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世友一家和蔣家長房並沒有住在一個府里,蔣家長房住的是當年尚書老太爺回鄉後置下的五進連花園大宅子,當年蔣世友父親中舉娶親都是在這祖宅,可天意不測,夫妻兩個雙雙亡故,蔣老太太憐憫孫兒孤苦無依,一直帶他在身邊,連著二兒媳婦那些嫁妝莊子鋪子,也都幫孫兒收著。♀+言情內容更新速度比火箭還快,你敢不信麼?後來蔣老太爺病故,蔣世友漸漸大了,總不能依附在伯伯家過一輩子,老太太索性一咬牙分了家,又自出體己幫著蔣世友在蔣府旁邊置了個兩進三開的宅院,自此蔣世友算是分了出去單過。只是名頭上雖如此,兩座蔣府不過隔著一條小巷子,中間對開了門,兩邊來往就如同一家,平日里老太太想看孫子,或是蔣世友來看祖母長輩們都沒什麼阻礙。
偏今日老太太動了性子做足禮數,正正規規帶了眾人坐了馬車從前門出去,兜了個大圈子才入了旁邊小蔣府。
入了二門下了馬車,老夫人拄著龍頭拐杖熟門熟路大刀闊步往正房居所而去。盧氏緊隨在旁,周韻扶著弦歌跟在後面。
蔣世友用完了早飯,又換過額頭上繃帶,一個人在屋里坐得無聊,便突發奇想叫雅意去找些厚紙板和小塊炭條來,雅意一頭霧水,但看著難得和氣的三少爺,只得一一照辦。蔣世友一看東西來了,兩眼放光,又要了一把剪刀之後,便將所有人都趕出房,一個人悶在屋里也不知在做什麼。
若是雅意這會兒偷偷趴在窗口偷看,她會更加吃驚,這位素有潔癖絕不肯沾一絲髒污的三少爺居然手里捏著炭條在厚紙板上寫寫畫畫,而且還一副自得其樂的樣子,面上流露出的狡猾笑容只怕會讓眾人驚掉了下巴。其實若這會兒有人敢問他在做什麼,蔣世友大概會很無辜地回答,他只是在畫速寫。這位新出爐的三少爺擔心自己認不清府內的人會出岔子,于是他靈機一動想到了美國人最愛用的一招︰通緝撲克牌。將各人的樣子畫在撲克牌上,沒事看兩眼,這樣用不了多久就能把該記住的人通通記住,順便還能教會幾個撲克牌高手。蔣世友本人資質平平,但從小學到高中都有不錯的成績,高考更是讓人大跌眼鏡地一鳴驚人,歸根究底,是他有自知之明,平日里還算用心讀書,所以雖然人有些平庸,也沒混得太差。畢業後法院沒進成的做了人家三少爺,自然也要盡心盡職一絲不苟地把這個人當做工作一樣做好。
速寫也素描不同,不需要精雕細琢,只需寥寥幾筆勾勒出人物形貌特點就行。蔣世友大一時參加社團學的幾筆,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畫過了,試著畫了幾筆,周韻那細致眉眼挺翹鼻子就躍然紙上,蔣世友模著下巴端詳了會,自我感覺畫的還不錯,只是眼神溫和多了,沒有本人那麼清冷。他仔細看了半天,覺得以他閱明星無數的眼光看來周韻算得上是個美人了,再想想昨天晚上匆匆一瞥下那些花團錦簇的姨娘,個個都是美人啊美人,以前的三少爺真是艷福不淺,令人艷羨不已。他新官上任,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那些美人現在已經是他的老婆了,他想臨幸哪個就臨幸哪個,根本用不上艷羨「別人」。
說來也怪不得他,蔣世友同學自出生起就是個中規中矩的女圭女圭,從幼兒園開始就對女生十分有禮貌,從來沒干過掀人家裙子的無賴事,上了小學後更加是一顆紅心向老師,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後來父母離異各自婚嫁,他更加一心撲在題海功課里,在老師同學面前更顯得沉悶了,加之他身材不高發型一百年不變的傳統小平頭,樣貌也很普通,所以從小學到高中從來沒有女生對他表示過超越友誼以外的感情,到了大學,他被宿舍的兄弟好好改造了一番,插科打諢嬉皮笑臉也都來得,人也開朗不少,可是似乎是十幾年絕緣體質的慣性使然,四年下來仍然是乏人問津。終于到了畢業,他最大的夢想變成了找份好工作and找個好老婆。他堅信好工作找到,好老婆就不遠了,所以把滿腔熱情都投入到了實習的法院里,拼命表現良好希望人家中意他,可惜命運不順,工作還沒搞定他就穿過來了。
如果繼續在原來的世界呆下去,也許他最終會進入哪個基層法院,從書記員熬到法官,一步一個腳印幾十年如一日地做下去,娶個過得去的老婆,不打不罵不吵架,不抽煙不喝酒不賭錢,工資永遠上交,沒有第三者沒有紅顏知己,就這麼兩個人手拉著手過一輩子,最後在兒孫的圍繞下一起幸福地閉上眼楮。
當然,對如今的蔣世友來說這些都是上輩子的夢想了,他沮喪地捧著頭想著現在的爛攤子,無比無奈。
正當他唏噓不已的時候,忽然听到剛剛那個紫裙子丫頭在外面脆生生道︰「給老太太、大太太請安。」大事不好,蔣世友一驚,看著攤在桌上的那幾張畫好的速寫撲克牌雛形,有周韻和老太太的尊榮在上面,他忙一把抓在手里,眼楮四下亂看,一眼看中床上疊好的被褥,他忙瘸著腳跳到床邊將那一疊撲克牌賽到疊好的被子中間,又匆忙整理兩下。♀
正這時,雄赳赳氣昂昂的蔣老太太已經一步邁了進來,她一眼看到已經蘇醒過來坐在床頭,神情恍惚的孫子,不由又是欣喜又是心疼,忙喊道︰「友兒~~」
蔣世友雖然有心理準備,還是被嚇了一跳,他抬頭一看,蔣老太太那令他印象深刻的臉就在眼前,蔣世友一時慌了神,哆哆嗦嗦結巴道︰「祖……母……」
蔣老太太有些疑惑地走過來拉住他的手︰「怎麼了?滿頭是汗的。」說著掏出一條石青色帕子在他額上細細擦過,蔣世友有些尷尬,忙低頭道︰「我沒什麼。」他心里哀嘆不已,還沒來得及跟三少女乃女乃問明情況,這會兒千萬不要穿幫嗷嗷嗷……
雅意機靈地帶著個丫頭搬了兩個大理石面的紅木圓墩到床前,請蔣老太太和盧氏坐了。蔣老太太看孫子總有些不對勁的樣子,忙攜了他的手,關切問︰「友哥兒有哪里不舒服,快告訴祖母。」
蔣世友忙賠笑道︰「沒事沒事我很好,多謝祖母關心。」盧氏見他眼神有些慌亂地四看、六神無主,不免也心生疑惑︰「友哥兒,可是有哪里不妥?」蔣世友十分狼狽地看了她一眼,發現這一身華麗的中年婦人自己並不認得,也不知怎麼稱呼,只怕開口也是錯,不開口也是錯,只好閉了嘴只管搖頭,背上額頭不住流汗。他眼一溜看見立在門邊的周韻,像見了大赦一樣忙求助般看過去,小眼神十分可憐。
周韻站在那里將屋內方才的情形看了個一清二楚,看見蔣世友發出求救信號,她眼中陰晴不定,尚在猶疑。此時弦歌從外頭端了兩盞茶進來,周韻見狀,便給弦歌使了個眼色,兩人一齊上前,周韻親自將茶盞從托盤里端出奉與二人「祖母請用茶。」老太太沉著臉接了,「伯娘請用茶。」盧氏倒還和顏悅色。
蔣世友如釋重負,忙回答道︰「多謝伯娘關心,我什麼都好,沒有不妥的。」
老太太喝了兩口茶,不悅道︰「既然沒有不妥,養病最注重靜養修身,病人又不是物件兒可以挪來挪去的,該怎麼好怎麼來,你說是不是啊,友哥兒媳婦?」周韻恭敬接過她手上茶盅放到旁邊幾案上,低頭應道︰「祖母說的是,孫媳婦受教了。」不輕不重地應付過去。
老太太眼一眯,正要再說,蔣世友忙道︰「不關娘子的事,是孫兒撞到頭一直有些昏昏沉沉,那邊屋子人又多又嘈雜,吵得心慌,我這才來這邊靜靜心。」盧氏眼中驚訝之色一閃而過,老太太倒是不見多大疑色,她這兩年回府時辰不多,雖然听聞蔣世友素來寵愛妾室,卻不知究竟到了什麼樣一個程度,還以為只是一般的喜愛。現在听得挪房間是孫兒的意思,老太太一向縱容孫子,他說如何便如何,也就不再糾結此事。她只微微頷了頷首,又開始擔心別的︰「只怕這屋里人手不夠吧。」她方才一路進來,除了幾個粗使老媽媽,平頭正臉的房里人只看到弦歌和雅意二人,夫婦兩個只有兩個丫頭服侍,實在是人太少了些。
盧氏倒沒有多說,她看著蔣世友一側的衣擺,藤黃底同色雲紋暗繡的直裰側邊隱隱有些暗色髒污,那是剛才蔣世友情急下隨手擦了手上炭條黑痕的,他看見伯娘視線射過來忙干笑著用袖子遮住,卻不料這個動靜倒惹得蔣老太太的注意,她皺著眉頭道︰「友兒,你右側衣衫上是些什麼?」
蔣世友只好陪笑著把手拿開,一塊手掌大的黑印子明晃晃地出現在眾人眼前,老太太登時大怒,沖著旁邊周韻和弦歌罵道︰「你們都是怎麼照顧爺的?讓自己主子穿髒衣裳,難不成你這房里伺候的都是死的麼?」周韻忙帶著弦歌跪下,一聲不敢吭。
盧氏瞧著婆母又生氣,忙勸道︰「老太太消消氣,孫媳婦年紀輕,這屋里伺候的人又少,縱有一兩處不到之處,也是情有可原。」老太太本就疑惑這伺候的人怎麼如此之少,听了這話,忙四下看了幾眼︰「蔣貴媳婦呢?她不是這邊府里的管事麼?怎麼到現在還不見人?」
話音未落,從外頭急匆匆閃進來一個人,一身米黃色小豎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