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當前,撲還是不撲?
撲了,就是趁人之危,禽獸!
不撲,讓千載難逢的機會白白溜走,有便宜不佔,禽獸不如!
孟十二郎在禽獸和禽獸不如之間舉棋不定,雖說機會難得,可真做了禽獸,肯定是要付出代價的。嚴重點,說不得小命不保。
壯著膽子看向沈瑄,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沈指揮,醉了沒?」
「沒醉。」
孟清和眯眼,一般醉了的都會這麼說。
豎起一根手指,舉到沈瑄眼前,「這是幾?」
沈瑄彎起嘴角,張開紅唇,含住了孟清和的指尖,咬了一下。
黑眸深邃,像是兩彎深泉。
指尖傳來的觸感做不得假,孟十二郎的眼楮有點發直,喉結上下滾動,嗓子開始發干,他知道這代表著什麼。
不然就禽獸一把?否則太對不起自己。
為了小命著想,必須做最後的確定。
穩定了一下心跳,孟清和開口說道︰「沈指揮,卑職這里有件重要的事想請教。」
沈瑄恩了一聲,放開孟清和的手指,指節上留了一圈淺淺的牙印。
不疼,只讓孟清和的耳朵有些發紅,心跳再次飆升。
身體本能的反應,他控制不了。
「如果有人不小心冒犯了沈指揮,佔了你的便宜,你會怎麼做?」
「冒犯?」
「恩。」
「如何冒犯?」
孟清和看著淺笑的沈瑄,還要打個比方?
「例如,有人不經過同意扒你衣服……比喻,只是比喻!」
孟十二郎承認,有賊心沒賊膽當真是件十分丟人的事情。
要不是他這副小身板,再加上對方的武力值,需要這樣嗎?
「揍一頓。」
沈瑄回答得很痛快,孟清和在心中衡量一下,軍棍都挨過了,只是揍一頓,貌似可以接受。
「見一次,揍一次。」
沈瑄眼中冒出了殺氣,孟十二郎頓時打了個哆嗦,沸騰的情緒瞬間冷卻,接受什麼的,通通去死!
不說完全了解沈瑄整個人,對他的性格卻模透了幾分。他說見一次揍一次,就絕對不會食言,更不會在動手時留情。
做個禽獸的代價太大了,還是老實的做個食草動物比較安全。
沖動要不得,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美人,可以下回再議。
擺正神色,孟十二郎無比正經的說道︰「沈指揮,你喝醉了,走錯門了,卑職叫人送你回去。」
扶著沈瑄坐到桌旁,孟清和邁步就要出門。並非不想親自送,可他都挪地方了,沈瑄未必會住在原來的廂房,再者說,遇上熟人怎麼解釋?
沈指揮半夜不睡覺,醉酒溜達到他屋里?
他們的交情好像還沒好到這個程度。
人一旦心虛,想什麼都會覺得有問題。
孟十二郎現在就處于這種狀態。
剛邁出一步,一條有力的胳膊忽然從身後勒住了孟清和的腰,大手一扣,很是綽綽有余。
耳邊傳來一聲輕笑,手指還捏了一下,「不只腕子,腰也一樣,著實像個小娘……」
孟清和︰「……」
不是調戲?真不是調戲?果真不是調戲?!
「孟僉事不必費心,沈某並未喝醉。」
胳膊勒得有些緊,孟清和稍顯費力的側過身,以俯視的角度觀察沈瑄。
必須承認,美人到底是美人。
醉了也照樣是美人。
「瑄深夜造訪並無他意,因傾慕孟僉事之才。
「……」好吧,是他想歪了。或許沈瑄屬于那種喝醉就會換個性格的特例,平時冷冰冰,醉了卻變格外熱情。這樣的人,孟清和見過。
「吾欲與汝同塌,共剪西窗燭,鳳友鸞交……」
孟清和點頭,無非一起睡,古人不是經常這麼做,還被引為佳話。同塌沒關系,剪蠟燭沒問題,鳳友鸞交也……鳳友鸞交?!
孟清和倏地瞪大雙眼,這詞是用在這里的嗎?
喝醉了還會亂用成語?
「沈指揮,你確定自己還清醒?」
「孟僉事何出此言?」
沈瑄又笑了,黑色的雙眸,如玉的面容,君子如竹,冷香沁染,剎那芳華。
孟清和來不及反應,被一把撈了起來,視線顛倒,從震驚中回神之後,已是倒在了床榻之上。
這情形該如何解釋?
孟清和支起手臂,想撐起身體,卻被輕松的按了回去。沈瑄單膝跪在床沿,手指擦過孟清和的領口,「吾與汝抵足而眠,何如?」
何如?
不何如!
何如個xx!
孟清和瞬間發現,他好像一直看錯了沈瑄,也給自己定錯了角色。
眼前這位不單單會打仗,還是個標準的侯二代,在永樂帝身邊長大的!
事實上,他才是即將被禽獸的那個吧?
「沈指揮。」
「恩?」
砰!
孟清和用了同燕王妃一樣的招數,在沈瑄俯身時,一掌擊在他的頸後。一下不見效果,孟清和正打算再補一下,沈瑄卻眼楮一閉,壓在了他的身上。
世界安靜了。
「沈指揮?」
沒動靜。
湊近些,能听到輕微的鼾聲。
喝醉了也不打呼嚕,這習慣很好。
孟清和把沈瑄搬開,下了床榻,想了想,又彎下腰,手腳放輕,把沈瑄的腰帶解開,靴子月兌掉,被子拉上。
直起身拍拍手,旖旎的心思早就退得一干二淨,沈瑄的表現讓孟清和有了新的想法。
如果不是他一個人動了心思,這事就要好好考量一番了。
能得個長久的,沒人願意只享受一把露水姻緣。孟清和天生是個彎的,沒辦法,也改不了。上輩子情況不允許,想找個長情的也難,現在呢?
人是高級動物,會冷靜的思考。
沖動是一回事,對某個人動心是荷爾蒙吸引和腎上腺激素的反應,長久相伴則是另一回事。
之前他沒想過長久的事情,他以為那不可能。
現在的話,沈瑄會是他想要的那個?
孟十二郎走到桌旁,倒了一杯茶,茶水已經冷了,入口之後,略微苦澀的味道卻讓大腦更加清醒。
要試一試嗎?
看著沈瑄,孟清和的表情漸漸變得寧靜,好似一片湖水,只有黑色的雙眼會偶爾掀起一波微瀾。
陷入沉思中的孟十二郎並未發現,本該昏睡中的沈指揮在一瞬間睜開雙眼,黑沉的雙眸中不見一絲醉意。
當夜,孟清和與沈瑄同塌而眠,卻純潔得不能再純潔,連蓋棉被聊天都沒發生。
翌日,天剛擦亮,孟清和醒來,目光對上側躺在身邊,不知醒了多久的沈瑄,困意頓時消失無蹤,立時間清醒了。
「孟僉事。」
「卑職在。」
「解釋一下。」
解釋?怎麼解釋?
說沈指揮醉酒走錯門,他想借機耍流氓,結果發現這位比他更流氓?
「這是一場誤會。
「誤會?」
「沈指揮昨夜喝醉了。」
「是嗎?」
「千真萬確。」
「哦。」
沈瑄突然單手撐在孟清和耳邊,散開的黑發掃過孟清和的臉頰,在他發呆的時候,利落的躍下床榻,像只矯捷的豹子。
拿起搭在床邊的腰帶,頭發只是隨意的一束,沈瑄側首,「孟僉事。」
「是。」
「改日,瑄再與汝秉燭夜談,同塌而眠。」
話落,沈指揮拉開房門,清晨的陽光灑落在他身上,青色的武官服下擺輕揚,烏黑的長發搭在肩頭,像是一匹上好的綢緞、
房門打開又關上,沈瑄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孟十二郎徹底傻了。
沈指揮,真沒醉?!
躺下,單臂搭在額前,僵硬兩秒,孟清和突然笑了,看來他想的事情有門,絕對的有門!
一連幾天,孟清和的心情都相當的不錯,燦爛的笑臉差點閃瞎漢子們的虎目。
孟僉事這是怎麼了,撿到錢了還是又要升官了?
世子派人來抓壯丁幫工,孟十二郎依舊是滿臉笑容,鬧得來請人的王安一頭霧水。
莫非孟僉事決定投靠世子了?所以世子來請才這麼開心?
廂房中,朱高熾一邊處理政務一邊用高粱餅子磨牙,朝廷的大軍已經到了真定,燕王不日又要出征,北平的政務再一次壓到朱高熾的肩膀上,世子又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掉膘。
通報之後,孟清和進門,臉上的笑容把朱高熾也閃了一下。
「卑職見過世子。」
朱高熾放下高粱餅子,疑惑問道︰「孟僉事有喜事?」
孟清和搖頭,「回世子,沒有。」
朱高熾不相信,「那為何如此開心?」
孟清和頓了一下,「卑職很開心?」
朱高熾點頭,「很開心。」
「哦。」
孟清和繼續笑,朱高熾再次被閃。幸好這位脾氣不像他爹,更不像他爺爺,對下屬的容忍度極高。不然,以為孟十二郎這表現,純粹是找打。
「父王即將率軍出征,糧草調撥讓孤很是頭疼。」
朱高熾揮揮手,王安知機的退出門外。房門關上,世子立刻大吐苦水。他只想找個人說說話,並非一定要孟清和想出辦法。當然,能想出辦法更好。
「這些話,孤也只能同你說。」
或許是因為在南京發生的種種,讓朱高熾對孟清和產生了戰友情,孟十二郎有幸成為世子傾吐苦水的對象。
「世子,可是糧秣不足?」
「短期尚好,時間長了怕是會有麻煩。」
朱高熾取出兩本賬簿遞給孟清和,「你來看。」
「卑職譖越。」
「不必多禮,坐下說話。」
孟清和側坐著翻開了賬簿,越看眉頭皺得越緊,的確如世子所說,情況並不樂觀。
燕王造反前期準備十分充足,奈何以北平一地對抗朝廷到底底子單薄,拼不起消耗。速戰速決是最快的辦法,一旦時間長了,後勤肯定會出問題。
建文帝可以檄令各省給過路大軍準備軍餉,燕王卻沒法這麼干。建文帝佔據正統的名義,天下都是他的。燕王敢伸手,一個劫掠地方的罪名絕對跑不了。
叔佷倆已經是徹底撕破臉皮了。
燕王起兵靖難,打著掃除奸臣清君側的旗號卻改用洪武年號,明擺著不承認中央政府。
建文帝也沒和叔叔客氣,一方面派出大軍,一方面削除燕王的爵位,取消他的封地,還扣下了即將發往邊塞的軍糧。這下子遭殃就不只是北平一地,邊塞諸王,包括寧王,遼王等都遭受了池魚之殃。
北疆苦寒,越是邊塞充要之地,軍屯的收獲越少。以開平衛為例,孟清和為何要鋌而走險,用獸皮為手下的弟兄們換糧食?就是因為種出來的糧食不夠吃。
從洪武年間,朝廷一直用海船北上運糧,運河疏通之後改用河運。洪武年間設漕運使,正四品。永樂年設漕運總兵官治理漕運。
建文帝扣下了這批糧餉,也算是掐準了燕王的命脈。
隨著燕軍攻下懷來,開平,龍門,上谷,雲中等衛所關隘守將陸續投靠燕王,糧餉的問題一下凸顯出來。沒有糧餉,誰還願意提著腦袋跟燕王造反?
「夏糧已開始征收,秋糧仍需等些時日,只北平一地,收上來也是杯水車薪。」
朱高熾不能上馬打仗,于政務上卻愈發嫻熟,發現問題馬上報于燕王,可惜燕王也是撓頭,沒太好的辦法。
繼續這樣下去,燕軍說不得要從朝廷軍隊那里搶劫才能養活自己。
歷史上燕王真這麼干了,靖難起兵不久就開始搶,一直搶到靖難結束。對燕軍幫助最大的是曹國公李景隆,他率領的五十萬大軍除給燕王送出不少軍糧,還送了大量的士兵軍械。按照孟清和的話來說,有了曹國公,燕軍中的提調官基本都可以回家洗洗睡了。
現在李景隆還沒來,進駐真定同燕王對峙的是長興侯耿炳文,這位的作戰經驗和戰斗水平同李景隆絕不是一個級別。論起進攻,耿炳文或許比不上朱棣,若論防守,不客氣點說,兩個朱棣捏一起也比不上耿炳文。
當年讓朱元璋恨得咬牙切齒的張士誠都拿他防守的長興城沒一點辦法,何況是手頭力量遠比不上張士誠的朱棣?
孟清和左思右想,也難想出個主意。思及劉經歷提到的殘元內亂,腦海中似有念頭閃過,奈何閃得太快,根本抓不住。
見孟清和不說話,朱高熾也沒覺得失望,「孤曾想,若是有孟僉事所言的土豆地瓜等物,難題便能迎刃而解了。」
孟清和苦笑,土豆地瓜的確有,可還長在美洲,離鄭和出海還有幾年,遠水解不了近渴,想也是白想。與其想這些不切實際的,不如想辦法去截南軍的軍糧,或是從韃子那邊下手。
韃子能來明朝打谷草,就不能反過去搶他們的牛羊?隨即搖頭,哪有那麼容易。
明朝農耕,北元游牧,滿草原和韃子玩游擊戰去?
世子吐完苦水輕松許多,將一堆賬簿丟給孟清和,起身到屋外呼吸新鮮空氣去了。
孟清和忙出聲道︰「世子且慢,卑職有一事相求。」
「何事?」
「卑職家在城外孟家屯,家中只有寡母和兩個嫂嫂,還有年幼的佷女,沒有男丁。卑職……」
孟清和話沒說完,朱高熾就明白了他意思。
「孟僉事不放心家中?」
「是。」孟清和面露憂色,「近日未逢戰事,卑職想回家看一看。」
「既如此,孤準了。」朱高熾很痛快,「不過到底軍中有令,你帶孤的令牌去見宛平縣令,同縣衙官吏一起到里中問候諸老。按常例該給里中老人送去米肉,你一並帶去吧。」
「卑職謝世子!」
「沒別的事了?」
「是。」
「桌上那些盡快處理一下,孤很是頭疼啊。」
朱高熾揮揮手,出門溜達去了。
孟清和看著桌上那堆小山,再瞅瞅門外候著的幾名文吏,為了得來不易的探親假,擼起袖子,干活!
孟十二郎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埋首案牘,手中的毛筆使出了鋼筆的速度,一手狂草寫得是酣暢淋灕。
抄錄的文吏各個兩眼蚊香圈,一邊抄,一邊啪嗒啪嗒掉眼淚。第一次發現自己有識字障礙,十個字里竟有七八個不認識!
不求橫平豎直,至少寫出來像個字吧?連認都認不出來,還叫字嗎?
三日中,孟清和一直忙于世子交給他的工作,王府文吏也終于習慣了孟僉事的一筆狂草。
朱高熾的工作輕松不少,掉下去的膘又有貼上來的趨勢。
與兒子的輕松相比,燕王遇上了難題。獲悉朝廷大軍的最新動向,燕王立刻召集手下大將商議對策。
耿炳文不愧經驗老道,他親自率軍駐守真定,派徐凱率兵十萬屯河間,潘忠屯鄚州,另派楊松領兵九千進駐雄縣。
幾處大軍犄角相望,互為支應,對燕軍呈包圍之勢。
雖然各處守軍的人數都要打個折扣。燕王卻不敢小視,再打折也是十幾萬人,加上耿炳文擺出的陣勢,的確很難對付。
沈瑄進言,朝廷大軍互為犄角圍困北平,一處被攻,他人必定來救。這是優勢,卻並非無法可解。
「雄縣防守最弱,可主力進攻此處,再于路上對援軍設伏。」
起初,燕王舉棋不定,張玉探查軍情後帶回的消息,最終讓他下定了決心。
「朝廷軍中皆是無能之輩,軍紀渙散,城防松弛,僅憑耿炳文一人,不足懼。」
張玉對沈瑄的計劃十分贊同,「沈指揮此計極佳。雄縣防守最為松懈,守軍人數有限,卑職願領兵為先鋒。」
意思很明白,沒有比這里更適合下手的地方了。
朱棣考慮片刻,拍板決定,就這了!
制定好作戰計劃,安排好進攻時間,解決了一件煩心事,朱棣本來挺高興,偏偏有人要給他找不痛快。
之前被舉薦入王府的杜奇,因工作出色被燕王親自召見。燕王一見小伙子長得挺漂亮,才干也有,本想擢升他到布政使司做事,不料杜奇突然暴起,擺出一副正義凜然的樣子,痛斥燕王「不守臣節」,是為「逆賊」。
燕王立時間怒了。
一品的都督都砍了,一個連舉人都不是的生員算哪根蔥?也敢指著他的鼻子罵?
「來人!」
不等杜奇罵完,很快被王府護衛拉了下去,直接在院子里 嚓了。
燕王怒氣未消,杜奇這件事再一次提醒他,在天下人眼中他是個反賊!靖難的口號喊得再響亮,他也是個反賊!
燕王火大就想殺人,朝廷的軍隊成為了他最好的瀉火對象。
襲擊雄縣的日期當即被改到了八月壬子,提前了足足五天。
三保小心的提醒了一句,「王爺,那天是中秋。」
燕王一吹胡子,「老子日子不舒坦,那黃口小兒也別想舒坦!過什麼中秋過中秋,打仗!」
三保退後兩步,沉默是金。
孟清和好不容易忙完了工作,正準備收拾東西回家探親,結果燕王一聲令下,探親假當即泡湯。
得知事情起因經過,孟十二郎很是無語。
不過是想回家看看,怎麼就怎麼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