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與我無關。」
這處置的權力,已經回到了外公的手中,裴之沛本人並不熱衷,既然選擇舍棄,便沒打算索取回來。
其實,他本不必跟鐘振濤坦言的,但還是說了。
鐘振濤目光若有所思,沉吟了片刻,緩緩道,「如果厲氏將來回到你手中,如果你提離婚,你名下所有一切包括厲氏也都歸情情跟她肚子里的孩子所有,還有,孩子歸她。」
他得為女兒鋪好路,女兒無所求,但他卻不同。
自己這一生,注定要在這終老,而女兒則不同,她還有大好的年華要走。
「可以。」
裴之沛表示沒有異議,鐘振濤為情情盡心盡責打算,並沒有讓他感到任何的不悅。
何況鐘振濤只提了如果自己提離婚,而非情情提,這從中表明他對自己的信任度還不夠。
沒關系,他以後會讓對方明白將女兒交到他手里是鐘振濤這一輩子做過最不後悔的一件事。
「我要你找公證機構公證。」
「沒有問題。」
鐘振濤的再次為難,依舊沒有讓裴之沛窩火半分。
這下輪到鐘振濤錯愕了,畢竟,他自認自己的要求有些過分,但脾氣並不太好的裴之沛卻配合得相當積極。
反對的字眼,更是只字未提。
「明天我把公證的文件送到你手上。」
說完,他便將案板邊上的蔬菜都著手清洗了起來,動作嫻熟,沒有任何的停滯。
「你會做飯?」
鐘振濤本來以為他只是說說的,就是為了把情情趕跑,可看他的架勢,儼然不是頭一回做。
尤其是那刀工,真是讓鐘振濤大開眼界。
他頓時自慚不已,還以為這七年來,自己在廚藝上精進有所成,沒想到被裴之沛直接給比到外太空去了。
裴之沛並沒有自吹自擂,只是頗為含蓄地點了點頭。
接下來,他便沒再說話,鐘振濤生了火後,他便拿起鍋鏟開始大展拳腳。
這味道。
一個字,香。
簡直就是香氣撲鼻,生火的鐘某人心思蕩漾了起來,眼角的余光不斷掃向這灶台上的食物。
就是簡簡單單的蔬菜,自個種的蔬菜,跟肉末肉絲等清炒起來,怎麼可以這麼令人垂涎欲滴呢!
鐘振濤被勾得食欲大振,以前大魚大肉的日子,他以為早已忘卻,沒想到裴某人下了一回廚,就把他胃里的饞蟲給勾引上來了。
他心里忍不住鄙視起了自己來,要是剛才裴之沛那食物勾引他,指不定他一個沒忍住就把女兒的終生給賣了。
口月復之欲,甚為可怕。
裴之沛自然是注意到了鐘振濤的異樣,他也沒想到冥頑不化的鐘振濤的弱點會在吃食上。
早知道美食能夠收買,他早就付諸于行動了。
當真正的美食吃進嘴里後,鐘振濤看裴之沛順眼了不少,女兒至少以後會有口福了。
情情雖說她會做飯了,但估計也就半吊子的水平,跟裴之沛不能比擬。
當天晚上,鐘意情還是跟裴之沛一同返回了夢澤,沒有在澧縣住下來。
鐘振濤的住處是寬敞,可床只有一張,總不能讓女兒留下來打地鋪吧,鐘振濤舍不得,尤其是女兒還懷了身孕。
他說把自己的床讓給她,她又不肯。
他們還是在初到夢澤的那家酒店繼續住了一晚,隔天,鐘意情起來,發現早餐已經有人給買回來了,但裴之沛人卻不見了。
他留下的那張紙條上說他有事出門一趟,讓她吃了早餐等他回來,別四處亂走。
她吃了早餐後,便無聊地打開電視打發時間。
電視她終究還是沒能看下去,于是便借用了酒店的電話給孫琦打了電話。
上一回孫琦可是負氣而去的,這會得了空,鐘意情少不了想要安慰下人家。
她跟孫琦說她已經見到了爸爸,爸爸的身體還算健康,就是什麼都要自己親自動手。
孫琦幽幽地嘆了口氣,「鐘伯父這樣的結局,其實已經算好的了,至少還活著。」
「是啊,」鐘意情也跟著附和,「我只盼著他能平平安安到老,別的也沒所求了。」
她也就是放心里想想,爸爸是不可能再走出去了。
她也沒有自私到要求裴之沛為爸爸做更多,而且還是犧牲他自己的前提下。
七年前,算起來,還是她對不起他,鐘家愧對他。
他沒有對爸爸落井下石,出手相救幸存一命,已經是極限了。
「對了,意情,你知不知道莫輕煙死了?」
孫琦嘴賤,還是沒忍住想要提某件大快人心的事情,當然,她懷疑意情早已知情。
「什麼?莫輕煙死了?」
鐘意情大驚失色,總覺得太不可思議了。
莫輕煙,在自己的生活中蹦達了七年之久,跟打不死的小強一樣上竄下跳,怎麼可能就莫名其妙沒了呢?
死得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她怎麼死的?」
鐘意情心頭一涼,是否是裴之沛從中作的手腳?
可又不像,他最近都是跟自己在一起的,也沒瞧出他對莫輕煙忍無可忍的跡象。
「被姜華掐死的,姜華,就是你以前店里的那位,還記得嗎?」
鐘意情苦笑,她豈會不記她豈會不記得?
相處過的同事里,姜華是最讓她印象深刻的一位了。
何況,後來倉庫刻意縱火案,也跟姜華月兌離不了關系。
姜華的改變,還跟自己息息相關,因嫉妒而起。
主要還是林姐對自己的厚待,讓姜華眼紅了。
「記得。」
「姜華在醫院的病房里把莫輕煙給掐死的,她估計是報復,畢竟先前她是受了莫輕煙的指使去清水,沒想到自己下場悲催,而莫輕煙毫發無損,心里嚴重扭曲不平衡了,就克制不住爆發了。」
孫琦細細分析道。
鐘意情沉默,心里百感交集。
沒想到莫輕煙就這麼輕易死了,沒想到姜華也罪有應得。
有時候,命運的齒輪真的是令人心悸。
鐘意情雖然恨莫輕煙恨得咬牙啟齒過,但從來沒有恨過她死。
即便當初看到悲憤欲絕的那一幕,也只是想讓裴之沛死,沒有想過跟莫輕煙同歸于盡。
直到孫琦絮絮叨叨完,鐘意情還是保持沉默。裴之沛推門進來,她依舊保持著掛斷電話後的姿勢,沒有改變。
「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
裴之沛有些好奇,極少看到她這模樣。
「莫輕煙死了。」
她定楮抬頭忘向他。
裴之沛已經知道了,所以並沒有露出詫異。
「噢。」
他僅是輕輕應了一聲。
鐘意情愣了愣,男人是不是都是這樣的,听到昔日身邊熟悉的人死去,都能做到無動于衷。
她自認為自己做不到。
她低低嘆了口氣,又覺得自己這分明是在作繭自縛。
「她死了,我以為你會開心的。」
裴之沛低沉的嗓音驀然響了起來。
鐘意情抿了抿唇,搖了搖頭,「她都死了,也沒什麼議論的了。」
裴之沛點了點頭,不再多言。
其實,莫輕煙的死,他也沒料到,姜華他是找了人針對性給予洗腦,但並沒有想過姜華的恨意是這麼深。
也許,對輕煙而言,死才是真正的解月兌,如果她沒死,遲早還是要被自己送走,遠走他鄉,葬送老去的年華。
罷了,罷了。
唯一讓他覺得虧欠是莫姨,曾經答應了她好好照顧輕煙一生……
如果輕煙不是那麼激進,如果她不是那麼咄咄逼人,她這一輩子過得必定不錯,有自己罩著,不看僧面看佛面,她找的丈夫,不敢會對她有所怠慢。
說到底,這日子,都是人過出來的。
*
當兩人再次回到澧縣見鐘振濤時,裴之沛便將帶來的公證書交給了他。
鐘振濤一字一字看得極為認真,看完之後,滿意地收了起來,「這份就留我這。」
既然都公證了,將公證文書留在鐘振濤這保管,裴之沛自然是沒有異議。
轉身之際,當鐘意情跟父親獨處之時,鐘振濤便將手中的這份文書交給了女兒,讓她好好保管起來,「這是給你安生立命的,好好收著。」
鐘意情看清那醒目的標題後,不由抽了一口冷氣,當她耐著性子看完,眼珠子瞪得老大。
「爸爸,這……這是你跟他要來的嗎?」
鐘振濤橫了她一眼,「怎麼,你心疼了?」
鐘意情嘆了口氣,「爸爸,我們這算不算是得寸進尺啊?」
畢竟,當年,是他們虧欠他更多。
鐘振濤這些自然是知道的,但為了女兒的將來,他必須這麼做,他要保證女兒一輩子物質無憂。
「情情,我知道你不在乎這些,可這東西,你不能還給他,你必須答應爸爸,否則以後你別再來看我了。」
鐘振濤板起臉,一本正經地要求。
鐘意情無奈,知道爸爸這是為自己好,便不再推辭。
何況裴之沛在自己面前未露絲毫端倪,表明他也是心甘情願的。
既然如此,何必得罪爸爸呢。
此時的她,心境復雜,裴之沛的心里,不可否認,她是佔了絕大數位置的。
她微微慶幸,不知道是否應該沾沾自喜,還是戒驕戒躁。
結婚,她還沒想過那麼遙遠的事情,沒想到爸爸跟他倒是都已經想過了。
「情情,以後你就好好跟他過日子吧,你們的婚禮,爸爸是不能參加了。爸爸不得不承認,他是對你有心的,只要你把握好分寸,以後的日子,一定不會差的。」
鐘振濤盡管不甘心,但還是和顏悅色地跟女兒坦言心聲。
「等你們的孩子大了,再帶過來給我瞧瞧。明天,你就跟他一起回去吧,這里並不適合你們常來。」
鐘振濤狠了狠心,趕人,心里是萬般的不舍。
「爸爸,我想留下來再陪你一陣子,讓他先走。」
鐘意情于心不忍,好不容易跟爸爸得以相認,她想再跟爸爸多相處一陣子。
鐘振濤搖了搖頭,嗟嘆了一聲,咬牙拒絕了,「情情,你還是走吧,我在這都七年過過來了,以後我會給你打電話,你別主動打來。過來的時候跟他一起過來,千萬別一個人跑來。」
鐘意情含淚點頭,「爸爸,我知道了。」
自打知道裴之沛廚藝高超後,鐘振濤是毫不手軟指派人家去廚房。
裴之沛自然不會拂他臉,變著花樣照顧鐘振濤的胃,吃得後者臉色都紅潤了不少。
隔天,鐘意情跟裴之沛從夢澤出發,回了青州。
正巧,解霽在青州,于是兩人便踫面了。
讓鐘意情安慰的是,解霽將她原先留下的爛攤子打理得井井有條。
不可否認,解霽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當初自己還真是慧眼識英雄,一眼就相中他並花高價將他留了下來。
解霽這趟來青州是有目的的,將新產品推上市。
鐘意情在征求裴之沛的意見後,也積極投入了進去,不過前提是裴某人交代了,不能累著身體。
她明白,他是擔心自己月復中的孩子。
要是過去,她肯定二話不說就讓他沒臉,然而如今,她很乖覺地遵從點頭,看得旁觀者解霽是滿頭霧水。
當裴之沛心安理得一走,解霽就忍不住追問,「你啥時跟他好成這樣了,這都唯命是從上了?」
解霽恨鐵不成鋼地怒瞪著對面的女人,她身上的冷意,比過去淡去了不少,八成是那男人的功效。
「發生了很多事情,我不知道從何說起。」而且她沒說出口的是她也不會跟解霽坦誠。
解霽之于她而言,可以發展成好朋友好同事,但卻不能成為孫琦那一類能傾訴肺腑之言的死黨。
解霽倒是沒有追根究底,他對她沒有男女之情,頂多是欣賞,不會強加為難。
新產品上市的當天,鐘意情挺著大肚子去捧場,解霽作為專業的設計師,自然是也要到場的。
韓雪對解霽頗有好感,拐著彎追問鐘意情人家是否有女朋友了。
鐘意情還真不知道,不過她預感解霽心里是有那麼個女人的,他本身就是一個有故事的人,否則以他的才華,根本就不需要屈居清水。
解霽幽默風趣,雖說大家是頭一回踫面,但很明顯,解霽很成功地將在場幾個女人的心都給收買了。
當然,古緋除外,她一直都是顧璟琛的忠實愛慕者,力挺顧璟琛到底。
她卻不知道顧璟琛最近一直在找鐘意情,沒找到人。
凌婕瑜其實通過孫琦知道鐘意情回來了,但卻並沒有告訴顧璟琛,終究是私心作祟。
她喜歡上顧璟琛了,所以不想讓他見到鐘意情,希望他能隨著時間的流逝淡忘掉這個讓他銘記于心的女人,這個已經屬于他人的女人,希望他能夠徹底死心。
當然,她更多期待的是他移情別戀,期待自己能成為他的終結者。
顧璟琛對她無意間流露出來的好感,讓凌婕瑜有了遐想。
當年她跟閻子末發展,她並沒有畏首畏腳,該主動的時候,比閻子末主動多了,在感情上,她一貫主張這般,該爭取的時候就要爭取,否則被人捷足先登就後悔莫及了。
顧璟琛可是根苗正紅的好男人,錯過了這村便沒了這店了。
原本,她還覺得自己離了婚不會這麼快喜歡上別的男人,也不會相信愛情了,可遇上顧璟琛後,她覺得一切皆有可能。
就讓自己再任性一回,不試圖努力過了,總是不甘心。努力過了,哪怕再不盡人意,也甘之如飴。
顧璟琛的確對凌婕瑜好感漸增,但他需要對前一段感情作一個了斷,當然他還是很想見鐘意情一面,盡管他覺得他已經沒了可能。
鐘意情的性子清楚分明,她若是對自己念念不忘,不會輕易提分手,哪怕是迫于威脅。
顧璟琛覺得自己自欺欺人夠久了,也是該清醒了。
當然,這也不乏凌婕瑜潛移默化的影響有關。
韓雪對解霽太過熱情了,解霽並不遲鈍,意識到後就刻意跟她保持了距離。
韓雪很受傷,直接跑去找鐘意情訴苦了,「店長,你說解設計師為何對我這麼感冒啊?是不是我長得很抱歉?」
鐘意情哭笑不得,韓雪相貌挺不錯的,應該確切地說,今日內衣店的員工目前還沒出過丑女,韓雪一般上水平是有的。
「這個麼,跟你長相應該沒問題,我覺得應該是解霽心里有人了。」
為了讓韓雪不再飽受感情困擾,積極投入工作生活中,鐘意情少不了要苦勸。
韓雪還是不死心,主動跑去糾纏解霽了。
解霽被她煩得不勝其擾,直截了當表明心意,「我跟你是不可能的,我已經有喜歡的女人了,她不在青州,但不表明她不存在。我非她不娶,要是娶不到她,那我就終生不娶。」
「那她為什麼不在你身邊,那你為何還沒娶到她?」
韓雪抓住了他話中的語病,不依不饒。
「她還沒離婚,我怎麼娶?」
解霽被她煩得一時腦熱,一不小心就把這個震懾性的**給暴露了。
「你跟有夫之婦有染?」
這下,韓雪看他的眼神不對勁了,明顯是戴上了有色眼鏡。
解霽被她這小眼神給瞧得不痛快了,恨恨地瞪她,「她是被逼無奈才嫁給那下流無恥的同性戀的,她真正愛的人是我,你不懂就別亂說。」
韓雪這下嘴巴張得大大的,足以能吞下一個鵪鶉蛋,太震驚了有木有,答案絕對是有的。不過經此對白,韓雪對解霽的好感是煙消雲散了。
韓雪倒是嘴巴緊,並沒有把從解霽這套來的話四處宣揚,連鐘意情都瞞著沒有透露。
這點基本道德,她還是具備的,而且具備得相當的良好。
解霽因此也對她高看了一眼。
新產品頭天,賣得並不好,遠不及以往的產品銷量,主要還是價格貴,品牌知名度不夠,廣告投入太少。
林姐征詢了下解霽的意見,她是想投入廣告的,否則這新產品滯銷,那連帶,嚴重影響了今日內衣生產銷售基地的進展。
解霽卻不贊同,既然先前決定了不投入廣告費用,就應該支持這個決定。
而且,他本人對自己設計的產品持十二分樂觀的態度,他說需要一個月來適應,若是一個月還是這般清淡,那麼再大力投入廣告效應,也為時不晚。
林姐對此沒有反駁,解霽這人做事還是穩當的,值得信任的。
果然,第二天,這銷量就比第一天翻了十倍,第三天更是二十倍……
解霽嘿嘿冷笑,「實力才是解決一切的王道。」
顧璟琛在第二天就上門堵人來了,果然,他成功將鐘意情給堵住了。
于是,在他的強烈要求下,兩人去了綠意咖啡館,這家咖啡館兩人也不算是頭一回來了,輕車熟路要了一間包廂。
包廂很安靜,氛圍卻透著一股無形的詭譎。
「幾個月了?」
顧璟琛的開場白,讓鐘意情意外,他的目光一直諱莫如深地流連在她的小月復部位。
隆起的弧度,有些了,但並不明顯,加上她穿著寬松的衣服,不細看根本就覺察不出來。
顯然,顧璟琛一直是個心思細膩的人,哪會瞧不出端倪。
「三個月。」
鐘意情淡淡地道,優雅地拿起桌子上的白開水,抿了一小口。
這是他讓服務員給上的,而他自己面前擺了一杯濃濃的黑咖啡。
「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顧璟琛問的問題是一個比一個犀利,鐘意情有些接不上話。
她訝異地看著他,發現他情緒並沒有過去那般激烈與反常,看來,他也開始試著放下了,或許說他已經放下了一般,而尤不自知。
顧璟琛是個聰明睿智的男人,他意識到這條路走不通後,會另闢蹊徑,而非執迷不悟一直在誤區瞎轉悠。
當然,他曾經有一段迷茫期,便是在那個誤區一直不停地轉圈圈,而始終找不到出口,迷失在了其中。
「這個還待定。」
「他沒跟你求婚?還是你打算一直無名無份跟著他?」要是真如此,那他的退讓,真的是太不值得了。
顧璟琛目光如炬、一瞬不瞬緊盯著她,不想錯過任何她臉上的一縷細微變化。
鐘意情搖了搖頭,「是我還沒下定決心跟他結婚,不是他的緣故。」
裴之沛從青州回來後,反復跟她求了好幾次婚,都被她給不溫不火地擋回去了。
他或許也覺得操之過急了,所以慢慢地,沒有再逼她了,偶爾還是會不忘施壓下,求一個驚喜。
「意情,其實這七年來,你是一直都沒忘記他吧?你真正愛的一直是他,對不對?」
顧璟琛一針見血地道出事實,這個自己內心一直不願承認跟正視的事實,讓他差點嘔血的事實。
鐘意情陷入了沉默,捫心自問,她這七年一直沒忘記他嗎?這七年,她真正愛的一直是他嗎?
她一時間,怔怔的,半天找不出答案來。
或許是,她並不想承認。
七年來,他一直恨他,愛之深,恨之切,沒有愛,哪來的恨呢?
她苦笑,誰說顧璟琛被愛情蒙蔽了心,其實他比自己更明白。
他之前不承認,代表他還不想放下,這一刻,他一定是想放下了。
不知道,那個幸運被他愛上的女人是誰呢?顧璟琛無疑是個居家好男人,從頭至尾,她都是沒改初衷,一如既往這般認定的。
「璟琛,你是不是戀愛了?」
鐘意情刻意避而不談涉及自身與裴之沛之間的愛恨情仇,而是言笑晏晏地將話題轉到對面英挺的男人身上。
「暫時還沒有,不過應該很快會是了。」
顧璟琛輕松說完,眉宇間,淌著一抹寫意風流。
他目光依舊落在對面優雅如菊的女人身上,發現她眸色並沒有任何的起伏,連閃爍跟眨眼都未曾有,還是忍不住泛起一陣濃濃的失望之色。
畢竟,這女人,是自己頭一回不顧一切深愛上的女人,沒想到這糾纏到頭來,她對自己是如此的無動于衷,他發現承認這一點,還是需要勇氣的。
他嘆了一口長長的氣,「意情,女人太誠實,對男人傷害很大,你知不知道?你就不能表現出有一點點喜歡我嗎,一點點舍不得我嗎?」
「璟琛,其實你已經放下了,何必計較這點不足一提的得失呢?」
顧璟琛聞言,忍不住逸出了一抹淡笑。
知他懂他,莫如意情是也。
其實,他自己也錯愕不已,以為自己氣勢洶洶來找她,少不了會疾言厲色、聲色俱厲之類的。
沒想到,會是這番難得的心平氣和。
原來,他是真的放下了。
既然放下了,他的心態也擺平了,願意跟她分享自己喜歡上的女人了。
「其實這人,你也認識的,她便是凌婕瑜,閻子末的前妻。」
這下輪到鐘意情意外了,頭一次听到這麼爆炸性的新聞,還是發生在身側的。
「凌婕瑜?」
怎麼會是她呢?
不過,連自己跟裴之沛都復合了,連她以為已經淪為犧牲品的爸爸都死而復活了,那麼顧璟琛跟凌婕瑜在一起,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顧璟琛挑了挑眉,「你是不是覺得很不可思議?」
他摩挲了下自己的下頷,「其實我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我還以為我會放不下對你的感情,沒想到認識她後,心情會莫名變好,她挺會照顧人的,也挺會開解人的。」
鐘意情嘴角輕輕扯了扯,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凌婕瑜是怎樣的人,她是不清楚,不過從孫琦口中斷斷續續也得知了不少她的人品跟性格,並不是一個簡單的女人,堅強**是凌婕瑜最大的標簽。
所以說,凌婕瑜哪里是挺會照顧人,哪里是挺會開解人,那是有針對性的好不好?因為他是顧璟琛,因為他被凌婕瑜喜歡上了。
「她挺不錯的。」
盡管離婚過,但也不能抹殺掉凌婕瑜的優秀。
听孫琦說過凌婕瑜離婚後,從閻家得了一大筆財產,後來去了青州大學,想必在青大跟顧璟琛發生交集的,顧璟琛是青大炙手可熱的年輕教授。
人品、相貌、才識、家世,皆是一流的,引無數美女競折腰。
凌婕瑜能夠月兌穎而出,自然是有她自己高超的手腕。
對于顧璟琛能夠喜歡上別的女人,鐘意情還是歡喜的,同時,也由衷替他感到高興。
「我媽也挺喜歡她的。」
顧璟琛本來還以為母親會反對,畢竟凌婕瑜再好,那也是二婚的,何況一婚還是嫁給青州名流閻家的繼承人。
離婚,這名聲總歸是不怎麼好的,哪怕你沒錯,過錯方是男人,也是一個理。
顧母本來是不中意凌婕瑜的,可兒子為了鐘意情失魂落魄,她都看在眼里,她想兒子走出來,裴之沛可不是好對付的角色,她不想璟琛為了鐘意情把顧家給折騰完蛋。
所以,也就不挑剔凌婕瑜了。
何況凌婕瑜的確是才貌上佳,唯一的缺點便是離過婚。
這也不能怪她,顧母是個好婆婆,加上幾次不經意間跟凌婕瑜接觸下來,的確覺得她本人相當不錯,那唯一的缺點可以忽略掉。
因為有了她的點頭,家里其他人的思想工作,自然也由她來做通。
顧老爺子並不是很贊成,同樣,他也覺得自己卓爾不凡的優秀孫子,不應該娶一個離異的女人,哪怕這女人出自世家大族。
顧母知道後,將顧父也捎上,然後進了老爺子的書房,三人促膝長談,熬了一夜,終于把兩個男人說服了。
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只要兒子喜歡,顧母都會愛屋及烏。
鐘意情若是知道顧母這般從中斡旋,必定又要感慨一句顧母是好婆婆的典範了,孫琦也要大聲附和了。
鐘意情跟顧璟琛這回談話,幾乎是以朋友的身份,聊彼此生活,從最初的劍拔弩張到最後的輕松愜意。
兩人不由都有如釋重負的感覺,分道揚鑣的時候,鐘意情覺得一身輕松,顧璟琛也是當如是。
這兩人是把癥結解開了,可有人卻並不知情,那邊是古緋。
古緋是看到了顧璟琛將人給劫走,但鐘意情是單獨回來的,並沒有看到顧璟琛送她回店里來。
古緋猜測這女人把顧教授給硬生生地氣走了,所以自然是不會給這女人留好臉色。
古緋紅果果的敵意,是如此的明顯,鐘意情覺得匪夷所思,自己並沒有得罪古緋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以為是錯覺的,可細想之下,跟古緋的幾次相處,她對自己的態度模稜兩可,有些奇怪。
她低頭望了一眼自己的肚子,心驚了下,然後立馬將丁默給找來了,問了不少與古緋相關的。
可誰知,丁默除了古緋的畢業院校,工作業績,其它方面,根本就什麼都不知道。
「店長,我覺得古緋挺正常的啊。」
丁默跟古緋也相處了不少時間了,沒覺得她有人格方面的問題,平日里也沒跟自己或者阮珠珠韓雪她們打听任何與店長有關的事宜啊。
加上干活又賣力,可謂十項全能員工的典範。
真若是因店長一時的疑神疑鬼被解雇,丁默覺得損失了一得力干將不說,還挺傷人心的,萬一真的是誤會,嘎辦?
「也許是我看錯了。」
鐘意情覺得靜觀其變,若是真是冤枉了人,的確讓人心寒,何況古緋跟店里其她同事相處和睦融洽,自己又不是常來店里的。
很快,裴之沛也得知了顧璟琛來過店里找她的事情,他臉色錯綜難辨。
深邃的眸中閃爍著一縷陰鷙,沒想到顧璟琛還不死心。
難道他這是要逼迫自己動手?
不過,他深吸了幾口氣後,平復下心境,沖動是魔鬼。
現在,他跟鐘意情發展的方向逐漸轉好,自己應該信任她,不能不顧及她的心情恣意行凶。于是,當晚,兩人吃飯的間刻,他漫不經心問,「听說顧璟琛今天來店里了?」
若是兩人誤會還沒解開,他這麼問,她肯定要發火,覺得他是在監視她的一舉一動,可誤會解開,她只當他關心她,並沒有大發雷霆。
她和顏悅色回道,「嗯,來店里了,我們還去綠意咖啡館小坐了下。」
「他有喜歡的人了。」
鐘意情頓了頓,話鋒一轉,讓裴之沛錯愕不已,眸中那閃爍的陰狠都凝滯住了。
怎麼可能?
他快打翻醋壇子,結果……結果听到這麼一個打了他措手不及的消息。
「你也認識的,是凌婕瑜。」
鐘意情唇角勾起了一抹若有似無的玩味,似乎他在自己面前,越來越控制不住情緒了。
裴之沛聞言,英俊的臉龐上,神色更值得玩味了。
殊不知他的內心更是復雜,其實在听到顧璟琛有喜歡的人,他的確是竊喜的,這樣情情以後就安全了。
只是沒想到這人選,會是這般的棘手,凌婕瑜,子末的前妻。
他跟子末交情一直不錯,子末的心思,他也知之甚詳,無非是想跟凌婕瑜破鏡重圓,尤其是听聞自己跟情情冰釋前嫌後,子末更是蠢蠢欲動了。
唉。
不知道凌婕瑜對……顧璟琛是怎樣的心思?
以顧璟琛對情情的執著,八成是凌婕瑜主動的,那麼子末注定是失敗者。
*
三天後,孫琦來店里找鐘意情,便將顧璟琛跟凌婕瑜在一起的大頭條順便提了提。
鐘意情本就是知情者,所以並沒有流露出任何的意外。
丁默她們惋惜,「又少了一好男人啊。」
古緋情緒最為反常,激動得臉色一片青紅皂白,怎麼可能呢?
在她處心積慮、想方設法針對鐘意情,想要給她一個教訓,卻得到這麼一個截然相反的答案。
她心愛的顧教授移情別戀了。
那麼她的所作所為,到底是為了什麼呢?完全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這打擊,對古緋而言,實在太大了,她接受不了,差點崩潰了。
臉色慘白的她,被鐘意情格外關注,「古緋,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古緋身子搖搖欲墜,還是咬牙承受了下來,「我沒事。」她滿臉倔強,更多的是不甘心。
「店長,」一分鐘過後,她臉色依舊十分難看,「我下午要請假。」
丁默關切地望著她,「你的臉色真的是不太好,要不我陪你去一趟醫院吧?」
古緋推辭,「不用了,我沒事,回去睡一覺就好了。」
然後,她便二話不說離開了。
離去的背影,帶了那麼一絲悲涼的傷感。
「她好像有點不對勁。」
鐘意情眯了眯眼,不過並沒有跟上前去。
「好像真有點,我過去瞧瞧。」
丁默擔心古緋出事,于是忙不迭跟了上去。
等到丁默回來,已經是兩個小時後的事情了,店里的人都還在,鐘意情跟孫琦也沒離開。
丁默氣喘吁吁地坐了下來,還指使阮珠珠給她上了杯開水,她渴死了,咕噥咕噥一口氣喝了兩杯才把那股燥熱給強壓了下去。
她帶回來的消息,絕對是爆炸性的。
原來,她只是偷偷跟隨,並沒有驚動古緋。
古緋離開這後,去青州大學,找了顧璟琛,然後還表白了,當然,也沒忘記質問顧璟琛跟凌婕瑜在一起是否是真的。
顧璟琛點頭後,古緋便徹底崩潰了,撕心裂肺地朝著他吼道,「你怎麼可以愛上凌婕瑜呢?」
顧璟琛匪夷所思,話說這突如其來冒出來的女人,他本是不想理會的,根本就不認識啊,腦子里搜查過濾了n遍還是毫無印象。
回答她問題,已經是他大發善心了,沒想到這女人還得寸進尺,歇斯底里,跟得了蛇精病一樣,蠻不講理。
他喜歡誰,他愛誰,好像都是他的自由,跟這女人毫無關聯好不好?
這女人搞得他喜歡上別人就是天大的過錯一般?
「你到底是誰?」
顧璟琛一個頭兩個大。
「我叫古緋,青大畢業的。」
「那好,古緋,我鄭重地告訴你,你喜歡我,那是你的自由,我喜歡誰,也是我的自由,沒人規定誰誰好我就一定要喜歡誰吧?」
顧璟琛冷哼,他是實在受不了這個二貨了。
他很想走人了好不好?
「你為什麼移情別戀?」
可能是顧璟琛原先給她的感覺太好了,所以她無法接受顧璟琛移情別戀這一事實,而且別戀戀上的女人還是個二婚的。
她所愛慕的男人,眼光怎能差到這個地步呢?
古緋的內心,是相當的不爽,相當的壓抑。
「難道我還需要為你守身如玉?」
顧璟琛受不了了,笑得冷艷高貴。
「可你也不能移情別戀。」
古緋底氣還是欠缺,期期艾艾地道。
顧璟琛揮了揮手,深吸了口氣,遏止住了自己揍人的沖動。
愛慕他的女人不少,可奇葩到這地步的,還是頭一個。
不得不承認,這大千世界,奇葩無奇不有。
「隨便你怎麼想,反正我問心無愧,你識相的話,就給我滾遠點,蛇精病是會傳染的。」顧璟琛的嘴巴很毒,古緋流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眼神。
顧璟琛揚長而去。
古緋全身僵硬了起來,著實無法相信自己一直苦苦戀慕的男人,會是這樣的德行。
這真相,實在是太打擊人了。
她癱軟于地,嚶嚶哭了起來。
她再也不要愛慕這個表里不一的毒舌男了,溫文爾雅、痴情不悔的顧教授,根本就是自己杜撰臆想出來的。
奈何現實太殘酷,血淋淋的,傷得她肝痛肺疼。
丁默看到這里,便回來了。
阮珠珠嘴巴大張,「古緋跟顧教授?」
鐘意情這下總算是明白了古緋針對自己的敵意是從何而來了,原來是跟顧璟琛有關,顧璟琛還真的是藍顏禍水,古緋這麼一好好的小姑娘被他迷得七葷八素。
韓雪跟孫琦也震驚連連。
不過,這離奇的事兒,最終還是在大家七嘴八舌的討論下,接受了,消化了。
古緋遭到滑鐵盧的打擊後,第二天沒來上班,第三天也沒來,第四天,終于有了反應,她打了個電話給丁默,說辭職的事兒。
丁默倒是沒為難她,爽快地批準了。
她不笨,在得知內情後,早就舉一反三出來了,以古緋的條件,根本就沒必要屈居來她們內衣店當個導購。
古緋來,八成是臥底的,想從這挖掘出前任店長的有用信息。
丁默知道,古緋對鐘意情是不再具備任何威脅了,頂多因愛生恨,將恨轉嫁到男主角身上,或者另一女主角身上,鐘意情已經成了過氣的過去式。
反正對店長構不成威脅,看在她在店里工作表現不錯的份上,丁默自然是大手一揮,既往不咎,寬大處理了。
鐘意情听聞之後,也沒有異議,得饒人處且饒人,何況古緋並沒有對自己展開任何實質性攻擊,沒必要強加為難。
*
接下來,閻子夜跟孫琦的婚禮提上了行程。
閻子夜為抱的美人歸,所費不菲,可他對于這破費,是沒有絲毫的肉疼。
孫琦在他心目中,那才是真正無價的。
閻子夜跟孫琦的婚禮,賓客盈門,閻子末自打從弟弟手中重新接過閻家掌權人的公務後,將全副身心都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自然,抽空出來的時間,都在凌婕瑜那踢鐵板了。
說不氣餒是假的,人心都是肉長的,他是無堅不摧的堅韌男人,也經不起屢敗屢戰。
弟弟的婚禮,並沒有邀請顧家人跟凌家人,不過一貫跟老爺子交好的厲老爺子名字自然是躍居名單之首。
自打跟外孫裴之沛關系僵化之後,厲老爺子這日子熬得是水生火熱,原本瘦得身子愈發得不能見人了,看上去愈發得蒼老了。
之前有裴之沛打理厲氏,他沒有後顧之憂,只需頤養天年即可。
當外孫跟自己鬧翻負手離去後,拋下的這個爛攤子,都要他這把老骨頭出來解決。
那些昔日對自己唯令是從的股東們,對自己的態度發生了大逆轉,動不動尖酸刻薄諷刺,早已忘了過去他的威懾力了。
之于他們而言,金錢的誘惑才是致命的,對他們有價值的,才能得以他們的親睞。
自己是真的老了。
好幾次犯了低級的決策失誤,讓這些股東們更是看自己不順眼了。
他們是巴不得將那不孝外孫給贏回來擔任這厲氏的總裁,繼續給他們賺大筆的分紅。
厲老爺子自打鬧僵後,就沒見到外孫本人了。
閻子夜的婚禮現場,是他們頭一回重遇。
看到外孫跟鐘振濤的女兒低聲和悅地交談,厲老爺子嘔得差點吐血,氣得渾身顫抖。
他還是不知死活,不听勸阻,非要跟鐘振濤的女兒攪和到一起。
真不知道那女人到底給他吃了什麼**藥,讓他死心塌地成這樣,七年過去,還是對她念念不忘。
無論他先前怎麼勸之沛娶輕煙,他都推三阻四。
當初,他就該施壓的,拖著孱弱的病軀施壓,而鐘意情在牢中,那是最好的時機,自己生生錯過了。
真是悔極了。
輕煙死了,明面上是姜華掐死的。
厲老爺子不是愚昧之人,何況他對自家外孫知之甚詳,覺得幕後推波助瀾的那只手一定有外孫的影子。
對于輕煙的死,老爺子還是有些愧疚的。
畢竟人家給他捐了一個腎,這輩子,都免不了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之沛為了鐘意情,是無所不為,紅顏禍水,害人匪淺!
罪大惡極!
閻老爺子自然是看到了厲老爺子的神色變化,心里不由嘆息,長江後浪推前浪,厲老爺子不服老也證明他老了。
哪怕他強行奪走了之沛行使的權利,可奪不走的是人心的莫測,厲氏上下都被裴之沛給經營得如同銅牆鐵壁。
牲畜都認主呢,何況是人。
「厲老頭,你回頭跟之沛服個軟,逞什麼能呢,自作自受。」
閻老爺子看得比厲老爺子開,覺得厲老爺子不應該 得跟頭蠻牛一樣。
瞧之沛對那女人與眾不同的態度,就知道他對這女人上心的程度非同尋常。
這男人一旦愛上一個女人,什麼家庭背景啥啥啥的,都要靠邊站,你越是反對,越是觸及了他的底線。
厲老爺子這分明是跟他自己過不去啊。
厲老爺子只覺得鑽心刺骨的冷意驟然襲上身來,不由打了個寒顫,「閻老頭,那女人,又不是普通女人,我寧可他娶一個一窮二白的,也不想他跟鐘振濤的女兒有半點牽扯。」
「那又如何?這都是你的想法,他心里想的八成是如何不讓鐘意情受到半點委屈。你覺得讓他們沒牽扯可能嗎?厲老頭,你就不能醒醒認清事實嗎?鐘振濤的女兒如今懷了之沛的孩子,以之沛的性子,若是他不想娶這女人,還會讓她懷上他的孩子嗎?」
閻老爺子一針見血地反駁,厲老爺子差點把一口牙給咬碎。
不過他不得不承認,閻老頭說得在理。
在理是在理,可讓他低聲下氣去給小輩賠罪,厲老爺子是死也不干的,尤其是接納鐘振濤的女兒,他覺得自己寧可死,也不能受這股氣。
擦肩而過的時候,裴之沛很有骨氣沒喊外公,厲老爺子也扭頭裝作不認識他。
這一幅場面,落在有心人眼中,當真覺得這兩人決裂了,以前還不信,這下是信了。
很多人紛紛把目光調轉到鐘意情身上,想要趁機觀察她的反應。
鐘意情表現得很淡定,並沒有吭聲。
這一幕,她自然也沒錯過。
對于裴之沛跟厲老爺子關系僵成這樣,她知道自己是罪魁禍首。
只是厲老爺子對自己成見太深,而且他不待見自己,鐘意情著實不願意自己拿熱臉去貼人家冷**。
何況,讓她歉疚的對象是裴之沛,而非厲老爺子。
厲老爺子總把這過錯推到別人身上,鐘意情非常看不慣。
當年他女兒,也就是裴之沛生母之死,厲老爺子也要負一大部原因。
都是他瞧不起人,瞧不起裴玄非,要是他肯接納裴玄非,並且讓他在青州留下來扶持他,裴玄非根本就不用帶著厲理去青城拼搏。
裴玄非也不需要如此拼命,只為了早日出人頭地,讓厲家人能重新接納自己跟厲理。
直到婚禮結束,這兩人還是沒有說一句話。
閻老爺子適當暗示了下裴之沛,可對方卻沒有接下文,讓前者一張老臉沒了台階下,尷尬得不行。
閻老爺子接下來便歇下了這心思,決定不攙和這祖孫兩人的事情里去了,免得被裴之沛給記恨上。
自打出言幫過莫輕煙後,之沛對自己的態度就變得模稜兩可了,若非顧及著跟子夜以及子末的交情,閻家估計跟他的關系就要降至冰點了。
過了十天後,厲老爺子病倒了。
這病因麼,有老的病因,也有新的誘發的。
姜醫生雖然是听聞這祖孫鬧僵了,不過還是通知了裴之沛,這來不來,就是對方的決定了。
厲老爺子病情很嚴重,電話里,姜醫生都一一告知過了,並沒有大肆渲染的成份,全是真實的。
厲老爺子這身子骨,極有可能連一個月都活不下去了。
最近,他的身子情況一直在惡化,自己三番兩次叮囑,都被他給置之不理了。
病人不愛惜身體的後果,便是病情徹底嚴重了起來。
裴之沛還是來了。
他來的時候,厲老爺子還沒醒來,身上插了不少大大小小的管子。
他閉目沉睡,如果不細看,還以為他沒了生命的跡象呢。
裴之沛眼神變化莫測,沒想到外公……。
他身側的雙手,緩緩握成了拳頭,似隱忍,又似克制。
這床上躺著奄奄一息的老人,畢竟是他在這世上有血緣關系的親人,哪怕兩人因為某些事情關系不睦,鬧得不痛快,他還是心境波動很大。
他也不想跟外公起爭執,可外公的成見太深了,為何他就不能接受情情呢?
不管如何,情情,他是一定要娶的,外公反對,以死相逼什麼的,他都不會同意。
已經錯過了七年,他不想再浪費另一個七年了,人生短暫,沒有多少個七年可以虛度。
厲老爺子悠悠轉醒,正好迎上了裴之沛復雜的眼神。
「你怎麼來了?你不是不認我這個外公了嗎?」
厲老爺子這人關鍵時刻,還是不忘矯情了一把。
他以為是自己的這回生病,讓某人迷途知返了,以為自己戰勝了鐘意情。
裴之沛抿了抿唇,他其實是真的不想刺激這個老人了,可惜人家不領情,非要舊事重提。
「听說你病了,我來探望下。」
他並沒有喊「外公」。
厲老爺子這下有些琢磨不透之沛到底是啥意思,他不屑地斥責道,「我根本就不需要個外人來探望。」他刻意加重了「外人」兩個字的語調。
「既然你不稀罕,那我走了,抱歉,以後我估計都不會再來了。」
裴之沛也是有脾氣的,他原本是想給厲老爺子一個台階下的,可人家不領情。
「站住。」當裴之沛真走到門邊,開了門,厲老爺子這下忍不住吼道。
他氣得胸膛一起一伏,怎麼會有這種不孝外孫。
不來還好,一來就差點將他給活活氣死了。
裴之沛站住了,並沒有違背他的命令,他甚至還轉過頭來,「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你真的要跟那女人在一起嗎?連我死都無所謂嗎?」
「我一直想要娶她,從來沒有變化,七年前跟七年後心意未變。你要是拿這個威脅我要死要活的,恕我做不到。」
裴之沛理所當然地反駁,心里卻是涌現上了一股苦澀。
他不能服軟,若是退一步,那外公肯定會得寸進尺,情情便沒了立足之地。
他好不容易讓情情回到自己身邊,便不可能再松手放她走了。
所以,退一步的那人,只能是外公,不能是自己。
「孽障,」厲老爺子氣得猛翻白眼,「你給我滾,我死你也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了。」
無論如何,看這架勢,外公都不會服軟,裴之沛盡管心里不好受,但還是咬牙離開了。
外公那麼精明的人,他若是遲疑一步,便會被他窺探出端倪。
望著毅然決絕離開的某人,厲老爺子這下氣得更狠了。
隔天,姜醫生過來查房順便檢查身體狀況,發現老爺子的病情又加重了。
可他卻被厲老爺子耳提面命,「不準再告訴那個孽障了,我跟他已經沒了半點關系,你要是再敢跟他透露只言片語,小心我讓你在這醫院呆不下去。」
老爺子為了阻止姜醫生的行徑,威逼都派上用場了。
姜醫生這下不敢再自作主張了,免得老爺子虛火又旺盛起來。
只是連姜醫生都震驚連連的是老爺子的身體每況愈下,他儼然求生意志薄弱,生無可戀。
姜醫生只能積極跟老爺子聊天,想要排除他的心結。
奈何,老爺子避而不談,而且每次都不忘威逼不準外泄。
老爺子的身體狀況,的確是到達了強弩之末。
連一個月的時間都未到,他就扛不住了。
臨終之前,姜醫生還是瞞著老爺子將裴之沛給召喚來了。
裴之沛吃驚不已,沒想到一個月未見,外公已經到了藥石無靈的地步了。
他難掩悲痛,真情流露。
厲老爺子對他的態度依舊不依不饒,睜眼看到他,不由一陣氣急攻心,「你怎麼又來了?我不想見到你,給我滾。你要是不娶那女人,就給我留下來。」
「外公,你這又是何苦呢?當年的事情,跟情情其實是無關的,你為何非要將這一切罪疚都推到她頭上呢?」
「外公,你捫心自問,你自己就沒有過錯嗎?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外公你為何非要讓我後半生過得不得安寧呢?我是真的想對你好,不想忤逆你,但你偏要跟情情對峙過不去。如果你能接納我們,我們一家,更完整。」
「外公,你也曾為人子人父過,你就不能站在我的立場上替我想一想嗎?非要跟我過不去方才罷休嗎?」
「外公,情情懷著的小生命都四個月大了,你為何還要趕盡殺絕呢?虎毒不食子,你難道非要讓我成為那種冷血無情,連親子都能弒殺的喪心病狂之人嗎?」
……
裴之沛一聲比一聲問得真切,高亢。
厲老爺子胸口起伏不定,他身側的手握成了拳頭,又松開,一次次機械式地重復著責怪舉動,幾乎耗盡了他渾身的氣力。
他閉上了眼,緩緩問自己的心,真的是自己錯了嗎?
自打理兒去世後,他就記恨上鐘振濤了。
鐘振濤的女兒,其實是無辜的,當年她還小。
「你先出去,把姜醫生給叫進來。」
裴之沛不明所以,不過還是從了他的吩咐。
姜醫生還以為老爺子的病情加重了,在第一時間狂奔了過來。
姜醫生進來後,厲老爺子照樣不允許裴之沛待在病房里,還吩咐姜醫生將門給鎖上。
姜醫生這下肯定了老爺子是有遺言要囑托他了,可他又有些迷茫,這不應該跟至親交代的嗎?
比如老爺子唯一在世上的親人裴之沛,唉,這祖孫兩人也不知道鬧的是什麼,一直不肯消停,任由硝煙四起,這都死到臨頭了,還拋不下往昔的恩怨,是不是太累了些呢?
「你說我是不是真的做錯了,不應該阻止他跟鐘振濤的女兒在一起的?」
姜醫生松了口氣,老爺子肯說到這份上,就足以表明他內心開始搖擺不定了。
「我說老爺子,您這又是何苦呢?其實看開點,不就皆大歡喜了,非要鬧得你死我活。」
姜醫生不遺余力勸說道。
他也希望厲老爺子在死之前,能夠跟裴之沛關系和好。
否則,老爺子兩腿一蹬是去了,可活著的人,內心總是會歉疚跟自責的。
毋庸置疑,那會是一輩子的遺憾。
姜醫生頓了頓,又緊跟著說,「換而言之,您可以這麼想,估計心情會好受不少。鐘振濤的死,也算是彌補當初您女兒之故。鐘振濤若是活著,估計也不願意女兒嫁給仇人之女,您外孫想要娶她,還讓她為他生兒育女,指不定他知道了會火冒三丈呢。」
厲老爺子點頭,「你說的也不無道理,那鐘意情也算是受了教訓,坐了七年的牢,當初還是我下令送進去的,也算是為理兒報了仇。之沛完全是被那女人給蠱惑了,任由我說破嘴皮都沒用了。我估計拿死來做文章,他還不買賬,何必讓自己鬧個沒臉,這麼下作的,我也懶得干。」
「罷了罷了,就听你的。」
姜醫生聞言,如釋重負。
其實,他心里隱約明白厲老爺子是故意的,無非是拿自己當成跳板,找個台階下。
也罷,他們祖孫能得以重歸舊好,自己就算被利用一下又何妨,何況是什麼損失也沒的利用。
等到姜醫生出去,經過走廊上靠牆壁而立的高大男子,腳步須臾間停了下來。
他面他面向對方,透露了些苗頭,「老爺子想開了,你也別跟他對著干。」
裴之沛這下不由生出幾分感激,他也不想跟外公鬧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厲氏,他其實是無所謂的,他在乎的一直都是人。
一想到外公的身體狀況,他眸色驀然又暗了下來,鄭重其事地問,「姜醫生,我外公身體是真的熬不下去了嗎?」
姜醫生嘆氣,說到這個,他也是實在束手無策。饒是有半點別的法子,他也不會這般發愁了。
他伸手,輕拍了幾下裴之沛的肩膀,「你對老爺子好點,他能熬過今夜都是他的福氣了。」
姜醫生說完就從他面前走了,而裴之沛愣在了原地,目光看似盯著地上,神志早已游離到千里之外了。
這個答案,雖然在意料之中,可還是讓他心如刀絞。
生命即將終結的這位老人,畢竟是自己的親外公,而非是路人甲乙。
等到他平復好心緒,已經是五分鐘後的事情了,他心里沉甸甸的,宛若被一塊巨石給壓得喘不過氣來。
一步一步,如墜千斤,往里面走。
病房的門,是從來沒有過的沉重,裴之沛用力推了進去,掌心微微發涼。
四目相對,兩人都無言。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還是他先打破的沉寂,破除了這股難以言喻的尷尬。
「外公,我……我……。」
半天,他也沒憋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不知道如何開口,讓床上無藥可救的老人好受點。
厲老爺子也瞧出了他內心的難受,沒有強加為難,「算了,既然你喜歡那女人,非她不娶,我也不干涉了。」
「外公,你真的……真的願意接納情情了嗎?」
裴之沛內心涌現著欣喜若狂的激動跟悸動,雖說姜醫生稍微暗示透露了下,但是比不過親耳听到來得震驚。
他已經沒有再奢望了,沒想到老天爺還是站在了自己這一邊。
厲老爺子恨鐵不成鋼地瞪著他,自己才說了這麼簡短的一句,就讓這個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外孫激動成這幅模樣了,說實在的,他實在高興不起來。
「我沒說接納她,我只是不干涉了而已,你到底听不听的懂人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厲老爺子惱羞成怒指責道。
裴之沛暗暗歡喜,其實對他而言,這已足矣。
外公能說到這份上,已經是他的極限了,自己自然是不能再刺激他老人家了。
這一晚上,裴之沛都留在醫院陪外公,厲老爺子的生命在凌晨一點走到了盡頭。
他是含笑走的,闔眼之前,他還是鄭重將厲氏這個燙手山芋交回到外孫手上了。
裴之沛並沒有流淚,但是那臉色卻是極其悲傷,雙眸里的傷感,也濃得化不開。
他這一天都沒有回去,更沒有聯系鐘意情。
他一個人從殯儀館出來後就找了個無人問津的山頭坐著,從白天坐到了黑夜,又從黑夜坐到了白天,滴水未進,跟一塊石頭一般一動也不動。
鐘意情還是從孫琦那得知厲老爺子去世的噩耗,孫琦自然是從閻子夜那听來的。
孫琦還是百忙之中抽空通知她的,她此時已經跟閻子夜蜜月之行了。
鐘意情嘆了口氣,厲老爺子在這個節骨眼去世,著實出于她的意料之外。
她跟厲老爺子打的交道不多,唯一那回還是他上門挑釁,她借機僥幸利用成功月兌逃。
厲老爺子對爸爸的成見那是根深蒂固,難以扭轉。
她還以為自己真跟裴之沛在一起,一定會遭到厲老爺子狂轟亂炸似的各種找茬。
沒想到……沒想到造化弄人,厲老爺子這麼快就辭別人世了。
裴之沛跟他的關系鬧得挺僵的,厲老爺子就這麼倉促離世,想必他的心情一定很難受。
鐘意情掏出手機下定打給他,發現他手機關機了,估計是不想外界的喧囂騷擾到他。
她也只能按捺下這股狂躁,等到他神色憔悴落寞回來的時候,身子搖搖欲墜,她看得心驚膽顫的,上前準備扶他,沒想到他倒是在她面前直接倒下去了。
面色蒼白,胡渣都長了,不修邊幅。
她被這突如其來的場面,嚇得心里猛然一窒,然後她顫巍巍地給小陳打了求助電話。
切斷電話後,她的心,沒由來還是慌慌的,一直找不到著陸點。
她彎腰蹲了下來,模了下他的額頭,好燙,他發燒了。
從冰箱里用毛巾裹了一小塊冰塊放在他的額頭上,她又擰了一條溫毛巾來回擦拭他的手心跟腳心,還有腋下,忙得不可開交。
小陳趕過來的時間並不長,可她卻覺得宛若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
在這漫長的等待煎熬中,她心神不寧,總覺得他會不會就這樣不再醒來了。
可能是受到厲老爺子去世的牽連,讓她惴惴不安不已。
她突然發現,原來不知不覺間,她早已對他情根深種。
除了他,誰也不想要。
真如顧璟琛所言,這七年,她從未真正把他從自己的心里給忘卻掉,哪怕恨,那也是太愛他的緣故。
如果,如果,等他醒來,再次跟她求婚,她想,她就答應他,不再為難他了。
連七年前那般強烈反對的爸爸,都認同他了,自己也沒比較再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