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房中,越發寂靜無聲,隨侍在側的媽媽,丫鬟抬眼悄悄的打量四小姐,永寧侯繼承人爵位之爭便是她們曉得一些。♀
姜璐琪一身正氣,頂著老夫人目光,繼續說道︰「二伯父並非不可造就,父親常說,有教無類,何況二伯為記名嫡子後,他在外面行事會更便利安全,也省得二姐姐和二伯母總是為他操心。」
「這話是老四讓你說得?」老夫人重新帶好佛珠,嘴角上揚,「我真沒想到老四對老二如此友善。」
「除了父親外,孫女也想不到呢。」
姜璐琪不敢居功,把姜四爺擺在台面上,「父親一慣是敬重二伯父的,總是說二伯有一顆赤子之心,兄弟間誰繼承爵位不是一樣的?哪里非要分出個高低優勝呢。」
「老四仕途看好,頗受太子看重,有公正仁者之風,倒也讓我不覺得意外。」
老夫人慈愛的拍著姜璐琪的手臂,「還有你,四丫頭今日能來同我說這番話,不愧我往日對你格外看重,關鍵時候,更能看出人心來,老四把你教得不錯。」
「來人,打開庫房,把太後娘娘賞賜下來的牙廂犀角屏風,青織金仙鶴雲緞,金徽水晶軫足琴並蘄州雪硯取來。」
「喏。」
老夫人說得每一件東西都是珍品,有錢也難以買到的,最重要得是太後賞賜的物什,更顯得彌足珍貴。
姜璐琪對祖母似不認識一般,兩世為人她沒見過祖母如此大方過,「祖母……」
「傻丫頭,你和你爹給我出了這麼個好主意,老四又很有兄弟情義,似你們這等重情重信的人,我都不在意的話,豈不是真成了糊涂的老太太?」
「祖母,這些物什我不能收。♀」
姜璐琪跪在了老夫人面前,微揚起下顎,認真的說道︰「祖母早就想到了這一點,不過是孫女取巧先說出來罷了。」
「哪有的事兒?我呀,正為眼下的事兒犯愁呢,你二伯父胡鬧成性,我念在柳姨娘伺候我一場,對他管得不嚴,誰想到今日又有人說起了柳姨娘。」
老夫人沒想著拽起姜璐琪,她想跪著,自己還怕她膝蓋疼?
「你年輕不曉得,當年的柳姨娘,我也是憐惜的,只是老二不爭氣,讓我心灰意冷……如今我眼看著可憐的柳姨娘身世被翻出來,真真是又氣又怒,對二老也多了幾許的疼惜,深感愧對將老二托付給我照看的柳姨娘,只是再大的愧疚也不如侯府的穩定重要,不如爵位傳承要緊,我想著一碗水端平,怕你父親他們心里認為我偏心吶。」
「誰知是我低估了老四他們……是我看輕了老四。好,我錯看了他們,可我高興看錯了人,事實證明老四他們都是好漢子!」
老夫人擦了擦眼角,「老四連爵位都舍得,這點東西算什麼?琪丫頭,這是老四應得的。」
「……」姜璐琪徹底被老夫人繞昏了,甚至分不清,老夫人說得是好話,還是反話。
她只曉得仿佛自己有做了一件利人不利己的事兒,老夫人的影子同‘善良’的秦王妃有那麼一絲絲的重合,捧著些好東西回去,她會被父親罵死的,也會被長房,三房恨死!
本來她想將記姜二爺為嫡子的事推到老夫人頭上,誰想到……老夫人一番唱念做打下來,她成了品行高潔,不奢求爵位的人。
「長者賜,不可辭。」老夫人緩緩的說道,「四丫頭可不能傷我的心吶,你幫了我大忙,將來老二一家也會念著你的好。♀」
旁邊的媽媽將一堆的好東西遞給姜璐琪,「主子發話了,四小姐就不要再推辭了。」
「多謝祖母。」姜璐琪勉強接過了好東西,臉色止不住的變了變,收下了禮物,回去再同父兄解釋。
老夫人等到姜璐琪走後,低聲道︰「你們曉得怎麼說了?」
「是。」媽媽垂手問道︰「不過,您真認下姜二爺?」
「二丫頭聰慧,有她上下操持著,侯府不說大富大貴,平安渡過帝位之爭是沒問題的,至于老二……雖然混賬點,但心思純粹,他便是看不上我,也不會短我一口吃的。」
老夫人眸子深沉,「以前我忽視了二房,若不是四丫頭一個勁的將二房推出來,我還看不明白呢,即便我不在意晚年是不是會有庶子侍奉,但……誰不想太太平平的?」
她不可能一輩子算無遺漏,萬一繼承侯府的人腦袋有坑,在陛下晚年站錯了隊,招了誰的記恨,永寧侯府將會大禍臨頭的,她是姜家的媳婦,怎麼都躲不開。
不如選一個肯听話,大毛病沒有,無傷大雅的小毛病不斷的人繼承侯府,姜璐瑤聰明謹慎,有大局觀……該硬得時候絕不會心軟。
「二丫頭心里除了親近的人之外,誰也沒裝,這樣反而最好,比善良的人強,她不會因善良而吃虧,或是被人蒙騙。」
老夫人還有一句話沒說,由姜二爺繼承爵位,想來那位貴人也會多多的關照永寧侯吧。
三太太在侯府里興風作浪,讓老夫人明白,自己真是老了,也有精力不濟的時候……
「二小姐會高興麼?」
「我想不會的,那丫頭有得鬧了。」老夫人勾起了嘴角,看好戲般的說道︰「四丫頭自詡聰明,讓她們兩個鬧去,得一步步來,萬一一下子告訴二丫頭誰繼承爵位,我就沒個消停了。」
「您打算?」
「一個羊也是趕,兩只羊也是放,孩子們都大了,還要我背著扛著?」老夫人警告般環視四周侍奉的奴婢,「二丫頭來之前,記名的事情不許提,我也想試試她呢。」
「是,主子。」
二房屋中,二太太正拍著桌子對來報賬的掌櫃噴火︰「我說錯了就錯了,你們根本就是算錯了賬,貪污了侯府的銀子!」
「二太太冤死奴才了,奴才做管家十幾年,就沒貪過主子的一文錢。」
管家中有人領頭,旁人自然跟上訴說被二太太羞辱的委屈。
他們從心里看不上二房,對二太太沒多大的敬重,以為她不過討了巧,誰也不會想到他們會在二太太手下混一輩子,二太太會成為侯府的女主人。
「什麼事兒,這麼熱鬧,說給我听听。」
姜璐瑤笑盈盈的站在門口,「怎麼我方才听說有人要去祖父面前哭訴?」
這群來報賬的管事大多在侯府里很有臉面,也多是家生子,祖祖輩輩都呆在侯府,唯一讓他們畏懼的人只有老夫人一人而已,便是對永寧侯,他們也多是敷衍了事。
「二小姐並非奴才不敬二太太,只是……只是奴才為了侯府兢兢業業的,萬萬不敢貪了銀子啊。」
「奴才寧可清清白白的被二太太大死,也不能認下貪墨主子銀子的罪過。」
「在外做生意,難免有些損耗,侯府的主子們不曉得生意的艱難,今年光景不好,賬面上的收入比往年是少了點,但也不能就此說奴才黑了心腸。」
幾名穿著員外錦服的管事哭天抹淚,仿佛不給他們個說法,他們就會以死明志一般。
做主子的,其實很怕家生子鬧事,畢竟侯府里都不怎麼干淨,萬一以往的齷齪事被人翻出來,沒臉的還是做主子的。
老夫人雖是精明干練,對管事們有時候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不太過分,她是不會管的,老夫人很明白水至清則無魚這個道理。
便是換了一批人,也不一定有他們做得好。
姜璐瑤也不是非揪著他們不放,此時她心情不好,管事們故意為難二太太又讓她的火氣蹭蹭的往上冒,眼下對付不了在後背興風作浪的人,她還拿捏不住一群管事?
二房什麼時候任別人在脖子上拉屎而不敢啃聲?
她從來就沒怕過麻煩,只是不想多增添煩惱罷了,嫡親祖母柳姨娘是賤籍戲子的事情被翻出來,二房正缺立威的機會……
「是非曲直,我也得看過才明白。」姜璐瑤走進了屋里,從桌上拿起賬本,斜睨了上演竇娥冤的管事們,「如果我娘說對了,便是你們不去尋祖父,我也會押著你們去的。」
「……」
管事們面面相覷,不知怎麼有點擔心,不過他們看到姜璐瑤年輕的臉龐,心想,便是精明的老夫人都看不出做帳的技巧,他們不相信一向不顯眼的二小姐能看出破綻。
嚇唬人罷了!十幾歲的小姑娘只怕是連算盤都打不明白……
里啪啦撥打算盤的聲音,讓管事們眼楮差一點凸出來,他們常年同算盤,賬本打交道,任他們哪一個都沒二小姐打算盤的速度,二小姐不是在糊弄罷。
二太太深知自己女兒的本事,滿臉的得意,你們這群不見棺材不落淚的黑心鬼,落到女兒手里還有好?
拿起一旁的扇子,二太太主動給算賬的姜璐瑤扇風,心里想著,看女兒這幅認真的模樣,這次一定會挖出不少的蛀蟲來,到時候……報給老太太的銀子還不是她說得算?
若是女兒不同意?
二太太一下一下扇著扇子,自己不會哭嘛,自家女兒最受不了眼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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