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打著卷吹過,間或有梅花花瓣從樹上飄落,整個梅花村此刻都鋪蓋上一層白雪。他們家家戶戶都緊閉房門,但如此做法卻並不是畏懼寒冷。
曾經嘈雜熱鬧的街道如今變得凌亂冷寂,幾個衙役罵罵咧咧地行走在大街上,間或幾腳踹開一戶人家的門,從里面扯出一個或老或少的男人。
他正在按戶籍冊點兵,華夏邊疆已和夷人開戰,而離寧城不遠的宣城又爆發了叛亂,昨天府帖就下到了寧城,要求再次征兵。
當幾個衙役走到一戶雅致的宅府前,囂張的氣焰終于消了下來,他們有點猶豫。按理說,凡是十五歲以上的男丁都要被送到軍隊去了,這戶也有一個符合要求的男子,可這戶人家的家主雖是一介女流,但卻極會做生意,甚至就連縣令都對她贊賞有加。
「要不,這家就算了?我們收點錢就……」一個衙役小心地說道。
「不行,湊不夠名額的話,就連縣令可都是要掉腦袋的……」另一個衙役斷然否決道,一邊說,他一邊就抬手要敲門。
這時,門卻突然從里面打開了。
一個高挑的女子俏生生地站在門口,她精致的容顏上掛著抹淺笑,似是等候多時了般,她溫柔地開口道︰
「你們是來征兵的吧?我們等了很久呢,等會我弟就會過去報道的。」
本以為會遭到阻礙的衙役們都面面相覷,沒想到居然會有人這麼配合。黎厭沒有理會他們的疑惑,直接把她後面的嚴途拉了出來,讓他登記好。
待到衙役們完成任務走了以後,心里別扭的嚴途終于忍不住地問道︰「姐,你真想讓我上戰場嗎?」
經過四年多的練武,他如今功夫已經達到二流中期了,算是比一般武者還要厲害了,但饒是如此,他還是沒有上戰場的準備。黎厭教了他許多東西,是真心把他當作弟弟了,嚴途從沒想過她會舍得讓自己去上戰場,他以為她會想辦法讓自己逃過征兵。
「為什麼不舍得?以你的功夫,又不會真出什麼差錯」,黎厭細長的雙眉微擰,「更何況,男子漢大丈夫,就應該馳騁疆場、報國殺敵!」她其實繼承了父親的觀點,認為上戰場是一件很光榮的事情。
「可是戰場很危險啊,而且我也從來沒殺過人。」嚴途還是有點糾結。
「沒事,到了戰場上你就會習慣的,加油。」作為一個十五歲就和父親上戰場的女中豪杰,黎厭淡淡一笑。直到這時候,她才發現一個問題,自己平時把嚴途保護得太好了,從沒讓他經受過什麼危險……她眯了眯眼,這次倒剛好可以通過戰場來磨礪一下他的性格。
嚴途還想說些什麼,他其實也不是真的害怕戰場,只是他和黎厭一起生活了四年多,如今他就要離開她,單獨去一個他從來沒有想過的陌生的環境,他心里有點不習慣。
但看她似乎很堅持,嚴途也只好將這種心情隱藏起來,嘟囔道︰「那我走了以後,你一個人在家要記得按時吃飯,早點休息,別因為店里太過操勞……」
眼看他又要開啟話癆模式,黎厭整個人都不好了。她一定是對他關心得太少了,以致終于讓他變成這麼一個嗦的男人……
「別擔心了,我到時候會去找你的。」她終于還是開口說道。
嚴途撇了撇嘴,沒有放在心上。軍隊里管得那麼嚴,而且他還要上戰場,地點不定,她怎麼找得到呢?
他沒想到的是,黎厭還去找了他,以一種他做夢都沒有想到的方式。
幫嚴途收拾好行李,送他去了軍隊,黎厭就又換上自己「青君」的裝扮,去了竹山。對于她今日居然主動回到了竹山,沈清山和諸多「竹門」中人都表示了深切的驚訝。
「這次來主要是想跟你說一件事」,黎厭頓了頓,她取下面具,真誠地看向他,「清山,我要離開一段時間。竹門就拜托你了。販鹽的生意你可以先不急著擴張,朝廷的消息還是照常打探著,如果有什麼事情的話,我會再聯系你們。」
好久沒有听他叫自己的名字,沈清山愣了片刻,良久,才問道︰「你要離開?去哪?要離開多久?」
「我也不知道,但可以確定的是,肯定不短」,黎厭坦白道,「因為我要去參軍。」
現在局勢這麼亂,他居然要去參軍?沈清山簡直驚呆了,要說青君去叛亂造反,他都可以相信,但唯獨不敢相信的是,作為販賣私鹽組織勢力的他居然要去參軍!
看出他的震驚,黎厭笑了,唇邊緩緩漾出抹淡笑︰「我有我的打算,放心吧,我沒有瘋,竹門畢竟還不夠強大,我們必須想別的辦法壯大自己,現在就是一個不錯的時機。」她的聲音雖輕,卻很堅定。
知道面前這人不會做沒把握的事情,沈清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他的打算。他一直不清楚青君的身份,也許他軍隊里面也有人,想趁此立個功,興許還能進入朝廷。那麼,這樣看來,這對于「竹門」的發展還是很好的。
于是,沈清山抬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說出了六個字︰「苟富貴,勿相忘。」
黎厭︰……
嘴角不自覺抽了抽,她是不是該感到高興,為自己找到了一個如此有責任感的二把手?
吩咐好了竹門短期內的一些事情,黎厭就下山了。還沒走到山下,她的腳步卻突然一滯——山下有埋伏。
居然有人將手直接伸到她這來了麼?黎厭眉毛微挑,心下頓時好奇起來。她戴上面具,對身後的人擺了擺手,示意他們跟她保持距離,然後她就裝作若無其事地朝著山下走去。
果然走到山下的時候,就有一大群人蹦了出來,大叫著向黎厭沖去,他們頭系藍巾,手上都拿著武器。這些人雖多,但都是些普通人,黎厭本沒有多在意,可當她看到這些人的裝扮時,瞳孔不禁微微一縮。
宣城張望叛亂,號稱「天軍」,想要推翻朝廷,他手下的人頭上都系著藍巾……這是張望的人。
「閣下可是竹門青君?鄙人李路,特代劉將軍來請你一聚。」見面前這個白衣人腳步微頓,以為他是被這陣仗嚇到了,一個儒雅軍師打扮的人走了出來,他笑著示意手下先不要動手。
「劉將軍?」黎厭明知故問。
「劉鵬,張望手下第一猛將是也!听聞青君足智多謀,特邀先生共謀大事。」看這人居然連劉鵬。
「好。」面具下的嘴角輕勾,黎厭笑了。
見這人這麼容易就被騙了,李路也笑了,面露輕蔑之色。他一開始他還以為將秦傲天逼成這樣的「竹門」的青君真有多麼厲害,沒想到還是不得不跟著自己走……真是得來全不廢功夫呢。
李路就和眾軍士,一路將黎厭帶到了劉鵬的住處。
劉鵬可沒那麼傻,他在秦傲天跟他說了「竹門」青君的事情後,就派人仔細地去打听了一下這個人。越打听,他就越心驚。在短短時間內,就消滅了不少幫派,還搶佔了華夏南方大部分的私鹽生意……這個人絕對不簡單!若能將他拉入伙,絕對能夠發揮大作用。
劉鵬便親切地接見了黎厭,擺了酒席請她吃飯。席間,他毫不掩飾地表現出對她的欣賞,盡一切努力想將她打動。
黎厭也很配合,和劉鵬相談甚歡,很給面子地表達了自己對「天軍」的敬仰之情,並承諾自己一定帶領整個「竹門」加入「天軍」。
以為自己將此人給拉攏的劉鵬頓時喜笑顏開,甚至忍不住和他談起了一片大好的造反形勢。
「青君果然是個明白人!你能加入我們,主公一定很高興。現在朝廷無大將,而且主要兵力都去打夷人了,京城兵力空虛,我們離京城近,此時剛好可以趁虛而入!」酒意上涌,劉鵬不禁打了個酒嗝。
和已經醉到站不起來的劉鵬相比,黎厭雖也伏在桌面上,但她面具下的神色卻是冰冷一片,她不動聲色地問道︰「劉將軍,說得甚好!只是據說京城還有專門的精兵把守,我們真的能夠打敗他們嗎?」
「當然能啊,我們雖只有三萬人,但,嘿嘿……」,劉鵬壓低聲音,「實話告訴你吧,京城里守西門的那位已經被我們收買了……」他又洋洋得意地說了許多自己引以為豪的兵力配置、糧草補給。
眉心一動,黎厭舉起酒杯,眼里漾出抹淺笑︰「那就祝我們大事可成!」
嗯……她已經沒什麼要問的了。
當晚,劉鵬身死。
「把今天所有看到我被劉鵬請來的人,都殺了。」黑夜里,一個身穿白衣的人淡淡地對猶如黑影的眾多屬下說道,銀色的面具下,她的眼楮冰冷得嚇人。
第二日清晨,黎厭帶著劉鵬的腦袋來到了朝廷的軍隊。她毫不在意飛過還在沉睡的軍陣,來到了主將的營帳前。
她本想將劉鵬的腦袋好好地送給這次的主帥,但掀開營帳,看到的那個人卻讓身子一僵,手中的腦袋也直接被她失手砸了過去。
那個人錦帽貂裘,正在看地圖,護衛忙將那個腦袋給攔截住,但飛出的鮮血也還是沾了幾滴到那人的白袍上。他即將變得難看的臉色在看清了那個腦袋後,終于還是緩了下來。修眉輕揚,他俊美的容顏緩緩地染上一抹笑意。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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