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生香 033 官家也是尋常人(下)

作者 ︰ 夢里曉彤

官家揮手秉退眾人,盤腿就坐在蒲團上,和阿魯一起磨青皮核桃,他的樣子溫和,身量也不高大,哪里有一分眾人心中敬畏官家樣,倒像是個尋常的讀書人。♀

秋風陣陣,院子里核桃樹沙沙作響,院子里孤零零的幾朵菊花在風里怒盛,官家和阿魯阿婉坐在蒲團上磨核桃皮,一手的青皮汁水。

宮人都被遣了下去,連官家的盡侍都在門外守著,七娘見沒有了下人,也格外自在。

這個時代的人的困頓和??籬不僅僅來自上位者,更多的牽絆也可能來自身邊規規矩矩的下人監視一般的目光,他們也是一種永遠難以擺月兌的束縛。

磨著磨著官家似乎磨累了,舒坦的叉腿坐著說道︰「原來秋涼殿也是個好去的。你們在秋涼殿里,朕覺得這秋涼殿也是熱鬧的。」

「官家富有天下,身邊的人何其多也,還怕不熱鬧?」七娘不是阿魯,她有著成年人的思維,他看著官家一臉落寞的樣子頗為不解。

官家單手撐地站起來在西偏殿踱步,半晌才說道︰「不一樣,富有天下,卻不夠暢快。」

「這天下若陛下您都不暢快,尋常人可如何過活?」阿婉拿著宮娥姐姐從院子里撿的鵝卵石輕輕的砸開一個核桃,帶著黃皮的核桃仁露出來,七娘用縴長的手指將核桃仁上的核桃皮一點點揭下來,雪白的仁放入口中,鮮女敕如汁甘甜如怡的秋實。

「阿婉生的伶牙俐齒,便是做了陛下也不能盡如人意。就譬如這磨核桃,你們想做便做,我若是想做確是不能夠的,若不是今日湊巧,倒也沒有這般福氣。」官家饒有興趣的對著兩人說道。

「這樣尋常的小事兒,也是我們淘氣罷了,陛下倒是覺得好了。」七娘又剝了核桃仁用小手遞給官家。

官家接過放入口中,笑的心滿意足,拍拍手上的碎屑,一雙手染上了核桃皮的青。

正在此時與偏殿只有一牆之隔的宜良殿傳來隱隱約約的哭聲,哭聲很是淒涼,讓原本磨核桃的三個人都側耳去听。

「宮娥姐姐說隔壁是冷宮,陛下,為什麼你不喜歡的女人要住在冷宮,她們不冷嗎?」阿魯听著哭聲忽然記起路上宮娥姐姐說的話。

官家的小胡子翹了翹,欲言又止,甩甩袖子說道︰「來人,帶魯郎和阿婉回回福寧宮去,這秋涼殿晚風風大。」

冬青半夏和兩個小黃門哪里攔得住七娘和趙宗魯,他們二人追了過去,卻被陛邊的侍從擋在了秋涼殿里。西牆上太高,阿魯給兩個小黃門使了眼色,麻利的爬上了樹,往宜良殿望過去。

「阿婉,隔壁好像死人了!」阿魯年少毫無顧忌,站在高高的樹上便嚷嚷起來。

七娘一听是死人了便覺一驚,宜良殿里住著的可是先皇後郭氏,那郭氏雖然被廢卻也不是一個尋常的嬪妃,先皇後的宮里出了何事?

七娘的好奇心被深深的勾起來,官家前腳走,她帶著冬青半夏便悄悄要去宜良殿。

帶她們來的宮娥姐姐一臉驚慌,便匆匆交代幾個秋涼殿的宮人幾句就回福寧宮報信去了。

七娘顧不得仍舊在樹上直嚷嚷魯朗自己便跟著官家去了宜良殿。

正午的陽光落在宜良殿的大斑駁紅漆大門上,門被陛邊的小黃門吱呀一聲推開了,眾人擁著陛下進入了宜良殿。

原先要趕七娘和阿魯回福寧宮的陛下此時大抵顧不上了。♀

宜良殿的宮人不多,原主子暴斃在秋陽之下,大凶之征兆,眾宮人驚慌失措,人生無望,淒苦悲涼之境不由得嗚嗚咽咽哭起來,誰料竟然驚動了聖駕,一時都忘記了哭了。

「怎地了?」官家看見躺在門前口角流血的郭氏,郭氏身著素服,滿頭烏發,依舊是他第一次見到的樣子。

官家第一次見郭氏的時候,她還只有十三歲,豆蔻年華,烏黑的發鬢,身量高挑,端莊中帶著孤傲之氣;沒有女張氏柔美,沒有陳氏艷麗,也沒有王氏妖嬈,他一眼就感受到了她的那種傲氣。

他並非真的非張氏做皇後不可,只是覺得張氏柔美或許大肚體貼。養母劉太後的定了郭氏才讓他心生怒意,先對她有了嫌隙。

只是這幾年,她離開了他去了瑤華宮,他漸漸的記起她的好來,少年夫妻,你儂我依的時光里她那樣孤傲卻也那樣在意他,她出生大家,頗有見地,在家便是榮華無限,待他便是真心一顆。

張氏溫柔小意自然是好的,可是出生卑微,總是借著恩寵討要各種各樣的珠寶,甚至要擢升家人的官職,他是不在意這些的,只是今日見到郭氏這般他才想起從前,她從來未開口向他要過甚,她要的不過是他這個人而已。

這是郭氏被廢的第三個年頭了,明道二年,他頒下了詔書,說︰「皇後以無子願入道觀,特封其為淨妃、玉京沖妙仙師,賜名清悟,別居長寧宮以養。」

于是中丞孔道輔、諫官御史範仲淹、段少連等十人伏閣言︰「後無過,不可廢。」

廢後乃是大事,更不是官家一人之事,然他心中積怨已久,劉太後已久故去,又是養母,那種積怨難以發泄。

劉太後在的時候眾人都以為郭氏是太後親自挑選,必定是太後的人,陛下的怨氣發到郭氏身上也算是名正言順了。

他是氣劉太後管束他太狠,他富有天下卻不能為所欲為,他並非真的起郭氏,他只是要天下人看看,他才是一國之主,他才是殺伐決斷的那個人。

凡是上書保皇後的人如孔道輔,範仲淹等俱被黜責,或被貶官,或被重罰,朝廷異議漸漸平息了。

景?元年,郭氏出居瑤華宮,而尚美人亦廢于洞真宮入道,楊美人別宅安置。又賜後號金庭教主、沖靜元師。

執政日久,越知道身居高位兩肩蕭索的不易,便是自己已經富有天下卻仍舊不能迎娶心愛之人,不能左右後位的歸屬,也知道這天下是他的,也不是他的。

劉太後垂簾听政的時候他心中憤憤,當自己身居其位的時候方知道這位子坐著也並非那樣舒坦,才覺得楊娘娘說劉太後一心他有幾分可信了。

劉太後不在了,楊太後娘娘卻在,他自小跟楊太後娘娘在一起的時日更多,初冬那日去請安見楊娘娘立于殿內的看著殿外蘆花飛雪,凝神悵然,他知道楊娘娘是想養母劉太後了,那日是養母劉太後的生辰。

後宋仁宗頗念郭皇後,遣使存問,賜以樂府,郭皇後和答之,辭甚愴惋。宋仁宗嘗密令召入,郭皇後曰︰「若再見召者,須百官立班受冊方可。」

此時他已經立新後曹氏,豈能再百官立班受冊?事過境遷,當日護著她的百官只怕會第一個站出來反對的。

後十三郎進言,將郭氏從樂府接回宜良殿,雖不常來,但舊情還是有的。

此時聲聞宜良殿有哭聲,官家甚為著急。

七娘沖進來的時候下意識沖到前面模了模躺在門口的婦人的鼻息,還好,還沒有死。

「請大夫!請御醫!」七娘喊道。

「已經去了!」

「怎地如此?你們如何伺候的?若是有個三長兩短都攆了出去!」官家一看此景,遠遠的站著望著郭氏,五味雜陳,宮人依了七娘的話並不敢移動。

宮人們都跪在地下下使勁磕頭,有個膽大的宮娥說道︰「回稟陛下,這幾日娘娘每次吃了御膳房送來的飯食便覺得不適,誰知道今日吃了御膳房送來的飯菜竟然一口氣上不來,扶著說心口痛,痛著痛著便往外闖,闖到這里便暈過去了。」

七娘心中冒出疑問,難道是下毒?

是誰?

郭氏已經入了冷宮,陛下憐惜接回宮中,到底還不至于威脅到誰,那麼是誰下的狠手?

正想著御醫便來了,御醫給郭氏把脈,臉色凝重。

「怎樣?」陛下問道。

御醫不言,猶豫半晌道︰「陛下借一步說話!」

兩人走入殿內,郭氏身邊的宮人這時緩過神來又都抽泣起來,跪在郭氏腳邊,一副萬念俱灰的樣子。

七娘再次走上前去模模郭氏的鼻息,尚有。這御醫不救治病人,卻跟陛下到離間嘀咕甚?

七娘預感到眼前的這事兒決議不是一件小事,宮人說郭氏身體不適已經不是一兩日的事情了。

正在心急如焚的時候,十三郎猛然從外面進來了,身後跟著小豆子,小豆子的手里捧著一碗湯藥。

十三郎撇開人群蹲下模了郭氏的鼻息,然後讓宮娥扶著郭氏的,然後小心翼翼的灌下湯藥。

七娘不知道是何人通知了十三郎,十三郎竟然還是帶著湯藥來了!

自帶湯藥,難道說十三郎早就知道郭氏會中毒不成?

灌下湯藥的郭氏從昏迷中劇烈的搖動起來,整個人像是癲狂一樣。

「快快扶起她,讓她吐。」十三郎拍著郭氏的背,伸手撥開郭氏的眼皮,看了看。

郭氏還在昏迷中,可是她卻不停的吐著,吐著吐著,方才直白的臉就漸漸的有了血色。

十三郎深深的吸了一口氣。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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