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瑪奔到解放軍駐地的院子前,這是一處偏僻破舊的老院子,牆上貼著牛糞,院內的主樓上插著一面五星紅旗。♀友情提示這本書第一更新網站,百度請搜索+這是一所解放軍臨時租住的機關駐地,院門前設有哨兵崗樓,偶爾有解放軍官兵進出。白瑪走到崗樓前,對哨兵說︰「同志,我來找聯絡處的陳主任。」
「你是誰?」哨兵打量著他問道。
「我是德勒家的白瑪多吉。」
哨兵翻看哨崗桌子上的記錄冊,他問道︰「德勒?白瑪多吉是你嗎?」
「是我。」
「稍等。」哨兵說完,一臉嚴肅地搖電話,電話通了,他說道︰「首長,他來了……就他一個人……是!」哨兵放下電話,對白瑪說︰「你等一下,出來人接你。」
白瑪站在哨崗邊上,他心里開始惴惴不安,直搓手。院子里出來兩位穿呢子服的軍官,他們直奔崗樓而來,問道︰「人呢?」
哨兵指著白瑪說︰「在這兒。」
「你是德勒?白瑪多吉?」軍官問道。
「我是,我來找陳主任。」
「知道,請你把腰刀解下來。」
白瑪有些發蒙,但還是把腰刀卸下來遞給軍官。他問道︰「陳主任……他在嗎?」
「跟我來吧,進去你就知道了。」
兩名軍官夾著白瑪進了院子,白瑪有一種被脅迫的感覺,頓時緊張起來。
白瑪到了夜里十點鐘還沒回德勒府,剛珠有些著急,他嘟囔︰「老爺,白瑪少爺……去了這麼久,會不會……出什麼不測啊?」
「再等等……啊,平措副官他們怎麼還在院子里,你安頓他們住哪兒啦?」扎西心里也沒底,故意岔開話題問。
「東廂平房騰出一個空屋子,他們四個人湊和擠吧。」
「他們也是執行公務,吩咐下去,吃的喝的,要好生對待。」
「圈禁就圈禁吧,在**也不是什麼稀罕事兒,老爺不出門,在家听候發落就完了。從沒見過噶廈還派藏兵看管,太過分了。」
扎西在屋子中間來回踱步,他說道︰「他們派平措來,是故意惡心我。」
風襲唐卡,唐卡輕輕飄起,畫軸敲在牆上,發出當當的聲音。剛珠看出扎西著急,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問道︰「老爺,少爺不會被解放軍給扣下了吧?」
扎西也沉不住氣了,他終于說︰「你去備馬,我們去看看。」
「老爺,還是我跑一趟。探听出消息,您再做定奪。」
「也好,快去。」
剛珠急急忙忙地從主樓里出來,正在台階上坐著玩紙牌的平措問道︰「剛珠管家,去哪兒啊?」
剛珠沒好氣地說︰「噶廈讓你看著我家老爺,你還管得著我?」他說完,沖下台階,直奔馬廄。
平措扔下手里的紙牌,靠近窗戶,朝客廳里張望。扎西站在佛龕前,手里搖著轉經筒,嘴里不停地念著經。他轉身回來,剛珠已經牽馬來到院子中央。
白瑪急匆匆地進了院子。
「少爺你可回來了,我正要去找你呢。」剛珠說道。
「老爺睡了嗎?」
「沒睡,正等你呢。」
扎西從主樓里走出來,他劈頭便問︰「見到陳主任了嗎?」
「沒見到,他們說陳新橋被停職了,在家寫檢查呢。」白瑪沒好氣地說。
「打听出什麼情況啦?」
「沒什麼大不了的,幾個戰士吃壞了肚子,又沒死人,小題大做!」
「你嘴里的話怎麼都是橫著出來的?」扎西奇怪地問。
「爸啦,你就不應該讓我去,解放軍從心底里就不信任我們**人,更何況,我們是穿綢緞的,他們是穿布褂的,不是一個階級!」
平措在台階上听出了滋味,像看戲一樣,望著這邊。
「你哪來這麼大火?」扎西問道。
「我一進軍區的院子,就被他們扣下了,把我關到一個小黑屋里,輪番審訊,好像是我給青稞里投了毒,就差動大刑了。」
「解放軍被撂倒了那麼多兵,能不急嗎,對你不夠客氣,也情有可原。」
「他們一會兒說我們德勒府財迷心竅,把發霉的青稞賣給他們,一會兒又問背後是什麼人指使的。我耐心地解釋,他們不信,那個當官的,拿著手槍頂著我的腦袋,爸啦,他們用手槍頂著我的腦袋!我是誰啊,我是鼎鼎大名德勒府的少爺,不是有十七條協議嗎,解放軍有什麼權力這樣對待我?!」
「忍了吧,他們……不是放你回來了嗎。」
「當初就不應該賣糧食給他們,餓死他們就對了。」
「你說什麼?還嫌惹的事兒不大嗎?」
「爸啦,你別頑固了,土登格勒姨夫說得對,我們就是把青稞倒進拉薩河里喂魚,也不應該賣給紅漢人!」
扎西被惹火,他吼道︰「說什麼混賬話!你我都是信佛之人,心懷慈悲,我們不賣給他們糧食,他們吃什麼?」
「他們吃什麼,關我們什麼事兒?你知道大家都罵你什麼嗎?藏奸!」白瑪特不屑地說。
扎西聞听憤怒了,他的臉氣得變了形,他質問︰「什麼?你再說一遍!」
「他們說得不對嗎?你幫助紅漢人……就是藏奸!」
扎西怒不可遏,揚手打了白瑪一個大嘴巴。白瑪捂著臉,憤憤地說︰「為了紅漢人,你打我?」
扎西沖上去,劈頭蓋臉地打白瑪,嘴里罵道︰「你個不知好歹的東西,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剛珠上前攔扎西,他央求著︰「老爺,您這是干什麼啊……少爺,說句軟話吧……求個饒吧,少爺……」
白瑪把扎西推到一邊,轉身朝院門而去,剛珠趕緊追上去拉住他。白瑪把他的手打掉,吼道︰「別拉著我,滾開!」他氣哼哼地走了。
剛珠左右為難,他回到扎西跟前勸說︰「老爺,您消消氣,少爺也是學舌,外面人的話您還生氣啊……紅漢人怎麼說翻臉就翻臉,咱德勒府好人不得好報啊!」
平措看得特得意,另外三名藏兵也齜著牙,面帶譏笑。
朝佛殿的台階上站著格勒、帕甲、尼瑪等僧俗官員,他們听完了平措的匯報,哈哈大笑。尼瑪打發走了平措後,對身邊的格勒說︰「仁欽噶倫,我們略施小計,解放軍就把德勒府搞得四腳朝天,痛快!解恨!」
「白瑪是個愣頭青,好解決,扎西可不是個省草料的騾子,這麼容易就把他治服啦?」格勒疑惑地說。
「就算扎西不服輸,可紅漢人已經不信任他了,他還能上哪兒抖機靈?」
「對我這個姐夫,可不能掉以輕心。」
「噶倫老爺,您還記得德勒府有一位二少爺嗎?」帕甲察言觀色地問。
「你是說阿覺?他在西康的吉塘寺當活佛,現在應該十**歲了吧。」
「從西康來的香客說,吉塘活佛在那邊很有威望,他與省主席劉文輝不搭調,跟**也供的不是一尊佛。」
「西康那邊鬧得挺邪乎,很多康巴人都跑到拉薩來了,他們希望得到噶廈政府的支持,和**大干一場。尼瑪大人,應該派人去一趟,給他們鼓鼓士氣。至于,阿覺少爺嘛,我們要把他派上用場。」
「噶倫老爺,您要是同意,我親自到西康走一趟,模模情況?」帕甲問道。
「那就辛苦你啦。」
吊瓶系在棚頂的一條哈達上,康薩半倚在卡墊上正在輸液,他病情已經好轉。葉子給他做完听診檢查後說道︰「消炎效果很好,肺部已經沒有音了,從明天開始不用打點滴了,我給您開一些口服藥,按時服用就行了。」
康薩心情舒暢,感激地說︰「葉大夫啦,等我好利索了,一定專程去部隊道謝。」
「康薩噶倫,您別客氣。」
梅朵在葉子耳邊說了什麼,葉子笑了,起身隨梅朵離開了。康薩望著她們竊竊私語,嘻嘻哈哈地出了客廳。
管家揮了揮手,見僕人也退了出去,他上前一步說︰「老爺,有句話……我說了您別怪罪。」
「說。」
「小姐跟解放軍走得這麼近,不大好吧?……當然,葉大夫剛救了您的命,我這麼說,好像挺沒良心。」
康薩抬眼看了看他,沒言語。
「老爺,解放軍給您治好了病,滿拉薩城都傳遍了,連布達拉宮上面都知道了。現在不分僧俗,每天上百人去部隊衛生所看病……影響很大。」
「你是怕我像扎西一樣倒霉?」
「我怕對咱們府上不利。」
「扎西修悟佛法之深,恪守十善之誠,我很清楚。他不跟那些人同流合污,怕是遭他們陷害了。……生病是另一種福報啊,我可以躲過外面的是非,讓仁欽噶倫他們鬧騰去吧。管家,別忘了達札攝政王在位的時候,我們與親漢派為敵,這筆賬紅漢人會不會再翻騰出來,我心里沒底。」
「我也擔心著呢。」
「這場病讓我們和葉大夫熟絡了,她們姐妹倆也玩得不錯,也許,這是命里的造化。」
「老爺的意思是……」
「梅朵願意和解放軍交朋友,就隨她去吧,她在那邊,康薩府也算是愛國。噶廈里有人不高興,也不會太責怪她,梅朵畢竟是個黃毛丫頭,沒分量,我們可進可退。」
管家臉上綻開了笑容,他說道︰「老爺,我懂了,好馬不在一個槽子里吃草,咱兩邊都佔著。」
「梅朵想去解放軍的藏語訓練班當教員,你看怎麼樣?」
「那就……讓小姐去吧。」
客廳外傳來腳步聲,隨後僕人開門,撩簾。康薩輕聲地說︰「瞧著吧,她這就要進屋了,一定來說這事兒。」
梅朵和葉子進來,葉子見點滴快完了,她上前拔針,處置。
「爸啦,有件事兒我要跟你商量。」梅朵開心地說。
「你有什麼事兒啊?」康薩故作深沉地問。
「軍區藏語訓練班想請我去做教員,擦珠活佛、江洛金老爺、雪康少爺都去了,我也想去,爸啦,行不行?」
「你從小嬌生慣養,能當老師嗎?葉大夫啦,她行嗎?」康薩故意問。
「當然行啊,梅朵的拉薩話說得標準,訓練班正需要她這樣的老師。」
「葉大夫說你行,我還能說什麼啊,去吧,去吧。」
梅朵高興了,她拉著葉子說︰「太好了,葉大夫,我明天就去軍區報到!」
扎西很頹廢,他四仰八叉地躺在屋頂上,剛珠抱著一摞經書上來。扎西奇怪地問道︰「抱這些佛經干什麼?」
「老爺,您整天曬太陽也膩煩著慌,我知道您愛讀佛經,給您抱來,想讀您隨手就能拿到。」
「白瑪還沒回來?」扎西問。
「沒有。您別擔心,少爺那倔勁上來就像干牛皮,怎樣拉拽也捋不直,等他外面玩夠了,自己就回來了。」
「他人在哪兒?」
「在擦絨家耍林卡呢,我讓邊巴過去侍候了。」
扎西不言語了,又閉上了眼楮。他心里惦記著白瑪,並不知道格勒和尼瑪正站在大昭寺的金頂上用望遠鏡觀察他,格勒拿開望遠鏡,遞給尼瑪說︰「曬曬太陽,晾晾膘,扎西還真逍遙。」
「解放軍不買他們家的糧了,他閑在那兒還能干什麼。」尼瑪說道。
「尼瑪大人,德勒府給部隊的糧食是斷了,可阿沛從太昭調運的糧食也已經到了,第穆活佛、朗頓公爵也有大批糧食運抵拉薩。看來想把紅漢人餓走、餓死,難啊!」
「現在形勢對我們有些不妙!」
「你是說昨天的漢藏聯席會議?」
「中央代表張經武在聯席會上把魯康娃訓斥了一頓,你也看見了,**佛爺也對我們這個鬧法很生氣,魯康娃有些吃不住勁了。」
「魯康娃受了窩囊氣,我倒覺得這是好事兒。」
「仁欽噶倫,我怕他……一蹶不振。」
「他是個暴脾氣,肚子里有火,鼻子里遲早要冒煙。」
白瑪正和幾個少爺賭骰子,一群婦女和隨從圍在邊上起哄,現場熱鬧非凡。白瑪將骰子罐砸在皮墊子上,周圍的人叫著,嚷著︰「開,開……」
白瑪將罐子翻開,他輸了,贏家收走了他面前的錢。
白瑪再次晃動骰子罐,又砰的一下砸在皮墊子上。這次,他按著罐子嘴里念經祈福。周圍的人又起哄地叫著︰「開,開……小……,小……」
白瑪開罐,又輸了,他身邊的錢被一位少爺攏了過去。白瑪急赤白臉地說︰「邊巴,你回府上取錢去!」
「我可不敢,少爺,您別玩了,老爺正在家賭氣呢。你再不回家……」邊巴話還沒說完,白瑪把手照在他臉上,將他推到了一邊,吼道︰「給我閉嘴!」
「白瑪,手上的運氣都溜走了,別玩了。」一位少爺勸他說。
白瑪不服氣,嚷嚷著︰「玩,我身上就剩一件袍子,也要跟你賭到底,我就不信菩薩永遠在你那邊。」他說完,把耳環、頭上的嘎烏拽下來押上。
少爺們又玩了起來,白瑪又輸了,他從懷里掏出木碗,沒好氣地說︰「押上。這是雲南中甸產的,磷火紋樹瘤察牙木碗,一只能頂十頭犛牛的價錢。」
少爺把木碗拿過來,把玩著說︰「真豁出去了,押這麼大,舍得?白瑪,算了,算了,改天再玩,回家吧。」
「一只木碗算什麼,玩!」
「再輸了,你可真得月兌袍子了,這大姑娘小媳婦的,您露得了那臉嗎?」
「再輸,我把藏北牧場里新剪的羊毛押上,不到天亮,誰都不許散!」
「木碗是你自己的,押羊毛,德勒老爺不發話,你說的算嗎?」
格勒突然出現在他身後,伸手拿起木碗,塞到白瑪懷里說︰「至于嗎,又押木碗,又押羊毛的?」他扔下一袋銀圓說︰「接著玩吧。」
白瑪滿臉羞愧,他站起來說︰「不玩了,不玩了。」
「眼圈都熬黑了,你還是回家歇歇吧。」格勒說。
白瑪把錢袋子塞給格勒,賭氣地說︰「懶得回家,我不想看他那張臉。」
「跟你爸啦吵架啦?」
白瑪不言語,但生悶氣。
格勒假惺惺地說︰「白瑪,你早應該謀一個官職,為頂門立戶做些籌劃,扎西老了,德勒府的未來要倚靠你。」
白瑪聞听,來了精神,他說︰「姨夫,我也是這麼想的,可爸啦不肯放手。」
「市政衙門正好有一個缺,是六品的文職書記官,你當過藏軍的六品連長,這個職位正適合你。」
「是給市政長官做助手?」
「在市政衙門,除了市政長官,你就是二號人物。你如果願意,我呈報魯康娃大人,三天之後,你就可以上班。」
「好,姨夫,我願意。」白瑪興奮地說。
「做了書記官,你會領到一份薪俸,以後打麻將也不至于為賭資犯愁了。」
「我也真沒用!本來在昌都想和紅漢人好好打一仗,建功立業,揚眉吐氣。唉,結果被俘虜了不說,我帶去的家奴,到現在還沒回來,音訊全無,太丟人了,我在府上直不起腰桿。」
「我的寶貝外甥,看把你委屈的。」
「姨夫,我想好了一件事兒,您得成全我一次,幫我干一番大事業!」
「你說說看。」
「他現在被圈禁在家,今年我家牧場的牛羊毛生意他插不上手了,我應該接過來,跑一趟印度。這件事兒做漂亮了,我又當了書記官,看府上誰還敢小瞧我!」
「有志氣,不愧是其美杰布的兒子。」
白瑪憤恨不已地說︰「在德勒府我才是正宗的骨系,可現在,我倒成了外人。」
格勒臉色嚴峻,他說道︰「白瑪,你是我的親外甥,記住我的話,德勒家族骨系高貴,絕不能讓那些下賤的奴僕玷污了我們雪域貴族的血統。扎西和我們沾不上邊,你才是德勒家族真正的主人!執掌這個家族事務的,也必須是你!」
「姨夫,我听您的,您說下面我該怎麼辦?」
格勒在心里盤算著,剝奪扎西在德勒府的權力,也就為自己的計劃掃清了障礙。白瑪年輕好控制,把他拉過來,也就把德勒府拉到了對抗解放軍的一邊,徹底瓦解了阿沛噶倫的陣營。
白瑪回到家中正式向扎西提出他要頂門立戶,扎西很意外,父子倆又發生了爭執。白瑪說︰「現在解放軍懷疑我們,拉薩的貴族們孤立我們,你又被圈禁在家,動彈不得,我到了應該頂門立戶的年齡,不能再袖手旁觀啦。」
「不結婚,你立得起來嗎?白瑪,康巴女人敢愛敢恨來去無蹤,她不適合你。梅朵小姐一直未婚……」
「婚事我自己擔著,爸啦,今天我要談的不是這個問題。♀」
扎西壓著火,他問道︰「你想將德勒家族發揚光大,好!府上的內外事務……可以交給你,你想怎麼管?」
白瑪一臉怨恨地說︰「和紅漢人劃清界線,依靠我們**自己人,把家族的生意做大。」
「怎麼做大?」
「今年的牛羊毛生意由我來操辦,你看看我能賺多少錢。」
平措趴在窗戶上往里面探頭探腦,他听見扎西和白瑪在屋子里吵得不可開交,竊喜。剛珠在後面拍了他一下,不滿地說︰「看得那麼起勁兒,窗戶上有花兒啊?」
「別亂拍,把爪子拿走!」平措把剛珠的手打掉說。
「家丑不可外揚,不可外揚。我給幾位軍爺備了吃的喝的,您幾位慢慢享用。」
平措這時才看見兩名奴僕端著酥油茶、風干肉候在邊上,他只好隨剛珠離開了窗戶。
客廳里,父子還在爭論著。扎西問道︰「那我問你,今年我們各牧場牛毛的產量是多少?羊毛的產量又是多少?」
白瑪被問住了,他狡辯地說︰「往年是多少,今年就是多少,準數可以讓巴桑掌櫃告訴我。」
「那我再問你,牛羊毛今年印度噶倫堡的收購價是多少?加爾各答的離岸價是多少?紐約和倫敦的交易價又是多少?你知道嗎?」
「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扎西火了,把手上的茶碗重重地摔在藏桌上說︰「走馬幫,做生意,那麼容易?」
「我跟著巴桑掌櫃也走過馬幫,況且,我的生身父親曾是拉薩數得著的大商人,我身體里含著他的氣血,今年的羊毛我賣定了,一根不剩。」
「少爺,今年藏北風調雨順,牛毛羊毛收成很好,恐怕我們家的馱隊不夠用啊。」巴桑插話說。
「不夠用,我就多走幾趟。」
「從拉薩到噶倫堡,一個來回要三個月,恐怕來不及。」
「那我就去借別人家的馱隊,去租也行,我就不信,有藏鈔還有辦不成的事兒。」
「那你就去試試!你要是賺定了這趟買賣,我就把德勒府的家業全都讓你來操持,也稟告噶廈將世襲的四品官餃傳給你,我回鄉下養老去!」扎西說罷,轉身走了。
白瑪見扎西走了,他也起身往外走,並吩咐道︰「巴桑掌櫃,你跟我先去藏北,再去印度,馬上準備。」
平措一邊吃肉喝茶,一邊關注著客廳里的動靜,見白瑪氣沖沖地出來,後面跟著巴桑,他心中有數,眼中溢出詭秘的神情。
帕甲和兩名僕人經過長途跋涉到了康區,他們在幾名康巴人的簇擁下,騎馬朝白塔而去。康巴人身披獸皮,肩扛步槍,顯得很彪悍。路口處飄揚著康區特有的圓形經幡陣,好像一個巨大的五彩傘蓋,炫麗至極。
白塔下擺設著藏桌椅,桌子旁聚集著各色人等,有喇嘛、康巴人、馬匪,還有國民黨的殘部,他們煮著茶,吃著肉,亂哄哄的。眾人見帕甲等人朝這邊而來,紛紛起身去迎接。
塔巴跑到花帳篷門口,沖著里面喊道︰「貢布啦,小姐啦,拉薩來的貴客到了。」
貢布衣冠不整地從帳篷里出來,他嘟囔著︰「這麼快,說到就到了。」
塔巴挑著帳門簾,等待下一位出來。突然一件男式藏袍從帳篷里扔出來,落在貢布的身上,貢布邊披藏袍邊朝路口走去。一會兒,央宗從里面出來,她完全是康巴女人的打扮,妖艷,野性。
眾人見到帕甲上前寒暄,土司給他逐一介紹說︰「這位是理塘寺的丁雍大喇嘛。」
兩人見禮,互獻哈達。
土司又介紹說︰「這位是阿沉堪布……這位是大頭人其美工布……德格土司的管家……」最後,他們來到了國民黨軍官面前。土司說︰「這位是曾言樞師長,我們親密的朋友。」
「國民黨24軍136師少將師長曾言樞。」曾言樞敬禮說道。
「師長和我們藏人在一起,給我們增添了力量啊。」帕甲熱情地說。
「各位入席吧。」土司說著,引著大家朝藏桌前走去。帕甲一扭頭看到央宗正盯著自己,他心里一激靈。
眾人入座後,帕甲慷慨陳詞地說︰「我這次是受魯康娃司曹和仁欽噶倫委托,來看望大家,**佔領了康區,逼得大家沒活路,拉薩的老爺們很著急啊!三塊石頭能支起一鍋茶,三個指頭能撮起一坨土,只要我們藏人團結起來,從多康六崗到阿里三圍,遙相呼應,遍地戰火,就會把佛法的敵人趕走……」
央宗盯著帕甲,她也認出了他。正當她愣神的時候,一個頭人模樣的家伙走過來,一把將央宗摟在懷里,試圖親她,嚷嚷著︰「美人,想死我了。」
央宗掙扎著說︰「貢布在那邊,你不怕他宰了你!」
「美人美酒,哪能他一個人獨享啊,太不仗義啦!」
央宗掙月兌出來,回手扇了他一個大嘴巴。
「哎呀,騷娘們,還敢打我。」
央宗撕開衣襟,沖他吼著︰「你來,你來,模模索索算什麼爺們,有本事,你當著大伙的面把老娘扒了。」
頭人又撲上來抱她,央宗抽出腰刀把頭人的腰帶劃開,頭人的袍子立刻散開了,央宗一把將他袍子扯下來,頭人露出了上身,很尷尬。
央宗罵道︰「不要臉的東西,還想扒我,你也長那爪子!」
圍觀的眾人哄笑起來。
貢布听到這邊吵嚷,不好意思地說︰「這娘們兒,不知深淺,我去看看。」他起身離開眾人。
帕甲望向央宗,說道︰「這女人,夠厲害的!」
「貢布搶來的女人,馬匪的壓寨夫人,浪著呢。」喇嘛壞笑著說。
貢布走過去掏出了刀子,央宗叫罵道︰「貢布,你要不把他宰了,你就不是站著撒尿的爺們兒!」貢布被激起怒火,他拉開架勢要和頭人決斗,頭人也不示弱,一場廝殺開始了。
白瑪已經穿好了六品官服,神采奕奕地站在市政衙門的大廳里。格勒、尼瑪,還有三名小吏、兩名市政警察站在他對面,巴桑和邊巴候在一旁。
格勒上前給白瑪的巴蕉上插上金牌,又把綠松石的長耳墜戴在他的耳朵上。格勒仔細端詳,面露喜色地說︰「白瑪書記官,真帶勁兒!」
「有德勒府的白瑪少爺充任書記官,市政衙門如虎添翼。」尼瑪說道。
「我初來乍到,還請各位大人,各位同仁多多提攜。」白瑪謙遜地說。
「我雖然暫時代理市政長官一職,今天,我還是要宣布一道命令……派白瑪書記官走一趟印度,為市政衙門采購大喇叭三個……」尼瑪的話還沒說完,小吏們就笑了。尼瑪故作嚴肅地又說︰「不要笑,有了這些大喇叭,以後治安巡邏就不用扯著嗓子喊了,拿著它一吆喝,幾里以外都听得見。好,散了吧。」
見眾官吏走了,格勒才語重心長說︰「巴桑,當年其美杰布老爺待你不薄,現在到了你報恩的時候,你要好好幫襯白瑪少爺。」
巴桑弓腰答道︰「啦嗦。奴才祖孫三代承受德勒府的恩惠,為少爺效勞是我分內之事,不敢有半點兒疏忽差池。只是……少爺,您在府上跟老爺……話說得有些滿。」
「怎麼啦?」白瑪不快地問。
「今年羊毛的收成跟往年不同,一是**佛爺出走亞東的時候,很多人家把牧場抵給了我們,僅這一項,今年府上的羊毛產量比往年要翻上一倍。再有,自打去年起,印度提高了羊毛的進口稅,**的羊毛大量積壓,我們牧場上一年的羊毛還囤在倉庫里,您跟老爺說要賣得一根毛不剩,這可是落下了話柄。」
「羊毛多了還怕賣,統統拉走。」
「可是,我們府上只有三百八十頭騾子,這麼多貨物,沒有七八百頭騾子根本就運不走。一趟回來,藏北就大雪封路了,就只能等到明年了。」
白瑪傻了,他問道︰「那怎麼辦?我把話都說出去了。」
巴桑不言語了。
「白瑪,也沒什麼好為難的,姨夫早都替你想到了。」格勒說完,沖尼瑪使了個眼色。
尼瑪推開門,走進來一些人,他們有喇嘛,有商人,還有貴族。白瑪望著他們,有些不知所措。
尼瑪介紹說︰「丹增家的馱隊、西郊大寺的商隊,總共六家都願意把馱隊調給你用。」
「謝謝各位掌櫃,謝謝你們家的老爺。」白瑪明白了,興奮地說。
「我已經給你湊了三百七十頭騾馬,夠你用啦。費用算噶廈支派的烏拉差,馱工自帶干糧,人力畜力,德勒府無償使用。」格勒說著,又沖眾人說︰「各位掌櫃的,這次幫助白瑪少爺,就是振興我雪域的政教大業,讓各位費心了。」
「願意听從噶倫老爺的差遣,服從白瑪少爺的調度。」眾人紛紛表示。
白瑪頓時興奮起來,他說道︰「我們去大昭寺卜個吉日,就出發。」
扎西站在窗前不動聲色地看著外面。院子里,白瑪、巴桑、邊巴、剛珠和僕人們忙得不亦樂乎,他們正在上馱子,準備出發。扎西神情平靜,甚至有一絲喜悅。
格勒差遣的馱隊已經前來會合,德勒府門前的通道上已經人歡馬沸,熱鬧非凡。剛珠送白瑪出門,他驚詫地說︰「少爺,怎麼來了這麼多馱隊……」
「我要把藏北的羊毛牛毛一趟運到印度去,一根都不剩。記住我的話,一根毛都不剩!」白瑪得意地說。
「少爺,你真了不起,這得運多少馱子?我走了這麼多年馱幫,也沒見過這麼大陣勢。」
白瑪上馬,他前後看了看,沖著巴桑吆喝︰「掌櫃的,出發!」
滿街道的馱隊動了起來,朝前擁去,馱隊不斷地從剛珠眼前劃過,他有些眼花繚亂。
扎西見馱隊走了,便反身坐到佛前念經。一會兒,剛珠從外面進來,他忍不住問︰「老爺,不管怎麼樣,白瑪少爺走馱幫沒多少經驗,帶這麼大馱隊,又是第一次,您真放心讓他去啊?」
「我能怎麼樣,連門都出不去,只能給他念經,祈求沿途各路戰神,保佑白瑪一路平安。」
「要不,我也去吧,一路上,我和巴桑兩個人也好幫襯他。」
「用不著,仁欽噶倫會保護他的,他姨夫比我有力量,你就放心吧。」扎西說完,又閉上眼楮繼續念經。剛珠干著急,站在邊上抓耳撓腮沒辦法。
西康省的吉塘寺,很多信徒手捧著哈達,抱著禮物,正排隊進入大殿。土司管家、丁雍喇嘛、頭人其美工布、師長曾言樞陪著帕甲走來,信徒們馬上躲在一旁,讓他們先過。
頭人說道︰「吉塘活佛是我們康區德高望眾的大活佛,在教區里就像天上的太陽,受人崇拜。」
「仁欽噶倫是吉塘活佛的姨夫,這次我來,也是專程探望活佛的。」帕甲說道。
「活佛已經知道市政官大人來了,也很想見到您呢。」喇嘛說著,他們魚貫而入,進了佛殿。
莊嚴的金佛之下,吉塘活佛端坐在法座之上,當年的阿覺已經是一位相貌清秀的年輕活佛,十**歲的樣子。祈福的人陸續移動到他的法座下面,吉塘活佛伸手給大家模頂。
帕甲走到吉塘活佛面前,獻上哈達和供奉,吉塘活佛給他模頂,沖他笑了笑。帕甲說道︰「這是仁欽噶倫托我捎給活佛的布施。」
站在活佛邊上的喇嘛接過帕甲的禮物,吉塘活佛把哈達又搭在他的脖子上。師長走來,吉塘活佛繼續給他們模頂,如此一個一個地模頂而過。輪到了央宗,她不敢抬頭看吉塘活佛,在活佛模頂之後,她轉到了一側,神情復雜地回頭看了活佛一眼。吉塘活佛正給塔巴模頂,他神情自若,根本就沒有察覺到央宗。
活佛做完佛事活動,便來到了吉塘寺的小經堂,帕甲等人早已等在那里。他們見活佛進來,馬上起身,恭迎。活佛坐在正位的卡墊上後,大家才陸續落座。
吉塘活佛一臉燦爛地問道︰「帕甲大人,來西康的路好走嗎?」
「沿途都是解放軍,炸山的,修路的,觸犯神靈啊。路比以前好走一些,可是,我們的時間恐怕不多了。」帕甲說道。
「解放軍開進了拉薩聖城,那邊怎麼樣?」
「拉薩河邊到處都是解放軍的兵營,我們受了一肚子窩囊氣,都憋著一股勁兒呢,牛抵牛舉兵對抗硬對硬,你姨夫仁欽噶倫正在領導我們藏人要和紅漢人大干一場呢。」
「康區也在伺機而動,不僅我們各路頭人摩拳擦掌,蔣介石委員長和美國政府都站在我們一邊,曾師長,是這樣吧?」
「蔣委員長剛派飛機給我們空投了武器彈藥和電台,指揮我們組建了‘中華民國**突擊軍’,這是**反攻大陸戰略的一部分。我們要利用朝韓戰爭之際,迅速建立康區的陸上台灣,擾亂**的後方,支持噶廈趕走解放軍,恢復雪域佛國往日的神聖。」曾言樞信誓旦旦地說。
「五指捏成拳,不分民族,樹起天下藏傳佛教信徒一條心。絕不向沒有佛教信仰的惡魔低頭,絕不向辱沒等級尊嚴的窮鬼認輸!」吉塘活佛說道。
帕甲聞听,高興地說︰「太好了,我們**不再勢單力薄了!雪域高原就要地震了!」
「帕甲大人,我的爸啦和阿媽啦在拉薩還好吧?」
「拉薩的情況嘛……這是仁欽噶倫寫給您的信,您看了就明白。」帕甲遲疑地說。
吉塘活佛接過信,掃了幾眼,抬頭問︰「姨夫的意思是讓我回拉薩?」
「吉塘活佛,那邊的局勢需要您啊。」
白瑪帶領各路商隊順利地到了印度,賣了羊毛,又辦好了貨,返回拉薩。這一日,仁欽管家帶著出借馱隊的喇嘛、商人、貴族來拉薩河邊的瑪尼堆前迎接白瑪。他們遠遠地看到陳新橋和十幾名戰士也等在瑪尼堆前,仁欽管家心中起疑,他說道︰「不大對勁兒啊。」
「我們來接白瑪少爺的馱隊,解放軍在那里干什麼?」喇嘛不解地問。
「都帶著槍呢,不會要逮捕白瑪少爺吧?」商人說道。
「不像。」
「瞧,馱隊來了,前面那個是白瑪少爺吧?是,是他。」眾人一邊嚷嚷著,一邊加快了腳步,迎了上去。白瑪帶領著馱隊翻過高崗,朝瑪尼堆而來。仁欽管家等人和陳新橋一起擁向他,他們客氣地互相寒暄。
陳新橋親切地問︰「仁欽管家,你們來接白瑪少爺吧?」
「是啊,你們也是嗎?」
「白瑪少爺給軍區運了一些物資,我們豈有不來迎接之理。」
說話間,白瑪已經來到他們的面前,他合十拱手說道︰「讓各位遠迎,真是過意不去。」
仁欽管家搶先迎了上去說︰「白瑪少爺,一路辛苦了。」
「走的時間可夠長的,白瑪少爺都瘦了。」喇嘛說。
陳新橋和戰士們也圍了過去,他問道︰「白瑪少爺,終于把你們盼回來了,路上沒有什麼危險吧?」
「沒有。陳主任交給我的任務順利完成,軍區的貨物都運回來了。」
仁欽管家等人聞听,面面相覷。
「白瑪少爺,你去的時候運的是羊毛,回來的馱子上運的是什麼啊?」商人問道。
「都是好東西,煤油、蠟燭、肥皂、白糖,我給各位都捎了一份回來,等還馱隊的時候,一並給大家送去。但大部分都是部隊急需的藥品和鐵鍬、鐵鎬、鐵 子,再有就是廣東產的大米。」
陳新橋模著馱隊上的大米袋子,解釋說︰「這是中央調撥給駐藏部隊的糧食,現在借用你們的馱隊終于運上來了,真不知怎麼感謝你們才好。」
仁欽管家等人有些發蒙,盲目地附和著。
陳新橋又來到犛牛隊旁,看見整捆的鐵鍬、鐵鎬露在外面,他說道︰「開荒就盼著這些工具呢,這些寶貝運來了,我們就能種出糧食來,部隊就可以自給自足,**的物價就穩定了。非常感謝各位,沒有白瑪的辛苦,沒有你們的支持,部隊急需的物資就運不上來,你們為維護漢藏團結出了力,**工委已經做出決定,這趟運輸任務,每頭馱子按市價給大家支付工錢,絕不讓大家吃虧。」
喇嘛、商人等意外,紛紛點頭附和,仁欽管家明白了,知道上了白瑪的當。
「馱隊在運輸途中傷亡情況怎麼樣?」陳新橋又問道。
「運輸路途過長,傷亡很大。」白瑪答道。
「這樣,各位,我可以很負責任地告訴大家,對運輸途中,無論跌死、累死、病死,直到回到家中七日內死亡的馱畜,一律照價賠償。犛牛每匹賠償三十塊銀圓,騾子每匹賠償六十塊銀圓,絕不讓大家有絲毫的損失。」
商人、喇嘛等人一听,轟的一下子議論起來了︰「太好了,給解放軍支差,還給我們錢啊,不虧不虧,我們還賺了呢;陳主任,下回部隊運東西,還雇我們的馱隊,我們願意去。」
仁欽管家憎恨地看著眾人,氣得轉身走了。管家回到仁欽府向格勒匯報了情況,氣得格勒臉色發青,當初借馱隊給他的兩名官員表情不快。魯康娃沖著格勒大吼︰「仁欽噶倫,你家的馱隊給解放軍運東西也就罷了,怎麼還把拉薩這麼多騾幫都拐帶進去,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格勒被說得啞口無言,氣得直罵︰「魯康娃大人,這是我的失策啊,我被德勒父子給耍了。這個白瑪多吉,可惡,真是可惡!」
「解放軍有了大米,有了鐵鎬、鐵鍬,我們想餓走他們的計劃就徹底破產了。」
「跟解放軍站在一起的大貴族、大喇嘛、大活佛越來越多了,照這個勢頭下去,我們會越來越孤立,這對我們很不利啊。」尼瑪擔心地說。
格勒只好硬著頭皮說︰「各位大人……其中的利害關系,我當然知曉……」
魯康娃打斷他,氣哼哼地說︰「可是我們的計劃破產了,破產了!」說罷,他轉身走了。
幾位官員見狀,也紛紛起身跟隨而去。尼瑪想安慰格勒什麼,又覺得無話可說,他也轉身走了。屋子里只剩下格勒和一名端著酥油茶壺的女奴。
格勒氣得滿屋亂轉,發狠地說︰「扎西頓珠你不用得意,我們走著瞧!」他一扭頭,看到女奴白女敕的脖子,一時婬心發泄,上前一把將她拉過來。女奴猝不及防,酥油茶壺摔到了地上,她嚇壞了,哀求地說︰「老爺,老爺……」
格勒將她扔到卡墊上,撲了過去,撕掉女奴的衣服……
陳新橋再次來到德勒府,他把一卷用黃綢子包著的東西雙手奉給扎西,然後說︰「今天上門,我是專程來道謝的,但這次不獻哈達,我要送德勒老爺一件禮物。」
扎西感到神秘,他接了過來,剛珠打開一看,竟然是有德勒族徽的青稞袋子。
白瑪在一旁解釋說︰「爸啦,就是這些袋子里的青稞毒倒了解放軍同志。」
「這確實是我們家的袋子,里面的青稞怎麼會有毒呢?」扎西認真察看後說。
「我們已經調查過了,這五袋青稞里摻上了**一種秘制的毒劑,是有人故意嫁禍德勒府。」
「陳主任絕對信任我們家,對德勒府賣給部隊的青稞沒有一點兒懷疑。爸啦,上次我去軍區,陳主任就開誠布公地打消了我的疑慮,我回來撒了謊,憋著沒說,是有原因的。」
「你不用說我也知道,陳主任同樣也知道是誰在背後使了手腳,有人要挑撥德勒家和解放軍的關系嘛。」
「老爺,我才听明白,您什麼都知道就別老瞞著我啊。我是直腸子,看這幾個月把我憋屈的,白瑪跟您鬧翻了,解放軍也不理咱了,我在街上看到解放軍都怕他們打我,我都繞著走。」剛珠說。
「你個蠢犛牛,你就不想想,不信邪敢開倉賣糧賣草,資助解放軍的都是什麼人家?」
「除了我們還有好多人家呢。」
「的確有很多貴族資助解放軍,首先是阿沛府,阿沛噶倫是簽訂十七條協議的首席代表,**佛爺十分信任他,那些人敢加害于他嗎?其次,第穆活佛,他是十三世**佛爺的親表弟。再次,朗頓家族,是十三世**佛爺的父母家;江洛金家族是藏王頗羅鼐的後代,世襲輔國公……與這些顯赫的貴族相比,一沒勢力,二沒背景,就只有德勒府了。況且,我還是個出身卑微的假貴族,他們不拿我殺一儆百,又拿誰開刀呢?」
「白瑪來軍區找我的時候,其實軍區的首長正犯愁呢,十幾名戰士壞了肚子是一碼事兒,中央調撥的糧食和開荒的工具運不進來,才是大問題。這批大米整整二千五百噸,是中央從廣東省緊急調撥給駐藏部隊的,大米已經從香港海運到了加爾各答,再由加爾各答用汽車轉運到甘托克,進藏以後,就差用犛牛騾馬把它運到江孜和拉薩了。**本來就馱力不足,再加上噶廈里有人阻撓,6號首長正守在亞東著急呢。」陳新橋感慨地說。
「陳主任跟我一說,我們就商量,何不將計就計。」白瑪說道。
「我可沾不上光,這完全是白瑪的主意,小伙子年紀輕,腦子靈。」
「土登格勒姨夫會玩調包計,咱也會調包。所以,我就回來大吵大嚷,故意與爸啦反目。」
「知子莫過父,你是什麼秉性,我還不了解。他從軍區一回到家,突然間變成了石頭縫里蹦出來的渾小子,我就知道他在演戲呢。」
「白瑪少爺,這一招你是一舉兩得啊,還被任命為書記官,這個官你當還是不當啊?」陳新橋問道。
「任命文書是**佛爺簽的字,我當然要當。」
「好,白瑪書記官,以後你可以為**做更多的好事兒!」
扎西現在終于明白,解放軍的兩位同志去羅布林卡告狀的真正目的,是麻痹土登格勒一伙,有意制造解放軍和德勒府產生隔閡的假象,使他們不再繼續加害于我,把我圈禁在家,是對我最好的保護!扎西對陳新橋又多了一層欽佩。
僕人們簇擁著瓊達進了朱旺莊園的院子,有兩名印度僕人扛著她的箱子,一看就知道他們是長途旅行而來。瓊達一身西式女裝,衣服上瓖著蕾絲花邊,漂亮的長裙,打著洋傘,像一個法國貴婦一樣,很時髦。
朱旺管家馬上迎上來,吆喝著︰「仁欽府的二太太到了。」
仁欽管家和僕人聞訊從樓里小跑出來,畢恭畢敬地招呼著瓊達進了碉樓。
瓊達正坐在房間里的卡墊上,一名女僕給她揉著腿。央卓端著剛打好的酥油茶走了進來,她上前給瓊達的茶碗里斟滿茶,然後站在邊上侍候著。
瓊達看著仁欽管家,不屑地說︰「沒想到,他派你親自來朱旺莊園接我?哼,夠隆重的。」
「是老奴一再請求,老爺才同意的。」仁欽管家答道。
瓊達聞听惱了,罵了一句︰「那老東西,我想他也沒那麼孝心。」
「小姐,您在噶倫堡活得舒舒服服的,何必再回仁欽府討那份不自在。拉薩,是非之地啊!」
「該死的仁欽府,我才不稀罕呢。」
「是啊,小姐的心思老奴心里比誰都清楚,大太太和老爺有了孩子,只能將就過了。您跟老爺一直犯沖,已經去了印度,何必回來再湊這份熱鬧。老爺正在拉薩跟解放軍鬧騰呢,也不知道是凶是吉,我也不敢多嘴勸他。但老奴可以勸您,小姐,您應該留在國外過您的逍遙日子啊!」管家說著,從懷里掏出一卷銀票,遞給瓊達。
瓊達接過來掃了二眼,問道︰「這麼多錢,哪來的?」
「是老奴這些年從賬房上一點兒一點兒摳出來的,我背著老爺在尼泊爾的商行已經寄到小姐的印度賬戶上了,這些錢,夠您在國外花一輩子的。」
「這麼做,對你有什麼好處啊?」
「我沒家沒業,能在身邊侍候您,我也對得起您爸啦的在天之靈啦。」
「我怎麼听著不對味兒啊?你是想跟我走?」
「在拉薩,心里不踏實。」
瓊達大笑起來,她問道︰「你攛掇我帶你去西方的自由世界?」
「自由不自由不打緊,能侍候小姐就是老奴的福分。」
「你存著私心呢。」
管家聞听,害怕地說︰「小姐,您要這麼說,老僕可就什麼都不是了。」
「你想是什麼啊?你過來。」
管家往前湊了兩步。
「再過來。」
央卓弓著腰,偷眼看仁欽管家和瓊達。
管家已經湊到瓊達的身邊,他恭敬地說︰「小姐,有話您說,我听得見。」
瓊達一把將管家拉過來,管家差點兒摔倒在她面前,瓊達湊上去親了他一下。管家嚇得向後躲閃,他說道︰「小姐,您這是……讓老奴怎麼報答你啊?」
瓊達呵呵地笑了起來,她說︰「賞你的,你的忠心我領了。」
管家感動,撲到地上,吻瓊達的腳。
「管家,起來吧,你不懂,這次是嘉樂頓珠派我回來的。」
「嘉樂頓珠?是十四**佛爺的那位兄長?」
「對,他是佛爺的二哥。嘉樂頓珠現在神通廣大,他不但是國民黨的中央委員,還和美國人扯上了關系。」瓊達突然不說了,她沖管家招了招手,然後對他耳語起來。
管家表情驚恐地听瓊達說了些什麼,然後驚呼︰「啊嘖嘖,美國朋友太慷慨了。」
「我雖然是個弱女子,也不忍心看著雪域聖地落在紅漢人的手里。照此下去,我們早晚有一天會成為無家可歸的流浪狗。」
朱旺引著頭人、喇嘛等十幾人從外面進來,他說道︰「二太太,照您的吩咐,該通知的人都來了。」
瓊達扭頭望著他們,說了一句︰「各位,別客氣,都坐吧。」
「在二太太面前,門下不敢。」眾人說道。
瓊達掃視他們一圈,高傲地說︰「千百年的規矩是不能破,那好吧,你們就站著听……」
強巴正在院子里喂馬,央卓走了過來,她悄聲地說︰「仁欽管家我認識,我當初被賣到仁欽府,他還用鞭子抽過我呢。」
「他們在嘀咕什麼呢?」強巴問道。
「仁欽家的二太太說要跟金珠瑪米打仗,有洋毛子支持,反正不是什麼好事……」
突然鞭子打在強巴的身上,朱旺大吼︰「瞎嘀咕什麼,趕緊干活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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