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金口一開,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德妃一眼就認出那荷包是自己前幾日送的其中一個,又見素來喜歡佩戴玉的斐凝玉今兒只掛了這一個荷包,甚至還穿上了很少見她穿過的粉色裙衫,心中多少也能猜出斐凝玉的用意,心里不由一暖,還有些意外,她送荷包的時候,當真未曾想過那麼多,若非她的佷女諸葛雲渺是斐凝玉的大嫂,她是不會求平安符送她的,畢竟她們並不相熟,斐凝玉的性子又有些清冷孤傲。♀德妃沒有想到,斐凝玉居然會為她做到如此地步。
太後自是知道德妃送了裝著平安符的荷包給斐凝玉的事,今日一看到斐凝玉的打扮便明白了,一直按捺不提,等得就是此刻,听了皇帝的話,笑道︰「玉兒戴著什麼好東西?我眼神兒不好使,看不大清。」
「玉兒哪有如此巧手?這荷包是德妃娘娘送的,娘娘見玉兒和大嫂前些日子連番受了驚嚇,所以便求了平安符裝在這荷包里贈給我們,玉兒心里喜歡得緊,便一直戴著了。」斐凝玉一面說著,一面將腰間的荷包取了下來。
皇帝心下一動,接過荷包看了一眼便側身遞到太後手里,目光不覺望向不遠處的德妃,見她安安靜靜地坐在那兒,穿著一身藕色的衣衫,妝容淡雅,十分清秀,似乎比記憶里清瘦了不少,猛然想起她前些日子才剛剛落了個孩子,皇帝心下頓時騰起濃濃的疼惜和絲絲的愧疚,原來不知不覺間,竟然將她冷落至此。
德妃正看著斐凝玉,冷不丁與皇帝的目光對上,卻在下一刻錯開了去,微微垂了頭,不再去看那人的眼,兩彎煙眉似蹙非蹙,為那精細嬌美的眉眼平添了一絲淡淡的哀傷,看得皇帝恨不能立刻將她抱進懷里,好生地哄著疼著,為她抹平哀愁。
其他妃子看到兩人如此情態,心中酸意叢生,皇後連同那剛剛才得寵了一陣子的榮華更是快要咬碎一口白牙,好不容易才讓皇帝疏遠了德妃,卻沒成想居然在這樣的一個場合下又讓皇帝將她看入了眼!
太後卻仿佛什麼都不知道,自顧仔細地將那荷包細細看了一遍,才笑道︰「德妃的女紅確實精巧,難怪能入了玉兒的眼。只是,這一陣子德妃不是一直都陪著我禮佛,怎的有功夫繡了這荷包?」
听到這話,德妃忙起身,道︰「謝太後夸獎,這荷包其實是之前閑來無事繡的,這會兒才拿出來用了。」
太後點點頭︰「難為你有心了。」
德妃道︰「妾只是略盡綿薄之力,能得郡主喜歡,那是再好不過了。」
太後很滿意,轉頭道︰「玉兒啊,這荷包你好好戴著,里頭的平安符可是德妃誠心向佛祖求了好久才得來的。」
斐凝玉接過荷包,仔細掛回到腰間︰「玉兒會好好戴著的。」
皇帝在一旁听了,又細細看了眼那個荷包,想起自德妃入宮以來,幾乎每年都要親手給他做幾件衣衫,繡幾個荷包,這次送給斐凝玉和世子妃的荷包或許就是一早繡好了想要給他的,只可惜被他忘至腦後。這樣一想,皇帝的心里更加的懊惱不已,心里已經開始琢摩,要怎樣彌補德妃。
不過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大殿里的眾人便心思各異,饒是面上依舊笑靨如花,氣氛卻始終不如皇帝來之前熱絡了,太後心中明了,想起今兒的目的均已達成,便早早地放那些丫頭回去了,其他的,還是等宴請眾位夫人們的時候再提吧。
因著皇帝的意外到來,世子妃並未能與德妃相聚,不過臨走時還是同斐凝玉一道將備好的禮物送了出去,甚至還得了皇帝的嘉獎,讓她有空多多進宮陪陪德妃。且不論皇帝這番話有多少真心在里頭,至少世子妃若真入宮去見德妃,別人也不會再說什麼。
等離了皇宮,世子妃拉著斐凝玉的手,感激道︰「小妹當真是有心了,我替娘娘多謝小妹。」
斐凝玉笑道︰「大嫂莫要這般客氣,娘娘既是你的姑姑,自然也是我的親人,她心里惦記著我們,我們自然也是要惦記著她的,不過區區小事,大嫂何須如何?」
世子妃道︰「對小妹而言只是小事,對娘娘而言,卻是莫大的幫助。不過小妹說的對,我們都是親人,互相惦記是應當的,嫂子我以後不提了。」
斐凝玉笑著應和。
……
等出了皇宮,斐凝玉又去了趟太醫院,親自求御醫為斐凝霜開藥,以期能緩解她傷口的瘙、癢,說是請求,那語氣卻無半點商量的余地,御醫自是不願意逆了這位的意,當即為斐凝霜調了一味新的膏藥出來,這才送走了斐凝玉。♀
斐凝玉回到家里,親自將膏藥送到斐凝霜的面前︰「妹妹,這是我去太醫院請御醫調制的膏藥,能緩解你傷口的瘙、癢,只是御醫叮囑過了,這藥不可多用,一日最多早晚兩次。」
斐凝霜這些日子被折磨地不行,哪怕是有羽毛扇,也並非每個丫鬟都能跟春蘭花竹那般盡心盡力地伺候她,傷口時常也會被戳疼,如今斐凝玉送來的膏藥,不啻于雪中送炭,一時間,讓她對斐凝玉的印象好了不少︰「謝謝姐姐,姐姐如此關心霜兒,霜兒真是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斐凝玉微微勾著唇角︰「你我之間何須多言?你是我的妹妹,我自然要好好照顧你。」
斐凝霜難得乖順的笑著。
目光掃過站在一旁的兩位老嬤嬤,斐凝玉又道︰「我瞧著妹妹這幾日消瘦了不少,氣色也不如前幾日好,可是丫鬟們伺候得不盡心?」言外之意,是要開始追究責任了。
斐凝霜道︰「春蘭和花竹伺候地很好,倒是另外幾個丫鬟,似乎不太上心。」
斐凝玉眉頭一挑,鳳目一掃,聲音頓時就冷了下來︰「將她們都叫過來。」
兩位嬤嬤沒來由心頭一跳,隨即想到自己是跟在側王妃身邊的老人了,郡主應該不會拿她們下手,是以便沒什麼動作。
世子妃今兒是陪著斐凝玉一道來的,如今瞧著這架勢,雖然猜不出斐凝玉的用意,卻多少能猜出她想做什麼,當即扶著腰,在一旁尋了個位子坐了下來。
那四個丫鬟先前只有一個是在斐凝霜跟前兒伺候的,是以知道此番怕是不好過了,嚇得臉色發白,另外三個卻是不知道的,被人叫來之後,只依照慣例福了福身,行了禮,卻都沒跪下。
斐凝玉倒也不惱,只慢悠悠接過一旁的蕙蘭遞來的茶盞,又看了她一眼,蕙蘭了然,上前一步,斥道︰「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不用心伺候凝霜小姐。」
那三位丫鬟立刻跪了下來,雖然還有些不明就里,嘴上卻已經開始認錯討饒。蕙蘭替斐凝玉訓斥了幾句,見那四個丫鬟都已經哭出淚來,便收了聲又退回到斐凝玉的身後,斐凝玉這才慢悠悠地將茶盞往桌上一放,淡淡道︰「丫鬟固然有錯,兩位嬤嬤怎的也不知教導?」
兩個嬤嬤終于知道斐凝玉是來者不善了,一面請罪,一面在心里期盼著側王妃能早些趕過來。
然而,斐凝玉卻並未給她們機會,只問過這一聲過後,便徑自吩咐︰「去請劉嬤嬤過來,讓她再帶幾個丫鬟來,既然這院子里的嬤嬤丫鬟們都不盡心,只管換了便是。」
一句話,便定了在場兩個嬤嬤四個丫鬟的命運。
等到側王妃得了消息趕過來的時候,劉嬤嬤已經帶人將那四個丫鬟給拿下了,正要向兩個嬤嬤出手,側王妃眼角一跳︰「住手!」
側王妃出了聲,劉嬤嬤看了眼斐凝玉,見她點頭,這才讓另外幾個嬤嬤退到一邊,見此情形,側王妃心頭又是一怒,幾乎快要抑制不住滔天的怒意︰「郡主,你這是做什麼?」
斐凝玉道︰「側王妃有所不知,我今兒本是來給凝霜送止癢的膏藥來的,卻不料,不過幾日的功夫沒見,凝霜居然消瘦了許多,連氣色也不大好了,一問之下,才知是那幾個伺候的丫鬟不盡心。這還了得?我自是要請劉嬤嬤來處置她們。」
側王妃心里一驚,這些時日,斐凝霜對那春蘭和花竹信任有加,還特意與那兩位嬤嬤對著干,側王妃心里自然不喜,所以便下令讓那幾位丫鬟都怠慢著些,就讓斐凝霜好好見識一下那兩個丫鬟到底是有多「好」,卻不料,居然會被斐凝玉拿著當把柄,那斐凝霜居然還真地跟斐凝玉告這個狀!
思及此,側王妃只覺得眼前發黑,她的這好佷女,真是好大的算計,居然利用斐凝玉來鏟除她的人!真是好大的膽子啊!
「那兩位嬤嬤又犯了什麼過錯?」
斐凝玉不緊不慢道︰「側王妃先前是為了更好的照顧凝霜,所以才讓兩位嬤嬤來的,結果她們來了之後,凝霜反而氣色不好了,這玩忽懈怠的過錯總是逃不過的吧?若是新人丫鬟也就罷了,可她們卻是側王妃您身邊兒的老人了,哪里會不知道該怎麼才能伺候好小姐、該怎麼教訓不盡心的丫鬟?這若是傳了出去,恐怕就要讓人以為這兩位嬤嬤是恃寵而驕,看不上照顧小姐的差事兒了吧?」
側王妃來的匆忙,加之又未曾想到斐凝玉和斐凝霜居然會聯手對她的人下手,這會兒听著斐凝玉一張口便扣下了兩個罪名到那兩人的頭上,只覺得心里一陣陣的氣悶,好一會兒才道︰「光憑著凝霜清瘦了,就覺得嬤嬤丫鬟們伺候得不盡心,這也有些不大合適吧,畢竟凝霜這些日子傷口發癢,日夜難以入眠,會清瘦些也是情有可原,就因為這就定了他們的罪,恐怕有些不妥當。」
斐凝玉還沒出聲,一直沉默的世子妃卻開了口︰「側王妃,您一番好意體恤下人,可她們卻未必值得您這麼做。怠慢了凝霜的事兒,剛剛那兩個嬤嬤和四個丫鬟都是一一親口承認了的,期間郡主就只說了一句話,顯然並沒有冤枉了她們。」
側王妃這才發現世子妃居然也在,到了這會兒,她也算是明白,這兩個人怕是保不住了,對方顯然是有備而來,若只是一個斐凝玉,還能說她任性妄為,可多了個世子妃作證,那便就真是嬤嬤丫鬟們的錯了,至于認錯,主子們發了火兒,當下人的即便沒錯也是要說知錯的,這算是哪門子的認錯?可即便再怎麼不甘心,側王妃也只能眼睜睜看著斐凝玉讓劉嬤嬤拿了她們六人帶走了。
……
當天傍晚的時候,怡親王召了斐凝玉一同用膳,末了,才道︰「玉兒,你近日連番舉動,可是心中有什麼盤算?不若說與爹爹听听,爹爹也好評判評判。」
斐凝玉知道怡親王問的什麼,笑道︰「玉兒哪有什麼盤算,不過是前些日子收了德妃的平安符,不知為何突然就想到了娘親,又從太後那里听說德妃為了求這兩塊平安符,誠心十足地在佛前誦經多日,玉兒心下感動,又見她可憐,所以才想要幫幫她。」
听到斐凝玉提及逝去的愛妃,怡親王似有些感慨,原本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沉默片刻,才道︰「德妃是個溫婉賢淑的人,皇上對她也頗有幾分喜愛,你收了她的平安符,幫她這一回,倒也算不錯。」
斐凝玉道︰「玉兒也是這般想的,她對我好,我自然也要回報一二,更何況,她還是大嫂的嫡親姑姑,大嫂將來可是我們怡親王府的當家主母,幫了德妃,也是幫襯了大嫂,幫襯了我們王府。」
怡親王不由微笑︰「玉兒真的長大了,懂得為自家大嫂謀劃,為我們王府謀劃了,爹爹很欣慰。」
「爹爹,以前是玉兒不懂事,以後玉兒都會听您的話,好好的孝敬您。」
怡親王笑道︰「好,好。」
至于那幾個嬤嬤丫鬟的事兒,怡親王已經不在意了,就憑斐凝玉能說出那番幫了德妃就是幫了世子妃幫了整個王府的話,他就知道,他的乖女兒是真的長大了,懂得算計了,既然如此,那便放手讓她去做吧,就算做錯了事闖了禍,總歸還有他這個當爹的在這兒給她撐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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