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在崍巫山口雲游的僧人,醫術不凡,長得如同神仙一般……
我心中雪亮,毫不猶豫地往西宮法光寺急去。二哥似有所悟,急忙也跟了過來,身後帶著一眾侍衛和宮人……
我心想皋端的父母死于父皇之手,要想請他救父皇實為不易,而且他若治不好父皇,反而給他帶來殺身之禍……
我攔住了二哥︰「讓我一個人去……我好好跟他說……」
二哥蹙眉︰「這件事過于巧合,妹妹要小心。」
我微微沉眉︰「最壞也不過這樣了,冒險試一試……」
最壞也就是父皇慢慢走向死亡,若皋端願意醫治,說不定有轉機的可能。
西宮離養心殿最遠,抄小道一路疾跑,掌燈的宮人也沒能趕在我的前頭,道路幽暗,星月雲遮,好幾處石子路難行,我差點絆到石頭摔了,伸展而入的枯枝藤蔓勾住我的絲裙,拉拉扯扯間只听見布料撕碎的聲音,皋端的禪房還亮著燈,不知是無心睡眠,還是听到了什麼風聲,特意等我再回來找他……
我推門而入,他盤坐在禪榻上入定,眉宇不驚地睜開眼,那雙深諳微帶幽光的鳳眸,如同我第一次見到他時,透著陌生而凌厲的冷峭,似能凍結穿破一切。
我身形一頓,未及言語,猛然跪在了地上……
「師父救命。父皇病危,群醫束手無策,師父醫術高明,求師父大發慈悲,救救父皇。」
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冷風灌入,翻起我大幅真絲鳳舞襦裙,我手臂上被樹枝劃出了一道血痕,皋端的視線落在上頭,面色靜如止水淡然,卻是不同往常的口吻說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更何況皇上乃一國之主,系萬千黎民,貧僧如能救他,定當竭力……」他頓了頓,眉角微動地看向我的雙膝︰「可是公主,你為何要給我下跪?」
我︰「……」
我糾結了幾個月,忐忑了許久,醞釀了一路,就是擔心他拒絕醫治父皇,可是,他輕松間就答應了!
「額……」我雙肩一落,連忙眸中醞釀而出的淚水收了回去︰「師父不是一直討厭我麼……我以為師父也討厭我父皇,不會答應治療……」
他怔了怔,眸色微動,似是故意問道︰「我何時說過討厭你了?」
我︰「……」
***
養心殿的燭火太亮,耀得眼楮難受,我命人減去了多半的蠟燭,只留了零星幾盞。♀
皋端有條不紊地給父皇診病,面容神態瞧不出醫者以外的其他情感,望聞問切後,最終說道︰「皇上患的是血污之癥……」
《黃帝內經》有言「萬病之源,源于血污」,眾醫不以為然,皋端不過如此。
可皋端又道︰「毒素滯于血脈久不得散,熱毒熾盛、氣血損虛,才會易怒暴躁、表里虛弱,若要治愈,需月兌胎換骨,易筋洗髓……」
眾人︰「!!!」
皋端說的月兌胎換骨,是真的要將所有病變損壞的毒血換掉然後移植上健康無毒的骨血……
這般離經叛道、聞所未聞的治療方法,別說是一朝天子,換做平常之人,也沒人願意嘗試。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可輕易損傷,生來完整一身,死亦完好無損,才能歷數功過,輪回轉世。
那些身首異處的人,往往變成孤魂野鬼,無法尋到來生歸處,游離人間不得安寧。
皇後、二哥、眾太醫皆反對這個方法,就連我,也不願拿父皇和皋端二人的性命來冒險……敢在君王身上動刀子的人實為大逆不道!
「這病因何而起?有人給父皇下了毒?」
皋端搖頭︰「此病多處並發,年歲已久,患者各異,尤其崍巫山口一帶的居民,數十年死于此病的人累積上百……病因不詳,病狀多變,還不能確定是下毒。」
眾人大驚,面色各異,二哥更是鎖眉沉眸……
我倏然想起當年照顧我的小丫頭說過,皋端是來江鈴一帶采藥偶然在懸崖上救了我的,我問她皋端采的是什麼藥?為何不等我醒來就走了?小丫頭道︰「他要去救人,已經死了很多人了,還不過去怕要死得更多……」
後來我一路打听找到了崍巫山口,那里的村莊已人去樓空,如同爆發了一場瘟疫,已成廢村。我問稍遠的鄰鎮百姓,他們惶恐地說崍巫山口被鬼魔佔領,凡是住在那里的人都會得怪病而死,生的孩子也是畸形,如同魔鬼。那里的村民听了一位高僧的話,全都搬離了崍巫山口……
看來皋端著意研究過此病,不然怎會勸村民離開崍巫山口,怎會知已經死過上百人。
可是皇陵、皇宮、崍巫山口這三個地方相隔甚遠,看上去沒有什麼聯系,若不是亡靈作祟、魔鬼侵佔、下毒詛咒,那會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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