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喚作「炒飯哥哥」的白衣男子單手負在身後半晌講不出一個字來,他多年習武,眼力很好。♀
可是回憶了半盞茶的時候,還是想不起來這對擁有「狡黠」之光眸子的女子,是自己曾在哪里見過的。
而且,他不言語就站在街上想,對面的女子也不走開就任他思考,完全不像是自己方才認為的那種「無賴」之人。
「姑娘……」良久,他仍是一無所獲。
所以,自覺沒必要冬夜之中和一個看不清容顏又連聲道謝的話都不會說的女子干耗、受凍。
「炒飯哥哥想說‘姑娘是認錯人了’?」鎮雲魄笑語盈盈地回問了對方一句,在人家沒說完想說的話的前提下。
從對方的臉上捕捉到一閃即逝的驚訝過後,「月光炒飯這個名字很溫暖,可是…那個掌櫃相信,我不信。」語氣中不乏俏皮之音。
抬頭看了一下已經向夜空上攀爬的月亮,又低下頭向自己的四周掃視一圈。
重新將視線移到對面那個衣著讓她感到很親切的男子身上,「佣金至少五千兩白銀,只多不少、沒上限……」
講到這里時,鎮雲魄略微做了停頓,又眯起眼楮笑道,「炒飯哥哥,半年前的事,還記得麼?」
「你…姑娘是……」那麼深刻的事,他當然記得。
只是,在那事情以後的半個月里都沒有人找上門來。
他以為人家不願意接下這單「生意」,也就作罷了。
「噓,我是從家里跑出來的。」剛剛還離他站得很遠的人兒,三兩步就蹦到他身畔臨巷隱蔽的一側。
在他未及講出她的名字前,扯住他的衣袖不讓他做聲。
「在下听聞姑娘已許久不‘做生意’了。」余光掃到大街七丈開外的地方有幾個鎮氏衣著的人。
他以自己的身體將面前的小姑娘擋進小巷內,作以掩飾。
從鎮雲魄被搶了錢袋到此刻,留心地觀察過她的一舉一動。
無論如何,他的判斷力無法說服自己,眼前這個靈動的小女子就是當日客棧中寡言少語的「羅剎女」。
「那是長者們的意思。那麼,炒飯哥哥的‘雇佣’。時隔半載還有效麼?」鎮雲魄深深地覺得,這個時辰溜出來還能見到「熟人」就證明她選得日子是「黃道吉日」。
所以,今晚她是賴定這個月光炒飯了。
「嗯,可是姑娘是有條件的吧?」月光炒飯相信這個女子就是那日之人,不為別的!
試一試,他也沒有什麼損失不是麼?
忽然覺得今夜很有趣,月光炒飯好像有一種就快要「自由」了的預感。
「幫我藏起來,不被家人發現。佣金就是你說的五千兩白銀,少一兩不行、多一紋不要。」鎮雲魄的目光游移向天上的皎月,銀輝灑在身上是一種有別于陽光的溫暖。
這樣與月亮對望。讓她想起了紫哥哥。如果他在就好了。
「把你藏起來?會開罪鎮氏吧。」注意到鎮氏的人已經迫近。月光炒飯反而不急著做出回答。
語氣輕輕的,像在說悄悄話。
他想做的,是測試一下人在最緊迫的時刻露出的本性,從而來證實兩者是不是同一個人。
听了他的話。鎮雲魄輕聲地笑了。
不緊不慢地向小巷深處走,直待將自己完全沒入陰影之中。
「方才搶我錢袋那小子身手不賴,要不是剛剛他在第五個街口平白無故地被‘什麼’絆了一跤,我吃飯的‘本錢’就回不來了。♀可是,有一個人,最近總在對炒飯哥哥施壓,實在是……」
鎮雲魄隱在黑暗中,雖然她討厭黑暗,但是這也讓她避過了一撥鎮氏的「魂衛」。
鎮雲魄又不傻。當然听出人家是在試探自己。
不溫不火,畢竟人家的擔憂也是再現實不過的。
鎮氏一族在中天城乃至兩儀國中的名聲雖不是正義的,但是也不是誰都敢招惹的。
由著性子磨蹭,反正「雇主」也跑不了。
左手垂在袖中,拇指由小指依次劃到食指指月復。
錢袋被搶之事的經過敘述完。也正好得出她想要的有用「素材」。
順便,說了出來。
「成交。」不待鎮雲魄說完,月光炒飯就吐出了這兩個字,而後他與巷中的人就一起不見了。
中天城,相府,後院小徑上。
「鎮氏一族之中人才濟濟,只這樣常人一般的躲避,奏效麼?」兩道白色身影沐浴著皎潔如銀的月光走在去後院廂房的路上。
問話的身影高挑,雙手負在身後溫文爾雅;听言的略顯妖嬈,因從頭到尾狐裘加身,甚像一只方化成人形的小狐仙。
「它可不是浪得虛名的。所以為何出門忘了帶銀兩,腰上也得掛著它?這就是我可以,以常人一般躲避的保障。」每年兩倍的數量,特別不易攜帶。
這也是為什麼,鎮雲魄的「雲魄」口袋那麼容易就給人搶走了的原因。
開誠布公地將她的「底細」告訴身畔的男子,率性地以手拍了拍左邊腰上拴著的「雲魄」口袋。
今夜的面錢鎮雲魄完全不必要人家月光炒飯付賬的,她手上捏著的「雲魄」每一枚都抵得上尋常銅錢的百倍來用。
只是,一旦她這麼把它花了出去,就意味著讓自己暴露行蹤。
鎮雲魄不是怕自己被「請回去」會受什麼苦,實在是家中的哥哥、姐姐有了這次的心理準備,她再想出來就難了。
「你那個小弟弟呢?你一個人跑出來不帶他,他不會鬧騰麼?」石徑上積了不薄不厚的一層雪,兩人踩在上面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雖說只是個後院,可這也是相府,大「一點兒」是必然的。
所以,月光炒飯認為比起尷尬地走到廂房去,還是應該保持他一直以來的風範,謙和一些。
「不要提他。」听聞炒飯提及仁心,鎮雲魄心中一痛。
是不錐心,卻能使人愧疚至死的感覺,鎮雲魄又將頭壓低一些。
牙齒咬著下唇,半年過去了,鎮雲魄還是覺得小仁心沒有走遠。
「怎麼?和他吵架了?」聞對方回應他的聲音很低又有一種難以捉模的意味。
能讓他聯想到的方向,也只有那個可能。
走在身旁的人沒有預兆的停下了腳步,又一次仰頭望向不論人間怎麼變遷,每當夜晚,它都會如期而至的明月。
「他死了,就在你見到他那天的夜里。」鎮雲魄心里酸極了,特別是在自己找回記憶以後。
不能接受小仁心是被自己間接害死的,連魂魄都散了。
他就是為了幫她,將俎玉壓制她記起一切的「掩光帕」現形,讓她發覺。
即便她總是嫌棄他沒有用,仁心還是那麼喜歡她,臨死也不忘讓自己變得有用些。
月光炒飯的步子也頓住了,那輕不可聞的聲音讓他為之一振。
他聞听話中之事,當即轉回身看向月光中的鎮雲魄,他以為是自己听錯了。
但當他對上正仰面欲將淚水「收起來」,不讓它流出的一幕,他知道鎮雲魄是沒有必要對自己這麼認真地「編謊話」的。
「要給我住那個屋子麼?」月光炒飯還未從「仁心死了」的消息中回魂。
一身雪白的人兒,便端平了手臂指向月光炒飯要帶她去的廂房。
那房子,從外觀來看很是雅致。
炒飯先是望向已燃起燭火的房間一怔,然後就將頭轉向鎮雲魄莞爾頷首。
「這算是雇佣的第一次出手麼?可是我已經累了,能否明晚在開始?」鎮雲魄眨巴著水眸,很不情願自己為何要干這些。
他們離那目的地還有不太遠的距離,她清楚也感知到里面是「陰氣」勝于「陽氣」。
好看的眉頭蹙成一團,不悅地斂下明眸。
「你以為相府的所有地方都對你們鎮氏有威懾力麼?這是我姑母未出閣時的舊居,雖然看上去有些陰森,可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月光炒飯對于鎮雲魄的消極抗爭一笑置之,兩全其美的事不是召之即來的。
雖然月光炒飯看不出對他而言盡是兒時溫馨回憶的地方,有什麼東西讓鎮雲魄如此抗拒不願意靠近,但是眼下這才是最好的藏身之所。
因為府上的人不會輕易地來,所以也不會那麼容易就被人發現鎮雲魄藏匿在相府。
「如果說你的姑母是位冷若冰霜的寵妃,那麼炒飯哥哥也真不應該對我隱瞞真實姓名。可若真是盛寵如此,為何會在舊居垂淚呢?」鎮雲魄侃侃而談,看見什麼便問什麼。
鎮雲魄之所以始終對月光炒飯的名字持有懷疑的態度,全因為有兒時母親講給她的所見所聞。
月光炒飯以為鎮雲魄是依仗她的小聰明猜出自己的身份,畢竟可以自由出入相府,這也並不難猜。
只是,姑母蒙受盛寵,在先皇崩後就成了太皇太後的「禁忌」,已有二十年不允任何人提及了。
直到鎮雲魄帶著最後的疑問看向他時,方才鎮定自若的他也漸漸地張大了眼楮。
垂淚?
姑母過世二十年了,不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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