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止這個前車之鑒,許是渮澤真的很珍惜這個翻身做管事的機會,夜晚安營扎帳之時,渮澤果然將名單上的人都找了出來。
夏瑜在帳篷之中的主位坐榻上,細細的打量著一字排開跪在他眼前的幾個人,從左到右,從右到左,然後道︰「知道我為什麼叫你們來嗎?」
一眾跪在底下的人俱是低頭不語。
夏瑜沒說話,而是吩咐一旁靜靜力侍候的渮澤將他案幾上的一個盒子打開,只見里面是一片片竹簡,上有朱紅色的字符。
夏瑜道︰「抬起頭來,看看這個箱子里是什麼?」
跪在地上的幾人不敢不從命,依夏瑜吩咐抬頭,見到箱子里那寫許多字符的竹片,俱是十分疑惑,半響,有人似乎反應過來竹片是什麼了,眼楮便開始發亮。
夏瑜見有人似乎明白過來,淡淡一笑,道︰「這是你們幾人全家的丹書。」
所謂丹書朱符就是後世大家俗稱的賣身契,在這個時代,若是你賣身為奴,成為奴隸了,那麼就和牲畜沒有什麼區別,可被人隨意交換贈送,任意定生死,而決定你成為奴隸身份的便是這片寫著朱紅色字符的丹書,而能夠解除你奴隸身份的,也是這張丹書。
是以,一听到是自己全家人丹書,跪著的人眼楮都亮了。
夏瑜眼看著這幾人的反應,轉頭對站在一旁侍立的渮澤,道︰「你覺得他們幾人有什麼共同點?」
渮澤微微皺眉,半響,才小心翼翼試探式道︰「他們都是商人,不同國的商人。」
夏瑜看著渮澤笑了,然後沒在對渮澤說什麼,而是轉頭對跪在地上的幾個人,道︰「你們都是商人,有吳國人、楚國人,也有晉國人、秦國人,而且,你們幾乎都是全家都在我的陪送之列。」
跪在下面的幾個人面面相覷,他們被從不同的吏役那里找出,彼此之家並不相識,是以也不知道大家都是商人,還都是幾乎全家都在這陪送之列。
夏瑜從木箱之中抽出那片片丹書,像擺撲克牌一樣一張一張在案幾之上,道︰「現在,我可以把你們的丹書還給你,不僅如此」,夏瑜抬了抬手,身側有侍從捧著一個一個較小的木箱放置在案幾上,在夏瑜的示意下打開,只見里面俱是明晃晃的「金塊」,夏瑜看著眼前幾人,道,「這些,也是你們的。」
跪著的幾個人都是商人出身,或是因為戰亂流離,或是因為家族衰落多舛,變成了奴隸,此時一見有望恢復平民之身,怎能不欣喜,但好歹商人出身,知道萬事都是利字當頭的相互交易,眼見那案幾行的一箱箱「金子」,心中明了這等好事落在頭上,作為主人的夏瑜必是要所有要求的。
幾人中有大膽的已經開口道︰「主,我等卑賤之軀,若得主仁慈得以恢復平民身份,自是恩同再造,但我等實不知,又何可謂主效勞之處,得主如此大恩相賜?」
夏瑜面上沒有表情,但心中卻頗為滿意,他用「衛星」觀察了這許多時日,反復考量挑選出這幾個人選,看來是沒挑錯,算是頭腦清醒之輩,遂道︰「我給你們平民身份,給你們金子,我要你們去各個諸侯國,去替我買些我喜歡的東西,可能是工匠,可能是土地,可能是珠玉,我要你們做回商人的本行,替我往返于個諸侯國之間,買賣財貨,行商賈之道。」
頓了一下,夏瑜接著道︰「我給你們五年的時間,也會給你一些要求,你們辦到了,我會燒掉你們家人的丹書,給你們的家人平民身份,你做的好,我會給你的家人土地財貨,讓你們的家人過人上人的生活,而倘若你們覺得天高地遠,拿了這些金便跑路了,那麼不用我說你們應該知道你們的家人會有什麼下場。」
跪在地上的人相互之間看了幾眼,內心都在盤衡,他們本都是商人之家,因為生逢亂世,遭遇種種,才全家俱都淪為奴隸,一朝為奴隸,終生為奴隸,連後輩子孫也是奴隸,卻是如何甘心,此時有機會得月兌隸籍,又是做得商賈本行,怎能不奮力一搏。
是以,最後幾人齊齊跪拜道︰「小人敢不用命。」
當著這幾人的面燒了他們的丹書,然後吩咐身側的人將早已準備好的衣物官憑取來,連同挑選了幾名護衛送與這幾人,準備妥當後,命渮澤帶這幾人去與家人告別,便趁著夜色讓這幾名商賈離開。
這一切新上手的渮澤辦得有條不紊,很會妥當。
夏瑜看著回來復命的渮澤,道︰「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在入境燕國前要他們幾人入夜離去嗎?」
渮澤低頭不語。
夏瑜道︰「我讓你做管事,是因為我覺得你能勝任,日後我們會有很長的相處時間,所以有些話盡量直說,藏拙在我這里行不通。」
渮澤听夏瑜話說到此,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不語,便道小心翼翼的道︰「主,您是不是想留後路?」
夏瑜听得渮澤的回答,沒說話,就這麼靜靜的看著渮澤,就在渮澤已經有幾分忐忑不安時,夏瑜笑了,然後道︰「我沒看錯人,你很不錯。」
燕國邊境,太子服人正帶著一隊人馬星夜趕往邊關,行程雖是急迫,但畢竟是迎親,還是要有起碼的禮儀,是以太子服人是稱作漆車,由迎親使太傅孤竹存阿相陪趕往邊境。
一路上,孤竹存阿都眉頭緊皺。
太子服人與孤竹存阿師徒相處如此多年,自然知道孤竹存阿心中所想,道︰「老師但有所憂,不妨直言。」
孤竹存阿也知服人的性子,本來不想在太子大昏之前再多嘴惹人不快,但听得服人有問,卻是忍之不住,道︰「太子,這在邊關大昏,是不是太過倉促了?」
孤竹存阿飽學之士,對禮法雖不像儒門弟子那般執著,但也是有幾分堅持的,不比此時燕國國狄氏北狄人出身,對禮法是既不熟悉也不那麼在乎。
太子服人臉上的神情卻頗為復雜,良久,才嘆息了一聲,道︰「不瞞老師,現在我一想到要去見夏瑜,我就背後寒毛直豎。」
孤竹存阿听得此言瞪大眼楮,道︰「太子,你當初可是軟磨硬泡,不知道花了多少功夫才說服國的,此時怎能出此言?」
太子服人有些尷尬道︰「彼時我欲救夏瑜月兌困,問計于老師,老師出計讓我向齊求親,我當時只是急著把夏瑜弄到燕國來,並沒做他想,此時要見面了,我覺得吧……」太子服人頓了一下,道,「以夏瑜的性子,我真怕他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