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 上香遇外人

作者 ︰ 朱砂

進了屋里,顧嫣然才見韓綺姐妹兩個已然到了,正圍著韓老夫人說話呢。♀

既是除了服,韓綺姐妹兩個也換上了顏色衣裳︰韓綺是白底繡紅色虞美人的長襖,下頭露出粉藍色裙擺,頭上戴了一枝瓖細碎紅寶的如意頭金步搖,在耳邊垂下一串雕花金珠;韓絹則是湖藍色散繡碎花的小襖,下頭櫻草色六幅裙,頭上梳了雙丫髻,插了兩朵累絲瓖珠金花。姐妹兩個都戴著一副瓖碧璽的金項瓔珞,各垂了一塊金鎖片。

見韓晉綴著顧嫣然姐妹兩個進來,韓綺眉毛微微一挑,似笑非笑地道︰「哥哥今兒怎麼這樣早?」

韓晉坦然一笑,坐到韓老夫人身邊︰「不是今兒要去廟里嗎?自然要早過來些。」說著,眼楮向顧嫣然一掠,笑道,「表妹快坐下。」

韓絹眼楮一轉,笑嘻嘻地道︰「方才好像听見表姐跟大哥在外頭說話兒,不知說什麼呢?」

韓晉漫不經心地道︰「表妹看著我這帶鉤好,就說了幾句。」說著,又沖顧嫣然笑了笑。

顧嫣然心里一陣不悅,轉過頭去向韓老夫人道︰「今早起來才覺得涼了,老夫人今日出門,可要多穿一件衣裳。」

韓老夫人笑眯眯地道了聲好,又看顧嫣然身上︰「你們姐妹兩個也該穿厚實些,今日去山上,那兒山風大,可叫丫鬟們帶了大氅不曾?」

顧嫣然略略猶豫了一下,還是道︰「晚輩想——今日就不去廟里了,畢竟是為老太爺上香,晚輩和妹妹是外人……」本來說好今日眾人都去附近的山廟上香,但這會兒她忽然覺得應該離韓晉遠一點兒,不去最好。

「這孩子——」韓老夫人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怎麼說起外人的話來了?這是你姨母家,哪里來的外人?打從來了就一直念書,年輕姑娘家也要出去動一動散散心才是。都去,都去。」

韓老夫人發了話,顧嫣然也只能點了頭。忽听門口丫鬟同喜的聲音笑道︰「太太來了怎麼不進屋,倒站在門口吹風?」

眾人一回頭,只見孟素蘭不知道幾時來的,被同喜這樣一說,才一邊打簾子往屋里走,一邊含笑道︰「方才走急了,身上有些燥,原想這里涼快略站一站,偏就被你這小蹄子看見了嚷出來,若是母親誤以為我在听壁角,我便只找你算賬。」

韓老夫人身邊四個大丫鬟,同福同壽同喜同祿,年紀都在十□□歲,是韓家是極有臉面的,其中又最數同喜脾性直爽得老夫人喜愛,說話也不大有什麼顧忌,聞言便笑道︰「奴婢原是怕這穿堂里風冷,太太站久了著了涼,偏太太這樣歪了奴婢的真心。」

孟素蘭笑著指了指她,便向韓老夫人道︰「母親,馬車都備好了,可是這會兒便出門?」

韓老夫人便拿過拐杖站了起來︰「這會兒就走。再晚些那日頭也熱了,爬山的時候可又流汗,容易被山風閃著。」

馬車果然都在門外停著了。韓老夫人帶著韓綺韓絹坐一輛,孟素蘭帶著顧嫣然姐妹兩個一輛,韓縝感了風寒不去,韓晉韓磊便騎馬相隨,一行人熱熱鬧鬧出了莊子,直往十幾里外的山廟而去。

孟素蘭倚了車廂坐著,從車窗里看見韓晉策馬隨著自己車子,時不時往里瞅一眼,心里無端地就有些憋悶起來。♀再看顧嫣然,卻是坐在車廂最里頭,眉眼也不抬一下,更不往車窗外看,這才又松了口氣,暗自思量起來。

此地的山廟名為般若寺,寺廟雖小,卻是在這山中已有近百年歷史,外人大約不知,但本地人若有什麼事,都來此廟中上香,雖比不上各處大廟,香火倒也過得去。韓家今日便是在這里要替韓老太爺做一場周年法事,念上八十一卷經文。這不是什麼**事,但廟里也因此關閉了山門,謝絕閑雜香客,只等韓家人來。

馬車停在山下,因山不高,除了韓老夫人是坐了山轎之外,其余人都步行上去。女孩子們到底是疏于運動,將將走到山門的時候,都已經有些腿腳無力了。韓晉倒是輕輕松松跟在韓老夫人的山轎旁邊,回頭看見顧嫣然戴著輕紗帷帽,因有些熱了便將紗帷稍稍卷起,露出半邊緋紅的臉頰,心里不覺又是一動,放慢了腳步等她走上來便笑道︰「表妹可是累了?前頭就到山門了。」說著揮起衣袖替她扇扇風,又道,「這時候陽光有些烈了,該帶柄扇子出來才是。」

顧嫣然抬起手像是掠頭發,卻將紗帷放了下來,客氣地道︰「多謝表哥了,我並不熱。」說罷站住了腳,回頭招呼顧怡然,「妹妹快些走,前頭就是山門了。」

韓晉也站著不動,笑道︰「表妹還該平日里常出來走走,身子強健了,爬山便不會這樣累。」

這會兒韓綺和韓絹也跟著孟素蘭走了上來,韓絹眼楮在韓晉和顧嫣然之間一轉,嗤地一笑︰「大哥這麼關心表姐,怎也不見這樣關心我們?」

韓晉臉都不紅︰「胡說,大哥幾時沒關心過你們?你屋子里那山水盆景兒,是誰給你的?」

韓絹臉上笑著,心里卻啐了一口。那山水盆景分明是韓綺挑剩下的才塞給了自己,可恨她還得擺在屋里最顯眼的地方,好叫人看看嫡兄嫡姐多麼友愛。

孟素蘭拭了拭額頭上的薄汗,眉頭微皺看了韓晉一眼︰「你祖母的轎子都到山門了,還不快跟上去!」難道沒看見韓磊一路都緊緊跟著,莫不成讓他在韓老夫人面前扮演孝順孫子?自己這個兒子,小時樣樣都好,越大倒越不懂事了。

韓晉並不怕母親生氣,咧嘴一笑,轉身快步追韓老夫人去了。孟素蘭又拭了把汗,看顧嫣然從頭至尾都只管拉著顧怡然,帶來的丫鬟寫意也緊緊跟著她寸步不離,才稍稍放心,開口道︰「都快些走,別讓你們祖母等著咱們。」

般若寺山門雖小,卻是本地特產的白石雕成,左邊是八部天龍,右邊是十八羅漢,雖是鄉間石匠雕刻,卻也生動莊嚴。此時韓老夫人的山轎剛剛上了階梯,在門前空地上落下,便听門內有人在爭論︰「我家少爺是來上香的,你們這寺廟如何這等無禮,竟攔著香客不許進,莫不成是要壞佛祖的香火?」

「阿彌陀佛——」前來迎客的沙彌迎頭被扣了一頂壓死人的大帽子,連忙辯解,「施主,此地佛堂,不可妄語。今日有女香客前來做法事,本寺不宜再接待施主,還請施主見諒。」

「這麼大的寺廟,她們自做法事,我家少爺不過去大殿上拜拜菩薩,哪里就怕沖撞了不成?」小廝仍不肯罷休,「莫非你是怕我家少爺拿不出香油錢?」

「阿彌陀佛——」沙彌又被扣了一頂愛錢的帽子,「施主怎說這話,實在是女香客早已與本寺打過招呼,且是為家中亡人做法事,不可褻瀆,還請施主見諒,不要難為小僧。」

「罷了罷了,知墨,不要再爭論了。」另一個少年聲音響起,打斷了小廝後頭的話,「既是今日不巧,我們改日再來便了。」

「少爺,那怎麼行!」小廝急了,「今兒可是夫人生辰,您還不是為了這個來上香的?若是過了明日,可就不是正日子了。」

韓老夫人將這些話都听在耳中,轉頭對同喜道︰「去跟小師傅說,就讓這位公子入寺上香便了,橫豎他只是一人,也礙不著我們什麼,與人方便自己方便。」

同喜答應一聲就過去了,片刻之後,便見一個十四五歲的錦衣少年自山門里出來,走到韓老夫人轎子前頭便做了個揖︰「多謝老夫人成全。」

韓老夫人坐在轎子里頭看了一眼,見這少年面如冠玉,其相貌不在韓晉之下,身上穿的是蜀錦袍子,頭發用一根錦絛束著,上頭還瓖了一顆珍珠,難得顏色是深黑,光澤又好,不仔細瞧不起眼,細看便知是顆罕見的黑珍珠,價值不菲。

韓老夫人活了五十多歲,娘家也曾顯赫過,夫家更是世代為官,好東西也見過許多,此時見了這少年打扮,便知道非富即貴,就連身邊帶的那個小廝,身上穿的也是官緞直裰,說的更是一口官話,地地道道京城口音。

沔陽到底是小地方,這樣的人屈指可數,韓老夫人心里輪了一輪,就猜這少年多半是京城來北麓書院讀書的,只可惜韓太傅臥病這些年她不曾出門,韓家門庭也日漸冷落,實在不知這少年是京城里哪家勛貴的公子。北麓書院如今有不少官宦人家子弟,何況京城里高官多如狗,隨便來一個也不能得罪——當然,韓家人從前也在此列,只是現時不比往日,也就說不得了。

這一會兒工夫,韓老夫人已然將這些念頭在肚里過了一圈,口中溫和道︰「不必客氣,小公子一片孝心,佛祖自鑒,必然心想事成,請里頭去罷。」不過是上幾支香的工夫,耽擱不了韓家做法事,又何必不結這善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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