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鐸溢的婚事將近,楊門太君好不容易才從大兒媳婦的監視下跑出楊家,楊門太君並非全然因為這門婚事。
自從楊家寶被姜二爺送到秦王府後,楊門太君平生的堅持都被姜二爺給破壞了,她無法再忍下去。
尤其是听說姜璐瑤懷孕後,她更是無法忍耐下去。
一旦姜璐瑤生下兒子,她嫡親的外孫該怎麼辦?
況且楊家唯一的骨血親近趙鐸澤。
趙鐸澤對楊妃有恨意,一心抬舉生母,這讓太君尤其難以承受。
再讓楊家寶接近趙鐸澤,她擔心以後縱使換子真相揭穿,楊家寶也會對趙鐸澤不離不棄,把趙鐸澤當作兄長看待。
太君在楊家輾轉反則,越想越是心驚。
楊家寶性情醇厚,善良,哪里是狡詐的姜二爺和趙鐸澤的對手?
楊門太君再也不顧不得揭穿真相的後果,楊帥剛剛顯靈,最近京城百姓也多是議論楊帥和皇帝君臣相得,不如趁這股熱乎勁兒,把換子的真相挑明,縱使皇上怪罪,太君也打算一力承擔。
無論是楊家寶,還是趙鐸溢,他們都是無辜的,念在楊帥和老秦王昔日的恩情上,皇上充其量只會懲罰她一人。
如今太君的名聲都被姜二爺毀了,她也就豁出去了,哪怕她會付出生命的代價,也要揭穿此事,讓趙鐸澤和趙鐸溢各歸各位。
******
太後目色復雜的凝視跪在自己面前的楊門太君,「你說得可是實情?」
「臣婦不敢欺瞞太後娘娘,千錯萬錯都是臣婦和臣女的過錯,您也是做娘的,在當時的狀況下,臣女只想讓溢兒活下去,哪怕溢兒是庶子,只要能活著就好。」
「你的意思是秦王喪盡天良到殺戮自己的嫡子?」
「臣婦不敢。」
太君連忙磕頭,太後雖然對秦王不滿,可秦王是太後最疼的小兒子唯一的血脈,她一直很維護秦王,楊妃最後關頭行換子的計策不就是意味著她信不過秦王?
太後是秦王的嫡親祖母,怎麼都不會站在楊妃的立場上去。
當年幫楊妃,也是因為皇上做得太過分,同時楊妃用了老秦王的名義,太後不忍看老秦王死不瞑目,便出手幫了楊家留住了唯一的血脈。
太後冷笑兩聲︰「不敢?哀家看楊家膽子大得很,混淆皇室嫡庶血脈的事情都做得出,你們還有什麼不敢做的?」
「娘娘,臣女一時想差了,並非有意混淆嫡血。臣女做出換子決定時,也很難受,身為母親誰想讓兒子放棄應該得的?」
「說來說去,她還是信不過秦王,信不過陛下!」
「娘娘……」
太後按了按額頭,道︰「如今你把事情真相同哀家說又有什麼用?你想讓哀家怎麼做?溢兒也好,阿澤也罷,都是哀家的曾孫,哀家疼了阿澤這些年,哀家也不瞞你,對阿澤的疼愛比對趙鐸溢深得多。」
太君老淚縱橫,如同杜鵑啼血︰「臣婦只是想讓世人知道誰才是楊帥的外孫。「
太後把手中的茶杯砸向太君,「混賬,既然你早這麼想,在楊帥平反時,你為何不說?在阿澤成親時,你為何不言?你現在說出此事,你讓哀家怎麼同姜家交代?同嘉敏郡主交代?」
「臣婦冒死說一句,事到如今您還不明白嗎?永寧侯只怕早就知道了。他們一直不說,就是……是包藏禍心。」
「他們縱使知道了,你又能責怪他們什麼?不肯出實情?還是想讓嘉敏郡主和永寧侯找你算賬?」
太後對楊門太君越發的失望,果然如同姜二爺說過的,楊門太君已經守寡受傻了,腦子里說是漿糊都抬舉她,「你到底知不知道,這件事根本怪不到姜家頭上?」
「娘娘您就忍心看著溢兒做了庶子?他才是您的嫡親曾孫。」
楊門太君從袖口里掏出了楊妃早就寫好的血書,高高舉過頭頂,「這是臣女最後時候寫下的,懇請太後娘娘御覽。」
「拿過來。」
太後無法拒絕楊妃,小兒子老秦王曾經在臨死前,擺月兌太後娘娘照顧楊家,照顧楊妃,太後救不了老秦王,不想他去得不安心。
展開血書,看得出因為年頭很久,血跡變黃變暗,有幾處甚至暈開了,薄娟上泛著淡淡的不曾消散的血氣,如同楊妃最後的執念,太後對楊妃還是有點感情的,認真看了學術,默默嘆息一聲︰「證據是有了,可皇上……不會相信的。」
「娘娘。」
「你再叫哀家也沒用。」太後把血書重新合好,道︰「皇上已經讓阿澤掌管了神機營,讓趙鐸溢讀書,你知不知道姜二爺隨時都可以入宮?你知不知道皇上把姜承義當作了最親近的臣子?在太子病體沉重,諸皇子不老實的今日,皇上……他有什麼話,不同哀家說,反而可以同姜承義說。姜承義的地位極為特殊,一向有護犢子的名聲,一旦換子的事情揭穿,你認為姜承義會向著趙鐸溢?」
太後當年插手楊家的事後,已經同皇上保證過了,那是最後一次。
換子的事情單看不過是秦王府的一家事兒,這件事卻牽連了好幾家人,甚至有可能波及皇位的更迭。
「哀家勸你,就這樣吧。」
「怎能維持現狀?溢兒才是秦王的嫡子啊。」
「你女兒在血書上只想讓親生兒子活下去,甘願放棄嫡血的身份,如今趙鐸溢活得好好的,縱使淪為庶出,依然在王府過得富貴,娶得妻子也是名門之秀,你女兒的願望已經實現了,還同哀家提要求?」
「況且此事大白于天下,你讓天下百姓如何看待秦王一脈?看待皇室?」
太後最終決定維持現狀,將做就做,拆穿此事付出的代價誰都承受不起,「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不是哀家不想幫你,這個忙哀家沒有辦法幫。」
太君面如死灰,可憐巴巴的模樣讓太後心里也不打好過,讓親信宮女攙扶起她,「你也別太為此事發愁,找個機會哀家勸勸皇上給趙鐸溢謀個官職,總歸是皇室子弟,皇上不會辜負了他的好才華。」
听太後的意思,趙鐸溢的世子位置是不用想了。
只要一想到趙鐸澤明目張膽的竊據趙鐸溢的世子位置,楊門太君心里就如同刀割一樣難受。
見太後主意已定,她不敢多言,抹著眼淚,嘆息道:「臣婦听您的,這事……就這樣好了。」
「為今之計只能將錯就錯,不過,既然趙鐸澤他們已經知曉了此事,你也可以多疼寵趙鐸溢,阿澤最近公務繁忙,而且哀家看他也是長進的,不大會為你疼愛趙鐸溢吃味兒,他們兄弟同心,可保秦王府一世富貴。」
「臣婦記下了,溢兒將來的前程,還需太後娘娘費心。」
「哀家會把他看作嫡曾孫看待的,名分上吃點虧,但在哀家心里,他同阿澤一般無二,其實沒了秦王世子的牽絆,對趙鐸溢而言也不見得都是壞事。沒準他將來會闖出另外一番成就,他拜得名師,又甚為得秦王看重,皇上……也不會再為難一個後輩。」
「娘娘說得是。」
從太君的面上看,她仿佛已經完全放下了揭穿真相的意圖。
太後最近被太子的病情鬧得很頭疼,也就沒多注意太君的神色變化。
「啟稟太後娘娘,太子殿下病情反復,皇後娘娘請您去東宮。」
「哎。」
在太後心里,太子的地位也是極為重要的,當年扶正如今的皇後,也是因為皇後同太後有點血緣關系,「秦王妃可曾請到東宮?」
「回太後娘娘,秦王妃養病,不適合去東宮。」
「準備轎子,哀家去東宮。」
「遵旨。」
太後對楊門太君道︰「哀家讓人送你出宮。」
「娘娘也不用太擔心,太子殿下吉人天相,自會轉危為安。臣婦不敢耽擱太後娘娘,臣婦自己出宮便是。」
「也好。」
太後道︰「不是你舉薦了秦王妃,只怕哀家還不曉得秦王妃的本事。哀家曉得你對她有戒心,等把太子的病治好後,哀家自然會讓她老實點,不敢算計他們兄弟。」
「臣婦拜謝太後娘娘。」
楊門太君臉上露出欣喜的表情,慢慢的退出了慈寧宮。
太後的路是走不通了。
讓她認命?看著一個孽種佔據世子的位置?
她怎能受得了?
姜二爺,趙鐸澤,姜璐瑤這三人是楊門太君最為痛恨的三人,有時候太君恨不得把他們剝皮扒骨才能卸去心頭之恨。
在皇宮中,楊門太君不敢亂走,出了後宮後,她向送自己出門的宮女打听,「皇上在何處?」
宮女道︰「听說在乾清宮召見朝臣。」
「哦。」
楊門太君點點頭,這個機會是最好的,只要當著朝臣的面說出真相,皇上不甘心,也得承認趙鐸溢的嫡子地位,太後娘娘老了,早沒了轄制皇帝的心思。
太後心里只有太子殿下,何曾有過溢兒?
楊門太君越想越覺得應該撇下太後,直接去乾清宮。
她懷里除了血書外,還抱著丈夫的靈位,有楊帥的靈位足以保證她入乾清宮,況且她是一品誥命,整個大明朝有幾個一品誥命夫人?
楊門太君直接說道︰「我有事想見皇上。」
「太君……太後娘娘的意思是……」
「我要見皇上。」
太君高舉丈夫的靈位,朗聲道︰「誰敢攔我?」
陪同的宮女畏懼楊帥威名,同時皇上最近幾次三番的說楊帥如何如何忠烈,如何如何英雄,宮女們不知道楊門太君要同皇上說什麼,見到楊帥的靈位,紛紛推開了去。
如果太後知道楊門太君會做出這樣的事來,她一準得後悔沒讓可信的人把楊家老寡婦堵了嘴,捆上手腳送回楊家去,大舅母也會後悔沒听姜二爺的話,把楊門太君送去寺廟。
按照姜二爺的說法,楊門太君是有一點機會都會做出天大蠢事的人。
乾清宮,皇帝正同重臣商量江南兩淮沿岸的災情,蕭睿華已經抵達了江南,用秘折向皇上回稟具體的狀況,蕭睿華所承奏的災情極為嚴峻,也說了石料,泥沙,堤壩存在偷工減料,以次充優的事情。
皇帝格外重視,只怕他派蕭睿華出京時沒想到狀況會如此嚴峻,其實蕭睿華和趙鐸澤都低估了那群官員的瘋狂,也有點低估皇子們的野心。
「你們說此事怎麼辦?」
皇帝煩躁的在乾清宮走來走去,朝臣們大多低頭想折,生怕皇帝點他們的名字。
「啟稟陛下,楊門太君求見。」
「什麼人?」
「楊門太君懇求面見陛下,太君說,她能解決陛下的難題。」
皇帝只覺得腦袋又大了一圈,楊門寡婦怎麼還沒被姜二爺玩壞嗎?怎麼還有精力來宮里鬧騰?
姜二爺的實力不行啊。
皇帝決定下次等姜承義如宮時好好的教訓他一頓。
對老寡婦,下手就要狠。
想都姜二爺的手段,皇帝對楊門太君還能好好的活著听吃驚的,換個人早就躲起來了。
「陛下?」
「讓她進來。」
皇帝知道她捧著楊帥的靈牌,不讓她進門,皇帝前些天同姜二爺演戲都廢了。
楊門太君走進乾清宮,把楊帥的靈牌放到地上,楊門太君跪下畢恭畢敬的給皇上磕頭,「臣婦特來向陛下請罪。」
「請罪?何罪之有?」
「臣婦請皇上預覽血書。」
皇帝把血書從楊門太君手中拿過來,看了一眼,手不由得握緊了血書,換子……換子的真相竟然是這樣?
「陛下,臣婦混淆皇族嫡庶血統,罪該萬死,昨夜得亡夫托夢,臣婦不敢再隱瞞下去,皇上,懇請您體諒體諒臣女的一片愛子之心,秦王殿下的二公子趙鐸溢才是嫡長子,而如今的世子爺是婢女所出,當年臣婦做主把他們的身份調換了。」
「嗡嗡。」
旁邊的朝臣一一個個腦袋發昏,這是什麼狀況?
世子爺是庶子,二少爺趙鐸溢是嫡長子?
是楊妃膽子太大,還是楊家把皇上當作傻子?
皇帝此時恨不得把楊門太君的封上,「住嘴!」
「皇上……臣婦說得句句屬實,求您為秦王嫡子正名。」
楊門太君說完此話後,慢慢的起身,直接奔著乾清宮的柱子,「臣婦以死贖罪,只求陛下莫忘亡夫,讓楊家真正的外孫可以繼承秦王爵位,以正大明朝嫡為尊……」
砰得一聲,楊門太君撞上了柱子。
皇上頹然的放下了手臂,本來他想喊一聲拉住楊門太君的。
他慢了一步,楊門老寡婦滿腦是血,傷口處汩汩流出鮮血,染紅了乾清宮的地磚,朝臣臉上掛著莫名的感傷,原來世子趙鐸澤是庶子,而二少爺趙鐸溢才是嫡子。
在皇上手中的血書上一定寫了證據。
大臣們悄悄望著皇上,等候他的裁決。
「把她抬下去,送回楊家。」皇帝龍袍一甩,「往後誰再在乾清宮尋死,朕絕不輕輕饒,朝廷重地……她把朝廷重地當作了什麼?」
「臣等遵旨。」
皇帝再生氣也于事無補,楊門太君已經把能說的話都說了,消息更本隱瞞不下去,皇帝心里恨死了楊門老寡婦。
「傳旨,命秦王,秦王太妃,秦王世子,趙鐸溢,即可進宮。」
「遵旨。」
「今日朝會先到此處,你們都給朕好好想想對策,朕明日問你們。」
「遵旨。」
朝臣目送皇上離開了乾清宮,彼此互看一眼,有人嘆息︰「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
「楊妃也太厲害了,竟然想出換子保全親生兒子的性命,弄得秦王府嫡庶血統混淆。」
「皇上怎麼判還不知道呢,看皇上對秦王世子的疼愛,重新不是當假的。」
「沒錯,沒錯。」
朝臣一邊議論,一邊向宮外走。
*******
太子東宮,秦王妃剛被皇後和太後聯手請過來,還沒等秦王妃施針,傳皇上旨意的人到了,「皇上召見秦王妃。」
太後心底咯 一聲,暗想是不是楊門太君壞了事兒?
「皇上為何召見秦王妃?詢問太子的病情?」
「回太後娘娘的話,方才楊門太君捧著楊帥的靈位去了乾清宮……」
太後身體晃了晃,皇後很快的攙住她,「母後。」
太後臉色煞白,嘴唇微顫,「她說了什麼?快說她說了什麼?」
秦王妃低頭站在一旁,嘴角微微翹起,看來楊門太君是忍耐不住了,換子真相總算是大白天下,讓天下人看看被人稱頌的楊家女是怎樣的蔑視人命。
她已經準備好翻出當年的事情了,楊妃怎麼生生的逼死了十個孕婦,是怎麼設計算計秦王的。
這回秦王不可能再對楊妃有任何感情,被人當作傻子耍,秦王的面子算是丟盡了。
「楊門太君說,世子爺是庶子,二少爺才是嫡子。」
皇後一听這話,驚訝得長大了嘴巴,「天啊。」
太後咬牙切齒道︰「糊涂,糊涂啊。」
秦王妃抬起水盈盈的雙眸,失聲道︰「怎麼會?你是不是听錯了?溢兒怎能是嫡子?我不信,我不信溢兒是楊姐姐的親生兒子。」
「皇上召見秦王妃。」
「太後娘娘……」
「去罷,你先去把秦王府的家事料理清楚再說。」
「遵旨。」
秦王妃行禮後,離開了東宮,當她趕到時,秦王,太妃,趙鐸溢和趙鐸澤已經都到了,四人排成一排跪在皇上面前,秦王妃跪在秦王身後,「見過陛下。」
皇上把御案拍得啪啪響,高聲問道︰「你們有沒有听見朕的話?」
「臣以為只憑著楊門太君的話,不足信。」
「啪。」
皇上把楊妃留下的血書扔給了秦王,怒道︰「你自己看,你的好妻子直到最後時候,依然不肯相信你會善待嫡子,她是為兒子謀劃一切的好母親,你呢?皇室宗族的男人都是畜生不成?」
秦王臉龐一紅,忙接過血書看了一眼,慚愧的垂頭,「臣讓陛下為難了,臣真沒想到她會做出換子的事來,臣有罪……」
「你不僅有罪,你還該死!」
皇上面目猙獰,「朕早就同皇弟說過,楊家女不能娶,他不听朕的,非要給你定下這麼個女人,不僅毀了皇弟一世英明,還……弄得……弄得皇族因為這件事丟足了臉面,朕不用听便知曉,外面人會怎麼繪聲繪色的編排皇族。」
「臣罪該萬死。」
「你們呢?」
皇上懶得理會磕頭請罪的秦王,直接對趙鐸溢,趙鐸澤問道,「你們怎麼看?」
「臣不相信。」趙鐸溢仿佛從噩夢中驚醒一般,搖頭道︰「臣不相信,不相信……」
趙鐸澤早有預料會有這一日,就沖楊門太君和秦王妃不停折騰的勁頭,換子的消息不可能隱藏得住,以前他也猜測一旦秘密揭穿,他會很痛苦,很難受,也很緊張。
今日換子的秘密大白于天下,他除了好笑之外,沒有任何的緊張,焦躁,不平,好像這件事同他無關一般。
他的心情分外的平靜,興不起任何的波瀾,「臣听陛下的,听父王的。你們說臣怎麼做,臣就怎麼做。」
秦王太妃抱住了趙鐸澤,哭道︰「阿澤,我可憐的孫子。」
太妃是看得最明白的一個,皇上對趙鐸澤的感情絕對比趙鐸溢深厚,況且楊妃做出了這等敗壞秦王府名聲的事情,太妃對楊妃更是多了幾分的恨意。
「皇上,秦王府不會更換世子,阿澤一直是被當作嫡子養大的,不管他是不是……都是臣婦的嫡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