還真榮幸,能勞駕莫大探長親自護送。可能不能不用‘監護人’這個詞?說得我好像是未成年少女似地。」魏晚輕皺眉頭,不自覺地看向自己的腳踝,腳上依然扣著那個能顯示行蹤的腳環,證明她還不是完全意義上的自由人。
「法官雖然批準你提早出獄,但要你為警政廳服務兩年直到刑期結束,所以你現在還不是真正的‘自由人’,得受到警政廳的監控。從明天開始,你就要到警政廳里坐班,我會好好地看著你。」莫翊把車子駛上了主干道。
「是的,長官。」魏晚背著他做了個鬼臉。
從澳洲回來後,m國法庭終于同意了魏晚提早釋放的申請,可法官和警政廳廳長秦懷沙商議後附加了個條件,就是要她作為藝術品犯罪科的「特別顧問」替警方服務兩年,並指定莫翊與漢森警長擔任她的監護人。在這兩年內她得按時到警政廳「上班」,繼續和莫翊他們一起合作破案,而且不能擅自離開本市,行動依然受到控制。盡管如此,可魏晚覺得這已經是上天對她最大的眷顧,她不用再呆在牢房里受罪,也不用再當一個整天提心吊膽的賊。正如莫翊所言,她終于可以堂堂正正地生活在陽光底下。
「你現在要去哪里?」莫翊問。
「不知道,我的房子都被你們沒收了,我還能去哪里?」魏晚聳了聳肩膀,她突然意識到自己踏出監獄的同時也面臨著無家可歸的窘迫。♀該去哪里?她真的毫無主意。
「親戚或者朋友的家里?」
「我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她搖了搖頭,不期然地想起菲利斯,那種孤獨彷徨的空虛感又涌上了心頭,淹沒了原本快樂輕松的心情。
然後,她听到莫翊輕輕地嘆了口氣。他是在可憐我吧?她想。就像戲里演的一樣,犯人們離開監獄後眾叛親離與流落街頭的橋段總能換來觀眾的扼腕嘆息,現在的她就是活生生的寫照。他的嘆息就像根針,微微地刺痛了她。
「既然沒有落腳的地方,那你接受警政廳替你安排的住處嗎?」莫翊問。
「對了,怎麼說我現在都算是你們半個‘員工’,你們會付我薪水的吧?」魏晚突然想到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今時不同往日,她得開始像個普通人那樣去考慮收入問題,當然,是指合法的收入。
「嚴格來說,你不算是我們的員工,只是個戴罪立功的特殊人士。」莫翊勾了勾嘴角。
「喂,別那麼刻薄好嗎?好歹我也是冒著生命危險替你們做事,不給我錢難不成要我餓死街頭?」魏晚抗議道。沒想到堂堂警政廳竟然那麼摳門,不付錢想讓她白干?這不是**果的剝削壓榨嗎?真是比黑心工廠還黑!
「我們是法治機構,怎麼會讓你白干?秦廳長已經做了批示,每個月會批給你2400塊作為酬勞,滿意了吧?」莫翊笑著瞟了她一眼,仿佛被她的表情逗樂了似地。
「2400塊?沒搞錯吧?我以前隨便買雙jimmychoo的鞋子都要好幾千塊。」魏晚瞪大眼楮,她想他們不是黑工廠,黑工廠都比他們大方仁慈,他們簡直就是吸血鬼!
「如果節省點的話,2400塊已經夠吃夠用了,況且宿舍也替你安排好了,你不用付房租。至于什麼jimmychoo的鞋子?想都不用想。你以為你還是以前那個揮金如土的派克?你現在只是個……」
還沒等他說完,魏晚就打斷了他︰「我就是個戴罪立功的‘特殊人士’,行了,我知道了,你不用總是掛在嘴邊。」,然後,她賭氣地扭過頭看著窗外。
「我這是為你好,小晚。要知道,雖然你出獄了,但每個月我都得向秦廳長報告你的行為記錄,你的一言一行都會被記錄在案,所以你得盡量低調做人高調做事,要讓別人看到你悔改的覺悟。」莫翊的聲音輕柔了下來。
「好吧,我明白了,我會像個灰姑娘那樣低著頭,灰頭土臉地穿著打補丁的裙子每天對著灰燼和豌豆懺悔的,要多低調就多低調。」魏晚嘟囔道。說完,她看見車子來到了東區的一處住宅區,這片社區的環境很優美,有個小小的湖泊,沿岸載滿了杜鵑花和栗子樹,白色的別墅洋房錯落地散落在綠蔭中,前方還有棟古樸的哥特式教堂。
「你說的宿舍就在這里嗎?」她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四周的景色,心想雖然薪水少得可憐,但起碼他們安排的住所還是不錯的。
「是的,就在前面。」莫翊減慢了車速,車子沿著車道來到教堂門前停下。
魏晚看著車外的教堂,那灰白色的牆面陳舊而斑駁,散發著令人窒悶的肅穆氣息,讓她無端地想起監獄里的高牆,尖聳的鐘樓和已經雕漆的黑色十字架形成詭異的組合,即使明媚的陽光也不能替它們增添絲毫美感。幾只烏鴉正立在屋頂朝他們張望,碧綠的鳥瞳機械地轉動著,一股陰森的壓抑感迎面撲來。
「你說的宿舍是這棟教堂?」她厭惡地指著教堂問。
「對,這是聖瑪麗修道院,我和院里的主持嬤嬤談好了,她答應收留你,你以後就住在這兒。」莫翊停好車,一邊推開車門一邊說。
「什麼?你竟然讓我住在修道院里?!」魏晚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有什麼問題嗎?」莫翊下了車,扭過臉問。
「听著,我今年只有23歲,才貌雙全,性取向正常,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紀,而你竟然讓我住在枯燥乏味只能靠祈禱度日的修道院里?這難道沒有問題嗎?」魏晚沒想到自己剛從一個火坑里跳出就被他推到另一個火坑里。和一群嬤嬤們住在一起?這和住在監獄里又有什麼區別?
莫翊挑了挑眉毛,彎下腰,雙手擱在車門前,好整以暇地看著她說︰「沒錯,就因為你太過‘才貌雙全’兼‘如花似玉’,為了防止你受不了燈紅酒綠的誘惑而重操舊業,所以我和漢森警長一致認為沒有什麼比修道院和祈禱更能洗滌你的心靈。何況,這里是除了‘流浪者之家’以外唯一肯免費收留你的地方。」
看來他誠心就想把她關在修道院里,用一種軟性的「暴力」來囚禁她的自由。魏晚撇了撇嘴角,心里不由得感到委屈。
「你肯下來沒有?嬤嬤還在等我們。」他問。
她扭過臉,不想看他。
「好吧,既然你不願意呆在這兒,我只得把你送回監獄了。」他輕描淡寫地說道。
「好啦,我下來就是了。」魏晚趕緊抓起紙袋,乖乖地下車。
在走進教堂前,魏晚瞄了瞄四周,只見到在教堂隔壁佇立著一棟非常漂亮的玫瑰色紅磚別墅,別墅前豎著個大大的招牌,上面寫著「空房出租,價格面議。」。
進了教堂,幾位神情嚴肅的嬤嬤已經在等候他們。莫翊向嬤嬤們簡單地交待了幾句,然後轉向魏晚說︰「我還有事要趕回警政廳,明天8點半我會來接你上班。你在這里乖乖地呆著,別惹事,別搗亂,一切听從嬤嬤們的安排,知道了嗎?」
「知道了。」她悶悶不樂地應著,覺得屋頂上畫著的聖父和大天使正用一種能洞悉一切的目光緊盯著她,讓她非常地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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