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和柳哥兒一一答應著,沒一會兒就有丫鬟來報︰「老太太那里傳晚飯了。)」
老太太說︰「你父親也是,家里有家學,哪里還用得著再請先生,到時候讓柳哥兒跟著寶玉,也便宜。」
黛玉笑答︰「並不是父親外道,只這先生是我以前在家里時拜的師傅的本家,早想到京城安家,我們家里在京城有現成的房子,父親怕先生不樂意受接濟,才特意聘了來做柳哥兒師傅。」
老太太點頭,「嗯,是這麼個理,讀書人最不樂意平白受他人接濟了。」又問黛玉念了什麼書。
黛玉回說,「只剛念了《四書》。」又問姐妹們念了什麼書,老太太道︰「讀的是什麼書,不過是識得幾個字,不是睜眼的瞎子罷了!」
黛玉以為這是謙虛呢,也沒在意。倒是柳哥兒微微不舒服,他是個驕傲慣了的,見賈母問了林家人,黛玉如此答了,賈母才又這樣說,很不得勁。這不就顯出黛玉甚至林家是在顯擺麼,只是如今一切有黛玉應對,他不好開口罷了。
正說著,外面一陣腳步響,丫頭們好像都活泛了一般,笑著通報︰「寶玉來了!」黛玉知道這是傳說中的含玉而生的鳳凰蛋來了,拉了柳哥兒起來,一見之下很是詫異︰怎會有些眼熟?明明兩輩子都沒見過的。她卻不知這都是絳珠仙子送的那朵花的作用。
寶玉請了安,老太太便道︰「去見你娘來。」寶玉轉身出去。老太太樂著看向兩姐弟,「這便是你們寶玉哥哥,今日去廟里還願才回來。」
柳哥兒的心里只剩下呵呵。早知道今日抵達,偏這府里一個個裝著跟不知道一樣,可真是待客之道啊!虧得家里母親還時時惦記著自己娘家。♀
一語未了,寶玉就又轉回過來,老太太笑罵︰「外客未見就月兌了大衣裳!還不快見過你妹妹和弟弟。」
寶玉早看見有一對相依偎著的姐弟,料想便是林姑媽家的,忙上前見禮。坐下後細看這一對姐弟,只見姐姐眉目如畫、體態風流、坐姿端莊,眼神里暗含縷縷愁思,有三分熟悉。弟弟臉頰略顯肥碩,站姿筆挺、眼神清明,雖小卻已見不凡。
看罷了,寶玉笑說︰「這個妹妹好生熟悉!」老太太又笑罵︰「淨胡說!你何曾見過她!便是你姑媽和姑父都是未見過的。」
黛玉曾听說這個寶玉經常語出驚人,不想鬧出笑話,笑答︰「大約是我長得像母親吧,母親又是最像老太太的。」探春也跟著說︰「必是這個緣故了!」才算哄了過去。
寶玉走到黛玉身邊,又細細打量了一番,問︰「妹妹可曾讀書?」
黛玉想到老太太的言語不願讓人覺得輕狂,淺笑搖頭︰「不曾,只認得幾個字罷了。」柳哥兒暗暗生氣,好可氣的賈寶玉,你家老太太不喜這話你不知道嗎!
寶玉又問︰「妹妹尊名是哪兩個字?」
黛玉想怎麼一上來就問閨閣女兒的名諱呢,或者這地界對待女孩子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嚴苛,以後倒是要好好問問李嬤嬤才行。答說︰「父親給起的名諱,青黑為黛,美石為玉。」又拉了柳哥兒過來,「弟弟名諱一個昭字,日明之昭,小名兒是柳哥兒。」
寶玉又問表字,黛玉皺眉,這就有些過了,忍著回答︰「無字」。柳哥兒更氣,又無計可施,只能拽了寶玉袖子一下引來他的注意力,「我跟著姐姐認了些字,卻不知道表字是什麼,寶玉哥哥有嗎,是什麼?」
寶玉啞言,而後笑道︰「倒是我糊涂了。」對柳哥兒說︰「表字是名字之外的另一種稱呼,我也尚未有表字呢。」又對黛玉解釋︰「妹妹勿怪,我只是想到兩個字異常適合妹妹,沒多想就問出來了。」
黛玉笑而不答,只握緊了柳哥兒的手。雖然這個人是鄒旭,但那畢竟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以後怎樣暫且不說,至少這回是真心的在維護自己。
倒是探春笑問︰「不知你又要說什麼驚世之語了,快說出來讓我們瞧瞧是不是真的就這麼合適,別是杜撰的吧!」
寶玉也痛快,直接就說︰「顰顰二字如何?《古今人物通考》上說︰‘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畫眉之墨。’林妹妹眉尖若蹙,用取這兩個字,豈不合適?」
探春姐妹俱笑︰「果然是你杜撰!」
黛玉氣得不行,好一出配合默契的大戲,該說果然不愧為兄妹嗎!她卻還真是誤會了寶玉和探春。寶玉是個痴的,見到新的姐妹心里高興地不行,就把自己的心里話說出來。而探春是跟寶玉玩笑慣了,又不想寶玉尷尬,多問了一句話罷了。
只听寶玉又笑道︰「除《四書》外杜撰的太多,偏只我是杜撰不成?」
柳哥兒深吸一口氣,好大的口氣!
寶玉又問黛玉︰「妹妹可有玉沒有?」
黛玉一陣牙疼,這是要徹底毀了自己的名聲還是怎地?雖不曾听說過這地界上有跟原來那樣隨物件訂親的事,可想來一個女子跟一外男有成對的東西說出去也不能好听,特別賈寶玉那塊玉還是胎里帶來的。
忍著怒意回答道︰「我沒有那個。想來哥哥那玉是個稀罕物,豈是誰都能有的!」
誰知寶玉又發起狂來,摘下那玉就摔到地上,「什麼稀罕物,還通靈呢,連人都不識,我也不要這勞什子!」嚇得一眾人趕緊去拾去勸。老太太把寶玉摟在懷里,「你個孽障,你生氣打人罵人都好,何苦去摔那命根子!」
寶玉滿臉淚,「家里姐妹們都沒有,單我有,如今來了林妹妹和林兄弟也沒有!」
老太太使虛勁「狠狠」拍了他兩下,「誰說你林妹妹沒有,本也是有的,只不過進京的時候怕你姑媽想她給留在家里了,人家說沒有是謙虛呢。」
寶玉才算是好了。
黛玉拉著弟弟躲在外圍,冷眼看著這一切,心里冰涼。老太太做了一品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不會是不通世情的人,如今為什麼竟這樣呢,就是說柳哥兒有玉也比說個女孩子有好听啊。是了,雖是姓林的的外祖母,說到底卻是姓賈的的親祖母,遠近親疏本就是分明。如此想來,之前的那些話那些事也要從另一面來看了。
柳哥兒知道黛玉心里不好受,使勁搖了搖姐姐的手,抬頭對著她笑,眼里滿是堅定。黛玉呆了一下,也笑了,輕輕搖搖手示意沒事。
見鬧得不像話,淨蓮早出去找去看著派送禮物收拾行李的嬤嬤們去了。外面易嬤嬤和李嬤嬤匆匆趕來,說︰「頌竹軒已經收拾停當,姑娘和哥兒累了一天了,請回去歇息。」
老太太看了他們帶來的人,一人給了一個大丫鬟,又配齊了教引嬤嬤、負責灑掃的丫鬟等等,就放他們去了。
兩人領了大丫鬟回去,問兩人叫什麼,跟黛玉的那個回答說叫鸚哥,跟柳哥兒的那個說叫雀哥。黛玉想了會兒說,「你們是外祖母親賜的,同領一等的例。鸚哥以後就叫紫鵑,跟禪心月照一起,該做什麼讓王嬤嬤說給你。雀哥以後就叫紫燕,燕子的燕,跟著白樺綠楊紅梅,該做什麼讓陳嬤嬤吩咐你。」
兩人答是,不提。
榮禧堂偏房,金釧進屋的時候王夫人正為賈政給了趙姨娘兩匹布生氣,听到說「寶玉因著林姑娘把玉給摔了」時嚇了一大跳,忙連聲問有沒有摔壞,听到沒事的時候才拍著胸脯念佛,「阿彌陀佛,菩薩保佑!」
等到屋里沒人了才暗恨,跟賈敏有關的沒一個好東西,林黛玉看著就跟她那個狐媚子娘一樣是個沒福氣的,可不能讓她把好好地寶玉給帶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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