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婉瑩渴了。」見父親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言,柳根忐忑地上前說道。
「再忍忍。」柳明柱皺了皺眉頭︰「知道為什麼大家都不歡迎咱們,也要死皮賴臉地留在村里嗎?」
「是爸故土難離,想著落葉歸根嗎?」
「屁。」柳明柱布滿風霜的眼角有怎麼也掩飾不住的不屑︰「根兒啊,以後跟柳毅多學著點,沒壞處。比著他,你還女敕得很。」
瞧瞧大小子,一句話不要說,只要擺個姿態站那兒,就有一大堆人幫著,把他們給料理了。
這審時度勢,走一步看十步的本事,連他這個老江湖都嘆為觀止。
「嗤,他有什麼了不起?要不是爸當初把地留地他,指不定混得比咱還慘呢。」
對那剛剛才知曉不久名義上的大哥,他才瞧不上眼呢。
要不是當初爸走了一著臭棋,對方如今所擁有的一切,應該全是他的才對。
哎,瞧小兒子的模樣,柳明柱怕說輕了吧,達不到效果,說重了呢,又擔心這敏感的孩子傷心,真是左右為難。
對一直承歡膝下的小兒子,他可是傾注了全部的心血和感情,瞧起的名字就能看出。
根,代表什麼?根本所在,可以說是他的老命也不為過。
兩個兒子對比著,一個是寶,另一個則是草。
對早早離棄的大兒子,印象早已模糊,平時也從來想不起,就好當世上沒這個人。
呵呵,就是沒料到有一天,這麼個人會成為他們全家的希望所在。
誰說世上做父母不會偏心?又是誰說手心手背都是肉?呵,人心啊,它本來就是偏的。
「這孩子,說你什麼才好呢。」對小兒子,柳明柱總是不缺耐心,掰碎了揉爛了給剖析︰「當初就扔給他三畝地和一間茅草屋,現在你再看看,那房子,是什麼樣子?」
紅牆綠瓦、青磚圍牆,看上去就感覺堅實無比。
「不是還有女乃嗎?」柳根不服氣地辯解道。
「女乃啊,讓她種種地沒問題,其它的,呵。」
「當初,我離開時,你女乃已經五十多了,是能穿街走巷做生意,還是能下河模魚抓蟹?更何況還有一豆丁大的女圭女圭拖累。」
「可是……」
柳明柱不管小兒子,徑自說道︰「也就是說,他基本是模爬滾打著長大的,說自力更生也不為過,听說還拿到大學文憑呢。就沖這,你也得好好照著學。」
「大學生有啥了不起的,我還是名牌大學畢業的呢?」
「你從小在蜜罐里長大,全部精力都花在學習上,考上一個名牌大學有什麼值得驕傲的?」
「大小子就不同了,不僅要學習,還得想著怎麼糊口。說說,你四五歲……五六歲時懂什麼?都在干嘛?」
就是再不喜歡大兒子,也不得不承認,這孩子的成就,遠超出他想象很遠很遠。
很難想象,缺少父母的言傳身教下,一個孩子怎麼會出落得這麼優秀?
「個子那麼矮,還長得那麼挫。」辯無可辯下,柳根下意識地說出,對名義上兄長的最直觀的印象。
「估計是從小營養不良造成的先天性鈣鐵缺乏,咳,說起來,終究是我對不起他啊。「柳明柱不咸不淡地做了個自我批評。
「哼,說來說去,你現在看他優秀,就喜歡他不喜歡我了唄?」
「哈哈,就會做小孩姿態。」小兒子的吃醋讓柳明柱老懷大慰,這麼長時間的奔波流離之苦,也感覺算不上什麼了。
孩子嘛,就得會撒嬌才討喜。
老自強自立,事事自個兒做得周周全全,不需任何人操心,那還要父母干嘛?
養那樣的孩子,自豪歸自豪,但總會缺少那麼點成就感,是不是?
會哭的孩子有女乃吃,就這麼個道理。
王麗萍見父子兩個互動得開開心心,如往日般,心下不由得一松,這個時候,她們能依靠的也就剩老頭子了。
要是兒子耍脾氣,讓父子間,起隔閡生分了,就大大的不妙了。
一個哄,一個護,也算是兩人特有的相處方式,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各取所需吧。
老家的孩子,令她升起前所未有的危機感,自家的兒子和他比起來,真是遜色太多。
真擔心老頭子會‘移情別戀’,心思偏到那邊去。
可惜再出息有什麼用,怎麼表現,也得不到他老子的心,哼。
柳毅要是曉得這丫的想這麼多,保準會哭笑不得,嬸嬸,大媽,阿姨,老太,你絕逼想太多了,腦補要不得啊。
不相干的家伙,偏啥不偏的,關他鳥事!
「這孩子,馬上要當爸爸了,還總長不大。老頭子,你可不能老這麼慣著。」王麗萍故意批評道。
對于枕邊人,她可是花了大量的心思研究揣摩,可以說,她比他本人更了解他。
老伴的嬌嗔,果然讓柳明柱很受用,豪氣地說道︰「親生的嘛,再大我也是他老子。」
「那肯定的。」說著,不著痕跡地問道︰「老頭子,你剛剛說,咱就是賴也要賴在柳樹村,是為什麼?」
好為人師的柳明柱,被之前的打岔,險些都忘了這茬,現在被人問起,又來了興致。
他故作神秘地道︰「你們覺著老家的村民,與咱之前遇到的人相比,生活得咋樣?」
「看起來雖然憔悴,但不像餓肚子的樣子。」王麗萍仔細回想後說。
「簡直是天上地下。這下明白了吧?」
「可是瞧大小子好像不怎麼歡迎咱。」王麗萍小心翼翼地說道。
好算有點自知自明啊。
「哼,慢慢磨唄,拿出當初追你的精神,好女怕纏,好男怕磨,道理都是相通的。」
「呸,老不正經的。」說著,面帶遲疑地道︰「可是咱也沒剩多少干糧和水了。」
「村里好多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多多少少有些情分,上門討吧,就是顧著點面子情,也不會讓咱空手而歸的。」
「老頭子果然英明。」
「爸好樣的。」
屁,一家無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