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徒 第十八章

作者 ︰ 梅曳

離淵的指甲已經深深嵌進手心,沈念又蘸了茶水在桌上寫道︰看來月兒已經不在華山,沒有性命之憂,盡快找她。離淵點頭,立即起身,拽了沈念就走,沈念僵了僵身子道︰「我餓……」

離淵不待她說完,從那邊一處蒸籠里拿了幾個包子,丟了些碎銀子,又拽了沈念上馬,並將幾個包子都丟給沈念,上馬揚鞭。

「師父,這樣胡亂找沒有用的,你多派嵩山派的弟子去。」沈念建議道。

離淵心中著急,恨不得快馬揚鞭立刻就能找到月兒,像只無頭的蒼蠅,經沈念一提醒,醒悟過來,頓覺她還是有可取之處的,要揚鞭返回嵩山時,離淵道︰「若是能找到月兒,嵩山派的掌法拳法,你都可以學。」

沈念本已生了趁離淵著急返回嵩山半途逃走的想法,這下就有些猶豫了,到底經受不住中原四大門派之一的誘惑,認離淵做師父之初,沈念就是存了學嵩山派的武功的想法,離淵雖然也教了她一些招式,卻並沒有多大用處,要是學下嵩山派完整的掌法拳法,以後也算是武林中的高手了。又想離淵著急找月兒,也許時間久了也就忘了查自己的來歷了,一咬牙應了。

嵩山派的人找到月兒是三天後的事,月兒回來時就剩了一口氣,幾大高手用真氣護著她的心脈,撐著最後一口氣,離淵瘋了一般地抱住月兒,嗓子里已經說不出話來,只听得他不停嘶吼︰「是誰,是誰傷你的……」困獸一般,這是沈念第一次看到自己熟悉的人面對死亡,月兒費力地睜開眼,看了一眼,氣若游絲地喊了一聲哥哥,就不再有力氣說話,只盯著離淵。沈念也趕緊跑過去,月兒看到沈念,眼楮一亮,嘴角竟然笑開來,掙扎了半天,只發了一個阿起的音。

沈念見她女敕黃的衣衫上斑斑點點的都是血跡,眼楮都腫成了一道縫,愣是靠著真氣護著心脈,想起二人在七殺山見面時,她待自己的好,那樣活潑愛笑的女孩子,在樹林間上躥下跳,每日清晨一同在樹干上等日出的光景,才是幾個月前的事,沈念腿一軟,嚎啕大哭起來。一握月兒的手,涼涼的,沈念握緊,一遍遍地喊她︰「阿月,阿月,我是阿起,你別睡。♀」

月兒費力將沈念的手放在臉上婆娑,一臉滿足,沈念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月兒又要費力來給她擦,沈念將臉湊過去,任她一點點抹去淚水,哪里擦得干……

月兒氣息越來越弱,離淵又在給她度著真氣,忽然想起月兒還不知道自己是女子,急忙湊到月兒道︰「月兒,我逃婚不是不愛你,是因為……」沈念話還沒說完,月兒的氣息已經沒了。

離淵發了瘋一般地繼續給月兒度著真氣,沈念去拉他︰「師父,月兒已經走了……」

離淵反手就是一掌︰「你對月兒說了什麼!」

沈念捂著臉哭著說︰「我跟她解釋逃婚的事……」沒待她說完,離淵掌風一動,沈念只覺五髒俱裂,一口鮮血涌上來,已經失去了知覺……

那一掌,離淵自己也不知下了幾成力,心神耗盡,卻又悲憤至極。從小到大想要守護的,總是守護不好。

沈念醒過來的時候,整個人還癱在地上,師父應該恨不得自己死了罷,其實就算將自己揚灰挫骨,也解不了氣。掙扎著起身,又吐出一口血來,沈念再不敢動,月光從窗紗上透進來一些,不算透亮,沈念很想將那窗紗揭開來,轉念作罷,連爬起身都做不到。身下的寒氣上襲,一點點抽去力氣,看來師父那一掌不遺余力,活不成了,見閻王的時候,閻王都是要嘲笑自己的罷,一步步將路走絕的人還真是值得嘲笑。

任著身子委頓下去,不甘心就這樣死去,費力地喊︰「救救我。」每喊一聲,疼得渾身都在抽搐,這是離淵的屋子,看來月兒死後,他沒有回過這里,平日就很少有人來這里,萬念俱灰。

朦朦朧朧中仿佛看到月兒女敕黃色的身影,撲到懷里喊著阿起,那小鹿一樣的眸子真是漂亮,都說人在將死之時,總會看到熟悉的故去的人,喘不過氣來的時候,又醒了,原來是夢,原來還活著。如果沒有對月兒最後說的那一句話,月兒是不是可以還可以撐得更久一點,沈念也不知道,但仍舊覺得虧欠月兒,也虧欠師父。♀拋開這一掌,師父對自己是不錯的,甚至是很好。

夜涼如水,該是下半夜了,只是不知是第幾夜,就算是死,也不該死在這里,這時候。听人說過,夜里死的人魂魄是不全的,因為容易丟,走生死橋的時候也容易掉進忘川里,油炸一般。

沈念朝著門外爬去,爬了很久也才到了門口,正是下半夜,整個嵩山都是一片沉靜,又爬了許久,去听到有走近的腳步聲,沈念想躲起來卻已經來不及,那人走近時,瞧了沈念一眼,連忙將她扶起來︰「白公子……」

沈念哪里站得住,軟軟的就要倒,那人才明白過來,她是中了嵩山派的破雲掌,這人不是別人正是那日用真氣護住月兒心脈的四人中一人,他自然知道離淵是遷怒于她,一怒之下出手,好在當時離淵心神不寧,這人才能活到現在。

那人將沈念抱進了沈念原先的那間屋子,也傳了些真氣給沈念,沈念只覺全身舒暢了許多,那人給她蓋了被子就出去了。

到了下午,也有人送了飯菜來,看來嵩山派的人待她還是一如從前,她拉住來送飯的人問︰「師父呢?」

那下人道︰「抱著月兒的尸體去了滄州,說是過些日子回來。」

沈念明白,離淵是要將月兒送回七殺山,他以為七殺山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沒想到還是招人暗算了,華山派的人也太陰毒了,可是華山派與嵩山派怎麼會有這樣深的仇恨呢?上次在恆山就能看出端倪。

既然師父不在,這期間自己就可以逃出去了,要是離淵再將透露月兒在七殺山的事情扣在自己頭上,自己就是百口莫辯了。

待能下地走之後,念急急忙忙就往山下去,正要下山時,卻被兩人在下山的必經之路上攔住,那兩人也不說話,其中一人只說不隨便放人下山。沈念說自己下山去買柴,那兩人道︰「買柴的人我們認識。」

沈念再想不出謊來,卻見那日救自己的人,那人正要下山,沈念急忙喊住他︰「哎,你帶我一起下山吧。」

那人笑道︰「等掌門回來,你再走吧。」

沈念知道若是今日走不了,以後也走不了了,想了想,她讓那人下馬來,朝他低聲說︰「你得放我走,既然你救我,看在師徒情分上,師父定然不會將我怎樣,但是師父一定看到我就會想起月兒,你知道的,月兒一直是喜歡我的,師父也就一輩子不能快活起來……」

那人略一思忖,點點頭算是同意,從馬廄給沈念牽了一匹馬,到了山腳分別時,那人叫住沈念道︰「你中的那一掌是嵩山的破雲掌,沒有掌門的藥,你也活不過半個月,你還要走嗎?」

沈念以為這人度了些真氣于自己,也就好了個大半,不出半月身上也就好了,萬萬沒想到竟是出人命的事,到頭來還是免不了一死,師父去了七殺山,暫時是不會回來的了,就是回來也不會拿出藥來,沈念朝那人抱拳道︰「多謝你,我還是要走的。」沈念上馬行了幾步又回頭朝那人道,「你替我轉告師父,多謝他這些日子許多的照拂。」說完打馬而去。

長街熙熙攘攘,叫賣婉轉,花綴滿樓,陽光正好,風吹暖軟。

受了死的束縛,沈念有些貪戀地看著這些,半個月,半個月以後就看不到了,連死在京城都是奢望,爹爹和娘看不到也好,省得他們傷心,哥哥是孝順的,自己消失了也沒什麼,就當一輩子都在外流浪,化成魂魄再回去守著他們就是了,就是便宜了沈重,一人獨寵……溫熱的淚順著臉頰躺下來,風迎面吹來,扎扎的,涼涼的。

模模身上細軟,不知道夠不夠吃上一頓好的,也沒幾天活頭了,有人馬從身旁過,沈念心不在焉,再抬頭才發現這些人正是那日與離淵在客店遇到的那些黑衣之人,月兒的傷是否與這些人有關?這些人為何還沒有離開?

沈念為了自己的這份義氣冷笑了下,都要死了,講義氣做什麼。揚起手中的鞭子疾馳而去,卻行不到幾丈,身下馬兒前蹄抬高,繼而在原地人立,沈念揪住韁繩勉強沒有甩下馬來,小心下了馬來,看向馬的前蹄,已經劃開幾道口子,淌著血,因著疼痛,馬兒發著瘋一般直立打轉。

地上是許多奇形怪狀的暗器,沈念明白這些人是要對付自己的時候,已經晚了,有一條軟鞭從身後抽來,一鞭子下來,沈念身子搖搖晃晃地就要倒下來,那軟鞭在她腰上環了一圈,將她穩穩向後拖去,沈念心中沮喪,心念俱灰,任憑一人將她綁縛了。這些人為何會為難自己?沈念不得而知,許是與嵩山派有關,許是運氣差了,老天連死都不讓自己好死。

那些人將沈念面朝下放在馬上,沈念只覺心都要倒了出來,受了離淵的一掌,又受了一軟鞭,只覺肺腑之中翻江倒海,吐了一口血之後,暈死過去……迷迷糊糊中听得一人說︰「這小子受了雲破掌,沒幾天活頭了……」

另一人道︰「雲破掌是嵩山派的獨門秘技,只有掌門人得真傳,那麼這小子還有什麼用?」

有一人道:「那離黑臉性情不定,指不定對徒弟下了毒手,就算為了嵩山派的名聲,總不會不管的。」

有暖暖的真氣從手心傳來,沈念醒來見到一男子正給她輸送真氣,那男子身旁一人坐著一個手捋白須的老人,沈念見四周的人神情恭敬,見老人慈眉善目,那男子神色倨傲,眉眼中卻也看不出有何敵意。

一通真氣進入體內,沈念渾身溫暖異常,問那老人︰「你是什麼人?」那老人握須一笑︰「總會知道的。」

沈念不敢問那少年,見桌邊有一十四五歲丫頭,正專心致志泡茶,沈念知道女孩子總是好說話的,費力用手正要去踫她一下,就被那男子一掌一揮,牽動全身都劇痛起來,仍舊忍了痛朝那小丫頭問︰「這里是哪里?」

那小丫頭抬起頭將一杯茶遞給沈念,道︰「你喝喝看。」

那老人朝那小丫頭道︰「七兒,你出去。」

誰知那小丫頭撅嘴道︰「不行,他還沒嘗過我的茶,我就是看他長得好看,定然懂得品茶,才讓師叔先輸些真氣給他,讓他醒過來。不是說好了讓他嘗完了我的茶才讓他死嗎?」那老人晃了晃腦袋,呵呵地笑了。

沈念這才明白那男子輸了真氣給自己,不過是為了品一口這小丫頭的茶,看來討好這小丫頭要緊,沈念嘬了一口,眯著眼,故意長嘆一聲,緩緩道︰「這茶香當真清香,是哪里的茶葉制的?」沈念對茶一點都不了解,為著討好這小丫頭,故意裝出懂的樣子。

那小丫頭就要說話,那男子朝她道︰「七兒,好了,他已經喝了茶了,不許再提別的要求。」

那小丫頭立即就滾到那男子懷里,扯著那男子的前襟,一邊蹭一邊撒嬌︰「師叔,他說我的茶好喝哩,我就和他說會子話,待會兒你們就是要將他點天燈,我也是不阻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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