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如山冷冷地看著夏棲風,道︰「都說萬花谷的弟子溫文爾雅,知書懂理,真沒想到夏神醫身為名滿天下的大才子,這等事情竟然能當眾說出!」
「夠了!」
夏棲風剛剛想諷刺回去,卻只听見東方宇軒大喝了一聲。他大步走上前來,目光灼灼地看著鐵如山︰「這件事雖說不是什麼光彩事,但是那狼牙軍最終也還是沒有得逞。更何況,玄清霄道長所受的一切,都是拜我們所賜!此刻將情況再次講明,有何不能講!」
「東方谷主,你——」
「東方谷主說的沒錯。」李忘生蒼老的聲音也傳了過來。白眉的老道看了和于睿站在一起的玄清霄,目光中終于隱去了那絲復雜的情緒,多了些欣慰︰「清霄,為師早就知道……你是不能背叛大唐的……」
玄清霄微笑了一下,雙手卻忽然緊了緊,原是被于睿握住。清虛真人抬眼投給他一個安撫的笑意,旋即環視全場,道︰「各位也都听到了。既然話已經說明白了,想必大家心里也已經有了公斷。」
場上登時議論紛紛,所有的門人弟子們都震驚不已,看著兩人的眼神也由一開始的鄙夷變成了後來的同情。只是,有些事情的確沒有辦法更改——
「玄清霄為了大唐鞠躬盡瘁,最後甚至險些為狼牙軍所折辱,亦是不願向反賊低頭。此等丹心碧血,蒼天鑒。」天策府統領李承恩握著一桿長槍,卻旋即道,「只是夏棲風後來為了求得復活靈藥,投靠安祿山,鎮守浮屠地宮,並且殺害眾多江湖志士!」
「李統領說的沒錯。」
眾人循聲望去,一直沒怎麼話的藏劍山莊大莊主葉英已經撫著腰間的重劍走了上來。他長盡白,雙目已盲,但是卻嫻熟地避開了人群和障礙,直直地走向了玄清霄和夏棲風。
「你二人碧血丹心,終不會被埋沒。只是後來你們殘殺江湖義士,背叛師門,背叛國家,功過不能相抵,還需要就事論事。清虛真人,玉虛真人,東方谷主,三位覺得如何呢?」
于睿嘆了口氣,心疼地看著玄清霄。李忘生也是搖了搖頭——他何嘗不想保護自己這個寶貝徒弟,是……他的手上已經沾滿了累累的鮮血,自己……不能無原則地護著他!
東方宇軒略一頷首,上前幾步對夏棲風道︰「萬花杏林門下弟子夏棲風上前。」
這一句話還是將夏棲風當作門人弟子對待的。夏棲風驚愕地看著東方宇軒,似乎不敢相信。
「掌門有令,夏棲風還不速速上前來?」
一直隨身侍奉在東方宇軒面前的一位萬花女弟子此時出了聲,依然也是還將他當作同袍對待的語氣。夏棲風應了一聲,走上前來跪下,恭謹道︰「弟子在。」
「萬花杏林門下、藥王孫思邈第三徒夏棲風。你為大唐所做的貢獻,我現在心里已經有數;但是同樣的,你求得天一教邪蠱,強行拘玄清霄生魂,本就有違天道。更何況,你迷信于安祿山所拋出的誘餌,甚至不惜殺害大唐義士、萬花同袍。你知罪?」
玄清霄登時看了過去。雖然臉上依舊沒有什麼神情,眼中的神色卻有些緊張。
「弟子知罪。」
「念你曾經懸壺救世、普渡眾生,救活了千萬人的性命。同時你對玄清霄一片深情,所做的一切也無非是對大唐感到失望,本門願意對你從輕處罰——從此將你禁足于萬花谷,終身不得出谷。你有異議?」
夏棲風的眼神閃了閃,似乎要說什麼,東方宇軒卻已經先一步回答道︰「若玄清霄道長願意隨你一起留下,或者前來探望你,自然是以的。」
夏棲風愣了,似乎不敢相信竟然是這般寬大的處理。
「萬花門下有弟子有何異議?」
東方宇軒身後,眾多萬花門人並未作聲。夏棲風今年不過是二十五六的年紀,終身禁足萬花谷,將本該揮灑豪情、浪蕩江湖的歲月埋沒于此,已經……足夠了。
更何況,他曾經妙手丹心,以藥濟世。每當有人慕名前來看診時,若是貧窮孤苦者,他從來都不收診金……
「夏棲風,你有異議?」
「弟子謝過掌門。」夏棲風叩首。
「莫要謝我。如今的境地,是好也罷,是壞也罷,都是源于你之前所做的一切。願你此後幽居于萬花谷之時,莫要心存怨懟,時刻銘記著孫藥王對你的教誨,並將他的醫道傳承並且揚光大。」
「弟子謹遵掌門教誨。」夏棲風再一叩首,語氣已經顫抖,「定不負師父與掌門的厚望!」
望著跪在自己面前的弟子,東方宇軒這才嘆了口氣,伸手將他扶了起來。與此同時,他听見純陽掌教李忘生的聲音在不遠處響了起來︰
「純陽玉虛弟子玄清霄上前听令。」
于睿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肩。玄清霄一步一步走上前來,跪在了玉虛真人面前,喚他︰「掌門師尊。」
這一聲稱呼,又讓玉虛子的心痛了一下。如果以,他也向當場赦免他無罪,帶他回到純陽教,就像一切都沒有生過一樣。然而……他不行。
純陽門人累累的鮮血,死在他手下的江湖志士,他背叛國家之罪……怎就這般一筆勾銷?
「純陽玉虛弟子玄清霄。念你為護大唐,只身入敵陣,以身犯險。最終即使功敗被擒,為叛軍威逼利誘,皆未做任何背叛國家之事。而之後為夏棲風所求之血蠱救活時,依舊神志不清,只知殺戮。其情悲,其狀憫;然而你手上終究有累累的血債,便莫要再回到純陽宮,污了清清白白的雪。」
「李掌教!」夏棲風登時驚愕地看了過去!听李忘生的意思,是要將玄清霄逐出師門!
「玄清霄,你知罪?」
玄清霄跪在地上,脊梁挺得筆直。听聞李忘生這麼說,他抿了抿唇,低頭道︰「清霄知罪。」
「念你事出有因,因此便不予重罰了。」李忘生緊緊地閉上眼楮,長長地嘆氣,「……自此將玉虛弟子玄清霄逐出純陽門牆。以後行走江湖,便不要再以純陽的名號自居了。」
「大師兄!」于睿上前兩步,焦急道,「清霄他事出有因,你怎能如此重罰……」
「師妹。」李忘生咳了兩聲——于睿乃是天下三智之一,此刻卻也關心則亂。萬花谷主已經下令將夏棲風禁足,自己若再把玄清霄禁足,那麼這兩個人豈不是要一輩子都見不到面了?既然不能禁足,又不能殺,那只能逐出門牆了——去砍柴挑水做這些重活,顯然也不能抵了他手上的血債呀!
然而赦免玄清霄無罪,對玄清霄的行為不做懲罰也是不妥的。這樣不但無法讓純陽弟子信服,更無法給大唐的其他門派一個交待。
于睿早在話語出口的時候便想到了。她伸手掩了掩口,道︰「各大門派的掌門,對純陽教、萬花谷對二人的處理有何意見?」
「李掌教與東方谷主對二人的處理令人心服口服。」葉英微微頷首,旋即便轉身走回了藏劍山莊的隊伍。而其在其他幾位掌門紛紛表示了沒有異議後,有人卻不意了——
「兩位掌門不如此草率處理!」鐵如山上前一步,朗聲道,「此二人手上沾染的不止是十大門派俠士們的鮮血,還有我大唐軍隊官兵的鮮血,其生死去留問題不能光由十大門派的掌門和弟子們決定!」
在場所有人都向鐵如山看了過去。李忘生皺著眉看著他——這位神策軍的將軍所做的一切也的確是為了大唐,只是他的手法實在太過沒有人性,讓人對他生不起任何好感。
「那麼鐵將軍的意思是?」
「此二人背叛大唐縱然事出有因,但是其滿手血債,卻是不爭的事實!更何況,此二人武功高強,夏棲風更是能萬花谷有史以來第一位能以離經易道殺人的弟子,玄清霄的身體更是被血蠱所改造,早已超越了人類的極限!而且,兩人對大唐早已心生怨懟,不然也不會鎮守浮屠地宮。吾恐怕二人被赦免後會立刻以武犯禁,因此懇求東方谷主于李掌教三思——將二人格殺當場!」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皆是神色各異。覺得鐵如山此人是在無恥的人大有人在,然而在場的許多人中,都有師兄弟、師姐妹死在這兩人的手下。此仇已經是血海深仇,縱然兩人的確悲憫,只是自己的同門手足、至交好友……難道就這麼死了?
場面再一次陷入了騷亂。諸位門派的掌門費了好些力氣才壓住弟子們的騷亂,旋即轉眼看向了李忘生和東方宇軒。
自己已成眾矢之的,東方宇軒有些求助地看向李忘生,然而李忘生的目光也同樣無奈。他們兩人雖是想要保下這兩個弟子,但是他們所做的一切……若不被重裁,難以告慰死者的在天英靈!
鐵如山冷眼看著東方宇軒和李忘生的互動。忽然,他高聲冷笑了一聲,卻又把矛頭對準了玄清霄和夏棲風︰「你二人早已犯下滔天罪孽,此刻要麼自廢全身武功,要麼立刻引頸自裁!」
夏棲風緊緊皺著眉頭,而玄清霄一雙淡漠如煙的眸子也看了過來。見周圍的騷亂也漸漸安靜了下來,鐵如山忽然笑了一聲,卻對著自己的手下道︰
「來人,帶夏霄霄!」
作者有話要說︰唉……
好糾結,好糾結,好悲催的花哥和道長……
不過,在那樣的情況下,指望花哥那種鬼畜的性子還不去報復社會……的確也是不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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