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藺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眼前的事物被拉長成扭曲的光線,等再回頭時,她已經站在鮮紅的台階下。
她已經有一個星期不曾下床,因此腰酸腿軟,若不是蛇影扶著定是要栽倒在地了。她伸手勾著蛇影的肩膀,抬起頭好奇地凝視著周圍的建築︰「這是哪里?」
「這是幫會領地。」見藍藺還是一副不明不白的樣子,蛇影便把幫會領地是何物給她細致地講明了。藍藺在他的攙扶下,一面在幫會領地走動觀賞,一面仔細地聆听。直到蛇影說完後,她才有些了然道︰
「原來這就是師弟師妹們說的幫會啊。」
作為浮屠地宮的守衛者之一,藍藺和蛇影一樣,經常接觸那些外來的俠士,因此對他們口中的話語還是很了解的。比如這個「幫會領地」,那些外來俠士們老是津津道,而他們作為浮屠地宮的守衛者,卻從來都沒有見過。
「嗯。」蛇影點點頭。
「听說幫會領地是個很安全的地方,就像一方福地洞天一樣。只要進來了,就以躲避外界的一切仇殺。是這樣嗎?」
蛇影剛想應聲,卻听後面傳來一聲——
「的確如此。」
「夏神醫?!」
藍藺驚愕地回過頭去,拱門拐角處赫然站著一黑一白兩個影子。在朦朧的月光下,黑衣風流,白衣清冷,不是夏棲風與玄清霄又是誰?
「玄道長?!你們這是——」
「藍姑娘,我們已有十數日不見了。夏某本已為萬花谷禁足,而清霄也已經被純陽逐出師門。本想著我們十人在浮屠地宮被攻破後便該天各一方、個自飄零,卻沒想到這麼快就見面了。」
藍藺微微一笑。縱然木有極為虛弱,但美人即使是抱病也別有一番風韻,那一笑依舊能讓月光下的曇花都失了顏色︰「蛇影帶我來這里是見霄霄的,沒想到兩位也在?」
夏棲風也輕輕笑了笑︰「霄霄已經睡下了,我和清霄便出來走走,藍姑娘若想探看她,明日一早便。只是……話說回來。」
說到這里,黑神醫的目光忽然變得極為鄭重。他身旁的白衣道子也撢了撢袖子,兩人一同向她行了一禮。夏棲風抬起頭,不勝感激地說道︰「多謝藍姑娘與唐姑娘照看霄霄。」
夏棲風說出這樣的話,藍藺倒是驚了。她愣愣地看了夏棲風半晌,才敢確定夏棲風的謝意是真誠的。在這之前,她也對夏棲風此人的性格有所了解——他平日里心慈手軟、妙手醫治百病,且時常為孤苦無依者免費診治;然而,他的底線卻是他珍視的人,誰也踫不得。
在這世界上,若說他所珍視的人,恐怕也只有他的師父、萬花谷的客卿孫思邈,純陽玉虛子的親傳弟子玄清霄,和這位他在坊間收容的女兒了。
當日他抱著玄清霄來求醫,夏霄霄卻不慎被神策軍搶走,卻被一旁外出執行任務的唐劍翎救下。唐劍翎欣賞夏棲風的人品,更心疼這個孩子,便自作主張將孩子偷偷帶走,並違反唐門門規傳給她一身的武藝。她本想著夏棲風也許會嫉恨她二人搶走了他的寶貝女兒,卻不想——
「看來倒是藍藺心胸狹窄了。」五仙教的兒女熱情奔放,一向是有什麼說什麼,而藍藺此刻也沒有掩飾,「我本以為,劍翎私自帶走孩子,教給她唐門武藝,並最後將孩子托付給我照看……夏神醫會惱羞成怒呢。」
夏棲風听了,登時也有些哭笑不得︰「夏某雖然偏執,卻遠遠不至于忘恩負義、顛倒黑白。唐姑娘若當初沒有傳授她武藝,藍姑娘若當初沒有照顧她,這個孩子還不一定能在亂世中活下來。更何況……」
更何況,唐門門規森嚴,豈容弟子私自傳授予外姓人武藝?故而唐劍翎被唐門逆斬堂追殺不得回唐家堡,又在外被無數仇家虎視眈眈,最終在種種原因下不得不叛入浮屠地宮,成為了天絕林的鎮守者。
……
四人又聊了很久。其實大多數情況下,只有夏棲風和藍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不得不說,夏棲風的口才真的很好。藍藺本來就因為夏霄霄平安無事而開心了不少,再者蛇影和曲雲也多次告訴過她,唐劍翎並沒有什麼事,是她就是做不到不擔心。在夏棲風的開導下,她也漸漸放下心結。自從幾年前唐劍翎背叛唐門後,她便再也沒睡過一個好覺;而如今夏棲風的話倒像是有魔力一樣,藍藺竟然不知不覺地就睡著了。
「大概是她听聞你的身上已經有了系統。你說過,系統以顯示一個人的狀態,而你已經確定了唐姑娘的位置,她心里的一塊石頭落了地,才如釋重負吧。」
夏棲風已經將一切都告訴了藍藺,並告訴她他們願意幫助蛇影一道去救出唐劍翎。一夜之間接連听聞夏霄霄和唐劍翎的好消息,她整個人都開心了許多。被蛇影安放在幫會領地的一間客房的床上時,她的嘴角還是帶著笑的。
蛇影細心地替藍藺蓋好了被子便出了門。此時此刻,月上中天,皎月如水。蛇影望著天上的月輪不禁想到了那一個以月為尊的世界。
奧戴特說,作為神祗,他和埃斯爾無法動用神力來干預這個世界的展。這是□□的母神露娜迪亞的鐵則,即神創造世界,卻無法干預世界,因此他們派遣了無數的神使履行他們的旨意,而光之守護者便是一位神使。
只是,除卻那些光輝的名號,光之守護者也只是一個凡人——頂多算是一個強大的凡人——而已。只是因為月神的選擇,他便要背負著紋章出生,然後不得不接受自己的命運,而命運是不會因為他的意志而改變。
「命運無法更改……嗎?」
蛇影忽然想起了當日在哈里斯的府邸,齊爾弗里格對他說過的話。他還記得齊爾弗里格自嘲為「災星」時的表情,他的背影單薄而落寞。
這些天一直忙來忙去,他似乎有些冷落齊爾弗里格了。
月色下,靈蛇使的眼楮里閃過一絲笑意。高挑的堇紫色身影消失在幫會領地的出口處,再回過神來時,他已經站在了藍藺之前的屋子里。
打開門,只見黑白衣的男子懷抱長劍,清冷的月色在他的臉上打下一片水銀似光澤。苗疆暖熱的風吹拂著白色的披風,和著他的長一起舞動。而男子則舉目仰望著月朗星稀的蒼穹,眉目間的神色褪去了往日的輕佻,倒是多了幾分寧靜,像極了月迪亞神話中早已消失的、那些曾在月圓之夜朝拜影月的暗夜精靈。
听聞身後的響動,齊爾弗里格轉過頭來,卻見蛇影微笑著走了過來。他不由得放下手臂,問道︰「藍小姐如何了?」
「還是夏神醫能言善道,她現在情況已經好多了。」蛇影微笑地看著他,「只是,她的身體還太虛弱,希望夏神醫施的針能讓她迅速恢復起來。」
想起藍藺的模樣,幻劍使終是嘆了口氣,不情不願道︰「以後不要再和她摟摟抱抱了。我看著……心塞。」
看著幻劍使抱著劍低著臉鼓起腮幫的樣子,蛇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那我就不把我剛剛抱她到床上的事告訴你了。」
「你抱她到床上?!!」
「是啊,我抱她到床上,有種你來咬我呀?」
「該死,別跑——!」
……………………
藍藺大概是之前太疲憊了,一覺竟睡了足足十二個時辰。等她睜開眼楮的時候,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軟趴趴的臉頰,晶瑩的皮膚像是半紅半白的大桃子一樣,一掐就能掐出水。
藍藺愣愣地看著趴伏在自己胸口的小家伙。過了好一會後,她才忽然坐起,兩手卡住小女孩的腋下,將小女孩軟軟的臉頰貼近自己的臉狠狠地磨蹭了一頓——
「霄霄!」
夏霄霄本來趴在藍藺的胸脯上睡得好好的,卻忽然感到臉頰被人狠狠地磨蹭了起來,遂不情願地伸出同樣白軟軟的小手,胡亂揮舞了幾下,嘟囔︰「不要吵啦,霄霄要睡覺……」
藍藺一愣,這才後知後覺地望向天色,始才覺已經月上中天。她憐惜地將夏霄霄安置在窗里,又寵溺地給她蓋上了被子,最後狠狠地在那白乎乎的臉頰上親了一下,這才滿意地拉上了床帳。
萬花谷的太素九針有疏通經脈、活血順氣之效;而夏棲風更是萬花醫者中數一數二的佼佼者。昨日藍藺睡下後,他已經給她下了針,讓因為長久不下床而月兌力的肌肉很快就恢復了力氣。
藍藺赤腳走在幫會領地里,身體不但沒感到酸軟無力,反而覺得精力充沛,像是被人推宮過血了一番。她正想著要去感謝一下夏棲風,不料順著那幾間客房找來找去,愣是沒有現玄清霄和夏棲風的影子。
「奇了怪了……」藍藺收回了敲門的手指,指尖點在下唇上,喃喃自語,「夏神醫不是說他本來被東方谷主禁足,不能出去的嘛……這麼大晚上的怎麼竟然不在?」
說完,她搖了搖頭,不解地離開了。
門外的腳步漸行漸遠。等到窗外只剩下夏夜的蟬鳴聲時,床帳內傳來一聲壓抑隱忍的喘息——
「棲風……好像有點疼……」
當初血蠱噬心的疼痛沒能讓他吭一聲,但是隨著夏棲風此刻每一個動作,他的身體就不由得顫抖一分!
「乖,忍一忍,很快就不痛了。」
一片黑暗中,白的道子努力忽略了這詭異的氣氛,咬著牙看著夏棲風以「血蠱剛剛融合還需時常疏通血脈」為由,把自己渾身上下扎成了刺蝟。
作者有話要說︰好糾結啊~花羊還是羊花呢?其實私以為這倆性格都相當,誰攻誰受還真是難以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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