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務必收回你說的最後第二句話
在黑子的預想中,他退部這件事會遇到一些微不足道的挫折。♀
這個時候與他關系不錯的黃瀨跟青峰會來追問幾句,不痛不癢那種。
但現在看來,這跟計劃有些出入。
那些與他親近的人從來都不是問題。
比如剛剛的黃瀨,略帶遺憾地抱怨幾句,但始終也沒真的到心里去。
只不過是一個配合起來挺合拍的隊友而已,就這樣錯過了是會有點可惜,但這世上那麼多人,總會遇到的更好的。
黃瀨他,一定是這麼想的吧。
但遺憾的是,這個時候的帝光,任何事情只要一跟籃球部帶上丁點關系就會立顯不同。
在其他人眼里,籃球部和一軍是可以直接劃上等號的。
只要提到那個地方,許多人眼里就會立刻浮現出那五張無可挑剔的臉。
現在有人居然要退出籃球部,而且還是個從來沒有听說過名字的家伙。
是什麼時候混進去的呢?……所以說,黑子哲也這貨他到底是誰啊?!
不管別人怎麼想,黑子仍舊像他跟督導承諾的那樣率先找到了赤司。
正值午休時間,赤司不在教室,他跟同班的綠間借用了將棋社里房間,進行著日常的博弈。
黑子扣了扣門︰「打擾了,赤司君,綠間君。」
赤司將手里的棋子落下,這才抬頭看向黑子︰「是黑子啊,今天可真是難得。」
對比赤司的溫和,綠間則顯得冷淡的多,因為是背對著坐,他只是回頭瞥了一眼黑子,幾不可見地點頭,然後又將注意力投注到棋盤之上,鑽研著下一步。
赤司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直接取過綠間手里的棋子放到一旁,不理會綠間的皺眉,淡淡道。
「真太郎,今天就到此為止。」
不同的稱呼方式,立顯親疏。
還沒到部活時間,將棋社空蕩蕩,赤司往空處隨手一指︰「先找個位置坐吧,既然黑子主動找過來,想必不是什麼三言兩語可以說清楚的事情。♀」
黑子依言坐下。
赤司也換了個坐姿,他背向後靠,雙手規矩放在腿上,跟黑子相差無幾的身高,氣質截然不同。
日光透過窗戶漏進來將他整個人渲染地愈發柔和,卻無法抹平眉目間與生俱來的優雅尊貴。
他在暗暗地施壓。
黑子清楚地感覺到了這一點。
那又能怎麼樣呢?
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他們永遠都無法從他臉上猜出自己的真實想法。
黑子直視赤司的眼楮︰「赤司君已經听說了吧。」
逆著光,赤司的紅眸格外深邃︰「听說什麼?」
「今天早上我跟督導提交了退部申請書。」像是感覺不到壓力般,黑子表情不變地說,「督導並沒有給出明確的回復,他希望我在考慮一下。」
「是這件事情啊,現在是考慮好了?」
黑子迎著他的視線點頭︰「我還是希望退出籃球部,現在是來請求赤司君的批準。」
一直默不作聲收拾著棋盤的綠間忽然抬頭。
還是那張神色淡淡的臉,語氣似乎有些不同。
赤司勾唇微笑︰「倒是有點出乎意料的請求。」
他的聲音輕柔舒緩,可唇邊的笑意卻未抵達眼底︰「能告訴我理由嗎?」
黑子垂眸,聲音放低,人卻沒有半分退卻︰「我想我大概不適合繼續呆在籃球部。」
一直在扮演听眾角色綠間忍不住皺了下眉。
倒不是因為黑子話語里難以掩飾的失落,只不過,奉行「盡人事听天命」的綠間最看不慣那些連「人事」都不盡就直接放棄的人了。
盡管平時總是對黑子不理不睬,綠間對黑子其實沒多大敵意,唯一關系不錯的人是身為幼染馴的赤司,對待奇跡的其他人偶爾遇見了他也只是點個頭打招呼而已。♀
除去血型不合這一點,跟正常的一軍差了很大一截的黑子,可就算體力不支也不逃避訓練,甚至在部活結束後還總跟經歷旺盛的青峰單練,單單這一點,綠間沒法將黑子劃入討厭的範圍。
但現在這個家伙居然要放棄了?
果然還是不能太高看他啊。
赤司單手擱在收拾干淨的桌子上輕輕敲擊。
「為什麼突然那麼說?」他偏頭又是溫和一笑,「我沒有任何輕視的意思,只是覺得按照黑子那麼喜歡籃球的性格,這實在讓我很費解。而關于適不適合這個問題,之前的測試不是很好的回答了這一點嗎?黑子你是有能力的,只是這份能力跟一般人有些不太一樣。是不是一軍的訓練量太大了?我可以跟督導替你請幾天假,你也剛好可以調整心情,緩解壓力。」
他補充︰「之所以會說這麼多,是因為我不希望看到你因為一時的迷茫而錯失最為珍貴的東西。」
黑子堅持︰「多勞赤司君關心。我已經想得很清楚了——呆在籃球部只會增加大家的負擔,所以我請求赤司君批準我離開籃球部。」
赤司的笑容微斂,柔和的嗓音也低了下來︰「就那麼想離開籃球部嗎?」
黑子站了起來,朝那人的方向鞠躬︰「是,請務必準許我離開。」
「真是叫人非常為難的請求。」任憑黑子維持著這個姿勢,過了許久赤司才又說︰「黑子是在哪里听到了什麼不好的話?」
黑子坦誠搖頭︰「沒有,我只是突然想明白了而已。」
「是這樣啊……」赤司將目光從黑子身上移開,從綠間的角度看去,已經再也不見溫和。
氣氛瞬間凝滯。
黑子始終表現很耐性,只要他堅持,就算是赤司也阻止不了。
他很清楚自己與奇跡之間的距離,他也永遠不可能擁有那樣的天賦。
而現在赤司不願意那麼痛快地放他離開,很大一部分是出于控制欲。
即便還沒有開啟天帝之眼,第二重人格也未展現,可他始終都是赤司啊,那些被很好的掩飾在溫柔表面下的霸道強硬就從未消失過,並且還時不時地會不小心流露出來。
而且現在,在奇跡的幾人還沒成長到讓人只能仰望的高度前,他們還需要仰仗黑子的傳球。
這才是赤司留下黑子的關鍵原因吧。
黑子離開了帝光籃球部,那其他學校的籃球部呢?
萬一他轉學去了別的學校,一旦自己辛苦培養的秘密武器被他人所利用從而反過來打壓自己……
其實這才是赤司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吧。
赤司他啊,極其討厭不听話的狗了,也更討厭被這樣的動物反咬一口。
所以這根本就不是什麼隊友情誼或者是身為副隊長的責任。
你從一開始就是在利用我,包括那些「善意」的指點。
你很清楚地評估了我的價值,所以才會在這里跟我說那麼多。
假的假的假的假的假的假的!
所有你的關切問候,都不過是虛情假意而已。
一切都是假的!
那麼我呢?
現在明明知道這一切卻仍舊在這里與你虛與委蛇的我啊,才真正是最虛假的!
不過,那又有什麼關系?
無論怎麼樣都沒關系了,只要能離開你們、離開你們的光芒就好。
在我還能控制住自己不做出一些令人討厭的事情之前,離開你們。
一旦事情發展那種地步……祝你們好運,也祝我好運。
三人里,只有黑子是站著的。
這次赤司再也沒有要招呼黑子坐下的意思,或許是在給忤逆自己的黑子一個小小的懲罰。
「赤司。」綠間出聲提醒,示意黑子還在等待他的回答。
黑子忍不住抬頭看了他一眼,回應他的是綠間手指抵住眼鏡的側臉,知道那人不會在意,黑子還是回給他一個感激的眼神。
以貌取人往往會吃虧。
比起一直勾著唇角溫和微笑的赤司,習慣于冷著張臉不喜開口的綠間才是真正好相處的人吧。
前提是,不要觸及那人的禁區。
這樣性格截然相反的兩人居然會成為不錯的還有,大概也是因為他們都足夠驕傲吧。
「我在听,真太郎。」赤司瞥了綠間一眼。
「你總是在給我意外呢,黑子。」說話的時候,他已經起身走到了黑子身旁,雙手搭在黑子肩上,稍微施力強迫黑子跟自己對視,「這又是在鬧哪一出啊?是在變相的嘲笑我嗎?」
黑子壓抑著自己身體的排斥性,忍著痛說︰「赤司君……」
「是啊,如果黑子堅持離開籃球部,當然沒有人可以阻擋你,來找我或者找督導只是走下流程而已,又真的不會改變什麼。但是被剩下的我呢?」赤司凝視著黑子的紅眸亮得不可思議,唇邊的笑意也變得詭譎,「在我認可你所具備的才能之後,你又要來反過來否定我?黑子你真是好極了。」
黑子剛要張口說話,就被赤司制止。
「不用說抱歉什麼的。」漂亮干淨的手指點在黑子唇上,赤司的笑意愈深,「同一句話說太多遍就會變得蒼白無力,其實黑子才是藏得最好的人吧?表面上彬彬有禮的心里卻想著‘那跟我又有什麼關系呢’?是這樣的吧,哲、君。」
黑子臉上沒有半點驚慌,並不清楚赤司是真的覺察了還是只是在試探著或者單純在發泄有人不受他控制的不滿。
赤司一直擁有非常強的觀察能力,這種能力在天帝之眼開啟後發揮到了極致,黑子並不認為自己能在他面前做到滴水不漏。
但現在就想把他揭開,未免也太早了點吧?
「赤司君,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黑子的表情虔誠。
與那雙淡藍色的眼楮對視許久,赤司才終于放開對黑子的禁錮,被日光渲染的紅發更是刺得黑子忍不住眯眼,可還是看到紅眸像著魔般閃耀,映襯著唇邊的淺笑,像是食人的魔。
「也沒有關系。」這麼說的時候赤司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放松。
可下一刻黑子就僵在原地。
「違背我的人,就算是父母也要死!」
赤司將頭從黑子耳邊撤離,低緩溫柔的語氣一如聖潔的宣誓︰「你只需要記得這個就可以了。」
轉身要走的赤司忽然停下了步子,他的右手被黑子捉住。
「赤司君,請務必收回你說的最後第二句話。」
這是他們第一次覺得淡藍的色澤也可以那麼深邃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