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兒這一撒野,顧嫣然和丹青同時被從座位上甩了開去。丹青死命地抱著顧嫣然,拿自己當墊子墊在她身上。幸而孟家的馬車小,座位也不高,平時坐著自不如那寬敞的大馬車舒服,但這會兒被甩了下來,兩人卻是很快就抓住了點東西,穩住了身子。
只是人是穩住了,卻沒法把馬也控住。丹青只能不停地叫著︰「姑娘抓緊了,姑娘抓緊了!」
這條路只通往城門,馬就這麼拖著車狂奔而去。城門處日日人流如潮,這會兒見了馬車橫沖直撞地過來,都亂了起來︰「這是誰家的馬車!」
壽王便服隱在人叢里,看著孟家的馬車沖到近前,嘴角一歪,向身邊的隨從道︰「去攔下!」等到隨從攔下車,就該他登場了。
隨從應聲,正要排眾而出,忽然從另一條路上過來幾個策馬之人,眼看孟家的馬車狂奔而來,其中一騎突然越眾而出,就向疾馳中的馬車貼了過去,馬背上的男子甩鐙離馬,縱身躍到了車轅上,一手就抓住了韁繩,一邊勒韁,一邊低聲呼喝著安撫馬匹。
此人顯然對控馬十分嫻熟,驚跑的馬匹在他的安撫之下很快放慢了腳步,一直到城門近前,居然低嘶一聲站住了,只是還有幾分不安地踏著蹄子。
壽王看得眼楮都快要月兌眶而出,惱怒地道︰「這是什麼人?」他什麼都安排好了,就等著上去掀開簾子看看車里的人了。
別看定了親,那又怎麼樣?這會兒車里的人還不嚇得癱了?到時候他以看病為名,親手把人從車上抱下來,眾目睽睽之下,顧家要想保住姑娘的名聲,也只能退了周家的親事,把人嫁到自己府上來。而既然是退了親的,給個侍妾的名份,顧家也該心滿意足了。
誰知道,千算萬算,沒算出來還真有個多管閑事的。馬驚成這樣,他居然能跳上車去,到底是什麼人?
隨從也認不得,遲疑著道︰「瞧這身手,還有這衣裳,倒像是西北軍的人……」
「去打听打听!」壽王白忙活了半日,一肚子的火氣。
這會兒,孟家的車夫已經趕著另一輛馬車追了上來,一見姑娘的馬車被一個年輕男子控住了,並不曾翻車,就連車簾都沒有撩起,心里總算松了口氣,連滾帶爬地過來︰「姑娘,姑娘可受傷了?」
顧嫣然除了最開始被甩下了座位之外,並沒有磕踫到哪里,且那一下也有丹青墊著,故而可算毫發無傷,只是受驚不小,听見車夫的聲音才定了定神,對丹青說了幾句話。丹青便將車簾掀開一條縫,探身出去道︰「姑娘沒有受傷,多虧這位——公子了。」她原以為伸出頭來會看見一個彪形大漢,沒想到卻是個十□□歲的少年人,只是風塵僕僕,一張臉上就看見眼楮黑白分明了。
車夫當即打躬作揖,感激不盡︰「多謝公子援手!」
孟素蓉從後面馬車上下來,腿都是軟的,直听到丹青的話才把憋在胸口的氣吐出來,轉身就向那少年深深一福︰「請問公子尊姓大名,容後登門拜謝。」
少年連忙側身避開孟素蓉這一禮︰「敝姓周,萬不敢當夫人這禮。路見驚馬而援手,也是應有之事,夫人萬勿如此。」
「原來是周公子,不知府上家居何處?」這是救了寶貝女兒,孟素蓉可不是感激涕零?須知顧嫣然已經定了親,若是因為驚馬之事拋頭露面失了閨譽,後頭怎麼辦?因此而被退了親事的姑娘也不是沒有。當然若是平南侯府真肯退親,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可被退親的女孩兒日後的路,卻是倍加難行。
這位周公子,不但是危中出手控制住了馬車,且謹守禮數,連車簾都沒有掀開,可見真是個規矩人。雖說大恩不言謝,但備一份厚禮登門那是必須的禮數。
「夫人不必如此。」少年倒被孟素蓉的感激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在下從軍西北,控馬並非難事……」竟不知道怎麼推拒這份謝意了。
這會兒孟家人全都趕了過來,越發圍著這少年感謝。壽王在一邊看得幾乎氣歪了嘴巴,惡狠狠對隨從道︰「去查!西北軍中,姓周的,這會兒突然返京是要做什麼?」別被我捉住你的把柄。
「少爺,少爺!」此時後邊的人已然趕了上來,又拉住了少年方才騎的馬。一個僕役打扮的少年慌慌張張擠進來,「少爺你沒有受傷吧?」
「沒有。」周姓少年見僕從來了,如蒙大赦,「在下還有軍務在身,告辭了。元寶,走。」轉身率先行去。
「請問公子家居何處啊?」孟素蓉提高聲音又問了一句,有恩不能報,她心里不安。
周姓少年走得飛快,倒是那小廝得意洋洋回頭說了一句︰「我家公子是平南侯府——」剛說到這里,被主子一巴掌拍在後腦勺上,拖著就走了。
但這句話孟家眾人已經听得清清楚楚。若是別家府上也就罷了,平南侯府總共兩位公子,周瀚那是識得的,斷然不是眼前這少年,若如此說來,這少年難道是——二公子周鴻?
馬車雖然被馬拉著瘋跑了一陣子,倒也沒有損壞什麼。孟素蓉和林氏都上了這輛車,直到看見顧嫣然果然從頭到腳並無一絲損傷,這才雙雙松了口氣。倒是丹青肩背處磕得不輕,被錦心扶到後頭車上去歪著了。
林氏舒了口氣,才道︰「剛才那個——莫非真是周二公子?听說周氏族人尚有在京中逗留的,不會是——」其實周姓少年自己都說從軍西北了,兩廂對照,該是再無旁人。
顧嫣然低著頭,半晌才小聲道︰「那個小廝叫元寶,當初在夷陵城里,曾听他叫過的……」
這下子是三廂對照,再不會錯了。林氏哈地笑了一聲,將手一拍道︰「若真是如此,倒是緣份了。」未婚夫在城門外勇救未婚妻子,豈不是一段佳話?
孟素蓉回想周鴻的相貌氣度,心里也踏實了些︰「瞧著,是個本分厚道的人。」周鴻十□□歲,說是少年,其實已經有些青年人的挺拔結實了,加上大約是在西北軍中錘煉了兩年,越發的多添了幾分京城里公子哥兒們沒有的凌厲精干。孟素蓉越想越覺得,拋開庶出的身份不說,周鴻的人才還是難得的。
林氏掩著口笑︰「何止是本分厚道……」到底是怕外甥女害羞,只是笑道,「身手還極好呢。」
顧嫣然把頭垂得更低,臉上微微浮起了一層紅暈。
孟素蓉在這里「丈母娘看女婿」的時候,周鴻一行人已經到了驛站。
「你也住驛站?」同行的小校咧著嘴笑看周鴻,「這不是到了家了嗎?」他們都知道周鴻是平南侯府的二公子,雖說只是個庶出,但比起他們這些平民百姓,那已經是高不可攀的身份了。平日里大家吃住操練都在一起也就罷了,如今到了京城了,周家就在城里,何苦再來住這簡陋的驛站呢?
「既然是來出公差的,當然住驛站了。」周鴻隨手在他背上拍了一下,「你再絮叨,我不請你吃京城的葫蘆頭了。」
「別別別。」小校趕緊嘿嘿笑著往上貼,「都怪我這嘴,再不說了,再不說了。」
都是在軍營里混久了兄弟,彼此都知道是什麼性情,其余幾人又火上澆油地吆喝了幾句,氣得小校掄起拳頭每人給了一拳,才嘻嘻哈哈地一起出門去。
先去了兵部,驗過腰牌,又在兵部登了記,才呈上公文。這次派他們回京,主要是催糧草,這件事還要由兵部去跟戶部再過公文,幾人在兵部等了好一會兒,才有人出來,告訴他們明日再來听回復。
「既然今日沒事了,你就回家去吧。」另一個小校在周鴻肩上拍了一巴掌,「不是說,要過繼嗎?」說是出公差,其實也是許將軍特意給周鴻機會,回京來辦過繼之事的。
周鴻低頭想了想,也覺得這事兒早些辦完就沒了心事︰「那我先回去瞧瞧了。」
離家已經足足兩年,周鴻只覺得連平南侯府門前這條長長的夾道都陌生了許多。正門自然是不能走,他帶著元寶走到側門外,只見兩個家丁挺胸凸肚地站在那里,見了兩個滿身風塵的人,都皺起了眉頭︰「哪里來的外鄉人,怎麼跑到這兒來了?快點走開,小心挨板子!」
元寶立刻惱了︰「劉二,陳三,你們眼瞎了?是二公子回來了!」
「啊?」兩個家丁仔細看了看,才認出周鴻來,立刻堆上了一臉笑,「原來是二公子,又長高了好些,小人們眼瞎,真是沒認出來。快快快,趕緊去里頭通報啊,二公子回來了!」
周鴻一邊往里走,一邊問︰「侯爺和夫人在嗎?」
劉二忙道︰「不知道二公子要回來,都不在呢。侯爺是訪友去了,夫人帶著姑娘和三公子,去報恩寺看放生了。不過都這個時辰了,二公子回自己院子等一等,侯爺和夫人也就都該回來了。」
周鴻想了一想,又問︰「三叔在家嗎?」周家兄弟們析產不析居,周三老爺住的地方原也是平南侯府的一部分,再加上買了鄰居的一間院子建起來的,不過他成親之後就建起一堵牆將兩邊分開,就算是**了。
「三老爺也不在呢,听說也是陪著三太太去寺廟里了。」這夫妻兩個成親多年只有一女,為子嗣的事不知發了多少愁,今日寺廟里奉皇命放生,怎能不趕緊去燒香做功德,好求子呢。
周鴻一听三叔也不在家,腳下一轉,便往自己院子去了。
他的院子在侯府最西邊,名為小山居,跟正院頤福居隔著一片梅花林,十分偏僻。這也是侯夫人的意思,說他愛習武,小山居地方寬敞,正好讓他舞槍弄棒。不過說實在的,周鴻在小山居也沒住幾年。他是八歲上才被父親從城外莊子上接進來,十四歲那年就因為嫡兄墜馬之事被狠打一頓,由周三老爺接到自己家里養傷,跟著他在外頭游歷了將近一年,剛回京城又因為給李檀扶柩之事被送到西北,滿打滿算,這小山居倒有一大半的時候是空著的。
「少爺!」驚喜的聲音從前頭傳來,周鴻一抬頭,就見一個十四五歲的丫鬟快步地從小路上走來,一臉的笑容,「真是少爺回來了!」
「知暖。」周鴻也露了笑容,「慢些跑,仔細摔了。」
「看少爺說的,奴婢也不是小孩子了……」知暖紅了臉。她生得瘦瘦小小,身上穿著一等丫鬟的玉色比甲,顯得有些空蕩蕩的。按平南侯府的規矩,一等大丫鬟的年紀都在十六歲以上,因為她們照管著主子們的衣食住行,若是年紀小了根本做不周全。可知暖十二歲上就成了小山居的一等丫鬟了,對外說是周鴻自己從莊子上挑中的,其實拿的卻還是二等丫鬟的月錢,卻空佔了一個一等丫鬟的名額。
「嗯,瞧著倒確實長高了些,只是怎麼仿佛又瘦了?」周鴻打量著知暖,微微皺了皺眉。知暖的爹娘本是莊子上的佃戶,後來得了疫病死了,周鴻第一次見到知暖的時候,這小丫頭吃著百家飯,瘦得像只貓,還是被他帶進府里,才能活了下來。本來他去西北,知暖也想跟著去伺候的,但周鴻覺得她年紀太小,還是留在京城的好。只是現在看起來,好像比兩年前還瘦了些。
「奴婢這會兒長個頭呢,可不顯得瘦了些。」知暖倒是高高興興的,伸手還想來接元寶手里的包袱,「早就盼著少爺回來了,那屋子奴婢早就收拾好了,就等著少爺回來住。」
周鴻擺擺手不讓她拿那包袱,略有些為難︰「不過是出公差回來的,我已在驛館安排了住處了……」
知暖有些失望︰「听說過繼要行好些禮的,總也要些日子,少爺一日都不能在家里住?」
周鴻實在並不覺得平南侯府有多少「家」的感覺,但看知暖失望的神色,還是笑了笑︰「到了要行禮的時候,少不得要住在家里。」
主僕幾個一邊說話,一邊進了小山居。才進月洞門,就見一個十□□歲的大丫鬟,身上也穿著玉色比甲,帶了幾個打雜的小丫鬟和婆子們站在院中,見周鴻進來,便一起福身下去︰「二少爺回來了。」
「知柔啊。」周鴻臉上的笑容就淡了幾分,「都起來吧。」大步從幾人身邊走過,徑自進了房里。
「原以為二少爺明日才能到京城,沒想到今兒就回來了。」知柔也連忙起身跟進房中,「幸而早幾日就把屋子又重新收拾過了,二少爺瞧瞧,若是覺得哪里不妥,奴婢好立刻叫人去換。」
「不必了。」周鴻在西北時不過是睡大通鋪,一群漢子擠在一個帳篷里,有時候連帳篷都沒有,大家都合衣睡在草地上也是有的,哪里還會計較房間如何。
「二少爺滿意就好。」知柔滿面含笑,一邊端茶倒水,一邊叫小丫鬟們打水來給周鴻淨面。周鴻在軍中早養成了無須人服侍的習慣,自己拿了巾子淨面,知柔便站在旁邊細聲細氣地道︰「二少爺收到侯爺的信了吧?夫人看了黃歷,說五月初十是好日子,定在那日過繼行禮。」
周鴻隨手將巾子扔回水盆里,淡淡嗯了一聲。知柔人如其名,說話永遠是那麼輕輕柔柔的,可是就是這個丫頭,將他在荊襄時隨手收起的一塊別家姑娘的手帕交給了侯夫人,害得他又挨了平南侯一頓馬鞭子。
說完了過繼的事兒,知柔又笑了笑︰「說起來,奴婢們還要恭喜二少爺呢,您的親事定了。」
「什麼?」周鴻萬萬沒有想到還有這麼一個消息,「親事?」
「對對對。」知暖也想起了這事兒,「瞧奴婢這糊涂的,都忘記恭喜少爺了。」她是真的高興,少爺這些年身邊都沒個知冷知熱的人,如今終于要成親了,成親了,就有少女乃女乃來照顧少爺了,可不是大好事麼?
「是哪家的姑娘?」周鴻沉著聲音道,「怎麼信里也沒提過?」
知柔笑道︰「這不是給少爺寫信的時候,親事還沒定下麼。奴婢听說了,是國子監孟祭酒的外孫女兒,姓顧。」
周鴻一听就知道,這顧家門第不高,否則哪用把外祖父的官餃都拿出來說?不過,姓顧?
「是姓顧。」知柔掩著嘴笑,「少爺不會忘記了吧?那位顧姑娘,跟少爺早就識得的。」
周鴻皺起眉頭。他認識的姑娘家實在有限,哪里有位姓顧的?
「當初——少爺跟著三老爺出門的時候……」知柔依舊柔聲細氣的,「少爺還帶回顧姑娘的一條帕子呢,把奴婢嚇得不輕,生怕少爺被帶壞了……若早知道是顧家姑娘的,奴婢也就不用交給夫人了。不過,也就是因那條帕子,夫人才特地給少爺定了這顧家姑娘呢。」
一說到帕子,周鴻心里猛然想起了一個人︰「夫人如何知道那是顧家姑娘的帕子!」是了,那個小姑娘就姓顧,當初他就是跟著三嬸娘家的表弟表妹去赴她的生辰宴的,誰知道後頭居然跟人打了起來。
打小,他受傷的次數多了去了,如手上劃破一道口子這樣的小傷,根本不算什麼,倒嚇得那個小姑娘臉兒白白的,還拿了自己的手帕子給他包扎傷口。那手帕沾了血跡,他本來是叫丫鬟洗淨了想著還回去的,誰知三叔為了躲麻煩帶著他離了那里,那條帕子居然就沒能還回去。只是這事兒,他當時挨了馬鞭子都沒說出來,侯夫人是如何找出帕子的主人的?
知柔掩著嘴笑︰「說來這就是二少爺和顧家姑娘的緣分呢。顧家老爺如今也在京城里當差,夫人在外頭踫見了顧家女眷,又見了顧家姑娘手帕上繡的花——那含笑花,還真是沒人用過的,一見就知道了。」
周鴻的臉色愈加陰沉。為了一條帕子結緣,這種事听起來像是一段佳話,可若當真傳了出去,人家只會說這兩人傷風敗俗。侯夫人倒是真會找,對外只怕又要說是自己看中的,她這位嫡母難做人,只得同意了雲雲。就是父親那里,大約也只會贊她厚道體貼。這樣的把戲,實在演得太多了。
知暖有幾分疑惑地看著周鴻,等知柔出去吩咐小丫鬟們,才小聲道︰「少爺不喜歡這親事?」
「定都定下了,哪輪得到我說喜不喜歡。」周鴻淡淡地答了一句。早就知道嫡母不會給自己挑什麼好親事,不過那位顧家姑娘——倘若還是如當初一般心善,至少要比給他娶個高門大戶里養出來的一無是處的女子要強吧。男兒若有出息,就該自己立業,靠著岳家算什麼!
「奴婢可听知柔姐姐說了好幾次,說顧姑娘是少爺自己相中的,將來一定舉案什麼的……」
「她的話你听听也就罷了。」周鴻不想多談。知柔是嫡母塞到自己院子里來的,她的主子是誰不是一目了然的嗎?只是這樣的話在下人中間傳開去,顧家那個小姑娘將來進了門,恐怕就有人在背後指指點點了。嫡母的心也夠黑的,顧家姑娘又惹到了她什麼。
不過這些事知暖一知半解也無妨,畢竟自己長年在外,知暖若是知道得太多,在這府里怕也無法存身。
「少爺,侯爺和夫人回來了,請少爺過去說話。」知柔在門外說了一聲,周鴻便站起來往正院去了。
頤福居處在平南侯府最中間的地方,坐北向南,既寬敞又雅致。院中假山流水無一不備,花木茂盛,從月洞門走進去到正屋就要走好一會兒。周鴻進去時,正听見平南侯得意地道︰「瞧這方硯台,真是呵氣成珠,上頭的金星也多。如今啊,難得看見這樣的好硯台了,也不貴,三百兩銀子,正好拿來給瀚哥兒用。」
周鴻的腳步在門外頓了一頓,隨即垂下眼楮走了進去,並沒抬眼看看上頭坐著說笑的兩人,便俯身行禮下去︰「兒子給父親和夫人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