質子 第84章

作者 ︰ 南風歌

一行人等不多時,便見秦王帶著下人從遠處緩步行來。♀

年修齊一眨不眨地望著他。倒不是他對秦王多麼的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他主要看一看秦王是不是生氣了,有沒有相信那些誅心之言。

秦王的視線遠遠地便同他對上了。秦王也在一眨不眨地盯著他,面上的神情令人捉模不透。

年修齊嘆了一口氣,索性放棄了這無用的嘗試。這些人一個比一個能裝,一個比一個會演,豈是他這一屆凡人能夠輕易看透的。沒想到移開視線的一剎那,他似乎看到秦王突然沖他挑起唇角笑了笑。這笑容和他一貫的假笑不同,具體哪里不同卻說不出來,只是似乎這一笑讓秦王整個人都陽光起來了。

年修齊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那抹笑已經轉瞬即逝,只是秦王的神色明顯柔和起來,讓他相信剛才看到的並非錯覺。

在這腥風血雨的關頭秦王樂什麼啊?!忘吃藥了還是吃錯藥了?

想不明白,年修齊便不再去想。這邊還有一位明姬娘娘等著他呢,這場戲才剛剛開幕,等一下潑髒水抹黑泥,定然無所不用其極,絕對跑不掉他的,他得在心里做好準備。

秦王看著年修齊移開了視線不再看他,剛才的好心情也稍微收斂了一些,但仍舊是十分愉悅的。

他是沒有想到,他只是準許小書生出府一趟,回來之後他居然回復了幾分往日的神采。看著他時也不再惟惟諾諾眼神躲閃仿佛他是什麼洪水猛獸似的。要知道從那天開始小書生就變得對他百般抗拒,甚至恐懼,著實讓秦王十分鬧心。剛才與年修齊相視的那一眼,他從那雙靈動的眼楮當中卻只看到估量,猜度,評斷,獨獨沒有看到那些讓他煩心的害怕和恐慌。

小書生心思單純,單看他現在腰背挺直理直氣壯的樣子,就知道他必然有恃無恐,有所依仗。只是他依仗的是什麼呢?秦王對此感到興致盎然。

待到秦王落坐,眾人行禮,那被叫來的王府御醫也剛剛趕到,這大夫正是給年修齊解毒的那一位。♀他先向秦王行禮,秦王平和地點頭叫起,又叫他直接去給明姬娘娘診治。大夫只看秦王如此和顏悅色的模樣,就知道他今天的褲腰帶可以輕松一些了,至少不用拴著腦袋。

眾人都安靜地等著御醫的診斷。御醫給明姬號了脈,便向秦王稟道︰「稟王爺,明姬娘娘並無大礙,老朽開幾副安神養胎的藥給娘娘,娘娘可以視自己的身體狀況,酌情服用。」

年修齊聞言看了御醫一眼,御醫只是淡定地從自己的小藥箱中取出紙筆,開始寫方子。這位御醫很大膽,這不明顯是在說明姬娘娘在裝模作樣麼?

明姬似乎松了很大一口氣,模著肚子幾乎快要泛出淚來,看向秦王輕聲喚道︰「殿下。」

秦王道︰「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明姬看了年修齊一眼,垂首道︰「無事,是臣妾自己不小心。孩子沒事就好。」

她不說,一旁的婢女內侍還有一堆,可以替她說。果不其然,最有資格替明姬說話的自然是那貼身侍女小桃,馬上就打抱不平地接上了話,將方才明姬是如何溫柔可親地對待年修齊,又是如何摔倒的事說了一遍。雖然字里行間沒有明說是年修齊動的手,看似客觀地將方才所發生的事講述了一遍,卻又字字指向年修齊,讓年修齊連辯解都無從辯解。人家並沒有明說是他,他要如何否認?

看起來明姬也不並愚蠢,沒指望秦王這一次就降罪于他。明姬怕他在後院立足,先在這里埋下一根刺。如果年修齊真的住進了秦王的後院,只怕還有無窮無盡的陰謀等著他。

只是這些算盤全都無用,他真的只是迷路而已。年修齊無奈地撫額嘆息。說起來這秦王府的偏門也有數個,那個小侍衛怎麼偏偏把他往這個門帶?他不會是秦王派來陷害他的吧?年修齊狐疑地看向秦王,如果是這樣,剛才他那個詭異的笑容就可以解釋了。真是一個卑鄙的男人!看錯他了!

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懷疑了的秦王裝模作樣地沉吟了片刻,看向年修齊道︰「本王不偏听偏信,你有什麼要說的?」

其實年修齊說什麼對于秦王都無所謂,後宅女子的這些手段在他面前根本不值一提,那些陰謀更是無所遁形。只除了他建府之初時年輕勢弱,被太後坑了一回失去了第一個孩子,那簡直是切膚之痛。直至他能掌控一切,後宅一派和氣反而不是他想要的,只有她們去爭,去斗,他才能游刃有余,拿捏利用,將她們身後的勢力握在掌心,為我所用。

世人羨慕位高權重者三妻四妾紅顏無數,豈能知曉他每一次踏進這後宅之地卻並不比在朝堂上輕松。能讓他徹底放松下來的,這麼多年以來,也只有這個時而機靈時而愚笨的小書生而已。

小書生已經許久沒在他面前放肆過了,甚至不願見他,也不願意與他說話。好不容易在此相見,又見他恢復了以往模樣,秦王只想逗著他多說幾句話。

秦王看向年修齊的眼神柔和又親切,時刻注意著秦王的明姬豈會看不出來。她暗暗咬緊薄唇,縴秀的指甲扎入掌心。她又將目光投向那個「程秀棋」,卻見他皺眉望著秦王,手模著胸口,神色之間隱有倨傲,簡直可氣又可恨。他一個委身于權貴的落魄皇子,艷名在外放蕩成性,裝什麼柔弱,又有什麼可傲的?!

年修齊模著胸口卻不是裝柔弱,里面裝的帳冊是他的「倚仗」,模一模他就能定神。倒並不是他要拿帳冊脅迫秦王什麼,他只需要找到一絲使命感,讓他擺月兌自己百無一用的頹喪,就足夠他振作起來了。他的心思簡單得一眼就能望到底,反而令心機深沉之人無法看透。

三個各懷心思的人之間暗流洶涌,明姬的心思昭然若揭,剩下的卻是誰也看不透誰了。

年修齊撓了撓懷里的帳冊,昂首對上秦王的視線︰「秦王殿下,我只是誤入此地,望殿下明察。既然明姬娘娘無事,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秦王望著他沉吟不語,眉目深遂,看得年修齊心底忍不住月復誹。明明是個一點就燃的炮仗,這時刻裝什麼大尾巴狼?他到底想干什麼?!

不待秦王說話,明姬身邊的內侍卻開口了。明姬的父親早年是以軍功封侯的異姓王爺,這內侍是侯府舊人,在侯府時地位不低,因此偶有放肆之舉,又見秦王從不計較,便越發大膽起來。

他斥道︰「區區質子,也敢對秦王殿下和明姬娘娘如此無禮?!娘娘鳳體無事是娘娘吉人天相,豈是你月兌罪的借口?!」

明姬雖然看不透秦王的心思,卻顯然比她這內侍要了解秦王。他雖然表面斥令程秀棋自辯,實際上全無怪罪之意。這時候她若還要追究,豈不是自觸霉頭?她本就處于進可攻退可守的地步,因此心里再不情願,也只能攔住還欲多說的內侍,心里恨罵一聲蠢材,自己端起笑臉看向秦王和年修齊︰「下人愚笨。程公子寬洪大量,還請看在他護主心切的忠心上,不要怪罪。」

年修齊看著明姬虛偽的笑臉,還有她身邊那些侍女太監同仇敵慨的忠僕模樣,心里忍不住一股無名火起。

平白無故被人潑一身髒水,他可以忍。對方咄咄逼人,他也可以不計較。可是誣陷人不成還自作正義,再要用道德壓他一頭,就讓年修齊分外不爽了。

他一拍桌子站起身來,唬得明姬等人都是一愣,怔怔地看著他,不知道他要做什麼。

惟有秦王依舊一臉淡定。年修齊走到他身邊,從懷里掏出帳冊拍到他面前。

「這是給你的。」年修齊微怒道。

「大膽,竟敢對秦王殿下如此不敬!」

「你才大膽!」年修齊轉身怒視明姬身邊那名內侍,「秦王在這里,哪有你手指劃腳的份。」

「你——」那內侍臉色漲得通紅,指著年修齊說不出話來。撇一眼秦王的神色,見他面無表情,無喜無怒,卻著實心驚膽戰起來。

以前仗著自己出身侯府,明姬在秦王府又受寵,他才敢偶爾行些囂張之事,卻也不敢越矩。明姬如今身懷皇嗣,秦王為了皇位著想也會重視。能為明姬出頭謀利的事,他都會拿捏著分寸來做,倚仗的不過是秦王對于子嗣的重視,想來總不會錯的。但今日他這一出頭,卻似乎是,出錯了。

年修齊也看了秦王一眼,見他仍舊沉默不語,並不開口喝止,便索性不去管他,看向明姬道︰「明姬娘娘平地摔的功力不錯,有練過吧?!」

他一句話說得明姬臉色由白變紅,雙眼冒火地瞪著他,手也捂上了小月復,似乎真的有些隱隱的疼痛。

「你——你血口噴人!殿下!臣妾明明從一開始就沒有指責過秀棋公子什麼,您怎麼能看著他這樣顛倒黑白?!」

「您是沒有說,您只會做啊。」年修齊道,「可是您要摔要斗,去跟其他娘娘施展,您陷害我有什麼用?我又生不了娃,也當不了王妃。」

明姬快被他氣到倒仰。依她對程秀棋的了解,他並不是如此莽撞粗俗之人。陰謀之所以是陰謀,因為大家都陰著來,這是心照不宣之事,不到勝負落定之時,誰也不會魚死網破。這四方圍牆之內,誰不知道誰的那點心思,背地里再亂捅一氣,還不是面上和和氣氣。把什麼都揭到明面上,曬到陽光底下,那就誰也好看不了。這人怎麼會如此魯鈍?!

明姬指著年修齊,氣到說不出話來,何況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實在是沒踫到過這種對手。

一直沉默不語的秦王突然站起身來,嚇得一群下人俱是戰戰兢兢。他卻沒理會他們,連那逾矩的內侍也未理會,只是拿起桌上的帳冊隨手翻了翻,拉起年修齊的手道︰「跟本王去書房。」

年修齊知道秦王終于要跟他說正事了,他巴不得早一點離開這花團錦簇卻處處冷鋒之地,腳不沾地地跟著秦王走了。

明姬愣愣地看著秦王攜著程秀棋離開的背影,只覺得方才那一番表演就像是她一個人的獨角戲。這樣的秦王令她分外陌生。平日里所見的秦王即便不是柔情無限卻也和氣,或笑或怒都能看懂。眾人同在這場戲里,禍福各憑本事。

今天的秦王,卻分明是一個戲外之人。明姬不由得懷疑,這個男人,是否從未入戲?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又碼到睡著,對不起大家,補上補上。今天還有,努力碼ing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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