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秘密 §§第三十三章 放一個喇嘛需要多少錢

作者 ︰ 劉德瀕

達札管家、康薩、尼瑪、土登格勒、帕甲等官員正在布達拉宮的一個小佛殿里秘密開會。♀友情提示這本書第一更新網站,百度請搜索+尼瑪義憤填膺地說︰「德勒家的扎西必須治罪,他一直是熱振的死黨!這些年,他是熱振寺、多吉林寺最大的施主,這次破壞藏軍行動事出必然。康薩噶倫,你下命令吧。」

「扎西懂佛法,會做生意,可對政治一竅不通。」康薩為難地說。

「仁欽噶倫,你覺得怎麼處理扎西?」達札管家問道。

「德勒府是我的親戚,今天我本應回避,既然各位官員認為應該治罪,我不好發表意見。」格勒看了看眾人說。

達札管家拍板,他說道︰「既然大家都不反對,我們就擬個文書,鑒于扎西不辨忠奸……」

他的話還沒說完,帕甲就從後排卡墊上起身,湊到他身後說道︰「管家老爺,在下實在憋不住,有幾句話不知可否能講?」

「既然請你來了,可以講。」

「在下位卑言輕,講了怕各位大人怪罪。」帕甲滿臉堆笑地說。

「今天不論品級,只議事,不怪罪你。」

「那就好,我說。在下認為不應該治扎西的罪。」

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到吃驚,達札管家扭過頭來,死死地盯著帕甲。

「扎西是熱振寺的施主不假,仁欽噶倫更是北郊大寺的施主,拉薩城里的各位老爺也都是很多寺院的施主,這是我們**人篤信佛法僧三寶的緣故。就因為扎西是施主而給他治罪,不服眾吧?」

「你在替誰說話?」管家不滿地問。

「管家老爺,拉薩局勢到了今天這種境地,如果沾邊不沾邊的都抓起來,我們也沒有那麼多精力啊。現在最緊要的事兒不是抓人,是穩定局面。康薩噶倫,您說呢?」

「有道理,帕甲的話正是我要說的。」康薩贊同地說。

土登格勒猜不透他們的心思,沉默不言。

「既然這樣,你們商量吧。」管家不快地說完,撇下眾人,抬腿走了。

帕甲緊隨其後,跟了出去。

達札管家氣哼哼地走在前面,他生氣地問道︰「你小子,到底站在哪邊啊?」

「當然是您這邊啊。您沒看出來,康薩噶倫不情願,仁欽噶倫不表態……」

「那又怎麼樣?攝政王的法旨下來,他們還敢不執行?」

「攝政王的威嚴在上,他們肯定執行。」

「那不就成了。」

「可是,管家老爺,您有沒有想過,噶廈派人抓了德勒府的主子,查抄了他的財產,然後呢?公事公辦,德勒府的千萬財富全歸了噶廈。……我听說,攝政王的家廟正在蓋隱修經堂,從熱振寺拆回來那些破銅爛鐵舊木料,那哪夠啊。」

管家開竅了,他笑著說︰「你還真機靈。」

帕甲見狀,更來勁兒了,繼續說道︰「德勒府不是來捐過供奉嗎,讓他接著捐啊。這樣,您就能把攝政王的經堂修得富麗堂皇……」管家恍然大悟,狂笑不止,最後,竟笑出了眼淚。

帕甲的心里仿佛盛開了朵朵蓮花,他飛黃騰達的夢想正在變成現實。拿德勒府的藏銀給自己買靠山,這一招,太妙了。此時,他的腦海中浮現出德勒府裝飾豪華的碉樓、客廳,還有娜珍的臥室。他油然而生一種怨恨,當初,自己低三下四取悅娜珍,簡直是浪費生命。他和達札管家達成共識後,便騎馬直奔德勒府。面對他的到來,扎西和德吉一臉嚴肅,仇恨地望著他。

帕甲卻厚顏無恥地說︰「我在朗孜廈審了雲丹喇嘛,據他說,前段時間有一伙馬匪劫過你們家的馱隊。」

「確有此事。雲丹喇嘛帶僧兵把那些馬匪抓了。」扎西面無表情地說。

「匪盜遍地,高原聖地越來越不太平了,這伙馬匪竟敢劫貴族老爺的馱隊,膽子也太大了。再說這個雲丹,糊涂!把馬匪都押回來了,不交到我的手上,卻跑回北郊大寺對抗噶廈。結果呢,馬匪跑了,現在死無對證了,可惜啦,不然我要一查到底,看馬匪背後有沒有什麼人在指使!」

「帕甲,你到底來我府上干什麼?」扎西反感地問。

「噢,光顧著說馬匪了。達札攝政王的管家讓我來的,你給他送禮去了,為什麼?」

「救人。」

「我一猜就是,老爺尊奉善業,覺悟圓滿,了不起!達札管家托我給您捎話兒,為平息當前的事端,這群喇嘛不抓是不行的,可抓了不放也是不行的,管家佛爺需要一個下馬的台階,你明白嗎?」

「不明白。」

帕甲不以為然,轉而對德吉說︰「太太,哪有你們那麼給人送銀子的,直接送到布達拉宮去,太招眼了。」

德吉仿佛看到了希望,她說道︰「我和扎西救人心切,給管家佛爺添麻煩了。」

「那些被捕的喇嘛其實也不是什麼壞人,年輕,光知道念經,不懂規矩,受一小撮壞人的挑撥,腦子一熱,沖動。把他們關起來,敲打敲打,遭點兒小罪,有利于修證精進。」

「帕甲,你就別繞彎子了,不折磨那些喇嘛,釋放他們,或者移送到寺院和貴族家里進行圈禁,一個喇嘛要多少錢?」扎西直截了當地問。

帕甲笑了,反問道︰「你覺得一個喇嘛值多少錢?」

當夜,扎西、德吉、巴桑就在燈下攏賬,只听見汽燈的  聲和翻賬本的沙沙聲。巴桑在籌算板上不斷地計算著,最後他說道︰「衛藏各商號賬面上還有銀圓六十一萬三千三百塊,藏鈔五萬二千八百四十秤,還有美金九千三百二十五元,印度盧比七萬二千元。」

「就這麼多嗎?好像不夠。」扎西說。

「我們可以把印度噶倫堡銀行里的錢匯回拉薩。」

「留下三成,其余的都匯回來。巴桑,你明天就去發電報。」德吉拍板說。

「啦嗦。」巴桑應承著。

扎西和德吉準備好了第一筆錢後,他們親自將銀子送到帕甲家里。帕甲又把這筆銀子送到了布達拉宮的小佛殿,他親自解開袋子,里面的銀圓露了出來。達札管家伸手捧起銀圓,嘩啦嘩啦地玩弄著,帕甲殷勤地說︰「管家佛爺,喇嘛要一批一批地放,銀圓也就一批一批地來了。♀」

管家開心,夸獎他說︰「你可真會辦事!」

德勒府的銀圓藏鈔終于起了作用,達札一伙又陸續釋放被關押的喇嘛。根據噶廈不成文的老例,有人被寺院領回去進行管教,有人則被送到噶廈信任的人家施行圈禁。格勒找到德吉,對她說︰「你們中了帕甲的圈套,知不知道?」

「為了救人,只能如此。」德吉無奈地說。

「扎西中了邪,他是下賤坯子,下層喇嘛出身,他永遠也弄不清楚銀圓是怎麼鑄出來的。阿佳啦,你是德勒府真正的主人,不能讓他胡鬧啦。」

「這也是我的意思,我在佛前發了願,沒人逼我。」

「你心里明鏡似的,怎麼竟做糊涂事兒?」格勒吃驚地問。

「有人利用我們救人心切,想從中撈上一筆,隨他!」

「不是這麼簡單,這些喇嘛都是噶廈政府的要犯,那麼容易就從監獄里出來啦?是帕甲搗的鬼。阿佳啦,你想一想,這麼多喇嘛被圈禁在眾多貴族家和寺院里,哪怕有一兩個喇嘛滋事鬧事,或者逃跑,德勒府是保人,到時候,你們就得吃不了兜著走。」

「我管不了那麼多,現在能做的,就是把他們保出來。」

格勒見她執迷不悟,氣憤地說︰「不可理喻,簡直不可理喻!」他甩開德吉,自顧自地走了。

扎西、德吉、巴桑又在客廳里攏賬。巴桑面有難色地說︰「老爺、太太,我們已經沒有可用的錢了,再從外地商號調錢回來,他們就要黃鋪子了。」

「如果可能,我們去借錢。」扎西說。

「看著德勒府敗了,誰會借錢給我們?巴桑,賣莊園!先把山南的兩個莊園全都賣了,不夠的話,再賣藏北的牧場。」德吉說。

巴桑從箱子里拿出地契、莊園契,攤在扎西和德吉面前,厚厚的一沓。扎西沒見過,他抽出一張,仔細端詳。德吉也舍不得,兩手發抖,模著那些契約,最後狠了狠心說︰「拿走,都拿走!」

扎西和白瑪帶著地契奔藏兵指揮部而來,尼瑪一見他們,便和帕甲躲進了帳子後面,把平措留在了外面。扎西進來向平措獻了哈達,寒暄過後,平措謊稱尼瑪老爺去噶廈開會了,很晚才能回來。扎西突然看見帳子後面的藏靴動了一下,他心里明白,便起身告辭,稱自己只是略表心意,麻煩平措等尼瑪大人回來交代一聲。然後讓白瑪把地契和禮品放在尼瑪的桌子上,轉身離開了。

見扎西他們走了,尼瑪和帕甲從帳子後面現身出來。尼瑪拿起桌子上的地契看了看,開心地說︰「是塊肥地,九崗零四藏克,這一年能打多少青稞啊。」

帕甲打開盒子,里面全是珠寶,放射出耀眼的光芒,他不解地說︰「真豁出去了,這箱子寶貝,在德勒府有二百年了吧。」

「抓的那些喇嘛,該放就放吧。」尼瑪說道。

「尼瑪大人,心軟啦?」

「不僅僅因為這個。監牢里人滿為患不說,麻煩的是這些堪布、活佛廣有人脈,他們的施主,貴族也好,平民也好,這些天紛紛去郎子廈和雪監獄給他們送吃的,送用的。譯倉和噶廈可以下命令,禁止各大寺院的喇嘛下山,更不許他們進城,可對于各大貴族和諸位官員,就難辦多了。」

「我明白。尼瑪大人怕日子久了,慢慢失去人心。」

「如果繼續關押下去,沒準會出大亂子。對那些主犯要犯不可饒恕,絕不能手軟,普通的喇嘛,時機成熟了,該放就可以放了。」尼瑪說完,伸手擺弄盒子里的珠寶,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

夜深了,扎西和德吉剛準備去睡覺,剛珠就引著雪康等貴族和三位大喇嘛進了客廳。雪康拋開一條哈達,獻給扎西,又拋開一條哈達獻給德吉,其他人也紛紛上前,把成卷的哈達送到扎西手上。扎西感到分量不對,原來哈達里塞著一卷銀票,他詫異地問︰「這是怎麼回事兒?」

貴族雪康解釋說︰「大家都知道了,德勒府又賣莊園又頂商店,救出那麼多上師、喇嘛,令人欽佩。這是大家湊的份子,托我們交給你。」

「大家都有這份心力,我們就不孤單了。」扎西和德吉感動地說。

「真是慚愧啊,德勒老爺,我上有老下有小,不敢得罪達札佛爺,只能暗地里支持你啊。」

大喇嘛個性張揚,大咧咧地說︰「我倒不怕他,扎西,你好樣的,是佛門教化的好弟子。我們廟小,但供養十人、二十人不在話下,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多保些人出來。」

「丹增上師,您積善成德。」德吉說道。

「積善成德的是你,因果有緣,你們會有好的報應。」大喇嘛快人快語地說。

被關押的喇嘛放得差不多了,今天要釋放最後一批,扎西和德吉、剛珠早早地等在布達拉宮下的監獄門口。他們身邊還有很多官員、貴族老爺,少爺,他們都是來接喇嘛的,大家焦急地等待著。

一名獄吏出來了,他站在門口點名︰「貢吉,魯珠,布桑活佛,齊加,郭杰,嘉樂,格桑,降白,京巴,班典,農丹,南卡,繞江,次白……」

喇嘛一批批地出來,有被打得遍體鱗傷,有的一瘸一拐相互攙扶著,老的少的,陸陸續續,絡繹不絕。藏兵和獄卒每押著一批喇嘛過來,就會有一家貴族圍上去,對喇嘛噓寒問暖。獄前廣場上,絳紅色的喇嘛們被五顏六色的俗人們包圍著,一團團一簇簇,像紅色的花朵迎風怒放。

扎西和德吉看著眼前的場面,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扎西問道︰「到今天為止,有多少人出獄?」

「老爺,總共……有二百八十多人。雪康家接走的最多,還有崔科家,江洛金家,我這兒有單子,老爺您過目。」剛珠說著,把單子遞給扎西。

扎西表情嚴峻,心情復雜地看著單子。

剛珠興奮不已地又說︰「我去拜訪過一些人家,他們待喇嘛都很好,安排食宿很周到,有的干脆就住在自家二樓的經堂里。」

等放完了最後一批喇嘛,卻不見多吉林活佛,扎西和白瑪在獄長和帕甲的陪同下走進了監獄,他們每經過一個獄門都朝里面張望。♀突然前面傳來咳嗽聲,扎西一激靈,快步朝牢房跑去。

透過牢門,看見多吉林活佛半倚在牆邊,手銬腳鐐依然,老活佛披頭散發,光著腳丫。

「把門打開,打開!」扎西對獄長說。

「德勒老爺,多吉林拒不認罪,攝政王很惱火……」帕甲說道。

「他是我的上師、恩人,你們必須把他放了!」

多吉林听到了外面的爭執,他抬眼望了望說︰「扎西啊,你來救我,怎麼才來啊?」

「上師,弟子無能,我馬上,馬上就接您出去。」扎西激動地說。

「快著點兒,這鬼地方又潮又濕的,時不常還爬進來幾只蠍子。不過,你別擔心,蠍子不敢咬我,光給我解悶了,比那群渾小子強多了。」

帕甲氣樂了,他說道︰「老活佛不是瘋了,就是真覺悟了,接他出去也撐不了多久。」

「還磨蹭什麼,臭小子,快著點兒,讓他們把牢門打開,我要出去曬太陽。」

「帕甲大人,你說吧,怎麼才能打開這扇牢門?」扎西急切地問。

「難!真難!」

白瑪氣憤難平,他沖上去要揍帕甲,被扎西一把攔住。

為救上師,白瑪硬著頭皮去了康薩府。管家把他引進客廳時,他看到梅朵正百無聊賴地朝不遠處的球拍上扔網球,網球被彈回來,落在地毯上。

管家上前,輕聲地叫道︰「小姐。」

梅朵沒反應,繼續扔網球,白瑪撿起腳下的一只球,望著梅朵,欲言又止。梅朵感覺到身後有人,她轉過身來,見是白瑪,驚詫地問︰「白瑪哥,你怎麼來啦?」

「我來拜見康薩噶倫。」

「我爸啦在噶廈,你來錯了地方。」梅朵失望地說。

「噶倫老爺不在,我晚上再來吧。」白瑪說完,轉身欲走。

「站住。」梅朵叫住他。

白瑪停在那里。

「外面怎麼樣啦?我正擔心呢。」

「還好,只是多吉林活佛還關在雪監獄,我想請求噶倫老爺通融通融,放了他老人家。」

「好吧,爸啦回來,我跟他說。」

「謝謝梅朵小姐。」白瑪說完,又要走。

梅朵真生氣了,她喝道︰「你站住!你屬藏羚羊的,見人就跑,你不想見我,也不想見央宗?」

白瑪猶豫了,站在那里。

「她在樓上。」

「梅朵,我正想問你,你怎麼找到她的?」

「是她自己找到府上的,這些天,她茶不思飯不想,病在床上,你去看看她吧。」

「我還是……把她接到德勒府吧。」白瑪不好意思地說。

「她喜歡我這兒,不會去你家……至少暫時不會去。上樓吧,我不會介意的,她住我房間。」

白瑪感激地看了看梅朵,急不可耐地轉身上樓了。梅朵望著他的背影,已經沒了剛才的剛強,她轉過身去,傷心地抽泣起來。

白瑪輕輕推開梅朵房間的門,房間里靜悄悄的,沒有央宗的影子,他奇怪,走進房間,四下打量。央宗此時正站在門後的櫃子前,看著白瑪的照片,忽見白瑪出現在房間里,她驚詫不已。白瑪從鏡子里也看到了央宗,他轉身望去,百感交集。

兩個人撲到一起,緊緊地擁抱著,央宗喃喃地說︰「沒想到你會來。」

「我一直想著你,可顧不上。」

「梅朵小姐每天都派人去打听……德勒府的消息,她都告訴我了。」

「拉薩發生這麼大的事兒,太不幸了。」

「你不用管我,梅朵小姐對我特別好,你放心吧。」

白瑪激動地抱住央宗,長吻。

扎西為救多吉林活佛,再一次登上了帕甲的家門。帕甲見他來了,心中暗喜,扎西上鉤了。

他上前熱情地招呼扎西,假惺惺地說道︰「我知道你為什麼來我這里,多吉林活佛德高望眾,如果放虎歸山,他振臂一揮,各大寺的僧眾定會聚眾惹事。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小人可不敢擔責任。」

「噶廈不是有鋼槍,還有山炮嗎,現在各大寺的喇嘛除了念經懺罪,誰還敢和噶廈對抗。更何況,多吉林活佛是位八十歲的老僧,他只問教不問政,怎麼會聚眾惹事呢?」扎西據理力爭地說。

帕甲沉默了一會兒,才挑起眼皮說︰「老僧才有分量……還用我說嗎。」

扎西明白,他直截了當地說︰「只要你們肯放人,多少藏銀,我絕無二話。」

帕甲笑而不答。

「五千兩藏銀。」

「我說的是他的分量,不是藏銀的問題。」

「一萬兩。」

「多吉林是老神仙,他厲害得很。」

「還不夠的話,我把德勒府在拉薩剩下的兩家商店一起送給你,只求你讓我把活佛接出來,讓他安度余生。」

「急了,看出來了,德勒老爺真急了。」帕甲陰險地說。

扎西表情嚴峻,盯著他,等待著。

「我明確地告訴你,金銀藏鈔,我都不要!」

「那你要什麼?」

「我要兩條!第一條,我和娜珍偷偷模模地相好,你應該听說了。你和德吉不在家的時候,我常鑽進德勒府,你們家的碉樓可真漂亮啊,尤其是府上供奉的那尊金佛,那是當年十三世**佛爺賞賜的,極其靈驗,每求必應。我每次去德勒府的第一件事兒,就是給金佛燒香磕頭……」

「你想要我們府院?」

「我篤信佛法,如果住在德勒府里,每日給金佛磕頭,也方便啊。」

扎西臉色難看,無奈地又說︰「說你的第二條。」

「你和德吉在拉薩無官無爵,現在商店也頂出去了,府院又送給我了,你們還是離開拉薩的好,別老在我眼前晃,你們心里不舒服,我看著也眼暈。」

扎西無計可施,瞪著他,說不出話。

「你別直眉瞪眼地看著我,心里罵我狠。錯了!德勒老爺,你在印度不是鬧過同志會嗎,後來又和江村孜本攪在一起,你發了普度眾生的宏願,跟觀世音菩薩似的,這是多麼殊勝的政教大願啊,我得助你功德圓滿。您可千萬千萬……別貪戀世間的俗物,一念之差,害人哪!」

扎西被氣樂了,他憤憤地說︰「帕甲,你可真是能說會叫,真不知你前世是只什麼鳥變的。」

扎西回到家中,思前想後,怎麼也無法對德吉開這個口,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德吉看不下去,拱到他懷里問道︰「你心里有事兒,說說吧。」

「沒事兒,兩座監獄差不多都空了,我興奮,睡不著。」扎西掩飾地說。

德吉一語中的︰「可多吉林活佛還關在里面。」

「嗯。這該死的帕甲,陰險毒辣,不得善終。」

「他要多少藏銀,我們給。」

「他胃口太大。」

「不夠,我去借!大不了,最後舍一次德勒太太的面子。」

「他不要藏銀。」

「那他要什麼?」

扎西不忍說出口,他搖了搖頭說︰「我們再想辦法,繞開他。」

「你說啊,他要什麼?」

「他要……我們德勒家的府院。」

德吉騰地坐起來,問道︰「要這個府院?」她下了床,不停地在地上轉悠。

「讓他做夢去吧!這個府院是大清皇帝賞賜給德勒先人的,顯示著德勒家族的榮耀,怎麼能落到帕甲這種人手里。」

德吉的心里翻江倒海,思緒萬千,最後她下定決心,對扎西說︰「送佛送到西。老爺,給他,先把多吉林活佛接出來再說!」

「這府院不能丟,這是德勒家族的根基。」扎西極力反對說。

「沒那麼嚴重,索康府、噶雪巴府給內地抗戰運物資發了財,都到城外蓋別墅去了,誰還稀罕這百年老宅?他們能搬走,我們為什麼不能?」德吉故作輕松地說。

「人家去城外住別墅,可我們住哪兒啊。」

「哪兒好住哪兒,拉薩你還沒住夠?我們躲到世外仙境去,這破貴族,不當了。」

「你說得輕巧,太超月兌了吧?我們在各地的莊園都押出去了,無處可去啊。」

「去處,你就不用管了,我安排,你當務之急是把多吉林活佛接出來。」

德吉雖然決心也下了,話也說了,但她打心眼里還是舍不得德勒府,她一個人來到酒窖,拿出一瓶又一瓶酒來,然後又放回去,愛不釋手,她眼圈紅了。最後,她抽出一瓶法國紅酒,慢慢地坐下來,啟開,斟上,喝起來。

德吉喝著喝著,眼淚流下來,她哽咽地自言自語︰「身外之物……都是身外之物……有什麼舍不得的……誰不嫌麻煩,就擎著!有知道累的那一天……」她哭了起來。

帕甲拿到了德勒府的房契,便通知獄長把多吉林活佛放了。扎西攙扶著多吉林活佛,從獄門里出來,早已等在外面的德吉、白瑪等人圍了上去。德吉獻上哈達,活佛將哈達搭在她的脖子上。扎西對活佛說︰「上師,您身體需要調養,先到德勒府上住一陣子……」

多吉林笑嘻嘻地打斷他說︰「扎西,你還有府上嗎?德吉,這臭小子,他還想蒙我。」

「活佛,您體諒他的孝心。」德吉尷尬地說。

「上師,什麼都瞞不過您,可是,您還能去哪兒啊?」扎西擔心地問。

「嘿,我回山上,那有我的多吉林寺啊。」

「多吉林寺已經被炸毀了,沒有一間能住的房子。」

「炸毀了,再修啊,沒房子住,我住山洞……真唆,我走了。」

扎西知道留不住他,便對剛珠說︰「給上師備的騾子牽過來。」

「我不騎騾子,我騎犛牛。」多吉林不高興地說。

「上師,您就別為難我了,您的犛牛被他們拍賣了。騎騾子吧,又輕快,又穩當。」

「哎,湊和騎吧。走,我上山去。」

扎西扶多吉林活佛上了騾子,他接過韁繩說︰「上師,我送您上山。」

「你們還有一大堆事兒呢,忙去吧,別送了,我回山上修廟去了。」多吉林說完,坐在騾子上,優哉游哉地走了。

康薩連續多日不去噶廈開早朝例會,達札便派了一名僧官去府上探望。管家引著僧官來到客廳的時候,康薩正在咳嗽,僧官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康薩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哎呀……你都看見了,我這氣都喘不勻乎,還開什麼會啊……你回去告訴各位大人……有要緊的事兒,他們該定就定吧。」

「噶倫大人,那我去回話了。」

康薩又咳嗽起來,他說道︰「去吧,去吧。我指不定落下了什麼毛病,別把你給招上。」

管家送僧官走了出去。梅朵上前,焦急地問︰「爸啦,你病啦?」

康薩看僧官出了大門,管家把院門關上,也落了鎖,他馬上換了一副嘴臉,清了清嗓子說︰「心病,這身子骨硬朗著呢。」

梅朵松了口氣,怪罪他說︰「爸啦,你嚇死我了。」

「是我被嚇著了,雖說熱振的勢力被彈壓下去了,想不到攝政王會使出這般手段,夠狠的!尼瑪和帕甲的膽子忒大,還了得嘛!唉,我們雪域之人都信奉輪回,這些年的事兒,哪一檔子不是輪回啊。」

「政治我不懂,可死了那麼多喇嘛,簡直就是浩劫!」

「閨女,政治我也不懂,跟著起哄罷了。現在拉薩穩定了,我得急流勇退,別把康薩府給帶到泥溝里去……」康薩說著,他一轉頭看到塔巴從小屋里出來,他問道︰「哪來的?說你呢,過來。」

塔巴戰戰兢兢地走過來,恭敬地說︰「老爺……」

「他是石匠,在河對岸給我們刻石經的。」管家稟報。

「這種下等賤民怎麼鑽進院子里來啦!不帶來晦氣才怪呢!轟出去,轟出去!」康薩惱火地說著,對管家使了個眼色。

管家心領神會,訓斥塔巴︰「你剛才听到什麼啦?」

塔巴渾身發抖,哆嗦著說︰「我什麼都沒听見。」

「罰他二十鞭子。」

「管家!讓他出院去就算了……」梅朵說道。

「對下人不能沒規矩,掏掏他的耳根子。」康薩制止說。

管家一招手,兩名家奴跑過來,拉著塔巴去抽鞭子。塔巴挨了鞭子,哀號著。央宗從碉樓里沖了出來,她跑到康薩面前,央求著說︰「康薩老爺,你要抽鞭子,就抽我吧,他是陪我來的。」

康薩驚詫,他問道︰「怎麼又鑽出來一個?」他打量央宗,問管家︰「還穿著小姐的衣服,家里怎麼來了這麼多不干不淨的人?」

「爸啦,她是達娃央宗。」

「達娃央宗是誰?」

「就是白瑪喜歡的姑娘。」

康薩頓時火冒三丈,他大聲地質問︰「啊?……她是人是鬼,你從哪兒弄來的?」

「她死里逃生,我收留了她。」梅朵沖管家說︰「放了,放了。」

管家讓家奴收手,塔巴已經挨了六七鞭子,疼得爬不起來,央宗撲了過去。

康薩感到奇怪,問梅朵︰「閨女,白瑪就是因為這個姑娘……」

「爸啦,你別問那麼多了,我已經想好了,你讓管家去德勒府悔婚。」

「悔婚?德勒家的聘禮都過府了,這可不是玩笑……你不是喜歡那小子嗎?」

「我沒說過不喜歡啊,但我還是要悔婚。」

「越說我越糊涂了,外頭我剛捋順了,家里又攪亂了。」

「我想成全他們倆。」

康薩簡直哭笑不得,他語重心長地說︰「我們家出了慈祥度母。閨女,糌粑酥油可以送人,奴僕莊園也可以送人,這世界上就兩樣東西不能送人,一是男人心上的女人,二是女人心上的男人。」

「我已經決定了,這事兒,不能听你的。」梅朵說完,轉身去找央宗了。

康薩望著女兒和央宗,兩人親如姐妹,他臉上掠過一絲狡黠。

女僕正在德吉臥室里收拾主人的衣物、首飾等用品,她們打包袱,裝箱子……

德吉站在床邊,整理扎西的書籍,她拿過那塊雙面佛的石片,心里不免難過。扎西從外面進來,他見狀說道︰「拾掇東西急什麼,不是過幾天才走嗎。」

「你看看還有什麼要帶走的,拾掇拾掇。」德吉情緒低落地說。

扎西見她難過,便嚷嚷著說︰「我們不走了,不走了,去哪兒啊?我們是德勒府的主子,我們哪兒都不去!」

「嚷嚷什麼,房契都給人家了,我們算什麼主子。」

「房契不就是張紙嗎,再寫一張不就得了。」

「你中邪啦,淨說渾話。」

「房契給了帕甲,是為了救多吉林活佛,現在活佛已經回山上了,這房子不是還在我們手里嗎,為什麼要騰給他呢?他可以巧取豪奪耍無賴,我們為什麼要當正人君子?」扎西強詞奪理地說。

「你就別惹麻煩了。」德吉把雙面佛遞給扎西說,「佛可以有兩面,人也可以有兩面。富貴日子過夠了,也過過清貧的日子,沒什麼不好。再說,你阿爸阿媽也老了,我們去陪陪他們,挺好!」

「德吉,我知道你心里舍不下,我們暫時離開拉薩,等過了風口浪尖,我一定把房子贖回來,這院子還是我們的德勒府。」扎西安慰她說。

「你就別逞強了。」

「不是逞強,我起誓,說到做到,你等著瞧吧。」

剛珠從外面跑進來,他說道︰「老爺、太太……康薩老爺帶著管家來了。」

德吉聞听心里不踏實,她嘟囔著︰「這個時候,他來干什麼?」

扎西他們趕緊下樓去了客廳。康薩慢條斯理地吹茶,飲茶,將茶碗放在藏桌上,他抬起眼來,看著他們。扎西和德吉不知其來意,顯得有些不安。

康薩問道︰「我們兩家的親事緩的時候可不短了,德勒老爺和太太有什麼打算啊?」

扎西和德吉有些意外,德吉說︰「康薩老爺,當初……」

「不提當初,只說現在。」

「與噶倫府結親,我們實在有些不自量力。事到如今,我們更不敢委屈了貴府的小姐。」扎西說。

「德勒老爺的意思是……退婚?」

「此事還是請康薩老爺拿主意,我和德吉尊從。」

「我拿主意?好,那我就拿主意!你們的聘禮也下了,我們兩家擇日結親!你們意下如何?」

扎西和德吉非常意外,他們面面相覷。

康薩狡詐地說︰「德勒府的處境我清楚,你和我結了親家,對府上也是一種保護。」

「感謝康薩老爺的美意,可是,畢竟是兩個孩子的終身大事,還是把白瑪喚來,听听他的意思。白瑪也很久沒見梅朵小姐了……」德吉說道。

「你們搞錯了,我要嫁的閨女,不是梅朵,是達娃央宗。」

「這是怎麼回事兒?」扎西奇怪地問。

「央宗是個好姑娘,她的身世我也了解了,我認她做了干閨女。康薩府要按自家女兒的禮數把她嫁過來,讓白瑪那小子遂了願。」

康薩嘴上虛情假意地這麼說,可心里卻另外打著小算盤,利用婚約與德勒府結盟已經毫無意義了,他們離破敗只有一步之遙。這種時候,提出悔婚,實在理虧,會被人譏笑落井下石。現在,把達娃央宗嫁過來,真是兩全其美,自己做了個順水人情。

「康薩老爺,等我們請活佛卜卦擇定吉日,就去府上接親。」德吉開心地說。

「那我就等你們的消息,等日子定了,就可以發喜帖了。」

「康薩噶倫,有一件事兒還得跟您說到了,要不然,有些失禮。」扎西說。

「請講。」

「您也知道,在下是奴僕出身,老家在羊措雍湖邊的曲水莊園。白瑪接親以後,他就帶著達娃央宗回我的故鄉去。」

「你們要離開拉薩?」

「這個宅子已經不屬于我們了,它有了新主人。」

「我只听說接出多吉林活佛費了不少周折,敢情是用這個宅子換的?它落到誰的手里啦?」

扎西淡然地說︰「落在誰手里都一樣,誰住都是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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