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身聊發少年狂 老身聊發少年狂 第163章 老太太的財產

作者 ︰ 絞刑架下的祈禱

張寧會說這樣的話,並不是毫無緣由。作為家中的嫡長子,張寧應該得到的是最受重視的對待,但事實上,他的祖父和父親明顯更喜愛他的妹妹,而他的母親居然對身為庶子的張致十分疼愛。

他從小被教育要謙和有禮,要和弟妹和睦相處。他是哥哥,要做榜樣,要好好照顧弟弟妹妹,要不偏不倚,不驕不躁。

他做到了,但也曾有過難過的時候。

好在他慢慢長大,慢慢的知道「兄長」代表的是什麼,他也就放下了那些委屈。

對于兒子認為自己不是親生的這樣的控訴,讓他的母親崔氏一愣,然後大怒道︰

「我十月懷胎把你生下來,難道我自己還不知道嗎?就算你不肯信我的話,我們倆眉目之間有多相像,你眼楮瞎了看不到?」

張寧月兌口而出這一句也是鬼使神差,說出口就覺得不好。

不管是不是抱養來的,人到不惑了還問老母親這種問題,這已經是一種大不孝了。

張寧當即跪了下來,低頭認錯。

「是兒子鬼迷了心竅,說了胡話。」

崔氏的婆婆去的早,她入門就管家,又是張家宗婦,一身氣派是不怒自威。她一發火,家中沒有人不心驚肉跳的。

張寧跪下認錯,崔氏心中怒火總算消了少許,只是口氣還是冷的很。

「你就為了公中的銀子,連你娘都不認了?」

「不是這個原因,但公中的銀子兒子這次確實是需要。娘,我家媛娘是嫡長女,嫁的又是江家的嫡子,若是嫁妝備的不好,恐怕要讓人笑話。她嫁的又是江家的次子,若是嫁妝比大嫂差的太多,以後嫁進去也抬不起頭來。您說公中沒有了銀子,兒子卻是不信的。我家雖不是江家、張家那樣的大族,但也是數代顯赫之第,怎麼會一點銀子都沒了?」

張寧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伸手向老母親逼著要錢的一天,說話間連語氣都有些不自在。家中嫡子嫡孫成婚嫁娶之錢本來就是從公中走,可他卻要的如此艱難。

「江家不會嫌我大孫女嫁妝少的。哪怕她不帶嫁妝過去,他們也會好好的待她。公中確實沒有了銀子,你再等幾個月,等秋後莊子上繳了進項,我就把錢給你媳婦。」崔氏嘴巴死硬,一句沒錢活生生把張寧堵了回去。

「那兒子可否問問,為何沒錢了?兒子為官十余載,所有得益七分歸公,總要知道錢去了哪兒吧?娘是在外面放貸了,還是投了什麼資產如今還在經營?」兩年前他還盤過一次公中賬務,那時候幾萬兩銀子還是隨便能拿出來的,如今怎麼會連置辦嫁妝都要從他們房里走?婚娶可是大事!

崔氏也知道自己的說法無法讓兒子滿意,但她肯定是不能和張寧說的。

本來公中的錢確實充足,也不需要他們家給錢給那位。但那位居然來上門來要錢,說是今年遭了變故,需要錢周轉,否則他們全家都要受到牽連。

他要的數目太大,她實在沒法子,只好把現錢和容易變現的東西全都給了那位,只留下一些古董和有印記的值錢物件。

另一些錢和商鋪莊子里的進項,她早就在這幾年在老家全部置辦了祭田了。

祭田是一個家族的公共田產,用來祭祀祖先,贍養族中老幼孤兒。即使某個家族犯了抄家滅族的大罪,祭田也是不能沒收入公的。一旦登記成祭田,就免了征稅,但也不能買賣,出產留與族中分配。

自從張靜死了,崔氏為了祭田的事,也不知道操了多少心。

連張靜都被逼死,那群人已經瘋了。

「我借給了一個故人,他說會盡早還來。還有一部分我置了田產,總不會讓家里吃虧。」崔氏嘴巴還是咬的死緊。

「故人?娘借了誰?可有借據文書?家中田產已經足夠,為何還要再行置辦?」張寧的臉色極為難看。他有點擔心自己母親被人騙了。

「這件事你無需多問,不告訴你反倒是為了你好。你只需記得我不會害你就是。」崔氏看到了兒子難看的臉色,卻只能無奈又語言蒼白的回著他。

家里沒錢了,無論是讓下人還是管家知道,這都會生出亂子。好在張寧來討問老太太的時候崔氏正要歇下,大部分人都清了出去,只在門口留了心月復,也不怕傳揚出去。

張寧見母親咬死不說,便知道此事是再也問不出來了。

從小到大,他也不知道听了多少句「我是為了你好」。

這句話通常一出現,就代表著某種結果已成定局。

孝順的張寧再一次在母親面前妥協。只是這一次,他下定決心一定要查出公中巨大的財產去了何處。

若是有人敢算計他家……

哼哼。

他張寧可不是只會往人家房里放妾的。

既然親生母親這里都弄不到錢,而妻子又要急著給女兒置辦嫁妝,他也只能再想辦法籌錢了。他私房銀子倒還有幾千兩,但這也是杯水車薪,打幾套新的頭面就沒了。

好在張媛的嫁衣十年前就已經開始準備,如今最費時費錢的東西已經有了。

崔氏等了一會兒,以為張寧問完了就會出去,誰料張寧在房里一直坐著,不知道在想什麼,半天都沒都起身。

她托言說自己想要歇息了,提醒兒子也該回房休息。

張寧心中實在放不下李茂白天所說的話,他撫著胡須猶豫了半天,一咬牙,還是開了口。

「娘,今日信國公李茂問我,張靜是不是我的親生妹妹。他還問我,我妹妹入他們府里,究竟是有何目的。」

崔氏听了張寧的話,當下猶如五雷轟頂,心髒也跳動好似快要蹦出來。但她畢竟是沉得住氣的人,只是片刻就變了臉色,露出譏笑的表情。

「李茂那般對待我的外孫,自然是想要找個正當的理由來推月兌自己。他以為誣陷我女兒不是好人,他對他佷兒做的一切就都合情合理了?」

崔氏其實並不喜歡張靜,但形勢騎虎難下,就是有再大的苦果,她也只能一口吞了。

「你妹妹死的蹊蹺,李茂也不是好人,你牢記著這點,不要听他們的鬼話。」

「那娘為什麼一直阻止我在外任上的時候回去看外甥,您自己也從不登信國公府的門?我大妹在世時,您就不準我和她一個屋子嬉鬧。她落水身亡,我和小弟要查個究竟,也是您攔著說若是鬧大會對李銳不利。這一切究竟是有什麼隱情?李茂並不是信口開河之人,他到底發現了什麼不對的地方?」

張寧說了這麼一大串話,氣息已經有些不穩。

他心中本就有著無數疑問,積壓到如今,早就已經到了爆發的邊緣。他心中最後悔的事,一是這麼多年了,對張靜的死他始終不敢放手去查;二是他去通州赴任這麼多年,她娘許諾會讓京中的家人好好看顧外甥,卻沒有透露半點李銳不對給他。

他對李銳心中有愧,更是不能承認是自己的無所作為才讓李銳差點被養廢了。

他會將方氏作為報復的對象,其實內心里隱隱也有痛恨自己卻無法接受,只好遷怒李茂夫妻的原因。

有一點李茂說的沒錯,他是不敢承認自己的錯誤。

因為一旦承認了,他便是那天底下最無知、最蒙昧、最無能之人。

「我真的累了。靖之,你走吧。」崔氏喊著兒子的字,催著他趕緊離開,臉上也滿是不堪重負的表情。

張寧有意耗到他娘說出真相,但他確實是個孝子,看不得他娘難過的樣子,只得俯身告退,帶著滿肚子疑問和不甘,離開了她母親住的主院。

走到院門口,張寧回頭看了眼漸漸熄滅燈火的院子,在心中想著︰

‘這其中必定有什麼蹊蹺,卻因為種種原因不能讓我知道。’

‘我娘不告訴我,我難道不能查嗎?這麼一大筆錢,總不可能走的無聲無息。’

‘我娘的故人到底是誰?我妹妹又究竟是什麼情況?到底李茂說的是真的,還是只是他的惡意揣測?’

‘這其中的真相,我又是否承受的起?’

張寧在趙氏的翹首盼望下回到了他們的主屋,看著趙氏殷切的眼神,張寧只能忍住滿心的不甘,對著妻子緩緩地搖了搖頭。

趙氏眼里的某種期待瞬間就破滅了,她銀牙一咬,差點沒跳起來罵人。

「老爺去要也要不到?敢情兒我們一家全是撿來的是吧?老太太在外面還養著親兒子?」趙氏是將門之女,性格暴躁起來的時間,連張寧也只能退避三舍。

「娘說等秋後錢就回來了。我那還有八千多兩,你先拿去置辦吧。」張寧作為中間受夾板氣的受氣包,只能順著妻子的毛往下模,「我們先把緊要的置辦了,秋後再置辦其他的。」

「你還有私房錢?」趙氏的注意力瞬間就被其他事情吸引了,她左看右看,看的張寧如芒在刺,只能訕訕而笑。

「也不是私房錢,還沒歸公的錢,你先挪著用……」

他知道這話他妻子也不會信,但有個借口用用,總能掩飾下尷尬不是嘛。

趙氏一扭張寧的耳朵,扯著它就往屋里拉。

她簡直要被婆婆給逼瘋了,正好在丈夫身上發泄。

「來來來,既然你都挪了八千兩了,再給我挪個八萬兩回來。我若身上揣著八萬兩銀子,我也好擺擺管家主母的款兒!」

「夫人,輕點,輕點!我明日還要上朝!」張寧一聲慘叫。

「夫人,那是我的胡子!你還是擰我耳朵吧,我胡子不能缺啊!」

「啊!不要!」

張府,崔老太太房里。

崔氏在已經熄了燈的屋子里來回的踱著步子,臉色變得極為灰敗。

她一直以為張靜死了,老太爺也死了,那件事就算是完了。就算張靜死的蹊蹺,就算李銳可能受苦,她也管不著了。

她還有兩個兒子,張靜不是她的女兒,賠了就賠了,可兒子卻是自己的,一個都不能有閃失。至于李銳?

哼哼,她哪里有什麼外孫?

可那位的突然出現,讓她始料不及。

她以為好不容易平靜的生活,終究還是要灰飛煙滅。那位以這種出人意料的方式出現,讓她覺得張家已經徹底沒有了未來。

這一切發生的如此突然和意外,他們全家辛苦掩飾的謊言就像是一張可憐的紙片,隨便一陣風吹來就能被揭開。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李茂已經發現了。那皇帝會不會也知道了?

崔氏只覺得手心里全是冷汗。

不會的,張靜是那樣的身份,李茂就算為了信國公府,也不敢把事情捅出去。在這件事上,兩家是一條船上的人。

她當初就勸過張靜,那樣做不會有好下場的。她雖不是她親生的,但也養在膝下那麼多年,眼看著她義無反顧的選擇了那條必定是飛蛾撲火的路,她心中不是不痛惜的。

但人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的,如今她已經投湖而亡,也不需要她再來痛惜了。

現在這種情況,到底要不要和那位說?

若是說了,那位會不會對李茂下手,會不會牽扯到她的大兒子?

可要是不說,李茂要是哪一天沒有忍住泄露出來……

一霎間,崔氏全身緊張得像一塊石頭,她的心沉墜得像灌滿了冷鉛。

她根本看不到半點出路。

張府里,趙倩在為著女兒張媛的嫁妝費盡了心思,而在持雲院里,顧卿正在喜滋滋的盤點著自己的資產,想著要拿出多少留給「親親」。

親親,正是新生的小寶寶李湄的小名。

由于顧卿實在沒法忍受自己照顧小寶寶時候那些「啊!你妹又尿了!」、「啊!你妹又餓了!」、「啊!你妹又哭了!」的想法。被李湄的名字折磨的死去活來的顧卿,終于給小寶寶起了個「親親」的小名。

雖然花嬤嬤多次認為這個小名十分不莊重,總是想要阻止顧卿這麼喊她。她認為不如按照大一點的小姑娘一般喊李湄「湄娘」。

但顧卿心目中的「媚娘」是那個最終登上帝座的武則天,而不是現在這個軟綿綿白女敕女敕的小嬰兒。

成為武則天在顧卿來看實在不是什麼好命,所以顧卿難得拂逆花嬤嬤的意思,就是固執的喊著李湄叫親親。

老太太執意要這麼喊,從上到下也只能無奈的從了。

顧卿原本是想把自己所有的首飾一分為二,一半給方氏,以後留著給李銘的媳婦,一半給李銳未來的妻子張素衣的。

但如今方氏生下了個女兒,這女兒看起來還不是什麼美貌動人的胚子,顧卿不得不為這個「小孫女」多想點。

萬一方氏重男輕女,珠寶首飾都給了媳婦怎麼辦?畢竟給媳婦的東西還在家里留著,嫁妝就是送去別人家了。

邱老太君的好東西實在太多了。李碩十余年征戰積攢下的各種珍奇異物、金銀珠寶,有大半都留給了邱老太君。邱老太君名下還有李蒙當年為她置辦的無數田莊、商鋪,他知道自己的娘親不會經營,所以大部分都是租出去給別人的那種,既不勞神,收益也穩定。

這麼多年下來,積攢出來的財富也甚為驚人。

邱老太君的私庫就在北園里,牆壁里夾了鐵板,澆築了鐵水,完全無法鑿穿。內外有五間之多,光鐵門就有一尺多厚,更別說上面的各種鎖。

顧卿第一次進私庫的時候,就被這麼可怕的「保險庫」震撼到了。後來一想,這里又沒銀行,銀錢寶貝都在家里留著,家里的錢庫和寶庫不做的扎實點怎麼行?

顧卿在清點首飾珠寶的時候,從梳妝台的抽屜里翻出來一個輕飄飄的小匣子,匣子的鎖並沒有扣,一打開就能看見里面放著幾張紙。

這是什麼?田契?地契?

顧卿梳頭從來不自己動手,梳頭娘子也不敢翻她不允許被打開的地方,是以顧卿竟不知道梳妝台底部的抽屜里還有這麼一個匣子。

她打開匣子,把里面的幾張紙拿了出來。

紙的顏色並不泛黃,想來就是這幾年的東西。

這幾年?

那就是李老國公走了之後,她穿來之前的事情了。

顧卿一打開那幾張紙,差點沒噗笑出來。

紙上畫著一些看不懂什麼東西的線條,旁邊還歪歪扭扭的寫著「茂」、「大」、「公」幾個字。乍一看,簡直就是小孩子的涂鴉。

顧卿在醫院時也不知道見過多少小朋友的畫,拿著信紙仔細一琢磨,就看懂了這畫是什麼意思。

正因為她看懂了這是什麼,她的心才跳的這般厲害,眼眶里也有了一絲灼熱。

銅錢和元寶是銀錢,旁邊寫著「大」,是要留給李銳。

圓珠子和方塊是珠寶,旁邊寫著「茂」,是要留給兒子。

花瓶和碗是古董,旁邊寫著「茂」,也是留給兒子。

方形的田地里插著秧苗,中間對半畫了一條線,一半寫著茂,一般寫著公;這是說她的田莊一半給公中,專門負責供養子孫後代,一半給李茂,當做他自己的私產。

有著招幡的小房子是店鋪,也是畫了一半,一般寫著「大」,一般寫著「公」。老太太一間店鋪都沒有給李茂,而是給了公中和大孫子。

箱子是妝奩,是嫁妝的意思。一個箱子上寫著大大的「大」字,代表李銳母親的嫁妝,肯定是要給李銳的。另一個小的箱子上寫著「小」,意思是她自己妝奩盒子里的東西給其他較小的孫子孫女。

旁邊甚至還畫了布匹、雜物,用一個大的方盒子圈起來,上面標注了「大」,盒子里裝的東西都是大的,那是指所有值錢的布匹和字畫等都留給李銳傍身,可以做彩禮,也可以自己留著。

顧卿奇跡的發現自己全看懂了,而且這次沒有翻找老太太的記憶。

她不知道邱老太君是以什麼樣的心態在那里畫出這幅「家產圖」的。是被李銳來討要母親嫁妝給他沖撞的時候?還是在那之前更早的時候?

都說邱老太君孤僻古怪,顧卿卻從這幅圖里看出了老人家的睿智和慈愛。

原來這位老太太從未忘記過自己的大孫子,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對他而已。

她是不是已經察覺到了自己兒子媳婦對大孫子的不懷好意,才會把現錢和店鋪這種最容易讓人立起來的東西給他傍身?

以後李銳婚娶,作為嫡長孫,所有花費肯定是從公中走的,老太太在公中留下鋪子和田莊,到底是為了什麼,一望便知。

顧卿抖了抖那幾張紙,只是薄薄的幾張紙,顧卿卻覺得它有千鈞的重量。

它是邱老太君的遺言,是邱老太君唯一留下的只字片語。

顧卿不了解邱老太君其人,甚至連她的兒孫和周圍的人都不能算了解她,不然也不會自己都代替她活了兩年多,周圍人都察覺不出來換了個人。

她能延續邱老太君的人生,卻永遠延續不了她當年這一筆一劃留下的情義。

顧卿捏住手中的紙,問身邊的花嬤嬤︰

「銳兒回來了沒有?」

今日正是李銳出宮回家的日子,他每次都是下午宮門落鎖之前回來,第二天宮門落鎖之前回去。顧卿看了看天色,怕是已經快回來了。

「太夫人,夏天天色晚的暗些,銳少爺大概是會晚點回來呢。」

宮門落鎖也是根據天時來改變時間的。

顧卿看了眼手中的匣子,決定要把這幾張紙給李銳看一看。

她不知道邱老太君是抱著如何遺憾的情緒在那一次頂撞中消失的,但她有責任讓李銳看看邱老太君留下的東西。

或者說,邱老太君所有掛念的親人,都該看看這幾張紙。

這是她必須要做的事情。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顧卿不了解邱老太君其人,甚至連她的兒孫和周圍的人都不能算了解她,不然也不會自己都代替她活了兩年多,周圍人都察覺不出來換了個人。

方氏︰我察覺出來了,可是沒人信。

陳軼︰我察覺出來了,可是別人叫我別信。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老身聊發少年狂最新章節 | 老身聊發少年狂全文閱讀 | 老身聊發少年狂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