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里城里 第四十章

作者 ︰ 康培力

二強一直看著馮雅琳說話,只見話音一落,老兩口臉上那點悅色霎時全無,態度和立場分明要隨馮雅琳一百八十度轉彎了,見她那麼說啥也不相信,二強心里頓直說不出的無奈,說不出的惱火,待她剛落音,遂強壓著幾絲難抑的慍色道,雅琳,你到底要我怎樣才會相信,是要我把心給你挖出來嗎?隨便拿自己想象強加別人,置別人終身前途于不顧,有這種道理嗎?這樣也太自私太過分太蠻橫了點吧,給人有多難受多痛苦知道嗎?

話剛落音,馮父在旁邊幾分怒氣一下接了腔,林二強,這兒可不是你想發火就發火的地方,素來听說你脾氣不怎樣,本來還有些不相信,今兒總算是看過明白了,沒你剛剛這耍性子,本當還有心想勸勸雅琳,現在看來你也確實沒什麼好讓她值得放心的,通知到了你手里,說不定大學沒三天便甩她像甩根燈草,依我看,這通知是絕不能給你了,另外我還得告訴你,你與雅琳有些事我們都清楚,若想鬼主意三心二意,就算你想其他辦法入了大學的門,我們照樣也會將你弄出校門,不信你就試試看。♀友情提示這本書第一更新網站,百度請搜索+

馮母馬上一臉責怪道,你小聲點客氣點好不好,二強怎樣現在還不是外人,針鼻子大點氣就板起個臉,講些難听的話,傷了和氣哪點好?跟著轉對二強,你莫怪你爹,他是那樣子,從來講不好個話的,邊說邊勸馮父,要他屋後鋤地草去,怕他和二強吵起來。待馮母落音,馮雅琳也勸,要他不要對二強說過頭話,她終究是林家人,那樣對她不好,事情畢竟由她引起,眼見情勢鬧成那樣,心里又不免直難過,邊勸邊又直抹著淚。听著兩人,馮父幾絲余怒里一直沒作聲,但也沒打算起身。

听完馮父,二強直感到種無奈,感到種憤怒與失望,仿佛闖進了種野蠻窩子,太有理沒處說,同時還感受到種威脅,一種拿他與馮雅琳之間的那種猜測,要讓他在什麼也不能里與馮雅琳死守一塊兒的威脅,既顯得無端,也不無幾分惡毒與可鄙,本想待他說完要狠狠頂他幾句,問問他他是怎樣又算耍性子了,那麼大的事別人暴跳如雷說不準,難道他那幾句也說不得?那點語氣也夠重了?問問他憑什麼要懷疑他三心二意?心里直有種不管三七二十一,沒顧了臉紅脖子粗,一時只覺血液直在腦門里急轉得都快冒出來,听過馮母的幾句,又瞧著馮雅琳那模樣,漸漸地,心里卻又很快不忍起那樣,覺得那樣實在對不住兩人,待馮雅琳落音,便只望著馮父淡淡語氣道,我承認我脾氣不好,熟悉我的人都清楚,但我卻從沒認為過我壞,認為我心不好,熟悉我的人照樣清楚,雅琳的事請你們放心,不管我發生多大變化,我永遠都不會變心。♀

話音剛落,馮父也跟著松下緊繃的臉道,好吧,今天的事算我不對,不過二強,關于你那通知的事我們只怕都作不了主,得等雅琳她舅舅說了算,這麼吧,你下午就和雅琳講講白話,我叫她媽把她舅舅接來吃晚飯,你等著晚上結果好不好?如果你自己能夠把雅琳說通,說明她相信你,我們作父母的自沒話說,毫不干涉,說不通,那就只好這樣。

二強稍遲疑了下道,好吧,就按你說的辦,我下午就不回去趕工了,因早听說過雅琳舅舅作主著馮家一大半家事的事,心里便對馮父的這般不足為怪,暗里卻有種感覺,馮父似乎已開始逃避著一種責任,一種馮家與他二強的感情責任,仿佛怕因那「通知」的事太得罪他釀出懷恨之事對馮雅琳今後不利,畢竟那事對他來說是件終身大事,這便想來個「金蟬月兌殼」,欲把這責任推往雅琳舅舅這個權力人物身上,想讓他來對付他二強,控制他二強,一時甚又覺得,此人真是好不陰險狡猾。對于那舅舅,因他當初阻止馮雅琳與二強訂婚的事二強多少得些耳聞,因而對于晚上的事,二強便並沒抱什麼希望,只是事已至此又別無它法,只得抱著試試看。

二強落音,馮父沒再說什麼,跟著往門外拿了把鋤頭去了屋後面,馮母起身往了里屋,沒多時也出了門,待她影子一消失,二強便開始勸起馮雅琳,欲拿苦口婆心讓她給他通知。

桌上一鍋炖雞正冒著泡,騰著熱氣,二強、馮父以及馮雅琳舅舅正喝著酒,馮雅琳和馮母吃著飯,氣氛不僅不融洽,反而幾絲尷尬。

一下午,二強始終沒說通馮雅琳,怎樣的推心置月復也不能得到她相信,帶點說不出的煩,只得等到這桌上,希望能有奇跡出現。兩杯下肚,那舅舅仍是一副老干部派頭和馮父一直聊些別的,帶點故意冷二強,也帶點對馮氏親團的炫耀,仿佛在二強面前他們這一系人是很了不得的,與他根本不同著檔次,眼里一直不屑著二強。恭敬他幾回,敬過些酒說過些恭維話,二強見他始終一副冷面孔對著他,幾絲反感再加幾許本來對他的厭惡,很快便也一副你眼里沒我我眼里照樣沒你起來,只顧邊小喝邊回著馮雅琳與馮母拋來的問話,只覺要想從他這兒入手把那通知拿到手,真可謂比等鐵樹開花還難。

喝過一小口,二強便打算揀點涼拌海帶絲進口里,覺得對酒的燒辣很有抑制作用,心里隱隱想到馮家與林家生活水準上的不一樣,也想到馮母的賢淑能干,桌上經常會看到些她自己做出來的色樣與口味均沒法說的泡菜腌菜,剛放下杯子,馮母卻起身鍋里揀了個雞頭放在了他碗里道,二強,來,喜歡吃雞冠子的,跟著又把筷子伸了鍋里,準備給他再揀塊雞肉。

二強忙將碗端在了手里往了一邊道,媽你自己吃好了,我要啥自己揀好了,邊說邊望了眼馮雅琳,似乎已成一種習慣,只見她正朝他望了眼偷偷笑了下,樣子讓他覺到些好笑,心目中,除了那通知的事,馮家待他一直還是很真心,尤其馮母,只要桌上有點好菜,便總是往他碗里直揀,自當上馮家準女婿,因為他,馮家已宰過不少雞,馮母便早知他最喜歡吃雞冠子。

見他執意不肯把碗放過來,馮母便一笑里叫他自己只管揀,跟著坐又吃著她的,二強這才放了碗一埋頭開始啃著雞冠子,臉上直泛些微紅,因為馮母對他的太特殊太熱情,也幾乎每次都會這樣,眼角余光,那舅舅一副對剛才視而不見,仿佛還對二強更掠過幾絲不屑,似乎馮家與二強是親戚,他卻不是,是仇敵。也許是因為沒緣,自打與馮雅琳訂婚,二強與他在馮家喝酒今兒還是第一次,同時也是兩人第一次喝酒。

啃完雞冠子,二強便打算啃雞頭上的雞皮,筷子正在碗里夾著那雞頭,雅琳舅舅卻忽然邀杯他,淡淡語氣叫了聲他便低低舉了下杯後喝了口,樣子顯得很是沒心與他,似乎沒考慮他舉不舉杯,從嘴邊放下杯子,便揀了些菜往口里幾分居高臨下地對二強開了口,二強,你那通知的事雅琳媽已經給我說了,叫我勸雅琳給你,不過依我看,你就別想那事了,什麼大學不大學,中國那麼多人不上大學照樣吃飯,就在農村安安心心干,啊,等與馮雅琳結了婚,我會想法子把你往大隊干部圈子里拉,憑我在大隊公社多年的威信,將來讓你混個主要骨干應該沒問題,可別看大隊一級官小,權力可不小,大隊上面就是公社,什麼考兵考學提干招工什麼,沒得到大隊一級通過,就休想公社能過得了,那事就這麼吧,啊,說完遂看了他一眼,眼神里直有種等待,等看他失望,等看他興奮,因為通知的事失望,因為大隊干部的希望而興奮,見他一臉沒事,又跟著與馮父聊起來,臉上有幾分根本沒在意他。

因為他那邀酒,二強也只輕輕舉了下杯,嘴里少沾了下便放了杯子,臉上照幾分沒當他多大了不得,心里直幾分厭惡,總覺他那話里直有種不對味的東西,仿佛太有種一心想弄權的小人骯髒,因對那通知的事早有預料,也太不感興趣大隊干部那事,更不會想信他會真心那樣,料他也只不過為渲染抬高他自己,待他說完,便想這樣回他,謝謝你好意,只可惜我們太不同道,對你說的點無興趣等等,因見他跟著與馮父那樣著,便也把所有話吞了肚里,對他始終只字未回,只顧獨自加著勁兒喝著,想把杯子里喝完就下桌,眼角余光,雅琳舅舅朝他瞟了眼,臉上直堆起種不悅,因為他的再次沒把他多大在眼里。

見他那樣子,馮母跟著勸他,叫他慢慢喝,怕他傷著胃,邊說又邊往他碗里揀了幾塊雞肉,惹得馮雅琳又一笑,仿佛稱贊馮母做得好,眼角余光,馮父也似乎朝馮母微笑了下,同樣是馮雅琳那意味,雖都一片真心,因那通知的事,二強還是又想到那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心里也再次泛起種苦味。回過幾句馮母,二強還是佯裝些悅色開始吃起馮母揀來的雞肉,眼角余光,雅琳舅舅又朝他瞟了眼,不屑里直含些冷意,情景讓二強迅想到種「雙簧」,仿佛他的這般是為幫馮家削弱貶低他二強,好讓馮雅琳與他的關系處于安全,念頭剛起,跟著又覺到種不是,某種直覺讓他覺得,雅琳舅舅于他的表現,似乎均從骨子里冒出來,分明有種根深蒂固的本性成分,與他的這般似乎純屬于水與火的難容。

又撕了塊雞肉,二強遂帶點品嘗味道嚼著,因馮母炖出來的雞肉味兒就是香得不一樣,視線里,雅琳舅舅揀了片木耳往嘴里,嚼過幾下,忽又邀杯他與馮父,因為有馮父,杯子便舉得高了些,杯子舉起一瞬,目光朝二強掃了下,眼神里直有種寒氣,仿似幾分仇恨,分明因二強對他態度的不恭,也仿佛某種心底的積壓,小喝口放下杯子,遂揀了點葉子菜往了嘴里,接著便故作幾分得意沖馮父一笑道,這當干部當久了權力大了也不好,容易得罪人,特別是些階級分子,肯定不滿得想吃我們大隊干部的肉,有的還恨不得殺了我們,不過這都是為革命工作,沒什麼值得後悔和可怕,相信我們這樣強大的社會主義國家,誰要想報復我們基層干部沒那麼容易,下場絕沒有好的,最終只能成為人民更大的敵人,落得更永世難翻身,說完遂將筷子于桌上豎著了兩下才揀點菜往嘴里,給人幾分示威意味,臉上好一派大義凜然,仿佛真面臨著某種復仇威脅。

由于二強父親到死還是管制分子身份,屬階級分子,藉由兩人相互神色,望著雅琳舅舅的言行,馮家人立刻覺到種不對味,覺到種他沖二強的過分,臉色均微微一沉里直出現些不好意思,馮雅琳的臉跟著一片鮮紅,馮父則因總也不好回他那話只得獨自悶了口,跟著借揀菜一直沒作聲,馮母待他剛落音便滿臉責怪道,酒喝多了是不是,盡說些麥子坡上的話,二強又不是外人,那麼氣沖做給誰的?邊說邊給二強揀了塊雞肉,笑著直要他吃。

耳聞目睹過雅琳舅舅那番,二強血液霎時沸騰起來,心里直有種想臭罵他一頓,想咬他幾口,針對他那種玩慣了政治整人時只想血口噴人,也針對他那種幾分不順眼便想置人死地絕地,一時只覺這人好不陰險惡毒,簡直骨頭里全是壞水,藉由他兩次對他的話,這又陡然悟出他的幾分道白,一是大隊是道鐵門檻,任何人可不要小視大隊干部,你林二強若不信,就想想原強考學是怎麼栽的,二是你們林家原來那些事兒就我干的,你想翻身報復不成?三是你與馮雅琳訂婚了又怎麼了,在我面前,你還得像從前的林家人一樣,只能夾著尾巴做人!也徹底意識到,在針對如何待他這個馮家的準親戚上,他與馮家原來完全在兩個道上,他不僅從沒拿他二強當過親戚,還當著敵人。因為馮家人的態度,尤其是馮母,待馮母揀來的雞肉落到碗里,二強便邊吃起那雞肉邊細細想了想,最終決定還是給馮家人留份面子,不想與他論個高低如何,免得馮家人從中難堪與為難,但也絕不能讓他那麼猖狂過了就算,稍稍的回擊還得要,撕了塊雞肉嚼了,二強便突然對雅琳舅舅開腔道,書記,今兒可是榮幸你大駕光臨,也要特別謝謝你的好意,通知的事不要緊,我會再與雅琳商量,成與不成當然有別的路,黑樅 又不是有十個八個都叫林二強的,這道理你這當干部的一定比我都清楚。提到要扶我當大隊干部,我可是慚愧得要命,我這人心不狠,脾氣又不好,千萬當不得官,實在受不起這提拔,另外,還請你務必放心,無論我上沒上大學,在不在黑樅 ,我始終會做個好社員,也一定會是個好社員,不會一時糊涂把政治看成個人的事,以狹隘之心去想到報復,我也相信我們這樣強大的社會主義國家,是不容許任何人干壞事,也不容許隨意用血口噴人去誣蔑人的,邊說邊望著他,只見臉色越來越顯得難看,最後便只差把牙齒咬得響出聲,分明是有種又羞又氣,因為一直厭惡著他,二強從沒叫過他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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