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嫊皺著眉頭穿上一套紅色的衫裙,其實這套衫裙身量大小,衣袖長短穿在她身上倒正好合身。♀雖說這紅、藍、綠三色的衫裙不過是為了今日的龍舟賽趕制出來的,並沒有量體裁衣,但是選入宮中的這些女子,身量體形本都差不了多少。何況她們大周朝這華夏一系的衣裳形制無論是交領右衽,還是對襟襦裙,上襦皆用系帶,下裙亦是一片合圍起來再用系帶系上,因此便是尺寸上稍差個幾分,也完全不影響穿著。
讓裴嫊心中不悅的是她素來不習慣穿這種外面不知道是什麼人做的衣服,也不知道做好後有沒有下水洗過,她是個有潔癖的,便是有時她親手做的衫裙也要入水洗過後才會穿上身。
偏生如今又是夏天,里面除了訶子褻褲,連一件中衣都沒有,下裙還好,那件衫子就這樣直接和她的肌膚相觸,于裴嫊而言,真真是覺得說不出的難受,恨不得立時賽完這該死的龍舟好趕緊回到她的幽篁館去好生沐浴清洗一番。
裴嫊換好了衣服,便和其他人來到停放著龍舟的太液池邊。每艘龍舟都雕做龍形,龍頭、龍身、龍尾,漆做金色,龍頭處安放了一架大鼓,每隊中需有一個站在龍頭處,敲響大鼓,其余九人則合著她所敲的鼓點一齊動作,來保證全隊動作一致,這樣才能劃的更快。
裴嬿自然是她們隊立在龍首敲鼓的那一個,裴嫊扶著雲珍的手,小心翼翼的坐到龍舟最中間的那個位置上去。待三艘龍舟相距丈許,在水面上一字擺開,另有兩艘小舟在兩側校正,確保三艘龍舟都排成一線,沒有哪艘龍首超前,也沒有哪艘龍尾落後。
裴嫊趁這個功夫,趕緊拿出塊白色絹帕系在眼楮上,待听得「鐺」一聲鳴鑼響起,便听著自龍首處傳來的鼓聲開始動作。
耳邊听著一聲快過一聲的鼓點,中間還夾雜著裴嬿的大叫,「歪了歪了,向左向左,往右往右。」她蒙著雙眼,看不見她們這隊是快過了別人還是落在別的隊之後。
她是一心不想贏得這場龍舟賽的,便面上裝作和隊友一樣使出全力拼命的劃動著船槳,實則真正搖動船槳時則暗中留了幾分力氣,並沒有使出全力。
許是蒙著眼楮,什麼也看不到,便覺得時間過得格外的慢,忽听到一聲歡呼聲響起,接著便又是一聲鳴鑼聲響起,于是,這就決出了勝負,結束了嗎?
裴嫊還沒來得及摘下蒙在眼楮上的絹帕,就被身後的一個寶林抱住雙肩,耳邊響起她激動的聲音,「我們贏了,我們贏了!」
听了這話,裴嫊連絹帕都忘了摘了,只是呆呆坐在舟中,畢竟裴嬿這隊佔了先機,提前練了兩天,就算她不出全力,比之其他兩隊還是稍勝了一籌。
那寶林見龍舟都已經靠岸了,她前面的這位裴才人還呆呆地坐著,一動不動。只當她是歡喜過了,便輕推了她一下,笑道,「才人可是歡喜的愣了神兒,連船已靠岸了都不知道,好歹先下了船換過衣裳,咱們還要去聖上面前謝恩呢。」
裴嫊被她這一推才醒過神來,默默的把絹帕摘了,扶著立在一邊等她的雲珍的手上了岸,隨著眾人先去換了衣裳,重新回到朱雀台上。
裴嫊這一路都是低頭無語,裴嬿卻是一雙眼楮早往弘昌帝的方向望去,見他坐在正中,手中拿著一頁紙看著,一臉笑意。♀德妃和那個鄭才人立在他下首,一個笑意盈盈,一個風致嫻雅,自已的太後姑母卻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上首左側,只有身邊隨侍的宮人立在身後。
眾人先向太後和弘昌帝行了禮,又叩謝天恩。弘昌帝少不得勉慰了大家幾句,頭名的獎賞那是早就定下來的,自不必說,弘昌帝便又賞了其余兩隊一些綢緞、宮扇之類,以示勉勵。
一時底下響起一片謝恩之聲。眾人謝恩完畢剛剛入座,裴嬿捧起一杯酒,正要跟弘昌帝敬個酒,撒個嬌,忽听德妃笑道,「聖上體恤眾位姐妹,如今人人皆有恩賞,姐妹們心中必感念天恩,只是聖上此次雖廣播天恩,卻還是漏了一人。」
「愛妃可是沒得了朕的賞,心里吃起醋來了。」弘昌帝笑問道。
德妃掩口一笑,「瞧聖上說的,好像臣妾就跟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家子出來的似的,臣妾就是心眼子再小,可誰讓臣妾一沒有去劃龍舟以博聖上開顏,二沒有鄭妹妹七步成詩的才華不能即席賦詩一首呢?」
這便是明著在為鄭蘊秀討賞了,原來鄭蘊秀也沒有參加此次的龍舟賽,她是清高自恃的才女,自然不屑于此。只立在台上看著紅衣、藍衣、綠衣三隊巾幗在碧波上奮力劃槳,力爭向前,倒也覺得有趣兒。
德妃伴在弘昌帝身邊也立在台邊觀賽,瞅見她也在,便命她以龍舟賽為題,作首詩出來。方才弘昌帝手上拿的那張紙便是鄭才人踱了七步後,一揮而就寫成的。
弘昌帝欣賞的目光落在鄭才人身上,笑道,「便是愛妃不提,朕也是要好生獎賞鄭才人一番的,七步成詩,文采斐然,才人果然不負京城第一才女之名。」
眾人听了這話便都一個個睜大了眼楮要瞧瞧弘昌帝要賞她什麼貴重之物,哪知卻不過是一套上用的文房四寶,便都有些不以為意起來,倒是鄭才人覺得這賞賜極合她心意,嫣然一笑,拜倒謝恩。
本來今次的端午佳節,因為賽了一場龍舟,氣氛便有些熱烈,贏了的人固然笑逐顏開,可輸了的也得了賞賜,一時人人盡歡。
哪知弘昌帝又當眾頒下一道旨意來,讓不少低階的嬪妃們都欣喜若狂。
在這後宮里,能讓一個女人最高興的事不過兩件,一是得了聖上的恩寵懷了身孕,還有一件就是自已的品級得了晉封。而這次,弘昌帝很是大手筆的一下子晉封了二十位宮嬪。
謝、陳二位美人被升為三品的婕妤,鄭、裴、周三位才人被升為了美人,還有四位寶林被升為了才人,五位選侍升為了寶林,六位少使升為了選侍。
裴嫊萬沒料到自已竟然也在晉封之列,再想到前幾日弘昌帝對她的舉動,心里越發的擔憂起來。
太後也微微皺起了眉頭,覺得弘昌帝也太散漫了些,以前不過是小打小鬧隔三岔五的晉封一、兩個人罷了,哪像今天一下子晉封了這麼多人?只是聖旨都下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她也不好說什麼,又思及好歹裴嫊這次也晉為了美人,便也安坐在一旁,面帶微笑的瞥了德妃一眼。
哪知德妃卻仍是笑的端莊得體,甚至還第一個端起金杯大大方方的跟得了晉封的宮嬪們賀喜,「今兒本來已是好生熱鬧了一場,不想這麼多妹妹又都得了晉封,實在是天大的喜事,本宮聊以此酒,恭賀諸位晉位之喜。」
得了晉封的一眾嬪妃們趕緊也捧著酒杯立起身來,謝過了德妃,一齊飲盡杯中之酒。
卻听德妃又道,「此次諸位妹妹得以晉封,全賴聖上天恩浩蕩,廣施恩澤,還望諸位妹妹今後更加用心侍奉聖上,姐妹和睦,千萬不可因後宮女人間的些許小事煩擾到了聖上。」
眾人自然紛紛點頭稱諾,更有那一貫和德妃交好的很是拍了一陣德妃的馬屁,听得裴嬿原就堵在心口的一腔火氣愈發燒的厲害。
本來今天應是她極得意的一天,她任隊長的紅衣隊奪了龍舟賽的第一,還是在弘昌帝的刻意放水之下。她正覺得意氣風發,哪知接下來就有這多人得了晉封,而她卻仍然呆在九嬪最末的位置上,這如何能讓她不惱。
更讓她氣的是看德妃一臉雲淡風清就知道她肯定早就知道這件事兒,可是弘昌帝說給了她听,卻不告訴自已,裴嬿只要一想到這點,就覺得委屈的不行。
現在再看到德妃擺出這麼一副賢惠大度的正室範兒出來,好像她已經披上鳳袍,是那母儀天下的皇後了一般,更是氣的再也掩飾不住自已的情緒,一張俏臉兒上隱隱便有怒意顯了出來。
德妃自然不會放過她臉上那抹怒意,只是看著這小丫頭越是生氣,德妃心里就越是開心,「你以為聖上提早告訴了你賽龍舟的事情,便是寵你,但是晉封嬪妃這樣的大事,他卻是第一個告訴我知道。」想到這小丫頭平日囂張的氣焰,德妃決定再趁機滅滅她的威風。
「裴順媛,本宮觀諸位妹妹們都是喜笑顏開,倒是獨有妹妹你先時倒是笑意盈面,怎麼這會子倒陰沉著一張臉了,莫不是順媛並不為眾位姐妹們晉封之事而高興嗎?又或者是順媛見旁人皆有晉封,獨自已沒有,心里吃醋了不成?」
縱然裴嬿正在氣頭上,此時也仿若正熱的滿頭大汗時被冷風一吹,渾身一個機靈,這話問的真是誅心啊!一個回答不好,不是得罪了滿宮的嬪妃,便是對聖上懷有怨望之心,急忙眼珠急轉,苦思對策。
正在著急心慌之時,忽听「 當」一聲,接著便是一聲女子的驚呼,裴嬿的目光便隨著眾人一齊往那女子看去。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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