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伊爾的眼力不好也不壞,所以在這樣不甚明亮的夜晚,也就能看清水面上的波紋或者漣漪。一開始他還看到迪爾蘭多下水形成的波浪,當那水波散去以後,就再沒看到那個討厭的腦袋冒上來。
也許游遠了?也許這家伙已經不需要出水面換氣了?法伊爾對于迪爾蘭多人形的外表下到底還保留了多少人的需求持懷疑態度。所以最開始的半個小時他完全沒有擔憂。
隆巴頓夫人提著燈到了亭子里面,然後居然開始唱歌,而且一邊唱還一邊跳舞。這讓法伊爾大吃一驚,雖然歌聲並不高,但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又在這樣的空曠的水面,听得真得非常清楚。
歌詞都是些民謠小調,什麼歌頌春天贊美愛情,歌聲非常的優美動人,除了唱歌的時間地點奇怪了一點以外,真的很不錯。法伊爾想到了下午听的溫尼小姐和龍的傳說,開始思考是隆巴頓夫人入戲太深還是這個小湖下面真得有什麼?
這里的魔力值太高,以至于法伊爾像是面對著直射強光,什麼細節都看不清楚,甚至無法感受到迪爾蘭多身上的魔法波動。要知道與幼龍簽下賣身契後,時時刻刻都仿佛有根繩子拴在他的心髒上,現在就連這種被牽制的感覺都消失了……
隆巴頓夫人的表演大概持續了一個小時,莊園中的其他人似乎對此習以為常,沒有一個人對于主母的異常表現感到詫異的。法伊爾掏出自己的掛表,看了一下發覺表演是在十點的時候結束的。這位神秘的夫人停下了表演後,若無其事的拿起了燈,緩緩地走回了大宅。而樓房中的燈不久後也一個一個熄滅了。
失去了燈光,湖面變得更幽暗,過了會卻又似乎更亮了。月光和星光漸漸的勾勒出周圍的一切景象。法伊爾想,也許不是湖面在發光而是自己完全適應了黑暗的環境吧。他死死的盯住附近的水面,等著迪爾蘭多那家伙從什麼地方突然冒出來,無意的或者有意的嚇人一跳。
然而又是半個小時過去了,水面還是一片平靜,連只冒泡的魚都沒有出現。周圍一片寂靜,那種夏日草叢中經常可以听到的蟲鳴之聲也不知道何時消失了。法伊爾小心地走到湖邊,把手指小心翼翼伸進水里,他開始懷疑這根本不是什麼水,而是家鄉那種可以吞噬融化一切活物酸液湖。
有那麼一瞬間,法伊爾心中感到一陣輕松,難道從此可以擺月兌掉迪爾蘭多、擺月兌掉給龍當奴隸的日子了?但是他隨即想到了要命的契約、阿基里的質問、盧娜的哭泣還有卓婭的不解……以及魔龍王十一個月以後的破土而出的世界……哎……還是把他找回來吧。
水的溫度清涼宜人,水質清澈,法伊爾輕輕的捻了捻手指,感覺到那種魚皮上粘液的觸感。但是湖水並沒有對他造成任何的不適,皮膚沒有發紅起泡或者潰爛。
法伊爾甩了甩手指,打算從懷里面掏一些試劑來測試一下,確保安全再下水去找迪爾蘭多。突然他感覺到自己脖子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這是多年在布蘭艱難求生養成的本能。雖然沒有看到或者听到什麼,但是有什麼東西正站在他的後面伺機襲擊。
一個撕裂咒瞬間涌上法伊爾心頭,化作短促的音符隨著揮動的手臂往身後劈去。然後法伊爾敏捷的團身往旁邊一翻,轉成面對敵人的角度。血腥的氣味突然撲面而來,兩只有半人高的獵犬被破空的風刃撕作了碎片,只來得及發出半聲悲鳴,尸體的碎片就滾的到處都是了。
法伊爾查看了一下倒霉的犧牲品,就是普通的獵狗。看樣子迪爾蘭多不在,這些看家犬又重新把他當做了入侵者,打算進攻。「死不足惜……」法伊爾冷哼了一下,想到如果繼續留在這里,一定會陸續出現更多的獵狗,也許應該先離開莊園……
幾塊狗的碎尸剛才沿著湖岸滾進了水中,砸出了幾個漣漪。一開始法伊爾根本沒有留意,直到他發現那些漣漪不但沒有消失,反而變成有規律的波動。他靜靜的往後退貼上莊園的圍牆,然後看著那些波動中沉沉浮浮的肉塊越變越小,就像是被溶解了一樣……
黑暗中的湖水仿佛變成了某種生物,無聲無息的從湖面上伸出了觸手,順著狗血撒過的地方一路往上蔓延。那些散落在地面的殘肢碎肉都被這寂靜的湖水卷了起來,翻騰著滾向湖中。黑暗中看不出顏色的水流冷冷的反射著月光,勉強可以分辨輪廓。
法伊爾在看到一支水流開始轉向自己的時候,立刻念了浮空咒,把自己從地面升了起來,越過圍牆高度後立刻往後飛去,逃出了隆巴頓莊園的圍牆。他才不管什麼見鬼的「不能使用魔法」,反正那個說的人已經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法師狼狽的砸上一棵胡柳,從半空中掉了下來。不過顧不得檢查疼痛的腿,他拎起了長袍下擺,迅速的往放馬的方向狂奔。身後一個的透明的影子正在迅速的拉長,幾乎就要罩在他的身上。他聞得到水和血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知道只要一個停留就會隨時被那可怕的湖水吞噬掉。
無聲的浪撲打在了法伊爾身後的土地上,然後又往前涌動了一段距離,最後還是一無所獲的退了回去。法伊爾咬緊牙關,拖著扭傷的腿往前又跑了一兩百尺,確定身後的魔力源越來越遠了,才停了下來掉頭查看。黑夜中的隆巴頓莊園和莊園旁的河流都是那麼的寧靜安詳,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法伊爾一瘸一拐的從田間穿過,回到了他們放馬的地方。馬在河邊,但是他此刻非常非常不想再次的靠近水源,于是吹了個口哨。好在兩匹馬都是非常的通靈性,立刻撒開步子小跑了過來。法伊爾翻身爬上了自己的灰色瘦馬,掉頭就奔著馬戲團的方向狂奔。黑白花的馬雖然沒有看到自己的主人,但是也機靈的跟了上來。
在馬上,法伊爾開始又時間思考今晚發生的事情。胸口的契約印記毫無反應,說明迪爾蘭多或者幼龍都沒有生命之憂。湖水一開始對人體也是無害的,不然自己的手指頭早就倒霉了。那麼是什麼觸發了湖中的「東西」?
「別用魔法!」迪爾蘭多再三叮囑的臉浮現在法伊爾面前……難道是因為自己的咒語才激活了水下的「東西」?
回程的速度很快,一轉眼法伊爾就穿過了樹林,回到了自己的馬車邊。阿基里在一邊重新拴好的吊床上睡著了,戲服什麼的也洗好了掛在了一邊的樹枝上。馬車前的火堆旁是用布蓋著的一籃子蜂蜜蛋糕,聞味道就能分辨出來,應該是體貼的少年帶來的夜宵。
法伊爾直奔自己的馬車,一把拉開抽屜翻出了裝魔敏偵查石的盒子。然後開始翻著馬車里面的東西,希望能找到什麼迪爾蘭多爹身事物。必需要有濃郁的魔法痕跡殘留的東西,才可以展開追蹤。此刻光靠自己的感知已經完全無法找到迪爾蘭多的去向,只有借助這個對于同源魔法超級靈敏地殊礦石地圖來想辦法。
平時經常看到迪爾蘭多亂丟東西,但是真的找起來,居然什麼都沒有。法伊爾突然想到,迪爾蘭多隨著流星和幼龍來到他們面前的時候,本來就是身無長物……
「怎麼了?」阿基里被法師找東西的聲音吵醒,迷迷糊糊的睜開眼楮問了出來︰「師傅?」少年清醒了一點,坐了起來,扒著頭發四處張望,繼續追問︰「老大呢?」
「迪爾蘭多……不見了,你有什麼他貼身的東西麼?我要去追蹤他。」法伊爾直奔主題,阿基里這個徒弟平時一直負責收拾打掃,應該有可能知道。
「什麼叫不見了?」阿基里困惑的從吊床上蹦下來,赤腳走到另一個吊床旁邊,三下兩下爬上樹,從樹杈上模了個東西拿給法伊爾看︰「這個行不行?老大的劍。」
「太好了!就是這個,快給我。」法伊爾一看,那是當時迪爾蘭多出現時帶著的長劍,應該是和龍一起重生的法器,立刻讓阿基里丟了下來。
長劍劍鞘劍柄通身都是潔白的,上面是細密的金色纏繞花紋,劍柄上有羽毛和鱗片的裝飾浮雕,拿在手上略有點沉重。
法伊爾拔出寶劍,把劍鞘留給了阿基里,吩咐他拿好,哪里都不要去。自己則把出鞘的劍放在了魔敏石的旁邊,全神貫注的等追蹤的結果。
以地圖本身為中心點,微微的光點緩緩浮現,往外擴散。直到快要到達石頭的邊界,才終于出現了另一個明亮的光點。法伊爾心中算了一下探測的距離,也就是起碼離這里有五里地的距離,已經到了小城邊緣的那些丘陵地帶了。更詭異的是那光點的位置根本不在地上,而是在地下很深的地方。
考慮到迪爾蘭多下了水就沒有上來,最後可能的就是順著地下河走了……不過,到底要不要去找呢?
正在猶豫間,光點突然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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