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身聊發少年狂 第43章 有人下毒?

作者 ︰ 絞刑架下的祈禱

「老爺,你,你說什麼?」方氏拍著胸口,幸虧丈夫已經讓所有下人都出去了,不然听到這番話,豈不是連在府里都不能做人了。

「誰知道是怎麼回事!」李茂頹然地坐下,「似乎是一夜間就傳的沸沸揚揚,我大哥的一位故交好友特意將我約到一處雅舍,說了此事,勸我為了以後信國公的興盛,不要做出這等自毀城牆的事情來。我心中大驚,只能一口咬定沒有此事……「

他猶豫一會兒,還是問道︰「是不是你得意忘形,向娘家說了此事?」

「我的老爺啊!這是什麼好事嗎?我敢和娘家說?」方氏一肚子委屈,當初做這缺德事,明明丈夫也是贊許的啊!現在出了事,倒懷疑她的不是了?「是不是你應酬時喝多了酒,走漏了嘴?」

「我們家兄弟兩個都是我爹親自養出來的酒量!我大哥能喝四五大碗,我只比我大哥多不比他少,能灌到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你覺得可能嗎?」

「可是……」

「此事不要多言了!我也是太得意忘形了。中秋節的事一出,我們府里立刻被頂在了風口浪尖上,雖然好名聲得了,民心也得了,可是卻和宗室結了仇。‘微霜堂’和‘三國演義’的影響誰也不知道這般大,現在怕是已經四面樹敵。」

「我們府上一向低調,陡然高調,又得了這般好名聲,自然就會有人生事。你只需記住,就算我們做過,也要做出沒有做過的樣子來,一口咬定是誹謗,也不要在銳兒面前做出任何不一樣來!」

李茂覺得自己胸口有些氣血翻騰。從出孝開始,一切過的太順遂,現在就連世族都對他笑臉相迎,讓他虛榮心大起,忘了防備。這些家伙各個都是笑里藏刀的老狐狸,怎麼能就這麼麻痹大意呢?

「最近你也不要出去應酬了,那些拜帖也看著親疏再接。還有,從現在開始,我們一點錯都不能出,你懂嗎?」

「……知道了。可是真的要讓李銳以後就這麼出人頭地?他現在認識的太學生這般多……」方氏實在不甘心,她用了四五年的時間,一點點的取得李銳的信任,把他養的這般糟糕,絕不是為了成現在這副樣子的。

「無知!無畏!」李茂已經有點歇斯底里了。「你當人人都是瞎子?我好不容易站穩了,一失足就萬劫不復,現在不比以前,到處都是等著落井下石的人!就算沒髒水都要潑一把,別說我們自己本來就立身不正了!」

「你這麼多年沒把李銳養廢,難道現在他懂事了,能任你隨便擺布?別說他年後就要開始在宮里行走,就算他不去,你能做什麼?你別忘了他兩個舅舅都不是吃素的!」

張寧回了京,就連他現在都要和張寧刻意親近,處好關系。

吏部尚書啊!現在的勛貴子弟大部分得的是散職和爵位,等著正經差事等的眼楮都紅了!他難道就憑著自己是位國公爺,就能讓這群人心服口服?他們都等著他帶頭和世族爭斗的時候,從中撈好處呢!

「好了,好了,是我的不對,老爺消消氣,我以後就真把他當好佷子,好佷兒行不行?」方氏看見丈夫露出這樣可怕的表情來,心中也是害怕。

還好在沒人發現她曾暗害過李銳……不然,現在她的丈夫肯定就不會是只吼兩嗓子的事情了。想到這兒,她連忙委屈道︰

「我現在就是想要伸手也伸不到啊,老太太看的那麼嚴,我上次送去的騎具都被丟了出來。你說,是不是老太太看出來了?」

李茂無力地掩住眼楮。

「我怕是,全天下都看出來了吧。」

擎蒼院里。

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的李銳,一到那個點就自然睜開了眼。

喝過了祖母囑咐僕房里準備的蜂蜜水,李銳開口吩咐︰「給我準備常……」

「呃……」

李銳感覺自己的嗓子里火燒火燎的,聲音也突然不對了。他咽了一口口水,只感覺火燒火燎一般的疼痛。

李銳捂住自己的喉嚨,做出了非常痛苦的表情。

蒼溪和蒼嵐非常擔心地湊上前。

「少爺,怎麼了?要不要去找胡大夫看看?」

李銳用防備的眼神看著兩個丫頭,直把她們看的噤了聲。

李銳的心里掀起了驚濤駭浪。這段時日里因嗓子只有點癢,所以他並沒怎麼在意。可是今早起來,開口就痛。聲音也特別奇怪。他自認這段時間並無勞累,也沒有傷風感冒的情況,身體更是壯的可以打倒一兩個壯漢,絕對不是生病了的原因。

難道嬸母發現他下的絆子,索性破罐子破摔,要害他性命了?

不不不,現在他不比從前,府里府外無數雙眼楮盯著,除非她的嬸母失心瘋,否則絕對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那就是下了毒,要毒啞他?這倒是有肯能。他再成才,不會說話也是枉然。他這擎蒼院里耳目眾多,下個毒也是很容易的。

只是從舅舅家安排的蒼溪蒼嵐來了以後,他的近身伺候就已經換成這兩個丫頭了……

這兩個丫頭是誰被買通了?還是她們也是被蒙蔽的,一點也不知情?

毒究竟下在哪兒?是蜂蜜中,還是水里?要不然就是玉盞上?他嗓子不適已經有四五天了,也許不是出在蜂蜜水里。可能是慢性的毒藥,到現在才發作?

「少……少爺,你別這麼看我們哩,怪嚇人的。」蒼嵐哆哆嗦嗦說道。

李銳的兩位武師父久經沙場,行伍之中學會了一個本事,那就是「殺氣」。

兩位武師父教會了李銳如何鍛煉眼神和表情,在震懾敵人這一點上,眼神有時候起到很關鍵的作用。後來,他府里的家將因為中秋節的事情,對他刮目相看,有時候也會過來和他們切磋,也將自己的各項絕學對李銳傾囊相授。

時間久了,他那股氣勢竟是漸漸養了出來。

李銳這種「殺氣」還不能做到收放自如,有時候一下子收不回來,那表情是挺嚇人的。

李銳自從上次受了鞭傷以後,已經徹底不相信府里的胡大夫。听了兩個丫頭的建議,他不動聲色的起床穿衣,洗漱,連飯都沒吃,就往持雲院去了。

如果嬸嬸不是想要他的命,那他就來得及自救。女乃女乃有入宮的牌子,不行就找個太醫吧事情鬧大,徹底把嬸嬸那嘴臉給撕破了!

持雲院里,顧卿正吃著廚房里新做的水晶蝦餃,突然就听見二門外的婆子在門口報信。

「銳少爺匆匆地往持雲院來了。」

這麼一大清早來,可真稀奇。唔,這麼一想,歸田園居的那些鴨子們已經肥到走不動路了,是不是那天該叫小呆和小胖來把它們給抓了?那麼肥,拿果木給烤了,做成烤鴨吃應該味道不錯吧?

她正想著鴨子的各種吃法,轉眼間李銳已經一打簾子進了屋。

顧卿剛站起身,李銳就一把撲到了她的身前跪了下來。

他帶著嘶啞哽咽的聲音說道︰

「女乃女乃救我!」!!!

一屋子人皆是驚訝不已。顧卿按捺住心中的震驚,連忙讓下人們全部下去,只留花嬤嬤、孫嬤嬤和香雲在房里。

其他下人帶著各種驚疑不定的表情躬身退下,香雲站在簾子邊,把住門口,顧卿這才去攙渾身都在顫抖的李銳。

「別哭,有什麼事和女乃女乃說……咦?」

李銳的臉上並沒有淚。他肩膀的顫抖,是因為他雙手捏拳,用力到幾乎咬牙切齒的地步。

「孫兒沒哭。」李銳抬起頭,站了起身。

他的眼楮里,痛苦、無奈、不甘和憤怒的情緒不斷的交織著,不過是一個十三四的小孩,眼神里卻有這般復雜的感情。

這樣的李銳,不得不讓顧卿動容。

「究竟怎麼了?你先冷靜下來再和我說話。」

顧卿一邊安撫李銳,一邊順著李銳的背。他現在已經比她高了,她想要如以往那樣模到李銳的頭,就得抬手,因為手會酸,她漸漸改成了順他的背。

所有小動物被撫模背部都會很高興,也會放松下來的。

李銳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眼楮里閃閃地像是燃燒了什麼東西。他露出他的牙齒輕輕一笑,那整齊地牙齒好似會咬人一般的踫了一下,終于發出聲來。

「我被人下了啞藥。」他嘶啞著喉嚨說,「說話就疼。」

顧卿吃了一驚,連忙拉著他走到窗邊亮處。

「孫嬤嬤,執兩盞燈來。花嬤嬤,再去拿我的宮牌和帖子,到太醫院里請位太醫。」

太醫不同于御醫,凡是在太醫院任職的,都是太醫。但是只有其中最頂尖的,專門為皇家看病的那些才能叫做御醫。顧卿是國夫人,按她的級別能請第二等的「醫目」,是僅次于御醫的高明大夫,比起家里那位胡大夫,不知道要靠譜到哪里。

「香雲,叫下人準備牛乳或羊乳。再拿些溫開水來。」古代的毒藥大多都是重金屬的成分,如果大量吞服牛女乃或羊女乃,可以緩解中毒反應,防止人體蛋白質遭到重金屬破壞。要水是為了催吐後補充水分。

孫嬤嬤高舉著燈,顧卿拿起一根細勺,用勺柄將李銳的舌根壓下,仔細查看。

這個,倒像是?

「……花嬤嬤,不必去請太醫了。算了,還是請一個吧,確認下也好。」顧卿好笑地看著李銳的喉嚨,著實松了一口氣。李銳的喉部確實有充血和不太嚴重的水腫,分泌物也多,可是,卻不像是什麼藥物導致的。

再聯系到他的年齡……

「你昨晚熬夜了?還是睡得很晚?」顧卿像是前世幫小朋友看病那般詢問道。

李銳點了點頭。昨夜看了一會兒書,到二更才睡。

「現在說話嗓子就疼,呼吸困難?」

李銳再點頭。

下人已經把羊乳和溫水端了上來,顧卿讓李銳喝掉了那碗羊乳,又喝了幾杯水,直把李銳喝了個水飽,才對著一臉迷惑的李銳笑道︰

「如果女乃女乃猜得不錯,你應該不是中毒。」

「不是中毒?」

「恩,不過女乃女乃也不能確定。還是等太醫來了再說吧。」

北園里因為李銳突然來訪,一下子要羊乳,一下子溫水,邱老太君還去請了太醫。再聯想到銳少爺撲進院時的那句「女乃女乃救我!」,下人們都開始胡亂猜測起來。

好在顧卿並沒有表現出驚慌失措的樣子,守著門口調度眾人的香雲看起來也不像是心中有事,這才壓住了眾人的恐懼。

大約過了半個多時辰,太醫院的太醫快馬進了府,直接進了持雲院。

錦繡院里得到消息的方氏又驚又怕,連外面的大衫都不套了,直接就帶著丫頭婆子往持雲院而去。李茂一早就去上朝了,她現在連個商議的人都沒有。

開玩笑,外面剛剛有了對他們夫妻不利的傳聞,現在李銳又在弄什麼ど蛾子?如今哪怕他掉了一根頭發,全天下都會以為是她干的!

她貴為堂堂國公夫人,難道以後就永遠縮在公府里不出去不成?李銳不但不能有事,現在還要比以前更好才行,否則她一輩子也別想抬著頭走路了!

「太夫人猜的不錯,府上大公子確實是開始長成了,他馬上要長喉結,這時發生變化是正常的。這種情況可能維持半年,也有可能一兩年,依人而定。」太醫有些好笑,這樣的情況,一般都會有家中的大人告知,弄到請太醫的地步,只能說這家里的大人也太糊涂了。

「大公子在聲音完全變成之前,不可勞累,不可大聲,要多喝水,否則以後聲音有可能破掉,也有可以尖細如童,那就麻煩了。潤嗓子的藥我也不必開了,上次黃御醫給太夫人開的潤肺的丸子也對癥,用那個就可以了。」

方氏在一旁听玩了太醫的話,這才松了一口長氣。轉而心中極怒。

不過是成人了而已,難不成以後長了喉結,□□變大,都要請個太醫來看看?

真是大題小做!

話說李銳搞了這麼個烏龍,也是又羞又氣,等太醫走了後,就狼狽的跑回了擎蒼院。

顧卿本還想讓他帶著弟弟把那些已經養成「老鴨」的鴨子給抓幾只的,結果無奈李銳跑的太快,也就只好作罷。

哎,真是可惜,還想著鴨湯對嗓子其實也有好處呢。

等會還是看看小呆有沒有空吧。孫子大了就不願意和女乃女乃玩兒了,人生可真是寂寞如雪啊。

李銳關于聲音的煩惱持續了好長時間,直接讓他的性格都改變了。

他的聲音原本就算不上清亮,可是卻也沒有如今這般難听。聲音嘶啞也就算了,他話說多了,還會出現嗓子難受,呼吸難忍的情況。

每次一听到自己活似鴨子被捏了嗓子叫的聲音,李銳就懷疑起是不是自己抓的鴨子太多,糟了報應。最近甚至開始提點弟弟,叫弟弟不要老是听女乃女乃的去捉鴨子。

為了自己的形象,他不得不開始「惜字如金」起來。

偏他結交的朋友里,大部分都是十七八歲的少年,像齊邵這樣性格詼諧的,或者喜歡做惡作劇的也有。他們早已變完了聲,看見李銳正在經歷他們曾經有過的慘痛歷史,心中紛紛覺得有趣,便老是逗弄他多說話。

「今兒嗓子好點了沒有?貴府太夫人昨晚說了三國沒有?」

「有。」

「說的是哪一回?」

「一百零三回。」

「昨晚說的什麼內容,你和我說說唄?」

「……不。」

「那你抄的書呢?借我抄抄?」

「借走了。」

「誰借的啊,居然敢在小爺我前面!看我不……」

「我叔父。」

「呵呵,呵呵,當我沒說,當我沒說。」

「李銳,今天嗓子好點了沒?」

「恩。」

「上次那怒打楚應元的事兒究竟是怎麼回事?外面現在開始傳是因為楚應元夜晚天黑眼楮花了,調戲了你的祖母,結果你怒打輕浮子?我們覺得這實在無稽,你給我們說說唄。」

「缺德。」

「咦,你怎麼罵人呢?」

「背後說人,缺德。」

「……那到底是為什麼打架,就為一盞燈?」

「嗯。」

奮武將軍家的公子賊兮兮地把頭湊了過來,極小聲地說︰「那項城王家的縣主長得好不好看?听說你連她一塊兒打了?」

「滾!!!」李銳終于忍不住一聲大吼。

像這種事遇見的多了,李銳被逗急了,就只好躲進府里不再出門,謊稱年底事忙,要幫著處理家事,這才逃過他們的魔掌。

結果,他那群朋友不再逗他了,可是他的女乃女乃卻屢屢讓他破功。

「銳兒啊,你出去和那些好友們郊游聚會,有沒有見到什麼漂亮的姑娘啊?」顧卿的咳嗽已經好了大半,只是一到天冷嗓子就癢,所以祖孫兩個一起吃著黃御醫開的潤嗓的藥丸。

這麼想,他們祖孫兩也算是另一種形勢的「病友」了吧。

「沒。」

「怎麼會呢?一個姑娘都沒見過?」

「嗯。」

閨秀又不是大白菜,到哪兒都能見到嗎?

「就沒有什麼女扮男裝的小丫頭和你們一起玩?」顧卿好奇的眨了眨眼,電視劇和小說里都是這麼演的啊。

「看不出。」都說了是女扮男裝,他為什麼要看的出來啊!他又不能扒人家的衣服!

「可以看耳洞啊!」

「不看。」誰會沒事看著好友的耳朵啊!又不是得了 癥!

「我說孫兒啊,你能不能不要這麼言簡意賅啊?女乃女乃我都快幾個月沒怎麼好好和你說過話了,好不容易等到我嗓子不疼了,你特不出門玩了,怎麼現在話都不跟女乃女乃說了?」

「嗓子疼。」

‘我看是臉疼吧?’顧卿心里偷樂,李銳剛剛發現自己嗓子變壞的時候,驚慌失措地沖到她院里說自己中毒了的樣子,她還記得清清楚楚呢。

他怎麼說來的?

「女乃女乃救命!」

噗!

就沒個婆子嬤嬤跟他說說變聲期的事情嗎?沒爹沒娘的孩子真可憐啊。說不定李銘都知道。要不是怕太過驚世駭俗,真想給他普及下青春期那方面的教育啊。

還是回頭和李茂說說,讓李茂注意下這個方面吧。變聲了,也就快變身了。

「明年開春就要進宮了,害怕嗎?」顧卿一直覺得宮廷這種地方就是毀人的地方,而且還不知道李銳會去給哪位皇子做伴讀。現在皇帝就四位皇子,生母都是世家大族出身,似乎給哪位當伴讀都不好。

怎麼就不能漏出一個宮女生的孩子呢?電視劇里都不是這麼演的嗎?什麼性格堅韌相貌出眾的宮女忍辱負重,最終產下皇子,一步登天什麼的……

怎麼能都是妃子生的呢?

「不怕。」李銳搖了搖頭。他現在交的朋友里有些就是國戚,他已經大致打听過了,除了皇後生的大皇子和賢妃生的二皇子在十歲左右,三皇子和四皇子還小,根本就沒到找伴讀的時候。

皇後出身晉陽張氏,賢妃出身荊南劉氏,兩位都與他家有舊,不會刻意為難他的。

「你不怕,我倒是擔心的緊。原本還想囑咐你謹言慎行,現在怕是不要了。」顧卿笑著打趣,「你現在肯多跟女乃女乃說句話,女乃女乃都要歡喜半天。」

李銳︰……

他還是回小操場練練拳吧。

說道李茂開年入宮,確實是信國公府的大事。

不光信國公府和其他世家功勛的人都瞪大著眼楮,想知道李銳最後給誰伴讀,就連當今的聖上,大楚的皇帝楚睿,都在犯愁該怎麼辦。

他原本是想把李銳留給大皇兒楚昕的。他那大皇兒已經十歲了,目前沒有表現出任何非常出眾的地方,只是性格非常溫和,應該是不會和李銳起什麼矛盾的。再加上只是李銳一個遺子,以後也不能繼承信國公府,將他給大皇兒伴讀,他的出身可以能安撫皇後身後的後戚,卻不會給楚昕帶來什麼實際的助力。

他如今年富力強,還能再等幾年,等後宮平衡,前朝安定,他想再看看幾個孩子里誰才是更合適的儲位人選。

原本這一切想的都很妥當,皇後對此也是樂見其成。可最近半年信國公府的風頭真的太盛了,盛到不得不讓他再三考慮的地步。

原本大皇兒就既是嫡,又是長,雖然並沒有天賦異稟,可是已經佔了「正統」的名分。若皇後娘家不是晉陽張氏,他早就已經把他立為太子了。

即使他壓了許久,每年還是有不少折子請求早日立儲的。無論是勛貴、孤臣還是世族,都把眼楮盯著他的幾個兒子,未立儲君,總是不妥。

如今信國公府聲勢雖盛,好在都是在邱老太君身上。雖然這麼多年來,外面都傳聞邱老太君目不識丁,見識淺薄,可他和李家相交幾十年,深知李老國公夫妻的人品心胸。而從李碩和李蒙夫子對邱氏的敬愛之情上,就可以看出這位邱老太君絕非尋常婦人。

可再不尋常,最近這番變化也太讓人出乎意料了。

「那邱氏射玦」沒有讓他吃驚,畢竟李老國公一輩子都身在行伍,她作為將軍的妻子,一直想辦法減輕丈夫和兒孫拉弓射箭時的不適也是常理。

可那《三國演義》,就不得不讓重視起來了。此書應該確是李老國公的得意之作,不然邱氏一個不識字的婦人也不會倒背如流。此書他也看了,雖然還沒錄完老太君就病了,但就如今的內容來看,他還是非常滿意的。

因為這是一本宣揚「正統」的書。

《三國演義》中對于「蜀漢」的眾多褒譽,以及對「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曹操的貶低,從中可見一斑。而江東眾多世族傾軋,孫權在其中各種平衡之舉,也讓他這位一登基就面臨各方勢力逼迫的皇帝產生了共鳴。

他父親和各方勢力都交好,當年又有李國公手握重兵壓制眾世族,自然是可以將這些世族放在不同的位置上,慢慢分化,徐徐圖之。誰知他父親出巡時遇見刺殺,李蒙中毒而亡,老國公悲拗之下一病不起,他父親早年身上就有痰癥,老國公一病,他壓力劇增,竟是沒過兩年也去了。

事情發展的太快了。他父皇先前埋好的那麼多線,留下來的那麼多後手,竟是一下子全盤亂掉。這一亂,也讓他徹底感受到自己的根基有多淺薄,未來有多艱難。

和這些幾百年傳承的大族相比,他楚氏一族就如暴發戶一般可笑。

若不是他們當年第一個反,第一個打下荊南,又是眾望所歸,站住了跟腳,還不知道這天下將會姓什麼。

楚睿看著手邊的「邱氏扳指」。

他願意用李茂,是因為他性格平和,才能平庸,又想做出一番不弱于父親與兄長的成績來,這樣的人如果沒有什麼仰仗的勢力,又不想寂寂無名,就只能緊緊站在他的身後,做他手里的一把劍,一桿槍。

這樣的信國公既好控制,又早不成什麼威脅,若真的世族勢大,無法挽回,扔出去做棄子也能挽回局面。

可他錯估了那些勛貴們想要手握實權的*。就李茂這麼一個庸人,竟然也能被他們高高拱起,再加上清流和中立派在朝堂上的影響,現在勛貴一派,竟然也有和世族派分庭抗禮之勢。他原本想著等到可以對抗的地步,怎麼也要個一兩年的。

而後《三國演義》從上而下大受追捧,李老國公也被軍中奉為「武神」,有些士兵甚至偷偷畫了畫像供奉,更是把信國公府的聲望增添到了一個新的高度。若說這里面沒有好事之人和勛貴派的推波助瀾,那他是一點都不信。

可他又能制止什麼?李老國公生前可是從未泄露過一分一毫,連軍權都大方交了的。現在他難道還要和一個死人計較關于聲望的問題嗎?

和《三國演義》比起來,微霜堂造成的影響反倒是微不足道了。只是一群學子,就算信國公府籠絡去了,關心太好的,他冷淡著不用就是了。

學子又算了什麼,原本翰林院里的翰林們都是父皇為他和李蒙背著的潛相,現在朝廷眾派林立,不少翰林都快熬成白頭了,位置卻一直沒空缺出來。若李茂真的能幫他平衡朝堂,就算結交學子,培養勢力,對他也是有利無害。

現在的信國公府,還是太弱了。

可惜那吏部由外任擢升的張寧原是世族一派,現在卻左右搖擺,還不知道是要忠于哪邊。

他原想著信國公府和他有姻親關系,總要傾斜一二,結果他不偏不倚,既不得罪世族,也不得罪勛貴,仗著和勛貴一脈交好,又出身世族,竟然也混的風生水起。

他明明身為皇帝,做事卻束手束腳,處處要考慮各方的勢力。就連他數次提出想要重新丈量土地,核算天下佃戶和隱戶的數量,重新分配農田,都屢次不成。

這些私戶賣身給世族,不用交稅,不用服役,隱沒戶籍,已成大患。

李老國公曾對他父皇說過「民心易得,民心易失,民心……易騙。」只要一點點風吹草動,就能讓民心改變。

楚睿如此一想,頓時對信國公府的氣消了大半。這些世族僅僅是為了自己利益,就可以置社稷王法于不顧,現在百廢待興,處處都需要用錢,土地荒蕪,無人可種,他又要輕徭薄役,休養生息……

再這樣下去,這些國之蛀蟲的危害更大于在明面上高調示人的信國公府。李茂不過是圖名,這些人卻是圖利、圖權、圖江山!

罷了,與其想著如何削弱《三國演義》和「微霜堂」在國公府里的影響,還不如想想該怎麼做,能讓這兩樣變得對他有利。

不如這樣……

信國公府,擎蒼院里。

正讀著兵書《六韜》的李銳,突然得到下人來報,說是叔父李茂請他去一趟前院的「集賢雅敘」。

那里是叔父處理公務的地方,閑雜人等不得擅闖,門口也有眾多家將守衛。

好生生的,叫他去那里作甚?

等到了「集賢雅敘」,他那叔父對著他欲言又止,好幾次想要張口,又踱著步子嘆起了氣,讓他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

無論叔父是不是有縱容方氏的嫌疑,總是他的長輩。李銳恭恭敬敬地等著李茂的訓誡,態度上不敢有一些怠慢。

李銳年幼失怙,而後又失恃,一夜之間天塌地陷,他恨不得就這麼跟著父母一起去了。此時祖父原本就生著病,父母噩耗一傳,更是病入膏肓,無力回天。祖母日夜服侍,寸步不離,不到一年,活活熬成了骨瘦如柴的婦人,明明才剛剛到花甲之年,看著卻猶如六旬老人一般,將養了這麼多年,身子骨還是不怎麼好。

那時祖父祖母顧不到他,下人和親人故舊看他也全是憐憫的眼神,只有這兩位長輩無微不至,體貼入微地照顧著他,甚至親自教養,抱到膝下,視作親生,這才慢慢撫平了他內心的傷痛。

雖然後來知道了他們這麼做是想養廢了他,才對他諸多縱容溺愛,可他那麼多年來,是真的過的十分快樂。

也正是如此,當祖母說出真相時,他才會那麼痛不欲生,甚至性情大變。成長的代價這麼慘烈,他也不知道究竟是該渾渾噩噩,快活一生好,還是像現在這般對著叔父面帶「孺慕之情」,心中卻平靜似水比較好。

書桌後,李茂也是百感交集的看著自己的佷兒。

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抱著還是小小嬰孩時的佷兒時,自己是多麼的誠惶誠恐,連輕輕呼口氣,都怕把他的脖子折了。

他曾想象過大哥會生一堆兒子,自己也是,信國公府從他們這代起必定興盛,也好打打那些笑話他們家人口凋敝,後繼無人之人的臉。

他聰明不如大哥,武勇不如父親,可是他的孩子卻未必。

他與大哥一母同胞,大嫂持家有道,他的妻子又溫柔識大體,府中必能和睦,等日後子孫成才,他也能對得起列祖列宗。

可一恍神間,信國公府里只剩下他一人獨撐門業,大哥僅留一子,他成婚十年,也未再有一個子嗣。

信國公府依舊如當年那些人笑話的一般後繼無人。

他身為繼承人的長兄天資卓絕,他是嫡次子,雖資質平平,倒沒有什麼。可現在頂門柱的兄長一倒,他的平庸反倒成了一種罪孽。

他是為什麼想要養廢佷兒的呢?是自卑?是擔心?是心中這麼多年來那股暗藏于心,對兄長的那股怨懟?他自己也說不清了。

自從去年開始,李銳就在以讓人驚訝的速度長高,隨著他習武射箭,控制飲食,再加上抽個子等種種原因,他也在迅速的消瘦著。

待能看清五官時,李茂甚至連看自己佷兒的臉都會膽顫心驚。

李銳的面容,幾乎他的兄長十四五歲時一模一樣。就連那皺起眉頭時的神態,偶爾側臉思考時的一個眼神,都恍如李蒙附身。

他與兄長相差五歲,小時候兄長與他看不出有任何差異,無非也就是老成一點的少年罷了。兄長長得像祖母,自己長得像父親,雖然兄長比他俊美許多,但男兒原本就不靠臉掙前程。他兄長是長子,又經歷戰亂,比他穩重可靠,人人都視作理所當然。

可自從兄長被軍師領走,跟著眾多世家子弟一起學習以後,他就開始耀眼到讓他自慚形穢的地步。

是多少歲呢?好像也和李銳現在一般年紀吧。

似乎他這佷兒李銳,和他的兄長一樣,注定了十幾歲前一定會被埋沒,十三四歲開始就要開始嶄露頭角。

若說只是長相相似,讓他心虛不敢直視李銳之顏,那李銳漸漸長高的個子,以及那般可怕的力氣,更是讓他分外焦心。

身高體壯,天生力氣驚人,這是他父親的特質。

這兩點天賦,既沒有傳給他兄長,也沒有傳給他。他那早亡的小弟弟,更是瘦弱嬌小,絕對沒有遺傳半分。

有時候看著李銳的背影,他的心里都會揪心般的疼痛。那簡直就是小一號的父親。

不知母親是不是早就在李銳的身上看到了父親和兄長的影子,才會這般喜愛他。如果他真的長成,入了宮,看見了這般長相的李銳,又有誰不會喜愛他呢?

那是李蒙的臉啊。

這簡直就像是老天的詛咒,他做錯的事情,現在要用這般殘忍的方式來提醒他。他的佷兒長相酷似早逝的兄長,身材力氣神態卻都和他的父親神似……

看見李銳,就像是同時接受著父親和兄長的訓斥一般,讓他內心備受煎熬。

這種感覺,他甚至對發妻和母親都從未說過。

而現在……這樣的他,這樣的他……

居然莫名其妙的答應了老太太要教授佷兒那方面的知識?告訴他成人後應有的變化?

他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李銳練殺氣。

李銳︰我瞪,我瞪,我瞪!

眾鴨子(悠閑地走開)︰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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