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絕大師對于姒寒雨而言,是她來到這世上第一個主張要「嬌慣」她沒有極限的人。
也是從那時起,她幾乎就沒再為任何事哭過。
轉瞬一般的時光飛逝,她已是十個兒女的娘親。
那個在她兒時「點化」過她的慈祥爺爺,就這樣離世了,讓她不禁悵若所失。
「無絕大師在圓寂之前,可是留了什麼話?」無緣無故地「無絕寺」的和尚們,自是不會把這麼貴重的東西,交到一個看上去還是弱冠年紀的人手上。
齋暗塵知曉妻子的心意,所以這話是由他來問的。
「現任方丈講,無絕大師說這是要經我的手送妹妹才能靈驗的壽禮。」父親的問話齋慕卿先是一驚,而後就釋然了,他們九兄弟就是由父親接生的。
試問從古至今,哪個皇帝能如此?
替妻子問話也便不奇怪了。
「古來醫者難自醫。」姒寒雨合眸輕嘆,心中萬分感激卻無以為報。
「對了,無絕大師還說娘的仁愛之心為妹妹留下福蔭。還說,妹妹的將來定不讓娘擔心,是‘大難不死’之命。」聞听母親那句禪意頗深的話,齋慕卿才想起還有這麼一回事。
「塵,你說大師是在告訴我些什麼嗎?」姒寒雨沒有開口,抬起頭,將臉轉動些許,為的便是不讓孩子們看見她心事重重的神情。
與夫君相守、相惜這麼多年,他們早已心意相通。
什麼事,只要是一個眼神就可以「交談」,根本不需要說話。
「不要胡思亂想,有我在,誰也別想把你怎麼樣。」齋暗塵一樣不語,見妻子的眸子里已經開始有了水汽,馬上以廣袖將她與孩子們「隔離」開。
齋暗塵夫妻這種「怪異」的舉動一點兒也不讓他們的兒女覺得不正常。
相反的,看上去頂多可以做他們「兄嫂」的雙親時常會「曖昧」一下。
齋慕思照鏡子照夠了,發現爹娘又在「演」只羨鴛鴦不羨仙的劇目。
「都看這里。看這里可否?怎麼在某些男子的眼中永遠都只裝得下一名女子?」齋慕思咕噥著,是很大聲的那種。♀
見人家不理她,「快瞧瞧她辛苦生下來,美若天仙的女兒吧!哎~人生最大的遺憾就是,明明我才是壽星,卻被人愛理不理。」
再用手指點了一下頸上那晶涼的花團,大「耍」了一套小女兒該有的「小脾氣」。
也許,這樣的行為在一般的皇室中會被視作「大不敬」,可身為皇帝的齋暗塵卻一點也不生氣。
因為,有人因為女兒的話轉憂為喜了。
顯然。他們的女兒不是在耍脾氣。大約是她感覺到母親在「哭」了。
有時候。齋暗塵總在想,國不國的無所謂,養了這個女兒真是比任何一個兒子都值得。
女兒總有辦法讓消沉中的妻子笑逐顏開,這樣的事自己卻做不到。
妹妹「耍寶」完畢。齋慕嵐捏著一塊兒藍色的玉佩來到她身邊。
「我說六哥,咱們淵國的小公主缺這東西嗎?」玄衣兄長瞥了一眼齋慕嵐手中的玉佩。
再度不合時宜地以他慣用的語調不分「長幼尊卑」地插了一句。
「思思的無禮定是你給帶壞的。」服色藍色鳶尾的齋慕嵐「清涼」地回擊了一句。
說話間,還細致地把嬰兒拳頭大小的流水狀玉佩系在妹妹腰間。
那玉佩上自帶了一條與其顏色相配的淡藍長繩,那長繩僅有一根「焚香」般粗細,其長度恰恰夠圍著齋慕思的腰一圈又垂下一寸。
淺淺的水藍流蘇墜于其下,分外淡雅別致。
「六哥這話是擺明的誣賴,咱們的小公主自小長至這麼大,有幾時是黏在我身邊玩笑的?誰不知道淵國小公主與七皇子和九皇子最為親好?」齋慕玄一听不干了,說了一氣還覺不夠。
「听听!七、九。獨獨跳過了這夾在二數中間的八!我齋慕玄還沒處講理去呢!六哥憑什麼用這件事來招惹我?」老虎須的外袍顏色盡顯了齋慕玄的自戀之感。
齋慕玄從小嘴上就不給人留什麼余地的,但是卻稱不上什麼「心地不善良」。
這次對上齋慕嵐本也是習慣了時不時地插科打諢一下,可是他忘了,他們九兄弟中,第二不好惹的就是齋慕嵐。
若常時。給兄長訓一下也無傷大雅。
可氣的就是,他六哥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就「正巧」踩到了他的痛處。
所以,淵國的八皇子 了。
「行了,快把你的禮物奉上吧!說不準思兒最喜歡也不一定呢。」齋慕皇拍了拍八弟的肩膀,緩和氣氛的事兒經年來都是他在做。
誰讓他嘴邊總是那淡淡的笑,使人見而忘憂呢!
「哼,送也不喜歡,自討沒趣罷了。」齋慕玄鬧著別扭以背對著床上的齋慕思,雙手負在身後手上有了一絲微微的「小動作」。
齋家小妹心如明鏡,八哥就是那種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
見他衣袖微振,而自己的頭上也相應的跟著有了一瞬的「異樣」感,她便曉得壽禮已在發間。
「哎呦!」邊持著方才五哥拿給她的鏡子對著右邊頭發上照,便叫了一聲疼。
在頭上尋找禮物,還慘絕人寰得嚷著,「娘——八哥把什麼東西插進我眼楮里了,好疼!好疼!」
小的時候,她就知道八哥待她十分用心。
只是這個兄長常常神經大條的超越了她的心里承受上限,所以她才不像與紫哥和白那樣對齋慕玄極為親近。
齋慕思叫得十分逼真,以至于齋慕玄听後連思索的時間都來不及,就直接轉回身。
「八哥的禮物真是難找。」用手指在發間模了好幾次,才觸到如絲手感而看不清是何物的東西。
齋慕玄臉上頓時不怎麼好看了,以自己的身手自知不會傷及妹妹分毫。
可他的心肝妹妹就是這麼會嚇人,剛剛听到「慘叫」聲,他是真的當真了。
回過頭後,卻看見那個小丫頭正慢條斯理地站在與自己三步不到的地方,滿臉堆笑的「討厭」神情。
齋慕玄不語,轉身便要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只這一會兒工夫。他已經被「兄長奚落」、被「妹妹戲耍」兩次了,有何顏面再留下去?
「八哥~~」小女子能屈能伸,按她八哥說的,她也確實是太厚此薄彼了。
孩童時膩著白,兄長被白下了「禁令」。
所以,她八哥不是說,她不與人親近麼?
她為了到現在還不知道頭上是什麼的壽禮,大大地給了兄長一個「熊抱」。
關于「熊抱」這個詞,是她娘告訴她的。
「我才不是鳥!」雖然嘴上還是硬的,但「肉」早就煮熟了。
這種待遇可是除了爹娘和白都沒有人得到過的。心里正美想回身抱妹妹「炫耀」一番。身後的人卻「自覺」地松開了他。
「現在我是了。」齋慕思心里無力的很。自己都十七歲了還被哥哥像「拎小雞」似的,提著後衣襟,雙腳離地三寸。
這就是白口中的「男女授受不親」,和誰都不行。
「齋慕白!你這是何意?你當咱們小公主還三歲那?爹、娘!你們管是不管……」口中說著齋慕白的行為是三歲小孩才有的。自己卻更像個打不過兄弟只能「告狀」的小童。
「狀」告了一半,視線掃向雙親一邊時,「爹!娘她……」
本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八、九、十」兄妹三人這邊,雙親在一起也常是沒什麼聲息的。
被齋慕玄這驚異的一叫,十兄妹一齊看來過去。
但見雙親那頭,姒寒雨的臉色煞白。
她的唇上也沒有一點兒血色,微合著雙眸,若往日淺眠著的神情無異。
齋暗塵眉頭緊皺,手上扶著妻子心痛不已。
九兄弟見雙親周身的光漸漸被黑暗吞噬一起沖了上去。怎奈那頭似有一面銅牆鐵壁將他們統統反彈回齋慕思身邊。
她愣在原地看著哥哥們什麼都知道一般地去「救」雙親,可自己就只能站在這兒什麼都做不了。
不!她不能見到母親這樣。
這是齋慕思心中唯一的意念,讓眾兄長瞠目結舌的是,他們做不到的,妹妹做到了。
齋慕思如看不見那黑暗似的。正常無異地走了過去。
她走到方才兄長們被「彈」到自己身邊的那個位置,腳順利地踏了下去。
「帶上思思去找你們師公,她受了濁氣侵襲,不能再耽擱了。」齋家兄弟正為他們的小妹「青出于藍」而欣喜,齋暗夜忽然出現在齋慕思身邊。
一手在她周身揮舞兩下,暫時沖淡了黑暗,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臂。
在她右肩下三寸手臂上拍了一下,齋慕思疼得一蹙眉,頓時就從剛剛的膽大中清醒過來。
「叔父你怎麼辦?」白與慕紫一同接住被齋暗夜拋過來的妹妹,慕紫本能地看向已半個身子被黑暗拖進去的小叔。
後來,他眼見離那黑暗較近的兄長們來不及起身,就無一例外的和小叔一般被「拖」了進去。
這才明白,小叔為何不把妹妹拋給兄長們,卻單單選上了距他們最遠、而離門最近的他和白。
那黑暗來得太快,他與白甚至沒有交換眼神的機會。
他們一左一右各扶住齋慕思的一邊,縱身躍出小叔為他們開好的門。
只這一瞬,慕紫就注意到方才小叔對妹妹右臂上「造成的傷害」。
在那破開的衣袖處,白皙的肌膚上一朵花般的「新傷」正含苞待放。
余光瞥見身後的黑暗已擴散過來,手中出現一只紫金的臂環,有一寸多寬。
順著妹妹的右手套了上去,正好遮住了那處「新傷」。
「好妹妹,紫哥不能和白一起送你去見師公了。你要听白的話,不要任性!」齋慕紫再看了一眼那鏤空雕紋紫金臂環下若隱若現的「花」。
如此一來,若人家不仔細去看她的臂環,就應該不會發現她與常人有異。
最後一次,手指在妹妹的鼻梁上刮了一下,以自己做助力送了妹妹和弟弟一程。
「白……」此時的齋慕思才完全清醒,她側目向左邊仍抓撫著自己的白。
齋慕思見到紫哥哥消失在黑暗中,害怕的淚水溢滿了眼眶。
「哭什麼?兄長們永遠保護你,你不會是孤單一人。去夢歸谷找師公,娘能不能陪著咱們就全靠你了!」白已經好久沒對她講過這麼長的話了。
齋慕白把一只「長相」很普通的白玉戒指套在妹妹的右手中指上,大小剛剛好。
在齋慕思還想問白為什麼要和她說這些話時,白那如雪的外袍已然將她罩在內心。
從白玉戒指套在她手上,到外袍罩了上來都不過是一眨眼的事。
一時間齋慕思什麼都看不見,「外頭」傳來白的聲音,「娘總是對的,遇到困難時,莫怪父兄對你的愛……」
後面發生了什麼也不必再去猜測,若白不是有九成把握自己「逃不掉」,是斷斷不會舍她而去的……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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