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越皇宮里,皇帝所居的清和殿是西越帝平日處理政事召見大臣和歇息的地方,也是整個西越皇宮中最恢弘大氣的宮殿。
殿中,穿著一身明黃龍袍的西越帝容慕天正低頭批閱著桌上的折子,不時才抬起頭來看身邊的人一眼,以表示他有在听對方說話。
容慕天今年已經六十有七,雖然身為帝王保養得極好看上去仿佛剛過了天命之年一般,但是鬢間的白發卻已經無法掩蓋了。容慕天身為西越立國以來最有作為的幾位皇帝之一,年輕時生的也是英武不凡,氣勢雍容尊貴曾引得無數女子為之痴迷。
但是年紀越大,反倒是殺心越重,眉宇間倒是漸漸地透出了一絲狠戾之色,原本俊朗的容顏也漸漸地變得讓人望而生畏起來。
「陛下……」看著跟前似乎絲毫也不在意的容慕天,穿著一身雍容鳳袍的婦人皺了皺眉,卻依然小心的掩去了心中的不悅。雖然身為皇後,而且也為陛下生下了嫡長子。但是皇後一生卻幾乎從來沒有得過寵愛,就連她生下的嫡長子也並不受容慕天寵愛,她心中雖然不平卻也無可奈何。
西越帝抬頭,看著皇後皺眉道︰「皇後,瑾兒還小,他愛做什麼就做什麼,沒鬧出什麼大事便罷了。」
皇後隱藏在鳳袍之下的手不由的狠狠地拽住,又是這句話!瑾兒還小…這句話,都快要成為皇後這輩子最討厭的話了。容瑾都已經十九歲了還算什麼還小?上個月陛下將才十八歲的十一皇子按在宮門口抽了一頓板子怎麼沒說十一皇子還小?
一提起容瑾,皇後便掀起了另一個讓自己恨之入骨的女人——梅貴妃。
原本皇後並不怪皇帝冷淡自己,因為從他們大婚開始,容慕天就從來沒有真正寵愛過什麼人。無論是做皇子,王爺太子還是後來登基為帝之後?所以皇後一直便只當自己嫁的是一個冷心無情的人罷了。但是當真正看到原來皇帝也是人,也會有柔情的一面的時候,皇後的心就再也無法平靜下來了。
梅妃…雖然外面的各種各樣的猜測從來沒有斷過,卻也從來沒有人敢真的說些什麼。但是身為後宮之主的的皇後,怎麼會不知道梅貴妃的來歷?只要一想起梅妃,皇後便不由自主的覺得厭惡和惡心。一個女人…怎麼能在做了循王的王妃之後再心安理得的成為陛下的妃子?甚至還生下了一個兒子?若是她的話,早就直接一刀抹了脖子了!
雖然皇後看不起梅妃,卻不願在心中承認她其實是羨慕梅妃的。因為梅妃,一個原本高高在上傲視天下的帝王不惜搶了自己兒子的王妃。容慕天並不是天生的昏君,曾經他甚至被視為西越真正的中興之主。因為梅妃,容慕天殺了無數的人。宮中嚼舌的宮女太監,對此不滿的宮妃,勸諫的言官和朝臣,甚至包括梅妃的娘家。當真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如今朝廷內外幾乎沒有人在議論九皇子的生母,並不是因為人們不知道,而是因為當年容慕天殺的人夠多了。一個女人,能讓一個帝王為她做到如此地步,確實是足夠被天下所有的女子嫉妒了。
皇後咬牙道︰「但是陛下,正是因為豫王年紀還小,突然任命一個來歷不明的少年做王府總管,實在是太過荒唐了。萬一對方心懷叵測,只怕對豫王不利。」
西越帝皺眉,道︰「你想要如何?」
皇後道︰「豫王殿下不知道輕重,還是重新選一個妥帖的總管去王府照顧豫王殿下吧。還有…豫王殿下已經快要弱冠了,如今又已經開衙建府,這王妃的人選是不是應該……」
西越帝猶豫了一下,沉聲道︰「還是等瑾兒來了再說吧。」
「可是,陛下……」皇後猶有不甘的道,等到九皇子來了只怕說什麼都沒用了。
「夠了。」西越帝淡淡打斷她的話,雖然並沒有怒斥,但是話語中的冷意卻已經足夠讓皇後知道皇帝的不滿。只得訕訕的住了口。
「啟稟陛下娘娘,豫王殿下帶著王府總管顧流雲求見。」門外,內侍小心翼翼的稟告道。
西越帝臉色稍霽,點頭道︰「讓他們進來吧。」
片刻後,大殿的門被推開,容瑾帶著沐清漪從外面走了進來。平靜的掃了一眼站在一邊臉色有些不佳的皇後,容瑾低頭一拜,「兒臣見過父皇,見過皇後娘娘。」
「草民顧流雲見過陛下,見過皇後娘娘。」
西越帝的目光只在沐清漪身上停頓了片刻,便移到了旁邊的容瑾身上。這也讓沐清漪微微松了口氣,和華皇不同,西越帝的目光更加的銳利冷酷,即使不需刻意顯露也讓人輕而易舉的感受到身為帝王的權威和無情。
「瑾兒快起來,身體可好些了?」西越帝看向容瑾的目光卻是充滿了縱容和疼愛的。似乎剛剛落在沐清漪身上那冷酷的目光從未存在過一般。
容瑾也不客氣,直接站起身來,點頭道︰「多謝父皇關心,兒臣已經完全好了。」
西越帝道︰「你身體素來不好,好了也不可輕忽大意。」
「是,父皇。」
「九皇子氣色倒是不錯,看來當真是好了。」旁邊,皇後不甘寂寞的插上了一句。容瑾只是偏過頭,瞥了皇後一句,連半點客套的意思都沒有。
沐清漪清楚的看到皇後眼中閃過的一絲憤怒。堂堂皇後,被一個皇子如此無禮的忽視,確實是很難不憤怒。
西越帝卻似乎對容瑾的無禮沒有絲毫的不悅,含笑朝容瑾招招手道︰「上來,讓父皇瞧瞧你。早跟你說了就在宮中住著也有人照料,這才出宮還不到一個月就又病了一場,豈不是讓父皇擔憂?」
容瑾不客氣的道︰「父皇,兒臣都已經十九歲了。再住在宮里別人該不高興了。」
西越帝面色微沉,沉聲道︰「朕說了讓你住在宮里,誰敢多說什麼?」
容瑾輕哼一聲,那意思不言而喻。身為成年皇子,還年方十九還不出宮開衙建府,不高興的人多了去了。只是不敢在西越帝跟前說罷了。但是那地理對他使絆子的人可不少。
見他如此,西越帝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道︰「也罷,你也長大了確實是該出宮建府了。這兩年你也愛往外跑。這個…是你的總管?」西越帝掃了沐清漪一眼,挑眉問道。
容瑾點頭道︰「不錯,子清是兒臣剛剛找到的人才。」
「人才?」西越帝揚眉。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就是當真天縱奇才又能有多厲害?
「你叫顧流雲,跟華國顧家是什麼關系?」西越帝看著沐清漪,淡淡問道。顯然也提前派人查過沐清漪的底。
沐清漪拱手,恭敬的答道︰「啟稟陛下,流雲本是顧家的旁支,按輩分,當稱秀庭公子一聲大哥。」
「哦?果然是華國顧家的人?」西越帝打量著沐清漪道︰「早就听聞顧家大公子俊逸不凡文采卓然,如今看來顧家果然是人才輩出。顧公子為何來西越?」
沐清漪有些無奈的斂眉一笑道︰「若非萬不得已,流雲何曾想要離鄉背井?只是…華國已經沒有顧家容身之處了,流雲多謝九殿下不棄,大義收留。」
「倒是個懂事的。」西越帝淡淡道。
容瑾有些不耐煩的道︰「父皇,你叫兒臣進宮,就是為了問子清這些無聊的事情?」
華皇失笑,沒好氣的道︰「這怎麼是無聊的事情?豫王府總管是何等重要的職位,你隨隨便便就交給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難道父皇還不能問一問?」
容瑾輕哼,「那你也沒問大哥他們府里的總管是誰啊?偏偏就管我,我就喜歡子清做我的總管,礙著誰什麼事了,那麼多嘴。」
皇後臉色微變,笑容有些僵硬的道︰「殿下這話說得,本宮身為嫡母難道還不能關心一下皇子們府中的事情不成?別的皇子都是妥帖的,只是九殿下卻是讓陛下和本宮有些放心不下。」
「是插不進手吧?」容瑾不以為然,沒給皇後留下絲毫的面子,「不就是欺負本皇子手底下沒人麼?你倒是管管二哥府里的事情看看啊。」
「殿下,你…。」皇後氣急,「陛下,臣妾……」
西越帝有些不悅的皺眉道︰「夠了。瑾兒,皇後身為國母,不得無禮。」
「兒臣錯了。」容瑾道,面上的表情卻不是那麼一回事。華皇看了看他的模樣,皺眉道︰「可是在外面受了什麼委屈了,脾氣這般的壞?」
「兒臣整天閑著無事就吃喝玩樂,能有什麼委屈?」容瑾氣呼呼的道。卻听得西越帝眉頭鎖的更緊了。沉吟了片刻,方才道︰「也罷,你也長大了。若是身體吃得消,以後便跟著你兄弟們一起上朝听政吧。」
「陛下,不可…。」皇後大驚,想也沒想就立刻出聲阻止。
「放肆!」西越帝臉色一沉,不悅的看向皇後。
「誰稀罕!」同時,容瑾也跟著爆發了,「爺才不稀罕,爺就是個病秧子怎麼了?誰愛干誰干去,爺就是天天吃喝玩樂無所事事,怎麼了?!兒臣身體不適,先行告退!」說著,就要轉身往殿外而去。
「瑾兒。」西越帝連忙叫住他,無奈的嘆了口氣道︰「罷了,回去好好休息,旁人胡說八道理他做什麼?至于這個顧流雲,你既然喜歡就留下吧。既然是顧家的公子,打理王府想必還是不難的。」
「陛下……」皇後咬牙道。
「閉嘴!」西越帝警告的掃了皇後一眼,皇後頓時噤聲。
容瑾卻似乎毫不領情,直接朝沐清漪招招手揚長而去。
「陛下,您如此縱容這九殿下……」皇後難忍委屈,望著西越帝道︰「臣妾身為嫡母,難道連說他幾句都不行麼?」
西越帝淡淡道︰「他好好地你說他什麼?他今天脾氣這麼壞難道不是你們這些人在外面胡說八道惹起來的?外面那些人說什麼,你們以為朕不知道?以前他在宮中住著不知道也罷了,如今出宮了什麼話都听得入耳,能不發火?他身體不好,你們就不能讓讓他麼?」
「臣妾冤枉。」皇後叫冤,九皇子脾氣這麼壞還不是被你給縱的?換了別的皇子,誰敢在陛下跟前這麼鬧?
「陛下…當真要讓九皇子上朝听政?」皇後小心翼翼的問道。
西越帝淡然道︰「朕的金口玉言難道能改?你退下吧。告訴老大他們,有那個功夫費心瑾兒,多用點心在正事上。」
皇後臉色一白,只得點頭稱是,懨懨的退下了。
大殿里恢復了一邊寧靜,西越帝坐在御案後面,花白的劍眉深鎖。
「蔣斌。」
身後一直沒有出聲的內侍太監應聲道︰「奴才在。」
「你說…瑾兒是不是變了?」西越帝皺眉問道。蔣斌思索了片刻,小心翼翼的道︰「九殿下已經長大了,自然不能再如從前那般……。」
西越帝點點頭道︰「是了,長大了…自然是想要權力了。比起其他的皇子,他也算是晚的了。」
蔣斌一邊思量著,一邊道︰「九殿下也是天潢貴冑,龍子鳳孫,對此自然是有期待的。何況,如今連最小的十一殿下也已經在朝堂上行走了,九殿下還無所事事,在皇子們中間難免就有些……」
西越帝點頭道︰「你說的是,倒是朕給忽略了。」
蔣斌連忙道不敢,只是在心中暗暗道陛下你哪兒是忽略了,分明是刻意的不想要九殿下接觸政事罷了。只是一個皇子,一個深受皇寵的皇子又怎麼可能真正完全月兌離這一切?若是如此,他也就不是皇子了。
西越帝望著殿門,目光有些茫然迷離起來,低聲沉吟道︰「瑾兒變成如今這個樣子,也不知道她會不會…怪朕呢?」
蔣斌沉默不語,仿佛完全沒有听到西越帝的話一般。幸好西越帝也完全沒有要他的答案的意思,除了一會兒神回過神來便拿起筆繼續批閱折子了。
皇宮里,容瑾帶著沐清漪悠然的穿梭在連綿的宮殿之間。直到一處長門緊閉的園子前才停下了腳步。園子門口,只有兩個簡單的字跡「梅園」。在這樣宮闕連城,雕鏤畫棟,盤龍飛鳳的皇宮里,出現這樣的一座園子是有些奇怪的。沐清漪心中了然,這必然就是梅貴妃生前所居住的地方了。
容瑾推開門,拉著沐清漪走了進去。院子里靜悄悄的看不到半個人影,但是地上卻干干淨淨。花園里鮮花盛開,湖中還有著鴛鴦戲水。現在不是梅花綻放的季節,但是不知道為何院中卻依然彌漫著淡淡的梅香,絲毫不見寥落之感。
梅園的深處,隱藏著一座雅致的小樓。容瑾拉著她漫步走了進去,樓中同樣是干干淨淨的沒有一絲灰塵,顯然是每天都有人仔細的輕掃。完全沒有皇宮的富麗堂皇,就像是一座普通的山間小築。站在二樓的上的露天的陽台上,沐清漪望著樓下的梅林,幾乎可以想見在冬季梅花盛開的時候這里會是何等的美麗怡人。
容瑾站在樓邊,負手而立,俊美的容顏上卻沒有絲毫的懷念感懷之色,只有冷漠的嘲諷。
「清清,你喜歡這里麼?」容瑾問道,
沐清漪猶豫了一下,還是淡淡的搖了搖頭。美麗的景致她自然是喜歡,但是這樣的景致出現在皇宮這樣的地方,截然不同的美麗,更給人一種不祥的感覺。
「這是父皇為母妃修建的院子。不過…母妃卻是一天都沒有在這里住過。」容瑾唇邊勾起一絲冷漠的笑意,沉聲道。
梅貴妃從進宮封妃,到香消玉殞,前後還不到三年。這樣的院子,如果是從梅貴妃進宮才開始修建的話,那麼梅貴妃確實是有可能沒有入住過。
容瑾托著下巴道︰「我從小便住在這里,一個人…沒人肯陪我玩兒,也沒人跟我說話。在我八歲中毒的那次之前,我只見過兩種人。照顧我的薛任,還有來殺我的人。所以,我也並不是從一生下來就受寵的。呃…或許剛生下來的時候也很受寵吧,我不記得了。」
沐清漪在容瑾的身邊沉默的坐了下來,安靜的听著他說話。
容瑾偏著頭看了看她,也跟著席地而坐,與她肩並肩的坐了下來一起望著樓下沒有半朵梅花的梅林。
「薛任是從前侍候我母妃的人,母妃對他有恩,所以他就留下來照顧我了。那時候我還很小,他總是一步不離的守著我,開始我不知道為什麼,後來我才知道…他怕有人來害我。後來果然有人要來殺我,結果…被我給殺了。」偏著頭看著沐清漪,容瑾愉悅的笑了起來。
沐清漪驀地想起,容瑾說他第一次殺人的時候才六歲。
容瑾抱著膝坐在地上,淡淡道︰「後來我終于還是遭了別人的道兒,中了毒。也不知道父皇是怎麼想的,突然覺得我這個兒子重要起來了,又讓人把我給救回來了。再然後…想要殺我的人就更多了。我一個人要弄死那麼多人也很痛苦,所以後來宮中闖進了刺客,我就想干脆被刺客抓走或者殺死算了,一直呆在宮里多累啊。再然後,我就被人給抓出宮去了。等我回來之後…嘿嘿,本公子就可以很輕松的弄死所有的人了。」
沐清漪皺眉,宮里沒有人教容瑾武功,那麼他的武功就是在被抓出去的那段時間學會的?那麼短短的時間,無論容瑾的資質有多少,也不可能就此成為天下一等一的高手。何況,容瑾的病…似乎也是那個時候出現的。
「你被抓出宮去出了什麼事情?」
容瑾笑道︰「沒出什麼事啊,那個刺客是個瘋子,他看本皇子骨骼清奇,就想要收我為徒。又嫌我進步太慢了就想要制造出一個絕頂高手來。本公子被他弄得也快要瘋了,就想法子殺了他。然後被個多事的老頭救了,再然後…那老頭沒救成,以為本公子死了就把我給扔了。結果本公子沒死成又回來了。」
簡簡單單的幾句話,被容瑾這樣狀似沒心沒肺的說出來仿佛就真的沒什麼大不了一般。但是听的人卻只覺得膽戰心驚。即使容瑾說的再雲淡風輕,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就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實在是不能怪容瑾如今的性格如此扭曲。至少,沐清漪覺得如果是十二歲的自己只怕是絕對沒有機會在那樣的情況下還活著回來。
沐清漪偏著頭,含笑望著沐清漪道︰「清清是在同情本公子麼?」
沐清漪平靜的看著他,「你需要有人同情你麼?」
容瑾嗤笑,「同情又不能當飯吃當銀子用。」
沐清漪淡淡一笑道︰「以後我會幫你賺很多銀子的。」容瑾皺了皺劍眉,「本公子也會賺很多銀子給清清花的。」
沐清漪輕哼一聲,似笑非笑的道︰「九公子還是想想怎麼將府里的賬冊抹平比較好一點。」
呃?想起自己挪用的那天文數字的銀兩,容九公子頓時便萎靡不振了。
看著容瑾自從進宮之後眉宇間就沒有消散過的陰鷙,沐清漪輕聲問道︰「你不喜歡皇宮麼?」
容瑾挑眉道︰「難道我該很喜歡皇宮麼?」
確實,雖然身為金尊玉貴的皇子,但是皇宮帶給容瑾的似乎永遠都是災難比快樂更多一些。八歲之前仿佛透明人一般的存在,還要時不時面對各種刺殺。八歲之後雖然號稱是西越帝最寵愛的皇子,但是這樣的寵愛顯然並沒有給容瑾帶來什麼實質上的好處,反而讓他更加被所有的皇子後妃孤立和敵視。
「既然如此,為何不索性離開?」沐清漪有些好奇的問道。容瑾並沒有什麼拖累,以他的武功只要離開了西越皇城誰也奈何不了他。從此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容瑾勾唇一笑,道︰「本公子為什麼要離開?這個皇宮,這個皇城,這個天下…總有一天都會是我的。他們不想讓本公子得到,本公子偏要拿給他們看!」
沐清漪沉默的看著旁邊一臉冷酷笑意的黑衣男子,這是她第一次真正在容瑾的臉上看到最真實的野心…或者說是雄心。
之前無論什麼時候,容瑾跟她說起這些的時候總是帶著一種玩笑的姿態。有時候甚至她都會認為容瑾所說的想要爭太子之位只是一時興起的玩笑而已。但是此時,她卻無比的相信,這個男子與所有身在皇家的男人是一樣,他們的心里都有著永遠也無法割舍的驕傲和野心。
褪去了往日的嬉笑怒罵,這樣的容瑾冰冷和冷漠,卻更多了幾分如開鋒的絕世寶劍一般的銳利,也更加的令人無法側目。
沐清漪回過神來,淡淡的轉過臉去。點頭笑道︰「我知道了,陛下已經同意讓你入朝听政,這是一個很不錯的開始。原本以為還需要找機會,倒是沒想到這麼容易就達成了。」無論如何,既然有意染指太子之位,那麼入朝接觸政事就是必須的事情,就算容瑾武功天下第一,沒有人支持也登不上太子之位。
容瑾沉默的點了點頭。
容瑾拉著沐清漪從地上站起來,也不放手直接牽著沐清漪往小樓里走去了。之前也沒有仔細觀察過小樓,此時再見小樓中一桌一椅無不精致無比,每一件東西都放到恰到好處,可見布置小樓的人是當真的費了心思的。
但是容瑾對這些卻毫不在意,拉著沐清漪進了小樓里一處幽靜的靜室,靜室中飄散著淡淡的梅香,房間里有些奇怪的空蕩蕩的。只有最上方的牆壁上掛著一幅仕女圖。
只要是見過容瑾的人,都能猜得出這幅圖上的女子的身份。即使沐清漪自己也算得上是萬里挑一的美人,卻也不得不為畫中女子的美麗而嘆息。
話中的女子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的模樣,一身雪色的白衣飄然欲仙。女子的身後是幾支紅梅綻放,點點梅瓣灑落在女子的發間和衣服上,更是襯得那白衣女子宛如九天之外的仙子一般絕色月兌俗。
還有那張與容瑾長得極為相似的容顏,同樣的一張臉放在容瑾的身上只給人一種陰鷙鋒利不可接近的感覺。但是放在這女子身上,依然讓人感覺可望而不可即。但是卻更像是天上的明月,溫柔美麗而帶著淡淡的孤寂之感。更讓人憐惜的恨不得付出一切也要抹去她眉宇間的情愁。
沐清漪忍不住嘆息,「梅妃娘娘,果真不愧西越第一美女之稱。」單論容貌,沐清漪自信並不輸給梅妃。但是她卻永遠也不會有這樣讓人憐惜瘋狂的氣質,無論是現在的沐清漪還是曾經的顧雲歌。這樣的女子,天生就是要讓人為之傾倒,呵護的。如果是生在亂世,這樣的絕色佳人不知道要讓多少英雄豪杰為之傾倒。
容瑾跪坐在畫像前的蒲團上,神色平靜的在畫像下方的案前的香爐里染上了香料。
「這是幽寒香?」淡淡的香煙從香爐中裊裊升起,沐清漪立刻便聞出來了。
容瑾點頭道︰「據說這是我母妃生前最喜歡的香料。原本早已經失傳了,梅家花了不少的人力物力才重新找出來。我不太記得母妃的模樣了,所以從小到大便只能對著這副畫像和幽寒香。」
沐清漪目光定定的望著牆上的畫,在落款的地方並沒有畫者的落款,而是畫著一朵紅梅。雖然並不明顯,但是以沐清漪的家史淵源有豈會看不好處其中的不協調之處?那里原本應該是有落款的,只是後來被人給抹去了然後填上了一朵紅梅作為掩飾。
容瑾也察覺了她的目光,略帶嘲諷的勾唇一笑道︰「這幅畫…是三哥畫的。三哥年輕的時候,可是號稱書畫雙絕的。他的畫就是西越最有名的畫師也稱贊不已。不過,三哥是不畫仕女圖的,唯一的一副…就在這里。」
沐清漪啞然,有些猶豫的皺了皺眉。容瑾肯將這些私密的事情告訴她自然表明了對她的信任和無話不談,但是此時沐清漪卻有些不忍問出口了。梅貴妃的身份,沐清漪心中早已經有了數。但是讓沐清漪不解的是,若是西越帝真的如此的寵愛梅貴妃,怎麼會允許在這里掛著一副循王容璋的畫?
容瑾卻似乎並不在意,淡淡笑道︰「呵呵…因為父皇不會畫畫啊。西越皇帝天生帝王之才,卻偏偏在書畫上的天賦平平。至于別的畫師…他根本不需別人見到母妃,別的畫師又怎麼畫得出來?最後…只得從三哥那里搶了一副畫出來,還不肯承認的抹掉了落款。清清不用不好意思,我不忌諱這個。」對于容慕天這個父皇,容瑾提起來同樣也是帶著一絲嘲諷和輕視的。
沐清漪輕輕嘆了口氣,清官難斷家務事,更不用說皇家這些恩怨糾纏的事情了。
「夕兒?」門外突然傳來了一個略帶些顫抖的聲音,沐清漪一怔,那是西越帝的聲音。雖然只見了西越帝一面,但是能夠給她如此大的壓力的人這世上並不多,她自然也就記住了他的聲音。
西越帝顯然剛剛上樓來,然後腳步有些凌亂的朝著這邊走了過來。
容瑾不悅的皺了皺眉,輕哼一聲站起身來扶著沐清漪的腰從窗口旁邊開著的窗口一躍而下。
房間里,西越帝匆匆打開靜室的門,卻只看到房間里飄著裊裊輕煙的香爐和被移動了位置的蒲團。
「夕兒……」望著牆壁上那即使微笑中也帶著點點輕愁的女子,西越帝有些蒼老的聲音里充滿了落寞和絕望,「夕兒,你為何要如此絕情…為何要離開我。瑾兒已經長大了,你看到了麼…瑾兒變成如今這個樣子,你…會不會恨朕?不,你當然會恨朕了…你什麼時候沒有恨過朕?夕兒…朕錯了…如果可以重新來過……」
幽幽的靜室里,帝王蒼白無力的聲音斷斷續續的響起,而牆壁上話中的絕子卻永遠都只是帶著淡淡輕愁的微笑,望著不知名的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