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林府,林昭又一次滿頭大汗從夢中驚醒。小小的嬰兒站在他面前,清澈的眼楮無悲無喜的望著他,突然毫無預兆咧開無齒的嘴咯咯笑出聲來,緊接著不見他動作卻漸漸飄遠,不管他怎麼喊怎麼叫怎麼追怎麼張牙舞爪都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沒了蹤影。每到這時候,兩手空空前方除了迷霧什麼都沒有,林昭總會驚醒,然後是莫名其妙的心悸,總覺得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正在失去。
連著三日半夜驚醒,讓他的精神有些萎靡不振,這一日本來武琳的七哥約了他去城郊騎馬的,他也不得不推了,就算他心里十分想去結交那些武將家的公子少爺們。因為他心里有種強烈的預感,或許今日困擾了他幾日的夢會顯出端倪。
等到正午,楊家人毫無預兆到來的時候他就有些預感,及听到來人喜氣洋洋跟賈敏報喜說黛玉懷孕的時候,他一時間心神聚散,手腳冰涼,臉上的血色刷的退去,腦子里只剩下君悅二字。
要說上輩子,從頭到尾鄒旭都沒有將鄒君悅這個兒子看得有多重。雖然君悅是鄒旭的第一個兒子,出生的時候他也不過是想了一下‘哦,我有兒子了啊,我是當爹的人了’,然後就繼續專心進行他的大業。而君悅夭折了之後他也只是情緒低沉了幾天,在看到君樂咯咯笑著引他開心之後也就漸漸釋懷了,只覺得寧茹太沒本事,君悅早早夭折了也好,省的以後被她教導的撐不起家業。中間君悅的成長,他就更沒有在意過了,他信奉的是優勝劣汰,平常根本不管,頂天了教訓他幾句不要給他丟臉。而且君悅從小跟他也不親近,連逗一逗他都沒有過。♀他從沒想到,他還有因為君悅這個名字傷心欲絕的時候,而且不過是因為做了幾天夢而已。
賈敏听說黛玉有孕已經高興壞了,她一直擔心黛玉也會像她一樣成親後過十幾年才能有孩子,自從黛玉嫁到楊家,每每求神拜佛賈敏總要為了黛玉生子之事求一炷香,如今總算听到好消息了。于是根本沒注意到柳哥兒失魂落魄的模樣,見他站起來離開也不過問了一句,就又轉頭去關心黛玉了。
柳哥兒離了賈敏那里,一個人走到花園里坐在當日黛玉在家時最喜歡的水榭里,目無焦距地看著各種顏色的金魚在水下游來游去。此時他才知道,原來他也是關心君悅的,自從開始做那個夢以來,他已經不止一次發呆的時候想起君悅來。小小的孩子濡慕地看著他的樣子、拿著書本一邊磕磕巴巴背書一邊偷偷抬眼期盼地看著他的樣子、年夜飯的時候緊挨在他身邊直到乳母來抱才依依不舍沮喪離開的樣子,翻來覆去只有這幾個畫面,卻都意外清晰,甚至他都能記得清楚當時君悅穿的衣服鞋子和身上戴的配飾。
如果寧茹沒有重生成黛玉就好了,柳哥兒如是想。只要不是黛玉,不是有血緣的親姐弟,或許他們還能再做一世夫妻,君悅再來做他的兒子。柳哥兒突然心疼的無以抑制,可惜君悅還是跟他的母親更親近一點,若是能再等等投胎到武琳肚子里就好了。他已經在心里認定了黛玉如今懷的孩子就是君悅了。
黛玉有孕,賈敏因離得遠,家里又要準備著給柳哥兒娶妻,所以不能去看她,只能想方設法準備一堆東西帶著,甚至乳母都找好了兩個等過幾個月就給她送去。♀就在賈敏急火火忙著看還缺什麼的時候,柳哥兒主動請纓要去送,甚至還說「這些東西送到離孩子足月也近了,緊接著還有催生禮和滿月禮,不如母親一起收拾了帶著,我在那里待到孩子滿月再回來。都說生孩子艱難,我雖做不了什麼也能給姐姐些底氣。」他總要親眼看看到底是不是君悅才能放心。
賈敏有些心動,從來女人生孩子就是過鬼門關,雖然楊家門風好待黛玉也好,可是若真有什麼事,兒媳婦和孫子放一塊兒那可就說不準了,有娘家人在旁邊看著總要好一些。
可是想到柳哥兒要考試,有些擔心耽誤他學業,他卻道︰「父親常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正好姐夫見多識廣,我也能討教些道理,算不得耽誤。家里的事如今且用不著我,科考也要等明年,父親的意思是總要多積累些才下場,去山東也算兩得。母親,您就同意了吧。」賈敏終于還是擔心黛玉多一些,想想她孤零零在婆家,生孩子的時候也不知道會不會害怕,便同意了他的話,只是還是說︰「總要先與你父親商量過才好。」林如海自然不會反對,甚至還催他早些動身,並說滿月之後也不用急著回來,只要不要誤了訂親過禮就好。
此時的黛玉已經到了山東,並被楊太太當成易碎品保護起來。當初在蘇州時楊時禮听說她有孕,緊接著就向山東送了信,並商議好過了三個月等胎穩了再回山東,總不能讓楊家的嫡孫生在蘇州沒有人看顧的地方。坐著楊太太讓蘇州這邊的掌櫃訂做的大馬車,又帶著楊太太專門送來的大夫,一路走得很是緩慢,回到山東確定胎像平穩才又給京里送信,耽誤下來,如今黛玉肚里的孩子已經快六個月。
黛玉雖懷念君悅,卻不覺得這個孩子與君悅有關,她希望君悅已經忘記一切安然入了輪回,開始過自己的生活,不再執著著上一世的事。而這個孩子是她與楊時禮的血脈,是**的個體,像白紙一樣,並沒有承載著任何人的任何情感負累。也更不覺得這孩子與柳哥兒有什麼關系,所以十幾年後黛玉與柳哥兒因為這孩子的事產生矛盾真是再正常不過。
當黛玉見到柳哥兒盯著她肚子看的時候,壓根沒想到他已經將這孩子看做是君悅的轉世,只以為他是在因為她給別人生孩子而覺得不舒服,還說他︰「幸好你是我弟弟,若是別人,這樣失禮盯著別人家婦人的肚子看,早被打出去了。」
柳哥兒不理她的打趣,問她︰「你有沒有做過什麼夢?與當初有君悅的時候有何不同?」
黛玉笑道︰「哪里來的男人,怎如此婆婆媽媽?!你這是在想什麼,哪里來的那麼多的夢。」忽然斂了笑容嘆道︰「當初有君悅的時候夢到月亮入懷,他的命也不過爾爾,連活到成人都沒有。如今這孩子平凡些我反而覺得歡喜,安平一世才是最大的喜事。」又道︰「君悅的名字你不要再提了,我不想與你吵鬧,咱們兩個都不要再打擾他的安寧。」
「你……可是……」柳哥兒想說,你現在懷的就是君悅,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他想,等孩子出來就知道了,听說他與黛玉出生時都有異象發生,相信君悅出生也不會平淡無奇,到那時由不得黛玉不信。
然而,事實證明,柳哥兒確實失算了。
時間過得飛快,一眨眼黛玉肚子里的孩子已經足月。生的那天,楊家忙成了一團,楊太太進了產房,田氏在外頭主持大局,楊時禮被一群丫鬟婆子擋著不讓他進產房,突圍失敗後,顧不得形象上躥下跳大喊大叫讓黛玉不要怕。黛玉在里面听到他的喊叫聲笑出聲來,有比較才更能體會出幸福,相比較上一世生孩子冷冷清清,鄒旭擁著他的真愛在別人院子里等消息來說,這一世真的好太多了。
楊太太見黛玉撲哧一聲笑之後再次痛呼,之前攢的力氣全都泄了去,氣得直想打人。拉開門指著楊時禮吩咐道︰「把他的嘴給我縫上,幫不上忙還不少添亂。咋咋呼呼什麼,給我老老實實呆著!」然後 當將楊時禮關在外頭,絲毫不理會他的焦急,對他「娘,黛玉怎麼樣?」、「娘,你讓我看一眼。」這類的問話,充耳未聞。
柳哥兒不在意他們楊家的鬧劇,一心等著異象出現,可惜直到產房里傳出孩子的哭聲,田氏听到動靜安排好賞錢等事,外頭的天依然風和日麗,一點異常也無。他垂頭喪氣心里說不出的失落,暗想,難道是我想錯了?直到洗三的時候他看見那小兒左腳心里的紅痣,卻又重新歡喜起來,再一次在心里確定那就是君悅。因為他記得清清楚楚,君悅的左腳心里就有一顆紅痣,當時君樂出生的時候和華還找了君樂全身上下,希望也能找出個紅痣來。
黛玉當然也看到了那顆紅痣,可是她依然不覺得這孩子與君悅有什麼關系。都說做母親的與孩子心連心,黛玉是真的有感覺這孩子與君悅是兩個人。可惜她此時見不到柳哥兒,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
直到孩子滿月,黛玉才見到柳哥兒,黛玉才出月子正是忙的時候,其他時候楊時禮還在身邊,與柳哥兒聊了幾句便算了,柳哥兒根本沒來得及說。之後柳哥兒又接到信說武琳傷了腳,忙著回京,自然也忘了。于是,誤會便這麼產生了。
作者有話要說︰這孩子真的不是前世的孩子,柳哥兒誤會了。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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