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阮氏的生辰就到了。♀
生辰前幾日,就有幾家人提前到了,安排在左、右逢源。這倒不是阮氏人緣多好,好些人連阮氏都沒有見過,只不過是沖著山莊財勢而來,當然,還听說山莊里有幾位快要議親了的少爺、小姐。
客人分為三撥,一撥是江湖客人,一撥是商場生意人,一撥是與黎家交好的幾戶官家。
男主子負責招待男客,女主子負責招待女客,都忙得很。
壽宴的安排,一共三天,第一日請大家吃過壽宴之後,就是帶大家逛逛山莊,听听小曲兒,賞賞春光。男人們談大事,女人們嘮家常,說白了就是一場交際。
阮氏那門親戚也來了,阮氏的佷子叫阮貴,娶妻孔氏,有兩子,長子阮明,留在家中,次子阮清,也就是阮氏要過繼的人,年紀跟黎彥初一樣。
「呀,這吞雲山莊果真如傳言一般富貴,」孔氏從馬車里下來,揉揉酸痛的肩,抬頭就看見「吞雲山莊」四個鐵劃銀勾的鎏金大字,又看看大門里氣派的景象,說道,「真好。」
「你這婆娘,忘了跟你怎麼說的了?」阮貴瞪她一眼,說道,「沒見過世面。」
孔氏張了張口,卻什麼都不敢說,這時她看到後面馬車上兒子走了下來,連忙招呼︰「阿清,快過來,快過來。」
「娘,」阮清人如其名是個清秀少年,一身青衣,如同山間翠竹一般,仿佛把西南的山林靈氣都帶了來,「娘,您和爹爹坐車辛苦了吧?」
「累是累了點,這黎家也不派個軟轎下來。」孔氏抱怨。
「娘,」阮清目光掃了一眼後面陸續來到的車輛,又不少人好奇地打量著他們,「黎家宴客,哪能照顧周全。」
這時一個管事走了過來,抬頭看了阮貴一眼,弓身說道︰「這位是阮老爺吧?小的是山莊管事黎全,專程負責接待您們的,讓您久等了,真是罪過。」說著他抬手往自己臉上拍了兩下。♀
阮貴連忙道︰「哪里哪里,黎管事不必如此。」
「就請阮老爺隨小的來吧,老爺在里頭招待來客呢。」
幾人隨黎全走了進去,阮貴父子去見黎承元,孔氏去見柳氏。
點翠林,是湖心亭旁邊一處佔地很廣的樹林,里面樹木最小的也有十幾年樹齡,青翠碧綠,涼爽怡人,林中有一座點翠樓,樓高三層,成一個「口」字形圍在一起,在這里可以看到波光粼粼的湖面,是這次壽宴的主要產地。
一樓的主廳里,柳氏、楊氏正招呼著剛到的女眷,讓丫鬟奉上茶點。現在還不是晚宴的時候,阮氏以及黎家幾個小姐都還沒有來。
「李夫人,快快請坐,這一路上顛簸厲害吧?」柳氏正招呼著客人落座,就有一個丫鬟跑來告訴她,孔夫人到了。
柳氏示意莊嬤嬤一眼,莊嬤嬤會意,起身出去迎接。莊嬤嬤是柳氏心月復,頗有些地位,她出去迎接,最好不過。
孔氏隨著引路丫鬟來到點翠樓,一路上所見雕欄畫棟,美景非凡,連個丫鬟穿的都比平常家小姐要好,心里頗不是滋味。她家在幽城也算是有頭有臉了,平日宴請,誰不羨慕,可如今一比,真真沒邊了。
她看見一個錦衣老婦出來,頭上還戴著金簪,一時間判斷不出她是僕人還是客,直到那人對她行禮,說道︰「見過阮夫人,我家夫人听說您來了,特意讓老奴出來迎接,還請夫人隨老奴進去。」
「奴才?」孔氏沒想到柳氏居然派個奴才出來,心中不悅,你要過繼我家兒子,還這樣擺譜,當下面上卻不顯,「進去吧。」
莊嬤嬤臉色不變,引她進去。
「阮夫人來了?」柳氏笑盈盈地走過來,虛扶了她的手臂,把她帶到座位上,「路上辛苦了,先吃點茶點。」
「黎夫人,這位不知是?」一位夫人笑著問道,「你介紹介紹?」
孔氏要開口,卻被柳氏搶先,「這是我家母親的親戚,說來還是第一次來往呢。」
這在座的人都是人精,若是黎家的親戚,當然要好好結交,可「第一次來往」就值得玩味了。且等等吧,看看黎夫人的態度再說。
「我……」孔氏想說什麼,被柳氏打斷,「您歇著吧。」然後交待了丫鬟幾句,就又去招待其他人了。
這來的夫人,大多彼此間平日就有些交集,都熱絡地聊到一起,只有孔氏一個人也不認識,只好尷尬地坐在那里。
她倒是想搭話,可她十幾年呆在西南,對中原事物知之甚少,根本聊不到一塊。
遠處的楊氏見了,悄悄捅了捅柳氏,示意她看。柳氏回頭,見到孔氏一副如坐針氈的模樣,輕嘆口氣,「如今形勢還不明朗,不知道這事最終怎麼樣,該留的顏面還是留一些吧。」
凡事總該留三分余地。
「我去,」楊氏拉住她的手說道,「你若去了,那些人又要見風使舵了。」說完就去坐到了孔氏身邊,拉著她和那些夫人說話,有她幫襯,孔氏才覺得好受些了。
客人們陸陸續續地到齊了的時候,已是華燈初上。
黎安幾人扶著阮氏到了點翠樓,眾人抬頭望去。
阮氏穿了一件緙絲褙子,一條銀藍馬面裙,梳了象征富貴榮華的寶髻,上墜數根金簪,手腕上也戴了幾圈紅寶石瓖嵌的金鐲子。
饒是黎青玉與阮氏關系再好,此時見到大家那意味不明的目光,也忍不住悄悄離她遠一點。
黎安穿了一件素雪絹雲形千水裙,她還有兩月就要及笈,那少女的曼妙也彰顯了出來。頭上戴了一只空雕花的芙蓉玉環,簡約卻不失精致。
青蔓穿了一件榴紅色灑銀的齊胸襦裙,鮮艷的顏色讓人感覺得到少女的活力,她頭上戴了一圈東珠發帶,耳尖墜了紅翡翠滴珠耳墜,整個人鮮活又嬌俏。
青露穿了撒花軟煙羅裙,頭戴金鎦銀瓖黑曜石蜻蜓草蟲頭,容貌雖不及姐姐們艷麗,卻有一股灑月兌的氣質。
柳氏和楊氏都有一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感覺。
「母親。」柳氏和楊氏行了禮,又扶了阮氏在主位坐下。
阮氏看看這滿滿的人,滿意的點點頭,人挺多,這點到和自己心意,「大家都別拘著啊,你們能記得我老太婆的生辰,老太婆我高興著呢。」
那些離得近的夫人說道︰「老夫人生辰,哪敢不來啊。」眾人應和。
阮氏笑呵呵地點點頭,柳氏松了口氣,剛剛就怕她說出什麼不中听的話來呢。
結果阮氏就來了一句︰「離開席還有點時間,大家就先把禮物給了,我看看,有喜歡的,也讓老太婆樂呵樂呵。」
她一句話出口,柳氏差點氣個倒仰!楊氏也揉了揉額頭。
老夫人誒……您的意思是,不給禮物就別吃飯?有您這樣要禮物的麼?好像請人家來就是為了收個禮呀?
在座的夫人、小姐們,即便再怎樣長袖善舞,也都一下子不知該怎麼說了。
孔氏一听這話,就樂了,柳氏給她安排的位子離阮氏很遠,現在不就是一個接近的好機會?
「祝老夫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孔氏笑盈盈地上前,將手里的禮盒送上,「佷媳婦兒給您問安了!」一句話倒是把她的身份點了出來,看來也不是無頭無腦的人。
這聲「佷媳婦兒」讓眾人小小騷動了一會兒,阮氏不是無親無戚麼?怎麼蹦出個佷媳婦?
柳氏掃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好啊,到了我家,還不按我的規矩來?
「你是阿貴媳婦兒?」阮氏眯起眼楮打量著她,問道。
「是呢,老夫人。」她上前親熱地說道,「兒媳姓孔,是清兒的生母。」
阮氏對孔氏不感興趣,只在乎她那要過繼過來的兒子,「清兒在哪?快讓他過來見見我。」
「母親,」柳氏這時說道,「您要見有的是時候,這會兒先把禮物看了吧?大家都等著呢。」
「是啊是啊。」眾人附和。
這倒是勾起了阮氏的興趣,當下眾夫人、小姐都上去獻禮,眾人皆知老夫人喜好金銀之物,所以送的禮物大多是寓意極好的金銀玉器,把老夫人樂得合不攏嘴,一個勁兒地叫好。
收完禮物後,柳氏讓人上了席面,席面設在走廊上,走廊很寬,沿欄桿擺了一圈桌椅,也不影響暢通。這樣三層樓擺下來,剛好夠坐。
點翠樓中的空地上,搭了戲台子,此時上面有幾個樂師,兩個歌姬正在唱著江南的小曲兒,聲音清脆如環佩。
阮氏、柳氏和楊氏坐在主位上,孔氏想坐在阮氏身邊,可卻沒有了空位,她百般給阮氏暗示,阮氏見剛剛她送的禮還沒有別人貴重,理都不理她。
可憐的孔氏,她送的可是價值千金的珍貴藥材啊!
青蔓幾個姐妹坐在一起。
黎安有些心不在焉地吃著,甚至有幾滴菜汁灑在了桌上,居然連這幾日學的淑女做派都忘了。青玉想提醒她一下,但又記著食不言、寢不語的訓戒,不好開口。
「姐姐怎麼了?」青蔓知道今天會發生的事情,自然知道她想什麼,可她不會讓這事發生,讓山莊名譽受損,「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黎安奇怪青蔓怎麼忽然關心自己,覺得奇怪︰「我無事,妹妹何意?」
「看姐姐說的,」青蔓給青露舀了一勺湯,看她喝得歡快,忍不住笑了,「姐姐無事就好,妹妹是怕你待會兒不舒服,回去又走岔路罷了。」
「你……」這是在譏諷她上次去見外男麼?,黎安見有幾位夫人朝她們看來,有連忙收了怒氣,柔聲說道,「多謝妹妹關心了。」
柳氏往她們這邊看了一眼,又側首往角落里看去,那里有位夫人,是西南許氏家族的長媳,王氏。她之所以會注意到她,是因為前些日子,青蔓旁敲側擊地朝她打探了幾句。
王氏一邊和旁邊的人聊著,一邊小心翼翼地四下望望,大多的目光,看向了黎安。
柳氏心頭一陣火起,這黎安,又要惹什麼事?
「莊嬤嬤,」她吩咐身後的莊嬤嬤,下巴朝黎安方向抬了抬,「盯著點兒。」
「奴才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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