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洪災,波及了南方三個州府,受災最嚴重的是吳州,但人員傷亡不大,也算是萬幸。在吳州檢查河防的工部官員熊樂和仇靖等人被人救下,如今正在輾轉回京的路上,此次洪水,五分天災五分**,各地河防年久失修,又有江南大戶圍墾圩田,亂伐山林,為漁佔湖,終成禍事。
只是人在做天在看,無論你拿了多少,天道總要你來償還。圍墾的良田重變湖澤,伐山的再無樹木可用,佔湖的珠蚌漁貨全部還江,一時佔得了便宜,可總歸是顆粒無存。
又有江南四縣縣令謀害朝廷命官不成後畏罪潛逃,牽扯出這些人在任上貪墨數量巨大的罪名。最可怕的是朝廷派出官員抄了他們的家,竟是家徒四壁什麼也沒有抄出來。此案牽連甚廣,上至四縣直轄的參議下至衙門不入流的小吏統統被抓了起來,經過日夜審問,總算得知了一些消息。
工部和戶部撥下來修理河工的款子早就被從上到下分了個干淨,縣令拿的最多,其次是打點上官的,其余眾人人人有份。
至于錢去了哪里,這些縣令人又去了哪里,竟是成了無頭公案。
直至今日,岐陽王余孽、尹朝余孽、馬場私自蓄養戰馬、汾州通州私鑄官錢,蜀地開采井鹽,還有不知道在哪里一直開采著提供私鑄錢的銅礦,這麼多線索環環相扣,扯出一個巨大的陰謀來。
這些人,怕是早就密謀著造反,只等著時機成熟,出現亂事的時候,就要開始起事。
這段時間,六部尚書和朝廷大臣來往御書房絡繹不絕,時常還被留下過夜,就為了能夠隨時問政。楚睿感到了自登基以來最大的危機,這危機已經威脅到了他的御座,也威脅到了江山萬民。
這一切,悶在後宅的顧卿自然是不會知道,她只知道她從上次眩暈以後左手多了一個手抖的毛病,而且眼看著是不會好了。
不但手抖,有時候她坐著不動的時候,也能感覺到自己的頭不自覺的在點啊點。好在沒有出現口眼歪斜或者誕水直流,不然她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辦好。
才二十多歲就把自己五六十歲時候可能遇到的經歷遭遇一回,也算是一種無奈了。
李茂早在顧卿犯病的第五天就被皇帝召回去上朝了,水患迭起,又出**,各地不得不調動地方軍隊維持地方上的秩序。這些都是兵部的事情,李茂作為一部主官責無旁貸,只能將家中侍疾的事情交給年幼的李銳和李銘,回去辦差。
李銘還要照看妹妹、關心母親屋子里的事情,小小年紀,似乎自從成為了「哥哥」,一夜之間也變得成熟可靠了許多。
現在他已經能像模像樣的抱著妹妹哄她不哭,只是他畢竟年紀小,眾多下人都不敢讓他站著抱,只能坐著抱著李湄。
李銳依舊是一天到晚待在祖母的房里,只有晚上會宿在外間。期間不少人家上門來探望過,包括後來得到熊樂已經無事而漸漸打起了精神的德陽郡主。一同前來的還有探望小伙伴的熊平和萬寧縣主。
見兩位堂兄都有了至交好友,李銘表示很吃味。
「所以仇牧和熊平的爹都沒事,後來中軍來了人把他們救走了?」顧卿坐在榻上跟孫子李銳聊著天,「你說張玄怎麼就救到了這兩個人呢?這未免也太巧合了吧!」
「是啊,實在是太巧合了。听說後來還有人來追殺,張玄的兩個師兄帶著道兵把賊人制服了,給抓了起來。」李銳知道祖母自身體出了問題以後就老是頭暈,菜園子也不能去了,連孫子都抱不得了,一天到晚悶在屋子里,實在是氣悶,所以只得和她說說外面的趣事。
他知道祖母喜歡听志俠的故事,所以故意用神秘的語氣說道︰「听說張玄的師兄有一位是道家內門的高手,而有一個師弟則是江湖某個名門的嫡長孫,精通暗器,兩人攜起手來,打的賊人是落花流水……」
顧卿一听這個世界真有江湖,眼楮都亮了起來,那表情仿佛要去抓那張玄的師兄師弟好好問個究竟似的,連一直有些低沉的情緒都高昂了起來。
「真有江湖嗎?早知道昨日熊平來找你時我就該見見他的,他怎麼說,他爹後來回到京城,有江湖中人護送嗎?張玄那師弟既然是江湖某個名門的嫡長孫,又為何做了道士呢?」顧卿冒出一連串的問題,「道家內門有內功嗎?練了內功能延年益壽嗎?」
顧卿將李銳問的語塞,只能用猜測的語氣回答。
「這……江湖應該有吧,听說本朝立國之初還有不少江湖中人相助呢。後來府兵劃著船去接走了兩位大人,沒有江湖中人護送。倒是听說那些賊人都是江湖中人。張玄的師弟……大概是家中信道?」
顧卿听不到什麼熱鬧,只能遺憾地「哦」了一聲。
朝廷、京城和江湖還是差著十萬八千里的。就連武藝高強的花嬤嬤,都不知道什麼江湖上的事情,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
她又何嘗不是呢。她從穿來開始就被困在這個後宅里,除了這一畝三分地,也就在這京城左右晃悠。外面到底有多大,到底是什麼樣子,她以前拖著老邁之軀不能去,現在已經是病朽之身了,更別說出去看看。
李銳見顧卿情緒又低落起來了,連忙插科打諢,想要逗她開心。
正在這時,丫頭婆子們抱著李湄進了屋,李銘也跟在後面。原來是小姑娘醒了,喝了女乃,換了尿布,精神正好,李銘便把妹妹帶到了女乃女乃屋子里。
李銳給了李銘一個「來的正好」的眼神,李銘得意地對哥哥一笑,轉頭朝著女乃女乃撒嬌道︰
「女乃女乃,妹妹醒了,四處張望,我想著她大概是也想女乃女乃了,所以在找您呢,便讓下人們把妹妹帶過來了。沒吵著您吧?」
「沒吵著,沒吵著,我也想親親了,都好幾天沒見了。」顧卿笑著直招手,「都是你們小題大做,我不過是頭暈手抖,怎麼就不能看親親了?看個小女圭女圭也能勞神嗎?」
李銳有些牙癢癢,小馬屁精如今帶了一個小小馬屁精,原本只有一個小的爭寵,現在加上李釗一起都有三個了,這個小的有她親哥哥傳授經驗,想來將來也是個粘人精愛哭包,在女乃女乃的心里一定地位不低。
在這麼下去,他就只有站牆角的份兒了!
下人把親親抱了過來,因為現在是盛夏,老太太體弱又沒有放冰盆,只是讓下人舉著打扇子在扇風,所以負責照顧小女圭女圭的女乃嬤嬤把小小姐的薄包被給去了,讓孩子只穿著薄薄的一層夏衣,這包被一去,軟綿綿肉呼呼的一團讓屋子里所有人心都化了,花嬤嬤更是上前一步接過了孩子,親自抱著。
這孩子不知道像誰,生下來也不見得多大,可現在像是吹了氣球一般的長,臉上身上都是肉,好在皮膚不像他爹,不然黑黑胖胖,顧卿都要替這孩子發愁。
顧卿已經和花嬤嬤說好了,等小孩子滿了月,辦了滿月酒後就擺認親酒,花嬤嬤以後就是李湄的義祖母,以後就讓她給她養老送終了。
花嬤嬤抱著親親送到了顧卿身邊,顧卿模了模孩子的手腳和脖子,發現都是汗,連忙叫下人給孩子換短褲短衫,不準再穿長的。
這里一沒有電扇二沒有空調,雖然是平房氣溫也比現代要涼爽,但古人似乎堅信孩子穿多點比穿少點好,這大夏天還是不敢讓小主子光著,情願自己受累在一旁打扇子,也不願意讓他們少穿點,顧卿看著都替他們累得慌。
「老夫人,小姐如今才出生二十多天,穿短的怕是會著涼。還是穿長的吧,最多我們多打打扇子,不讓小姐熱著就是了。」
李湄的女乃嬤嬤姓宋,是花嬤嬤千挑萬選找出來的合適嬤嬤,生養過四個孩子,各個都身體健康,性子也和順。
「小孩子並不怕冷,反倒最怕熱。這樣的天,穿著短衫就夠了,只是薄帽子還是要帶,她頭頂還沒長好,經不得風。」顧卿在現代的時候見多了夏天出生的寶寶就穿個肚兜被抱在醫院到處走,也沒看到哪個一直穿著長的扇扇子的。
小孩子自身體溫調節本來就差,再打個扇子,更是沒辦法學會自己散熱了。
宋嬤嬤勸了幾次,見顧卿似是不以為然,只能嘆了口氣,認命的叫丫頭回房去拿短衫給她換上。
小李湄似乎也感覺到衣服少了以後十分舒服,一換了短的就高興的直笑,兩只小手也動啊動的,可見小孩子也是知道冷暖的。
顧卿模著孫女的手,看著李銳一副想模又不敢模的樣子,忍不住笑了。
上次準備逗他,結果差點把孫女都摔了,自己也中了風,樂子都沒逗到,全家都嚇個半死。實在是出乎意料。
只是如今連李銘都能有模有樣的抱著妹妹了,李銳卻還是一副「愛你在心手難伸」的樣子,這就讓顧卿更加想要他學會抱孩子了。
「花嬤嬤,把親親遞給銳兒抱抱吧。」顧卿拍了拍花嬤嬤的手,一指李銳。
李銳嚇了一跳。
「女乃女乃,我還是算了吧。不行讓銘弟抱。」
「你是哥哥,還說要做個榜樣的,結果銘兒都學會了,你到現在還沒抱過!」顧卿刻意板起臉來,做出一副生氣的樣子。「像上次那種情況,若是我沒抱住你妹妹,你連抱都不會抱,豈不是要把妹妹弄傷?」
李銳心中其實也有幾分躍躍欲試,但愛護妹妹懷疑自己的想法總是佔了上風,如今顧卿一訓,他也只能乖乖的跟在花嬤嬤後面學著怎麼抱孩子。
等李銳已經在李銘和花嬤嬤的指點下終于學會了「抱寶寶」這個技能,顫顫巍巍的把妹妹抱過來以後,不由自主的笑了起來,身子也輕輕的開始搖擺。
就如看見其他大人這麼做的一般。
「啊!」李銳抱著抱著,突然發出了一聲叫喚。
顧卿和花嬤嬤都嚇了一跳,連忙伸頭看個究竟。李銘更是立刻湊了過來,然後轉頭就悶笑了起來。
「怎麼了?」顧卿焦急的問。李銳的臉色簡直如同見到了天在面前破了一般。
「女乃……女乃女乃……」李銳僵硬著動了動托著妹妹**的手。
「妹妹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