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院里,林海陪快要臨盆的賈敏說話,知道了黛玉那番作為和說的那番話,兩個人俱是皺眉。♀「照這樣來看,剛滿周歲就能郁結于心放在玉兒身上也不是不可能。可俗話說情深不壽、慧極必傷吶,我倒是寧願她拙一些才好!」過了好久賈敏才嘆息著說了這麼一句話出來。林海眉頭又緊了幾分,以前還覺得女兒聰慧是天大的福報,那次根本是大夫醫術不精夸大其詞,現在回想委實有幾分不對勁,實在有些太過了些,也才正式將此事放在了心里。
「你歪著別動,也別胡思亂想的,我去看看玉兒去。」林海見賈敏一直攢著眉頭,寬慰道。雖說做父親的不好到女兒院子里去,可黛玉年紀還小,倒是沒什麼妨礙。
黛玉听見父親要來,趕忙迎出院門去,行禮請安引路安座倒水端茶一一行來。,林海見黛玉屋里收拾得井井有條,丫頭婆子也進退有度,暗自點點頭。
「玉兒也別忙了,快坐下咱們父女兩個說說話,為父這些時日公務繁忙,你母親又身子不便,苦了你了。」
黛玉知道是父母已知曉了自己院里發生的事放心不下,特意過來看望。心里一暖,暗自感嘆,見微知著,果然天下間的父母對子女都是最無私最誠摯的,兩輩子了,對自己最好的都是父母親,其他人是萬萬比不得的。哼,鄒旭是個例外,在他心里眼里自己的君悅根本就不是他的兒子!
「玉兒不能為老爺太太分憂已是不孝了,老爺再如此說玉兒可真是無地自容了。」
林海看著女兒小大人的樣子,捋捋還不算長的胡須,很是欣慰。轉頭看向還等著老爺訓話的丫頭婆子們,說︰「爾等好好伺候著姑娘,我和太太自然有賞,若是誰偷奸耍滑欺負姑娘年幼,或是生出不正的心思,可別怪我到時候不講情面。」
「是」,一干人等趕忙答了,陸續退了出去。
留下的一個婆子四個丫頭林海俱是識得的,知是黛玉親近之人,又多囑咐了幾句,「你們是姑娘身邊親近之人,若是姑娘有什麼想吃的想玩的盡管告訴太太,若是太太那邊不方便便是使個人告知我一聲也是使得的。切記別讓姑娘受了委屈,別讓姑娘太勞神。待太太好了自有你們的賞。」
王嬤嬤等人也趕緊答了,留下禪心月照分立兩側等著伺候,其他人各干自己的事情去了。
黛玉這會兒可不是大家閨秀模樣了,抱著林海的手臂撒嬌,「爹爹~~,說得好像女兒很不听話一樣,女兒可是大姑娘了,等娘親知道了又要笑話女兒了。」
林海笑呵呵享受著女兒撒嬌,刮刮她小鼻子道︰「這麼點個人就是大姑娘呀?放心,萬事有爹娘呢,有什麼事別委屈了自己個兒,知道麼?有丫頭婆子不听話只管告訴你母親,咱們金尊玉貴的姑娘可不值當的為個丫頭置氣。」
「爹爹~~~」黛玉依偎在林海身邊。
林海隨手撿起桌上的琴譜,見進度頗快,遂問︰「可喜歡撫琴?吳先生倒是撫一手好琴,或金戈鐵馬、或靜謐清寧、或高山流水隨手即來。」
黛玉答說︰「正是呢,以前讀書見有余音繞梁三日不絕之說,我只不信,听了先生的琴才知道,竟是說少了,何止三日不絕,就是三月也是可的。」
林海欣然點頭,「既如此你才更要上心,方不墮了你先生的名頭。只是你年紀尚幼,切不可不顧身子強努,讓你母親掛心。」黛玉答是。
林海又考校黛玉一番,再殷切叮嚀一番,最後叫了伺候的人又訓誡一番,才終于離開後院去了前衙。
第二天,又有揚州有名的琴行派了專門的女師傅過來看黛玉的身量,原是林海怕黛玉身量不足,掌握不了庫房里那些成人用的琴——
賈敏的預產期就在這幾日,因有了黛玉出生時的經驗,林府里穩婆、女乃娘、大夫都已請好,到時候誰負責燒水、誰負責跑腿、誰在產房伺候、誰去各處報信、誰發賞錢等等細則都已安排妥當,單等著賈敏發作。
可偏偏孩子還就在肚子里不出來了,實實急壞了林府的一干人等。請了幾個大夫來看,都說脈息強勁,母子均無礙,沒辦法只好再等。有那能說會道的都說府里的大姑娘出身不凡,小公子肯定也是個不一般的,這是要挑個好時辰呢。林海賈敏並黛玉一心都放在賈敏肚子上,就算听見也沒心思去管了。幸好賈敏身邊的嬤嬤媳婦子等人經世過黛玉的事,知道主子對這種事的態度,及時平息了傳言。
等到五月初五這天天還沒亮,賈敏的肚子終于有了動靜,林府諸人各就各位,再沒心思過這端陽節。
好幾個時辰過去,偏偏就是生不下來,把個林海急得團團亂轉,比之當初有黛玉時有過之而無不及。黛玉因年紀小連外室也不得進,干脆拿了墊子在院子里跪下念起佛經來。這會子將近午時,明晃晃的太陽照得人眼暈,王嬤嬤並禪心月照等人怕黛玉經受不起,七嘴八舌的勸著。
「姑娘,您的孝心老爺太太都是知道的,沒的在這毒日頭底下曬著,就是去後面佛堂里也是好的啊。」
「別說姑娘自小身子弱,就是皮粗肉厚的粗使婆子也經不起這種日頭啊,姑娘不想離開是姑娘孝順,這也由著姑娘,好歹的到樹蔭下面。」
「姑娘如此不顧惜自己,可想過老爺太太,老爺太太打心眼里疼愛姑娘,若知道了豈有不傷心的,豈不辜負了姑娘的一片孝心。」
黛玉頭發衣裳已全是濕的了,好像沒听到一般,眼楮睜都不睜,只默誦著佛經。說也奇怪,隨著日頭越來越毒,黛玉周身卻漸漸彌漫出淡雅的香氣,四周竟也涼爽起來。
及至午時,黛玉似有感應般抬頭緊盯著東方,而東方正一朵紅雲由遠方而來,最後停在產房正上方動也不動,瞬間照得整個院子及室內一片紅彤彤。
把個林海驚得差點一口氣沒上來,有黛玉的時候是那樣,現在又是這樣,莫不真的是林家先祖有靈。林海慌忙趕到院子里,正好見黛玉面色蒼白的跪在那里,忍不住皺眉,剛想讓人扶起來又觸及這滿院紅光只好強壓下來,理衣整冠,在黛玉前面跪好,不住念叨「祖宗保佑」。
那紅雲漸漸收了光華變成普通雲朵停在那里,好像剛才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大夢。林海跟黛玉就跪在那里瞧著那雲朵變化。
及至午時三刻陽氣最盛之時,才又起了變化,那雲里顯出一抹綠色,隱約是株垂柳形狀,才顯形就消失得無影無蹤。看見的人莫不懷疑是自己眼花。那朵雲卻是已然慢悠悠飄遠。
內室一陣嬰兒啼哭傳來,接著就有人出來報喜,「恭喜老爺喜得貴子,母子均安」。
林海一陣頭暈目眩,黛玉已經月兌力萎在地上,旁邊早有丫鬟拿著溫水等著,見此情形趕緊上來照顧。
有黛玉在先,林海這次倒也沒慌了手腳。很快打起精神來,先是問賈敏好不好,再吩咐人伺候好黛玉,接著就下了封口令,林府之事任何人不得外傳。那些大夫穩婆等也給了豐厚的封口費。大夫穩婆等人是黛玉出生時就用過的,本已心存畏懼,如今又見異象,本就對林海敬畏的心如今又加重了三分。
再說這來歷不凡的嬰孩兒。鄒旭被玉淨瓶里柳枝所化的柳樹帶著投胎到賈敏肚子里,痛了一陣兒之後再出來已換了模樣。就覺得眼前一片黑暗,周圍是亂糟糟的嘰嘰喳喳聲,剛在心里感嘆了一聲‘原來嬰孩兒是這樣的感覺’,上就挨了狠狠一巴掌,鄒旭又是羞又是氣,‘大膽’兩個字緊接著出口,沒想到只是啊啊啊的哭聲,這才想起小嬰孩兒是不會說話的,無奈只能忍著。
忍著羞恥之心做一個小嬰兒這也容易,難的是平復前世遺留下來的種種糾結。
想鄒旭前世眼睜睜看著自己兒女和最珍愛的女人毒發身亡,費盡畢生心血的淮安王府陷入恐慌,頃刻間坍塌,自是憤恨難平。死之前最後的意識就是那個女人猙獰著嘴臉叫囂‘善惡到頭終有報’。‘哼,要真是善惡終有報的話,那女人怕不是會跟自己一塊兒下地獄呢’當時猶如此想。鄒旭是誰,戰場上的羅剎官場上的鬼見愁,就算到地獄也有得是辦法整得別人再死一次。女人,你等著!瞬間煞氣直沖雲霄,鬼神避讓。
然而做為鬼魂的鄒旭再恢復神智的時候,發現自己被泡在水里,記憶雖還在恨意殺意卻蕩然無存,還多了些以前自己所不在意或是從來不知道的前因後果。這讓鄒旭很是郁結,好像是自己親手殺死了那幾個枉死的兒女,背叛了心中最溫暖的刻骨銘心的愛情。鬼魂靈體承擔得起滔天煞氣,卻擔負不了這百轉千回的糾結,一口濁氣噴出染黑了所在的整個世界。
也因此才見到了觀音大士,知道了醒來時所處的正是羊脂玉淨瓶。知道自己有幸結一段佛緣沒有成魔時,慶幸卻也遺憾。及至觀音大士告訴他寧茹已重新投胎,要求他也去另一個世界了結塵緣時,鄒旭發現他沒有任何理由拒絕,盡管此時他以為的了結塵緣的方法是與寧茹再做一世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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