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世神級鑒賞大師 50第九章 二品墨師

作者 ︰ 時鏡

湯涯怎麼也沒有想到,半路上竟然會冒出唐時這麼個硬茬,貔貅樓設局,不過是為了抓到這個灰衣人,不曾想這人還有幾分本事,竟然想要在他手中逃月兌。

此刻,看著那忽然之間倒在地上的灰衣人,湯涯的目光,終于轉向了半路上忽然出手的唐時。

這年輕人,戾氣滿身呢。

湯涯一步步地走過來,便到了那灰衣人的身邊,抬手一掌,卻像是帶有吸力,將對方一下提了起來,手掌似乎算好了一樣,恰好按在對方的頭頂上,曼聲道︰「逃得過嗎?」

那灰衣人嘴角掛著鮮血,怨毒地看了方才出腳的唐時一眼,卻慘笑了一聲︰「湯先生好厲害。」

「我當然厲害啦。」湯涯笑眯眯地,「真以為這拍賣會的重頭戲是七品靈寶嗎?騙你的……」

唐時就在一邊听著,卻逐漸听出了那麼一點門道來。

這拍賣會,似乎是專門為這灰衣人準備的,唐時記得——這灰衣人,之前是拍下了一件名為天魔斷刃的法寶,那東西是魔器,乃是修魔者喜歡的東西,這麼說……

而且之後,在那七品靈寶出現的時候,這灰衣人竟然想要先離場,果然是心里有鬼的。只是不知道,這灰衣人又是什麼身份?竟然能夠讓這湯先生花力氣來抓人。

灰衣人氣急,「修仙者竟然也這樣卑鄙無——啊……」

他忽然慘叫了一聲,便見到那湯涯手上爆出一團靈光來,而後那鏡片後面的眼瞳,便再次有了淺淺的藍色,「對付你們魔修,何必講什麼仁義?搜魂——」

搜魂術,只能對最起碼比自己低兩個大境界的修士使用,否則就會弄巧成拙,甚至會被反噬,之前晏回聲估計這個湯先生至少也是出竅期的修為,而這個灰衣人不過跟唐時差不多的修為,被搜魂幾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只是對一個人進行搜魂之後,那個人基本上就會廢掉。

搜魂這種事情,本來就是損陰德的,並且會對被搜魂的人造成無法挽回的傷害。

現在還沒听說過什麼完全無害的搜魂手法呢。

晏回聲與唐時看著,都覺得腳底下冒涼氣。

那灰衣人七孔流血,整個人都抽搐不止,看得過往的人都開始顫抖起來。

那湯先生眼底的藍光忽然之間洶涌了起來,像是已經看到了對方腦海之中的很多東西一般,而後他唇邊的笑弧擴大,輕輕地一松手,同時掌心之中冒出一團淺藍色的火焰,便將這修士整個人化成了灰燼,消失不見,儲物袋落在地上倒是分毫無損。

將上面的神識印記抹去,那湯先生將儲物袋隨手一拋,丟給後面戰戰兢兢的雲錦︰「把這里收拾一下吧。」

「是。」雲錦聲音之中帶了幾分顫抖,恭恭敬敬地答了一聲。

緊接著,那湯先生便看向了唐時,一笑,道︰「腿法很修為,似乎都還不錯,殺氣也不錯。」

晏回聲其實沒有想到自己身邊的唐時竟然會直接暴起,來了那麼漂亮的一腳,簡直是暗算和突襲的一把好手,前面看著溫溫和和,根本沒什麼反應,真正動手就是一點也不留情,現在動手了之後,又是一片的平靜了。

「雕蟲小技,在湯先生看來想必是什麼也算不上的。」唐時謙遜得很。

湯先生這樣的人,可不是他們惹得起的,這個人竟然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干這樣的事情,就可以說明其實他根本沒有任何的顧忌,實力達到了一定的境界,就根本不需要在意別人的目光了,實力就是真理。

湯先生似乎還有事情做,笑了一聲,那手指勾著眼鏡鏡架上垂下來的銀鏈子,便轉身走了。

唐時跟晏回聲同時松了一口氣,從這一片狼藉的走廊上離開的時候,回頭看一眼方才那灰衣人消失的地方——直接就是一團火,燒沒了一個築基期的修士,高等級修士舉手投足之間就是殺機。

很多人都不知道事情是怎麼發生的,來的時候只看到那湯先生對著一個低等級的修士出手,心里都有些惶惶。

不過作為不多的知情人,唐時跟晏回聲是沒有什麼反應的,晏回聲帶著唐時又走回了後堂,接著便被人領到了正式的交易地點。

之前晏回聲拍下來的一些東西這個時候才開始了轉交,同時也有人將唐時的那一根三株木枝給了他,請他驗貨收好之後,便問他要牌子,于是唐時將之前那雲錦給自己的牌子交了出去。

「您今日的交易額累計為四萬九千一百枚靈石,交易額過千升為二級,交易額過萬升為三級,您現在還未過十萬,等級為三。」

那辦事的人員真是干淨利落得很,自己一邊說話,一邊掏出兩片白玉來,便按進了唐時的令牌之中,于是那九瓣蓮花之中倒有三瓣是白玉做的了。

「這個儲物袋里是您應得的靈石。貔貅樓抽取百分之二的交易所得。」

交易額包括買進和賣出兩種,唐時是買了一萬,賣了三萬九千一,合計下來便是這麼多了。

這還是因為這一次拍賣會的等級比較高,所以里面的東西都是價格比較貴的,想必普通的拍賣會,單筆交易額都不會很大。

他接過了牌子,看了一眼便收回了。

那邊晏回聲也已經準備好了,他招呼了唐時一聲︰「沒事兒我們就準備回去了吧。」

唐時點頭,便想要離開了,沒有想到那雲錦從門里走進來,對著唐時一笑︰「這位顧客請您留步,方才拍下您東西的買家想要知道您的名號跟靈術師等級,不知道您是不是可以透露一下?如果您不願意的話,我們會告知買家。「

「靈術師等級?」唐時愣了一下,又是一個自己不知道的東西。

晏回聲解釋道︰「他這是第一次制作自己的靈術,現在還沒有靈術師等級。」

雲錦的眼神頓時變得訝異起來,她手指掩了一下自己的嘴唇,而後笑道︰「既然如此也不必報什麼名號了,對了,如果您現在沒有靈術師等級的話,我們跟萬機樓也有合作,您的靈術已經被鑒定成了三品,證明您擁有制作三品靈術的實力,所以能夠立刻獲得三品靈術師等級,不如——您跟我來,很快就可以辦好等級的手續。♀」

唐時看向了晏回聲,晏回聲笑著點了點頭︰「以築基期的修為獲得三品靈術師的頭餃,你可是厲害得很呢。」

對這些東西實在是沒有什麼概念,既然晏回聲不反對,而且似乎還很支持,唐時也就去了。

他們從交易的地方出來,便往旁邊一轉,竟然到了一個看上去很像是當鋪的窗口前面。

雲靜叫道︰「水生,這一位顧客要登記靈術師等級,這是他制作的靈術的相關資料。」

說完,她隔著那窗口,往里面遞了一張玉簡,想必是記錄著唐時那兩個靈術的相關情況,這東西算是有湯涯鑒定過的,根本不會出什麼問題,里面那人似乎很快就將玉簡上的內容掃完了。

「這倒是個不錯的魂術,登記吧。」

那人笑了一聲,便見到里面華光一閃,飛出來一張玉簡︰「將你的信息刻錄進玉簡就好了。」

唐時靈識探出,便發現上面有登記的信息表,不過比較簡單,姓名、宗門、現在的修為,竟然還有一些個人愛好之類的,讓人有些無言,唐時隨便地填了進去,之後道一聲「好了」,那玉簡便被收了回去。

過了一會兒,里面遞出來一塊黑色的小鐵牌子,「這是我們萬機樓的牌子,萬機樓便是整個靈樞大6的靈術師公會,你日後到了別的地方,也可以進萬機樓選購靈術或者給自己剛剛做出來的靈術鑒定等級,各種各樣的活動都有,全看您願不願意。靈術師也有自己的活動,您感興趣的話可以關注一下萬機樓的動向。」

這感覺真是……各行各業有自己的組織啊。

唐時接了東西,這東西就是身份銘牌而已。

他們出去了,那雲錦在他們走的時候卻對唐時說︰「如果您有了什麼新制作出來的靈術,還是可以直接來找貔貅樓的,日後若是您需要什麼珍貴的材料也可以聯系我們,貔貅樓畢竟是拍賣行,什麼東西都能有的,比別的便捷多了。」

這是在為貔貅樓拉顧客嗎?

唐時覺得,現在自己也算是有點存在感了,這雲錦拉攏的意味已經再明顯不過了。

他笑了笑,只說能不能做出新的靈術來還不一定,到時候再說。

這個時候正是子時,他們回去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晏回聲這才對唐時道︰「三品靈術師,雖然比不得三品的煉丹師,但是這身份也已經算是尊貴了,比起幾乎要開始爛大街的金丹期修士,三品靈術師可少見得很,怕是你的名聲傳揚出去了,日後無數人便要找上門來。哈哈哈……你這樣的一個寶貝,竟然投入了我們洗墨閣,哈哈哈……」

晏回聲笑得快意極了,笑聲傳遍了整個招搖山。

這一老一小,下午出去,晚上才回來,不過也沒惹人懷疑,出去參加個拍賣會也不會有人說什麼。

臨別時候,晏回聲讓他七天之後的第二輪測試加油,這才離開。

唐時便站在原地,忽然覺得自己是滿載而歸的。

萬籟俱寂,他就站在這崖前的大榕樹下面,忽然很想找個人來說話。

「殷姜,你之前看到那個魔修了嗎?」

「感覺到了。」殷姜懶洋洋地回了他,又抱怨道,「我說你能不能別老是大晚上地喊我啊?女人晚上睡不好,會影響皮膚的,你听說過美容覺嗎?真是……」

他倒是不知道妖修們的皮膚竟然也會因為睡不好而有什麼變化,唐時懶得理她,知道她是沒話找話說的,又問道︰「我忽然想知道,你是什麼修為?」

「按照人類的標準來劃,我是大乘期的妖修呢。」殷姜得意洋洋。

「那你能到那個湯先生的修為嗎?」唐時又問道。

殷姜遲疑了一下,說道︰「那人的修為應該是出竅後期,在逼近歸虛期,只是能不能成功就很難說了。你怎麼忽然問起這個來?」

唐時看了看自己的掌心,之前別人都將他手掌心的兩個印記當做了是奇怪的胎記,或者是當做他有什麼怪癖,正常人是不會將這印記跟什麼法寶之類的聯系起來的,即便是唐時自己如果在別人的臉上或者是手臂上發現什麼圖案,也不會這樣想。

可是今天,他終于見識到了搜魂……

如果日後誰對自己進行搜魂的話,蟲二寶鑒和風月神筆的秘密,應該怎麼保存?

他甚至在想,殷姜怕是知道自己手上這兩個圖案的秘密的,只不過殷姜不說,自己也權當殷姜是不知道的而已。

「我想知道……有沒有什麼辦法能夠避開搜魂?」

「搜魂術原本是妖術,你們人類的修士現在倒是學去了,好的不學,偏生學這些個歪門邪道。」殷姜听到這名字,頓時笑出了聲來,真覺得很是諷刺,她道,「辦法我會,只不過……我憑什麼告訴你?」

「如果我說交易呢?」唐時可還記得,當日殷姜提出的條件。

「……」

殷姜頓時沉默,她遲疑了好一會兒,才忽然叫出來︰「你那天根本沒睡著?」

「嗯。」唐時很坦然。

殷姜頓時無語了,罵了他一句「賤人」,之後才道︰「我想回天隼浮島,甚至要從這里出來,不過人類去天隼浮島可能很危險……」

「不同于以往了。」

唐時忽然打斷了她的話,也知道她可能很疑惑,于是說道,「那貔貅樓的生意已經做到了天隼浮島,證明天隼浮島跟你被困進這個盒子里面的時候,已經有了很大的不同,至少妖修跟人類的關系,可能不是你想的那麼緊張。♀」

所以進去還是有可能的,唯一的問題只是︰「現在我的實力不夠。」

「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一旦我答應了你,以後就要為你出謀劃策,生怕你落入了別人的手中,甚至害怕讓人殺了你,畢竟不一定會有另外一個人答應我遮掩的請求。」殷姜的聲音,帶了些顫抖,似乎很憤怒。

可是唐時道︰「我這人是很下作,但還沒下作到你以為的那樣。」

于是殷姜再次沉默了。

一人一妖的交易嗎……

唐時想了許久,又說道︰「我去天隼浮島的話,必定是冒著很大的危險,所以向你要求的報酬也不會很低,只是解決被搜魂的這種風險,可能不夠。」

「我很清楚,我只是在考慮而已。」殷姜嘆了口氣,「現在除了你,似乎也找不到別人帶我上去了,換了旁的修道者,直接將我一劍砍了,或者是交到師門,哪里像是你這樣……我幫你,不要抗拒我的靈識,你把你的靈識貼上來。」

唐時依言照做,之後便感覺什麼東西輕輕地鑽入自己的識海之中,像是什麼文字——那是一個靈術?

「其實一向是有兩種修煉的,一種修煉靈力等等外在的,還有一種則是專門修煉精神力的,能夠直接影響到你的靈識。」

殷姜這樣的老妖怪知道的東西很多,現在給唐時說來,便有一種醍醐灌頂的感覺,「大多數的時候,精神修為跟**的修為是一樣的,也就是說元嬰期修士的精神層次肯定比金丹期的高,可是對于有專門修煉精神力功法的人來說,也許他們的精神力到了元嬰期,修為卻還在金丹期。他們的靈識覆蓋範圍能夠達到元嬰期修士的水平,在尋求修為上的突破的時候,更不容易受到干擾。」

「你知道小自在天沒有突破這種說法嗎?」

「知道。」

小自在天的人,似乎只有什麼渡劫,外界的人傳說他們就是修煉修煉修煉,就自然而然地升級了,到底如何,唐時也是不知道的。

殷姜這個時候,卻涉及到了這樣的秘密,她笑了一聲,道︰「畢竟天隼浮島跟小自在天是挨得比較近的,其實小自在天雖然也重視**的修為,可是他們真正厲害的卻是精神力。你還記得在小荒十八境之中,大多數人都被我狐族的妖修迷惑了,可是小自在天的和尚們卻紋絲不動嗎?那是人說的定力,可是只有精神力很強的人才能保證自己有這樣的定力。別人為什麼受影響?那是因為定力不足,說到底還是精神力太低。小自在天的各種佛經,都是修煉的心境,修煉的精神,佛曰八苦,便是要修行之人受盡苦難折磨,以磨練其精神。」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們不需要突破的原因,是因為他們的精神力比較高嗎?」唐時皺了眉頭。

殷姜解釋道︰「其實所謂的突破,便是精神上的突破。精神力不高的人,想要沖破瓶頸,其實正是一種接受心理磨練的過程。你現在也是築基期了,之前從練氣期過來的時候也應該有感覺,突破的時候總覺得有東西在干擾你。以後這種情況會越來越嚴重。」

「……」也就是說,如果精神力修煉上去了,所謂的修為突破和升級,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唐時忽然就知道殷姜給自己的東西的重要性了。

這東西不是靈術,乃是一部心法。

殷姜笑,知道唐時是看出這東西的好來了,于是道︰「搜魂也是相對于精神力而言的,如果你現在有元嬰期的精神力,你也可以對金丹期和築基期的修士搜魂,相應的,其實還有一些精神力攻擊的方法,當然也就有精神力防御的辦法。我給你的這一部,其實是小自在天的東西。」

唐時嚇了一跳,「你哪里來的?」

殷姜輕蔑,「哼,老娘拿出來的都是好東西,你管老娘哪里來的。藏經閣里的玉簡多得要爛掉,老娘這是幫他們造福世間。」

听著這口氣,總覺得像是咬牙切齒,這是蓄意報復吧?

唐時沒敢說話,自己在識海之中翻開著方才殷姜的靈識傳過來的信息——《心經》。

開篇便是總綱——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密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

一段冗長的經文,可是有字字玄機,後面才是修煉的法門,唐時只這麼一看就覺得眼暈,可是心神沉醉之中,又拔不出來。

殷姜冷哼的一聲,才讓他從這樣的迷霧之中月兌出來,嚇得唐時出了一身冷汗,只听殷姜冷聲道︰「這是小自在天頗為高深的心法,你修為不深,很容易陷進去。不過你可得想好練不練,這可是佛門心法,你若是練了,到時候你是修道者,還是修佛者呢?」

唐時隨手拿了一枚玉簡,將自己腦子里的東西刻錄了進去,之後才說道︰「非道非佛,愛怎麼修就怎麼修,還必須有一定的規矩不成?」

這還是殷姜第一次听說這樣的說法,旁的人誰不是把門戶之見看得很重的?只有這唐時,竟然一點的介意也沒有。

不過也是因為別人根本就沒有這樣的機會,誰身邊能跟唐時一樣帶著一只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妖怪呢?

帶著一只老妖怪,就像是帶著一本百科全書。

今天殷姜露了這麼一手,日後就要天天被唐時纏著問這個問那個了。

「你修煉了這本《心經》之後,主要是先搞定你靈識的防御,剩下的倒是可以慢慢地修煉,不過這已經是我手上等級最高的佛門心法了,更高的我當你沒搞到。」

殷姜好心地提醒了一句。

唐時心里卻在吐槽︰所以老妖婆你到底是怎麼搞到這東西的啊?

他老覺得殷姜對小自在天的和尚有一種很奇怪的敵意,遠遠超過了對道修和魔修。

得到了心法,唐時也就安心了,殷姜也不說去天隼浮島的事情,畢竟唐時現在的修為根本是不夠看的,只能等到以後去了。

殷姜已經在這里待了那麼年了,其實也不差那幾天,人類的壽命總歸是不如他們妖修的,更何況唐時現在的修煉速度也不慢。如果加上《心經》的輔助,很快就能到可以自己出去闖蕩的時候了,也許那個時候,自己就能夠回到天隼浮島了吧?

唐時走近了自己的屋子里,眼看著要天亮了,才停止了打坐修煉。

推開門,照舊地看著那升起來的太陽,新的一天開始了。

唐時的日子,似乎就這樣一天一天地過去。

在這幾天里,晏回聲又來找過他,說那兩枚靈術的事情,唐時卻直接將這兩枚靈術給了晏回聲,師門對他有恩,他又怎麼能夠如此勢利?唐時雖然是個小人,有的事情卻還真的分得清的。

他是真喜歡洗墨閣,洗墨閣先給予了自己恩惠,他回報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

師門好了,他們走出去也有面子,無非是相輔相成的事情而已。

那時候,晏回聲拿著那東西感動了半天,最終還是笑著收下了。

不僅如此,唐時還給了晏回聲一個建議,于是兩天之後,洗墨閣就張貼了告示,說要招收專門的靈植夫,或者培養弟子成為靈植夫,負責祝余草、七珠果等靈植的種植,每天需要花幾個時辰出來專門照顧靈植,一個月可以領到十枚靈石的報酬。

一開始的時候還沒人參加,可是很快報名的人數就多了起來。

畢竟有的人已經無法在制作卷軸的道路上再邁出去多遠了,這一行的確是要看天賦的,有天賦的限制在那里,前途幾乎是已經限死了的。現在多了一條靈植夫的道路,還有不少的報酬,最重要的是,高等靈植夫在修真界也是相當受歡迎的,所以在這種情況下,理智的人就可以選擇改變自己的道路。

這一條建議,便是唐時提出來的,門派內進行分工。

之前在听課的時候,听說外門弟子那麼多,內門弟子那麼少,並且大部分人根本不能成為墨師,唐時就在想事情要怎麼解決了。在知道晏回聲想要著重搞靈植的時候,唐時的點子也就冒出來了。分工合作,一部分人來專門負責靈植,一部分人專門修煉制作卷軸,全才固然是令人羨慕的,但不是所有人的精力都足夠用來學習這些事情。

他們畢竟是一個門派,培養的是一個門派的人,而不是個別的弟子。

個別的精英弟子,可以精英化培養,可是對于下面的弟子來說,需要學習的東西太過龐雜,對他們來說不是什麼好事。

如今這樣一分開,只做自己手中的事情,就簡單多了。

術業有專攻,如是而已。

很快,靈植園的人數就已經招滿了,足足有兩百個人報名加入了,並且很快被晏回聲傳授了春種秋收三倍效果的靈術,開始培養起專門的人員,進行各種靈草的種植。

洗墨閣的弟子們,不是不需要學習靈草的種植了,只是不需要每個人都種著一片靈田,這種事情交給專人來負責,他們只需要懂得如何種植就好了。

畢竟重點還是制作卷軸,別的都能成為副業,如果在制作卷軸這一行上沒有什麼太大的發展,還進行副業的修行,似乎就有些得不償失了。

唐時自己倒是沒怎麼理會這種改革的事情,只是時常被抓壯丁,後來晏回聲還找他買了雨訣,唐時將改造過的雨訣給了他們。

晏回聲常常打趣他說,唐時現在是整個靈植園背後的土財主。

唐時倒是沒什麼反應,只說自己不過是嘴皮子上下踫了踫說,的而已。

眼看著就要到第七天第二輪測試的日子,唐時一面修煉,一面練習制作卷軸,可是對于《春曉》卻一直沒有什麼頭緒。

這兩天唯一的成就,可能是對于《心經》的修煉,心經有三重境界,每一重又有更細的劃分,唐時原本的精神力就不算是很差,慢慢地跨入了第一層的門檻,不過畢竟是修煉精神力,還不是很習慣,所以速度有些緩慢。

但是已經跨入了門檻,唐時便已經能夠感覺到自己識海之中的靈識壯大了很多,用靈識去查探自己身邊的東西的時候便覺得清晰了很多。

相信如果這樣繼續下去,能夠達到防御搜魂的水平,應該還是有希望的。

當然,更重要的其實是——如果順著這心法修煉下去,以後唐時的境界突破也會相當簡單,外面以道家為主,里面卻以佛家為主。

如果不走火入魔的話,唐時覺得自己也許能夠達到兼有佛道兩家之長的境界。

精神境界在穩步提升,自身的修為也已經要模到築基中期的門檻,只有卷軸的制作,雖然筆法和手法上是在突飛猛進,可是作畫卻總是失敗。

那一卷祝余紙幾乎已經要見底了,唐時已經這樣畫了好幾天了。

明天就是第二輪的測試了,唐時知道自己基本上是不可能成為二品的墨師。

他入門才幾天?成為一品墨師,就已經是僥幸了,要再成為二品,估計是天理不容。

成不成得了一品墨師,其實也不是那麼重要,重要的是……唐時現在卡主了。

在這一個下午,眼看著最後的一點祝余紙,被墨跡浸染,唐時終于知道——卷軸制作這東西,真的不是依靠勤奮能夠補得回來的。

他連著畫了好幾天,一直是《春曉》,可是沒有一幅圖能讓自己滿意。

唐時丟下了筆,抬起頭來,眼底密布著血絲,他望著窗外的斜陽,愣神了很久,終于是走了出去。

該歇歇了——他這樣告訴自己。

于是順著墨溪,一路地往上面走,卻看到了之前的棠墨殿,不知道為什麼,唐時又悄悄地走了進去。

殿中還是掛滿了卷軸圖畫,唐時走馬觀花地一路看過去,卻忽然停在了一副卷軸前面。

那是……

白鈺成為五品墨師時候做出來的畫,落花流水圖。

落花流水這個詞,本身是很文雅的。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這畫上便是這樣的已經,山溪邊,一樹桃花開得絢爛,周圍卻已經是一片濃郁的綠色,有兩片花瓣落下來,只在半空自之中,再看那水里,卻沒有一瓣花。

這畫似乎是沒有畫完的,可也僅僅是似乎而已。

這畫已經完成了,並且是個五品卷軸。

落花流水,花已經落了,流水依舊,花瓣還沒落到水中,可是人人都知道它即將落到水中,于是在這樣的一剎那,便跟著這畫上的場景,忽然生出一種惆悵來——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還何苦落下呢?

唐時的心情,隨著這畫而起伏波動,竟然生出了無限的惋惜,伸出手去,便要將那兩片落花接住,不讓它掉落水中。

既然流水無情,落花又何必痴情呢?

然而便是在唐時伸出手的一剎那,卻忽然覺得指尖一痛,猛然醒悟過來,這才知道自己差點中了招。

一回頭,竟然是白鈺站在殿前,逆著光,看不清臉上的表情︰「若不是看著小師弟你一路魂不守舍地過來,因為不放心跟著你進了這棠墨殿,怕是你今天就折在這《落花流水圖》上了。你小子是怎麼了?」

唐時汗顏,知道自己方才伸出手去的時候,肯定是白鈺使了什麼術法,讓自己驚醒了,他背後發涼,暗道下次可不敢這麼魯莽了。

「師弟不過是因為思路困頓住了,所以出來轉轉,無意之間就進來了。」唐時解釋了一番。

白鈺看他眼底都是血絲,沒忍住,嬉皮笑臉地勸他道︰「卷軸一道,急于求成是不行的,每一幅圖都需要仔細地構思,感悟意境,很多東西你想著很好,可是畫出來就沒意思了。我剛開始的時候也困惑,不過後面慢慢就好了。」

這是在安慰自己嗎?唐時一笑,只道︰「多謝師兄指教,唐時已經有了明悟了。」

「明日有測試,你早些回去歇著吧,我也回去了。」

白鈺點了點頭,見他出來,摟了摟他的肩膀,笑了兩聲,一起出去了。

白鈺走後,唐時看著白鈺的背影,忽然想起那《落花流水圖》來,只覺得白鈺能夠畫出這樣的圖來,心思肯定跟這話中的意境有些像是之處。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到底是誰有意,誰無情呢?

腦海之中莫名地浮現出二師姐宋祁欣衣服上的紅梅,唐時想著,看白鈺師兄畫花也是不錯的,怎麼他的衣服上偏生畫著的是怪石?大概是不想跟前面的人一樣?

唐時沒鬧明白,他回頭看了殿中那畫一眼,便已經有了明悟。

花要落下,卻不落下,這手法,欲露不露,反倒是給了人更多的想象空間,唐時一下便想起了另外一種手法——留白。

第二天的測試,很快地到來了,這一次卻有兩百多人一起參加測試,在前面的那個小廣場上。

唐時還是跟那天一樣,提著筆不知道該畫什麼,即便是那天看過了《落花流水圖》,也無法解決《春曉》作畫的過程之中存在的問題,即便是他腦海之中有那樣的場景,勾勒出來的時候卻總是不對勁。

今日,他知道自己即便是勉強去畫《春曉》也不會成功。

唐時在那里站了許久,目光轉到了廣場兩邊的高山上,又落到了樹林間,最後卻是那墨溪。

于是不期然地想起了昨日想起的那一個詞——留白。

唐時終于重新提起了筆,在眾人都已經畫了不少的時候,他才開始。

不少人應該都听說過那個故事,可是唐時這種雜書看得多的人卻知道那個故事背後其實還有故事。

他只是從留白一詞,忽然想到了那畫而已,那畫不是什麼留白,可是其中意境和詩句的關系把握,可以說是精準至極,讓人不得不嘆服。

唐時想要達到的境界,大約便是那樣吧?

一個普通的老人能夠達到的境界,現在唐時已經是一個築基期的修士了,竟然還在苦苦追求,可見有的境界,不是單純的力量能夠代替的,有些問題,也不是力量可以解決的。

唐時畫的是什麼?

這一回主持這一次測試的人是掌門蘇杭道,他腦子里還轉著之前百煉堂來說的事情,憂心著魔修們的計劃,即便是站在上面,也很不放心。

之前唐時一直不動筆,延續了跟第一次測試時候的作風,現在忽然之間開了筆,蘇杭道也就遠遠地看著。

唐時的畫工進步很快,而且因為入門時間短,筆法有幾分天然的意趣,還沒像別人一樣有太多的匠氣,所以即便不算是很好,甚至只能說是拙劣,但即便是習作,也能夠給人一種眼前一亮的感覺。而且唐時的構圖非常好,在選擇作畫的對象的時候,也總是讓人覺得驚喜。

不知道,這一次,他能不能給人驚喜呢?

唐時的手指很靈活地轉動著,只用了墨色,一支筆就一直畫到了末尾。

嶙峋的山石之間,迸出一股清泉來,流淌之間便已經遠了。

唐時學過了封存靈術的手法,雖然使用得很勉強,可是這一次卻很自然地直接使用了出來。

潺潺地流水聲便這樣從卷軸上溢出來,讓唐時周圍的人都為之側目。

好在眾人的畫都已經完成了,這個時候竟然都轉過頭來看唐時。

《次實君溪邊步月韻》

雨過園林暑氣偏,繁星多上晚來天。

漸沉遠翠峰峰淡,初長繁陰樹樹圓。

螢火一星沿岸草,蛙聲十里出山泉。

新詩未必能諧俗,解事人稀莫浪傳。

他提了筆,重新蘸墨,筆尖輕勾,像是畫出很多個逗號一樣,點了一個黑點,又勾上一筆,拖出一條小小的尾巴來,于是一只只靈動的蝌蚪,便躍然紙上,在那山泉之中游動起來。

嶙峋怪事,清澈山泉,靈動的蝌蚪……

這一幅圖——

唐時抬手,便在畫旁邊題下一行字︰蛙聲十里出山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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