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瀾沉默不言。舒愨鵡
魏三公子道︰「這樣吧,我還是可以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只要答應我,承諾再也不會害痕兒,我就放過你一回。不會剝奪你的瀾夫人尊號,也不會將你逐出府去……你在這兒發誓,讓大家都听見!」
芷瀾緩緩地抬起頭,珠淚緩緩落下,然而在淚光之後,她那美麗的雙瞳卻帶著一絲驚心動魄的堅定。
她緩緩開啟朱唇,所有人都奇怪地發現她的聲音變了,不再是從前那種悅耳柔美的調子,帶著一絲鏗鏘,就像深夜中金屬梆子敲擊一樣,有種詭異的味道︰「夫君,您說什麼?」
「你沒听見麼?瀾夫人,我要你發誓。」
「發誓什麼?」她眼瞳空茫地看著她這個心愛的男人。
「發誓從此之後不會再暗害痕兒!」魏三公子也覺得有些詫異,怎麼現在瀾夫人看起來就好像怨靈附體一般?這個想法令他激靈靈打了個寒戰。
「魏三公子……」芷瀾笑了,她原本蒼白的唇沾染了自己的血跡,嬌艷無倫,帶著一絲嗜血的美艷,「我不發誓。」
「為何?」魏三公子隱隱面色發青。
「因為我遲早會殺了那個女人,和她的孩兒。」芷瀾的目光似乎穿透了他,再也不痴情地凝視這個她曾經無比深愛和崇拜的男人,看著空中某個莫名的點。
「你——!!!」魏三公子這回真的怒了,狠狠地在芷瀾的臉頰上扇了一個響亮的耳光。
「你打我,我也不會改變主意的。」芷瀾並沒有被這個耳光給打趴下,目光依舊炯炯,「我告訴你,我定人會殺死這個女人的孩子,讓她生不如死,永不能超生,哈哈哈!」
「你已經瘋了。」魏三公子的眼神再也沒有任何憐憫,他招了招手,「來人,將瀾夫人抓起來,關進柴房,沒有我的命令不許放出來。
「你以為我會等你來抓我?」芷瀾清冷冷地一笑,以所有人都驚嘆的速度移動到了一名侍衛之側,反手抽出他腰間雪亮的匕首,「夫君,瀾兒曾經信任你,依賴你,可是你最後給了瀾兒什麼?今天瀾兒再在此以死明志,發下誓言——我死之後,府中六月飛霜,我必然化為冤魂,纏繞這個狠毒的女人,讓她孩兒夭亡,她生不如死,永不超生!做了鬼,我也不會放過你……」
說完,她再也不看任何人,狠狠地將匕首刺向自己的心窩!
血濺三尺!
那躺在地上的「皎月」,也再度沾染了斑斑的血跡!
林月如站在那兒,身軀微微顫抖,卻極力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夫君……」
「她死有余辜。」魏三公子再也不看芷瀾的尸身一眼,徑自離去了。
然而到了門口,他又驚訝地停住了腳步。
此時,正是六月間。
「夫君,怎麼了?」林月如一直乖巧地跟在他身後,差點被撞了一個趔趄。
他沒有說話,只是出神地望著窗外。
窗外,那原本一碧如洗,陽光燦爛的空中,倏然飄起了霜雪!
白茫茫,空蕩蕩,細細碎碎地灑落下來。
就好似不甘心的魂魄,飄蕩在天地之間……
那是一個女人,所有的怨恨和不原諒……
我死之後,府中六月飛霜,我必然化為冤魂,纏繞這個狠毒的女人,讓她孩兒夭亡,她生不如死,永不超生!
林月如臉色煞白,雙手雞爪一樣蜷縮起來,心底閃過一絲徹骨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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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月的記憶,到此結束……
漆黑的密室里,只听見白素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她的臉上寫滿了驚嘆號。
原來,竟然是這樣……
他根本不是她的親生孩兒,而是那個被她下毒手害死的美貌卻苦命的藤三小姐藤芷瀾的孩兒。
然而,
芷瀾卻根本不知情。
她果然如她所說化為厲鬼,徘徊在這將她活活逼死的滕州城。
然而,悲哀的是,直到死後二十五年,芷瀾還是不明白這個最大的秘密。
也許是因為有什麼東西保護著,芷瀾無論如何也難以對林月如下手。
想到這里,白素一震,想到了鳳無聲也是無法對謝震天下手,原因就是他身上的龍魄,難道說這林月如身上也有傳說中的四大魂魄之一?
芷瀾,她的怨恨越來越強烈,眼見林月如當上了魏府唯一的女主,榮華富貴,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她怎麼能甘心?
此時,皎月的靈魂又從琴弦中間逸出。
她的臉色更加蒼白了,身體也呈半透明狀。
似乎剛才的一場回憶,已經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
「就是這樣。」皎月聲音苦澀,「我目睹了這所有的一切,從此,林月如就將我封閉起來,她曾經想將我摔成兩端,但我畢竟是傳說中鳳凰骨所做的琴,傳說毀了我的人會遭天譴……她最終不敢,只得將我鎖在這永不見天日的地方,至今……已經七年了。」
白素閉上眼︰「那為什麼會牽扯到李冰人的鋪子「
皎月道︰「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懷疑關于如夫人懷孕一個月流產時有關聯「
白素有些不太明白︰「那為何如夫人還留著李冰人一家?」
皎月道︰「李冰人只知道如夫人先前懷孕過一次,那次魏老爺剛好出海了,還沒來得及通知老爺,便流產了,當時剛好是在李冰人鋪子里面,李冰人先前對如夫人有恩,便沒有殺人滅口,後來如夫人便發覺自己不能再生孕了……不能再生這事李冰人並不知情」
白素冷笑了一聲︰「沒想到這個如夫人殺人如麻,居然還懂得報恩?」
「後來也是要找李冰人下手,卻听說了李冰人鋪子里面經常出現瀾夫人的鬼魂,如夫人自顧不暇便也沒再下手」
「果然狗改不了吃屎,她還是想殺了李冰人一家,看我不好好收拾一下這狠毒的女人」
皎月有些擔心地看著白素︰「姑娘,你要小心些,雖然如夫人做盡壞事,可是她畢竟是軒轅國第一首富,你想要主持公道,自己也要注意。「
白素哼了一聲︰「我怕啥?她上面有人,我上面還有瓦哪。」
皎月噗嗤一笑︰「天才陰陽師果然好膽識!」
「咦?」白素這下倒是有點驚訝。
下意識地指著自己的鼻子尖︰「——原來,你知道我是誰?」
皎月淡淡地笑了笑︰「姑娘,我雖然籠閉在這密室之中七年,可是我畢竟通靈,我知道你就是名震全國的天才陰陽師白素」
「果然通靈啊。」白素大喇喇的拍著胸脯道,「既然你知道我是誰,我也就不瞞你了,這樣吧,等這事兒解決後,我就想辦法給你跟青雲的魂魄搞一個婚禮。」
皎月苦笑︰「那估計是不可能了。」
「嘿,有啥不可能的,我跟皇帝交情很好的,皇帝都要讓我三分,我想給誰主婚就主婚,誰敢不依?」白素得瑟的說道。
皎月嘆口氣︰「不是我不依,是我要走了,白素姑娘,你多保重。」
白素一驚,抓住皎月的衣裙,卻發現已經完全無法觸模,她的身軀仿如漸漸融化在空氣中︰︰「你要走了,那是甚麼意思?」
皎月嘆息道︰「我沒和你說呢,三年前,如夫人請來月魂在我身上下了咒,倘若我讓任何人知道林月如的秘密,我就會在半個時辰之中魂飛魄散。」
白素怒道︰「怎麼又是月魂這渣渣,為什麼他死了都不能省心啊…….」
她又不忍地看了看皎月蒼白的臉︰「早知如此,你……你可以不必幫我這個忙的呀……」
皎月垂下眼簾︰「我心懷這個悲慘的秘密已經七年。在這七年不見天日的生涯之中,我想念青雲,想念我和他曾經琴瑟和鳴的那些日子……那些日子眼光明媚,花瓣在空中輕輕落下,好像一個完美的夢,醒來後,四周只有深不見底的空虛和寂寞,不過也好,有過回憶,勝過從
來不曾存在……」
白素有些詞窮,她不是知心姐姐,完全不知道怎麼安慰這個心碎的魂魄。
皎月勉強笑了笑︰「白素姑娘,我之所以沒有自毀元神,就是我始終盼著有一個人會過來看我,將這個大秘密說給他听,雖然我知道這可能微乎其微,卻還在期盼著,終于皇天不負苦心人,我等到了你,而且你是最適合知道這個秘密的人!……現在我心願已了,可以放心地魂飛魄散了。」
白素眼眶泛紅,高聲道︰「不行的!青雲還沒有看見你,你不能魂飛魄散的!他等了你足足七年,你舍得讓他沒有見你一面,繼續在漫無止境的冥界邊緣徘徊和思念嗎?」
皎月眼中滴下淚珠︰「我也想要見到他啊,可是……可是我就要消失了,我沒有時間去看他。白素姑娘,你看見青雲的時候,記得告訴他,讓他快些投生去吧,希望來世還能相見……」
她的淚水在空中化為虛無。
「不要啊,你堅持一下,我這就帶你走!你們不見面,我這輩子良心都不會安寧的!「白素以一種居委會大媽的狂熱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溜煙抓起皎月的實體就要往外跑。
「來不及了……」皎月將白素推開,「記住帶上我的話!我們三生有約,來世必能相見!」
然而……
「皎月!」
在白素驚愕又訝異的目光中,在皎月驚喜而悲傷的凝視中,房間的門緩緩打開了!
「皎月!」
在微弱的光線中,一個黃衣的清秀公子隱隱浮現。
他身軀有些瘦弱而伶仃,面貌卻是出塵月兌俗,深褐色溫柔的眼瞳直直地盯著皎月,正是青雲同志!
當當當當!
皆大歡喜!
「青雲,你怎麼來了?」白素這下真是太高興了,要是眼睜睜看著這一對苦命的琴瑟戀人不能在消失前再度相逢,那是多虐的事情啊!
青雲微微彎起嘴角,笑得斯文而悅目,他的眼神貪婪地注視著皎月,絲毫不肯移開……七年了,七年,她還是那樣,一點沒變,刻苦的相思,終于在這一刻得到滿足……
白素見青雲沒回答,自己也有些苦笑,料想在這個千鈞一發的時刻他哪里有空理自己……
「究竟是誰帶青雲來的……「白素喃喃道。
「笨笨白素,當然是女乃女乃我啦!」一個極其自負又欠扁的聲音響起在身後!
白素一轉身,看見那只張狂兮兮的火鳥揮舞著翅膀——是幽寶!
「幽寶你怎麼來了,你不是被干支師傅叫去了麼!」
「哼,要不是我來得巧,怎麼會感應在城門的地方有個魂魄在找你,我就去啦,然後把這個痴情苦命男給帶來了,我辦事,你放心!」
「咦,他叫我怎麼我都沒感覺到,你倒是感覺到了?」
「那是自然,你不過是個肉眼凡胎的凡人,我可是那個什麼神威凜凜的邾鳥,神鳥啊,首先就是我先接收信息啊!」
「哦,你說了那麼多,原來你是我的接線員啊!」
「你!我再也不理你了!!」幽寶轉身就要飛走。
「哎呀你小樣,脾氣見長啊,自從有個大叔喜歡你你就不得了了是不?趕快找你家大叔去!」白素在幽寶面前可是立即現出了無恥猥瑣*女的本質。
「我草!我找誰和你有毛關系啊,我知道你是和你師父分別久了內分泌失調,這樣也不用拿我開涮啊!」幽寶怒氣沖沖地搖動著它的火紅沖天毛,形狀跟剛才似乎有所變化,順溜多了,還閃著很可疑的光芒,白素嚴重懷疑它去叫青雲的同時還好好梳妝打扮了一番!
這個自戀狂!
「好了好了,人家小情侶久別重逢,我倆在這兒互相問候對方祖宗不大好吧啊。」白素趕緊好聲好氣地將自戀狂幽寶給哄下來。
「哼,誰理你。」
「你破壞人家大團圓,小心遭到報應,你喜歡的男人都是gay!」
「gay?」
「gay就是喜歡男人的男人。」白素小聲普及知識。
「我草,你是說你咒我喜歡的男人都喜歡男人?」幽寶以一種學到了新知識的口吻好奇地看著白素。
「雖然拗口了點,但是你說的很對,姐就是這個意思。」
「這樣很不錯啊,白素,你小子終于讓姐滿意了一回!」幽寶的鳥眼中射出驚喜的光芒,似乎心中那是相當的海皮啊。
「咦,我說幽寶你好特別好飄逸好有個性啊,人家都是不慎撞到了gay過來哭訴自己的悲慘遭遇,你咋還說是件很不錯的事情呢?我能采訪一下你嗎幽寶同志?」
幽寶捋了捋額頭上火紅的毛,得意地道︰「要是我喜歡的男人喜歡男人我就順便把兩個一起打包了來伺候姑女乃女乃一個!」
要不是剛才才听完了藤三小姐悲慘的遭遇,使得白素現在的心情還沒有完全平復鎮定下來的話,白素一定會笑得眼冒金星口吐白沫腸子都打結的!
「怎麼了,你干嘛以那種眼光看著我?」幽寶看出白素臉上的肌肉在不受控制地抽搐,很鄙視地開口。一副「這點小破事就把你丫嚇成這樣還跟姑女乃女乃混」的樣子。
「額,我的眼光不對嗎?就算是有不對,也只能說明我太敬仰你了幽寶姑女乃女乃,你比蒙娜麗莎還要美麗,你比兔斯基還要飄逸,在我心中你就是玉皇大帝,你大腦是怎麼生長的才能長出這麼有創意的見地?」
「這就是你沒文化了,這年頭男的喜歡男的也沒關系,老娘也不會干涉的,只要兩個人一起伺候我就可以了!」
「關鍵是……」白素說了一半又轉頭看看那一堆苦命的琴瑟戀人,他們半透明的身軀正緊緊地擁抱在一起,恍若四周的人都不存在一般,渾然忘我!
白素這下才放心,悄悄貼著幽寶道︰「我告兒你啊,一般gay都不能好好伺候你姑女乃女乃的,起碼兩個之中有一個不行。」
「哦?那不行的那個在旁邊端茶遞水扇扇子!」幽寶翅膀一揮。
白素果凍——果斷地凍結了。
這邊,皎月和青雲靜靜地對視著。
一眼萬年。
他們二人都知道,很快雙方都將魂飛魄散。
這樣的凝視,還是否能夠延續到後世?
「青雲,你還會記得我嗎?」皎月將手心貼在青雲的手心上,「不論來世我變成了人,還是花鳥魚蟲,流雲碧水,你都會記得我嗎?」
「我會的。若是你變成了花朵,我就是那追逐著你的蝴蝶,若是你變成了魚兒,我就是承載你的一泓碧水。」青雲的聲音無比堅定。
皎月羞澀地一笑︰「七年的等待……」
「終于值得了。」青雲接著她的話道。
二人再不說話,心滿意足地將手指並在一起。
登時,這陰暗,覆滿灰塵的斗室中響起綺麗美妙的曲調!
這曲子,繞梁三日,余音不絕。
令人沉醉不知歸路……
正在斗嘴的白素和幽寶都停下來,訝異地聆听著。
這音樂,就好似是高天之上紛紛揚揚的流雲。
天女在皎潔的雪峰上灑下花瓣……
山間,桃花……
碧水中,魚兒輕游……
一切,是那麼美好。
「啊,這就是‘青雲’和‘皎月’合奏的音色呢。」白素閉起眼楮,貪婪地聆听著,此曲人間得聞幾回?
「還真好听呢,我估計那個什麼儷貴人彈琴比起這個來簡直不能入耳了……」
青雲的聲音激越又帶著幾許溫柔。
皎月的聲音明朗卻又縷現清幽,宛如春風又綠江南岸的春風,悄聲無息。
讓人深在浮世中,卻有皓月當空,清風徐徐之感。
白素的心,也隨著這樂聲浮動著。她倏然想起了青翠的大竹山,風
吹得竹葉嘩嘩地搖動著,仿如許多人的輕聲細語,想起了第一次看見墨言卿,他的銀發仿佛漫天星斗傾瀉下來,他的衣裾好似高山冰雪一般潔淨……他對她說,「白素,我不想你保護我……我有很重要的使命,保護這天界,所以,如果你願意,可以和我一起守護這兒……同進同退!」
啊……白素輕輕咬著唇……那都是她最美麗,最不能割舍的記憶啊……
也許,正是因為青雲和皎月是一對傾心相愛的戀人,他們合奏的樂曲,才能夠那樣打動人的心靈,令人回憶起一切的愛……純潔的,懵懂的,朦朧的,失去的,火熱的……
就在這琴聲之中,房間的門被猛地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