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輕紗幔帳之中。♀
女子衣不解帶將本該蓋在身上的被子都蒙在頭上,小手的里面還握著十來枚鑄有「雲、魄」二字的銅錢。
「姑娘就大發善心幫幫我們吧!」幽幽之音在帳外徘徊不去,擾得鎮雲魄片刻不得安寧。
鎮雲魄不怕他們,只是一到夜里就來求她這、求她那。
她是人,也要休息的。
鎮雲魄明明只與仁心相隔半面牆住著,為何他們不去找仁心,鬼不是最愛纏孩子的麼?
心里輕哼一聲,‘都怪那男子!’
她心中暗道之人便是「月光炒飯」,鎮雲魄可不是因為芳心暗動才睡不著的。
這兩年,她別的沒學會,倒頭就睡這一招倒是很精通。
‘五千兩,進賬我的錢袋倒是蠻好的。只是那個男子,月光?炒飯?虧那個掌櫃還真的信了。炒飯吃過……’想到「炒飯」一詞,就忽然想到了娘。
‘那不是一樣主食麼?娘為我做過的。是呀,那…是娘麼?’漆黑的腦海中突然蒙蒙的亮了起來,一個模糊的身影出現在那亮光里。
雖然不甚清楚,但是強烈的親切感告訴她,那正向她招手,要她過去吃飯的女子就是「娘」。
「大膽鬼魅,竟敢擾我少主休息。」一生稚氣的斷喝生生地把正向「娘親」那處走的鎮雲魄給揪了回來。
鎮雲魄氣急敗壞地坐起身,向帳外看去。
‘咦?不對,不對……’她看過去的時候,小女圭女圭正立在她的帳前。
而那些方才還糾纏不去的陰魂鬼魅們已退至門口,鎮雲魄看不見仁心在搞什麼名堂。
屏息凝神,那微合的杏眸立時張開,‘這小子,在夢游?那些魂,在懼怕他?這小子有什麼值得陰魂懼怕的麼?’
好奇心引著鎮雲魄下了床,輕手輕腳地繞至仁心面前。
眾魂見鎮雲魄出來皆欲上前。鎮雲魄與仁心對上臉以後就吃驚的怔住了,甚至忘了去理會身後的一干魂等。
「都說了!滾出去。」仁心拾起鎮雲魄落在地上的印符「雲魄」,小手一張,各個銅錢就分置在他們周圍。
將自己與鎮雲魄圈在里頭,膽敢近前的陰魂一旦觸到他們的「圈」便立即「煙消雲散」。
蹲在原處的鎮雲魄,揚起了唇角。
原來,她真的不是被遺棄的!
「少主,你有沒有傷到?」小仁心喝退眾陰魂,又重新回到鎮雲魄身前。
鎮雲魄玄色的裝扮由頭到腳,若不是臉和手的白皙與之成為明顯反襯。
此時的她早已完全融入了這沒有燭火和月色的黑暗里了。
「俎玉。見到你真好。」下一秒。呆愣在床前的鎮雲魄將面前的小娃擁入懷里。
或許說。她是擁住了仁心不錯,但更像是大人之間的相擁。
喜極而忘形,她認得他,不是仁心。
這小娃的樣子。分明是她家中那「青梅竹馬」的臉刻下來的。
否則,根本不會這般相像。
現下的鎮雲魄,一點兒也不為見到「青梅竹馬」而感到訝異。
她來得,俎玉為何來不得?
「少主,我是仁心。」小女圭女圭的語氣瞬間失去了方才的戾氣,有的盡是白日里小仁心的天真爛漫。♀
怯怯的聲音,小心翼翼的語氣,使鎮雲魄心生疑惑地放開小女圭女圭並仔細端詳。
是呀!她連親人的模樣都記不得了,為何單單記得俎玉?
鎮氏老宅。大長老房內。
「家主深夜到訪,不知所謂何事?」大長老依舊的淡漠態度,著玄色衣袍沒有對鎮雲魄時的和藹,更沒有對待「家主」該有的禮敬。
靜靜地坐在藤椅上,仿佛只在自言自語。
「那孩子不欠咱們鎮氏的。難道折了我一個人還不夠?為何要把無辜的孩子也拉進來?」鎮藍憂站在大長老的對面,雖也面無表情,但言語中的關切已超出了她原本該有的情緒。
「要不是因為你沒有靈根,鎮氏又何苦用一個來路不明卻擁有冥神之力的小丫頭?」大長老的語氣像是在責備,已有許久,鎮藍憂沒再听到過這樣的「教訓」了。
大長老的回應有些漫不經心,甚至讓鎮藍憂有一種「既是如此,你為何要活著」的聞後感。
「相信,爹爹也感應到,有一股強大的冥光…在接近她吧。」「爹爹」沒錯,就是這個稱呼,這股血濃于水。
鎮藍憂毅然舍棄了尋常女子該有的一切美好,走上了這條「不歸路」。
此刻,鎮藍憂語氣全無,只是淺淺地在陳述。
她做錯了什麼,狠絕?
以一個女子之身,獨挑一族大任。
她不狠,不絕,行麼?
沒有「靈根」?
那該怪誰?
怪她麼?
「家主今夜是……」大長老還要怪鎮藍憂失態,轉念之間便領會了鎮藍憂話外有音。
「死丫頭,你做了什麼?」听到大長老的氣罵,鎮藍憂不僅沒有氣惱反而笑了出來。
「沒做什麼!只是借自己為咒誓的引子,如若那小丫頭有個三長兩短,便會有鎮氏一族的千年基業為其擋煞。大長老,可還滿意,家主我以此法子斷送了鎮氏?」鎮藍憂在繼承大位這數載之中,自不是一帆風順的。
每每覺得快扛不下去的時候就會想一下自己是為了父親。
可是到頭來又怎麼樣呢?
十五年如一日的守護,換了父親的全盤否認。
在父親的心里,鎮氏依舊比她重要。
「鎮藍憂!」大長老聞言勃然大怒,那只長滿皺紋的大手拍在身側的茶幾上。
木質的茶幾不僅是被震裂、震斷,而是直接粉身碎骨。
「女兒在。」鎮藍憂臨此生死大劫眼皮都沒抬一下,再不念及父女之情也不至于下死手,是她對大長老僅存的希望。
沒想到,她錯了。
一陣勁風向她席卷而來,此等情勢她想躲開已然是來不及了。
「聖瀟湘,你以何等身份來妨礙我與家主密談?」听到這話,鎮藍憂睜開緊閉的雙眼。
而方才欲對她痛下殺手的大長老還在房中,她則是與身畔的聖瀟湘立在院子里。
大長老怒視著聖瀟湘,他們之間的窗子早已被破壞的只剩下窗框了。
「少主出門前有令,大長老多年來企圖獨霸鎮氏一族。假使大長老欲對家主不利,先殺之而後報,無人敢有非議。」聖瀟湘當然不會無緣無故地被「閑置」。
鎮雲魄早在幾個月之前,就感應到鎮氏一族將要「換血」。
不想正臨「換血」之時,自己卻被支開了。
所以,聖瀟湘留下,便是為此。
「少主?哼!她才是十六歲的一個小丫頭,乳臭未干也敢來與老夫抗衡?」听聞聖瀟湘拿鎮雲魄來壓制自己,大長老輕蔑地哼了一聲,絲毫不將其放在心上。
大長老動了這麼大的肝火,只因為他以往沒有提防過聖瀟湘。
想不到聖瀟湘有這麼大的本事,能從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將人救走。
「大長老可不要忘了,是誰推少主上位的?還有,是以什麼理由推她上位的。鎮氏一族之所以可以興盛幾千年而不衰,可不是因為每一代都有人倚老賣老!」聖瀟湘初見鎮雲魄時,就料到她不是個一般的孩子。
那時,聖瀟湘也猜到鎮雲魄必將在鎮氏掀起滔天的浪頭來。
只是,料想不到。
才短短兩載,他所期盼的即將來臨。
現在,聖瀟湘心下泛起嘀咕,‘這丫頭怎麼還不回來?難道真的被家主口中的冥光絆住了?能從這老頭子的手里把人救下來已是瀟湘的極限,你要是再不回來,我和家主就都交代了。’
「老夫推得上去,自也拉得下來。這般威脅,對老夫毫無意義。」大長老笑了,他垂在袖中的手掌心已聚集了不少不善之氣。
在听完聖瀟湘那番令他氣惱的話後,大長老便知其中有詐。
言罷,雙手齊揮。
兩團漆黑之氣只在出房間之前一晃而現,待出了燭火的照耀範圍便隱沒在無月的夜中了。
正在聖瀟湘感應到有殺氣臨近卻無法辨明方向時,空氣中傳來了使人為之一振的嗓音。
「雲魄從不欠人人情,藍憂姐姐非老頭子親生。老頭子若將家主置于死地,為小丫頭我擎煞的,老頭子是首當其沖!」聞言,鎮藍憂望向幽黑的夜空中,那盈盈發光的身影。
房中的大長老聞言臉色大變,立時向自己發出的那兩團要置聖瀟湘和鎮藍憂于死地的黑氣一抓。
與此同時,聖瀟湘頓感殺氣遠去。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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