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漸偏西,福寧殿里的宮人們進進出出,根本無暇顧及七娘。
「半夏——」七娘在坐在碧紗櫥前看見默默去了皇後娘娘的寢宮,終于松了一口起氣,宮中無小事,這一夜怕是有很多人將徹夜不眠。
「阿婉,甚事兒?」半夏知道七娘這是坐不住了,依照七娘的性子此時窩在皇**中那是下下之選。
只是今日方才入宮,四顧心茫然,冒然出福寧宮怕是不妥當。
「弄套小黃門的衣裳來,這大袖衫實在不便。」七娘低聲說道,她勢必要去一趟宜良殿,十三郎今日反常之極,她要去看看郭元師一事究竟如何了,到底是病入骨髓還是中了毒。
半夏一愣,低著頭想了半晌道︰「這里是福寧宮,奴婢哪里來的手眼通天的本事去弄小黃麼的衣裳?」
七娘不說話了,低頭再次看看這里三層外三層的所謂正裝,一件衣服難道七竅心肝的高七娘,今日難道就因為這衣裳被難住去不了宜良殿了嗎?
「小黃門的衣裳不曾有,倒是尋常的窄袖衫奴婢倒是備了一套。阿婉覺得如何?」冬青慢慢的走進來悄聲說道,從入宮帶的包袱里取來一套窄袖衫。
七娘喜出望外,忙點頭道︰「快些!」
天擦黑的時候七娘換了一套常服,讓冬青留在玉英閣,悄悄出了福寧宮。♀
七娘出了福寧宮便放慢腳步,夕陽的橙光照在略微有些斑駁的宮牆之上,從福寧宮去宜良殿的路要經過延和殿,過了寒翠堂沿著直道一直向北,明香榭之策是秋涼殿,秋涼殿之旁就是宜良殿。
七娘跟著宮娥姐姐第一次去秋涼殿的時候她沒有低著頭看腳下的石板,也不曾忙著跟阿魯說笑,她仔細的把路記了一遍。
所以此刻她走的穩,紋絲不亂,心里卻盤算著今日宜良殿發生的一切。
官家在她們面前溫和的不像是一個帝王,他看見郭氏遠遠的望著,御醫說不能治,他便信了。
十三郎指責御醫他有猶豫再三了,一個帝王在性命攸關的時刻表現如此溫和,只是悲傷而已,是否有悖常理?
七娘記起官家在秋涼殿說的話,他說便是官家也是不夠暢快的。
天色將晚,宮人都頗為忙碌,並未在意七娘和半夏,過了幾個宮去宜良殿的路空蕩蕩的,不知道十三郎是否仍舊在位郭氏醫治。
一個皇室子弟,身份高貴,何以會學的一身醫術?
十三郎是個謎,意料之外,卻非情理之中。♀
想著兩人便到了宜良殿之外,奇怪的是宜良殿外宮人們進進出出與白日的冷清孤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七娘見晌午十分見到的那幾個御醫都跪在宜良殿的前,顫顫巍巍,和午時的樣子卻有不同,胡御醫跪在最前頭,俯首在地全然沒有午時那般理直氣壯和坦然,臉色蒼白,雙手微微有些顫抖。
七娘主僕二人腳步輕,面孔生,眾人並不曾留意她二人,宜良殿的宮人有在午時見過她,知道她是皇後娘娘的外甥女便也不大理會。
兩人如正殿卻見陛下來來回回的再踱步,步子細碎,凌亂,七娘覺得此時往外退已經來不及了。
「阿婉參見陛下!」阿婉在官家的目光掃過來的之前恭恭敬敬的跪下行禮,她不請自來又是瞞著姨母曹皇後,此時若不主動現身,被人發現了只怕連累姨母曹皇後,身邊的宮人只怕都會挨打。
陛下猛地止住步子看了一眼,愣了片刻道︰「阿婉不是回去了?怎地又來了。」
正說著小黃門來報到︰「皇後娘娘駕到!」
「阿婉來看看……」按照七娘的身份來說,不管此時的借口說的如何天花亂墜都是不合理了。
官家盯著七娘看了許久,微微嘆了一口氣道︰「倒是和阿實一個性子,比皇後的鳳駕還快些,既然來了進去看看吧!」
官家如此寬宏到讓七娘有些不適,她低著頭微微頷首,便帶著半夏如宜良殿偏殿。
十三郎立在偏殿的長廊上,負手而立,眉頭緊鎖,愁眉不展。
「十三郎」阿婉輕聲的喚道。
郭氏身邊的宮人只留了個貼身的姑姑伺候,剩下的宮人都立在偏殿外躬身待命。
十三郎轉過身來一看是七娘,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涌上了十三郎眼角,道︰「我就知道今日你必來,只是比我想的晚些。」
這十三郎居然知道她必然回來?
他是七娘肚子里的蛔蟲嗎?居然這樣大言不慚。
「郭元師可好?」七娘避開這個問題,直接詢問此行的目的。
「尚未可知。」十三郎面無表情的說道,此時與晌午時候大有不同了,此時的十三郎已經不是那樣亟不可待,更不是那樣不顧一切。
「哦」七娘不懂十三郎,他一個未滿八歲的少年郎怎地會有如此令人不解的一面,還是古人都是早熟,心機深沉,令人難以捉模?
「過了今夜便好了,官家下了死令,郭元師若是不好,宮里的御醫們都去陪葬。」十三郎在七娘還未反映過來的時候又加了一句。
七娘一愣,官家的反應是不是有點遲鈍?
午時的時候還是一副無能為力的樣子,她晚間前來他已經坐立不安,關心則亂,這短短的一個下午究竟發生了甚?
「十三郎,郭元師醒了……」偏殿伺候的姑姑蓮步輕移款款的走到十三郎身邊,低聲的說道,生怕偏殿的人听到一般。
十三郎大步流星的走了進去,七娘和半夏卻被攔在了偏殿外的長廊上。
「阿婉,此時入內確實不合時宜,咱們在長廊上歇著吧!」半夏拉著七娘在長廊邊上坐下。
這宜良殿多少有些破敗,只是宜良殿內卻頗為干淨,也許是過郭元師皈依入道的緣故,長廊上的藤蔓都顯得有些淡然了,此時天已經黑透了,秋風拂過,掛在偏殿門口宮燈盈盈如夢,長廊上藤蔓的花兒輕輕起舞,倒有些別致。
「半夏,藤蔓是甚?」阿婉百無聊賴的問道。
「梅豆,你看那藤蔓下一串串的就是梅豆角兒,奴婢就喜歡吃這個梅豆角。」半夏順手從廊檐下摘了一串梅豆遞給七娘看。
兩人在門外等了許久,不見屋內動靜,只見十三郎帶著小黃門默默的從偏殿內走出來。
七娘忙迎了上去說道︰「怎樣?」
十三郎並未說話,只是站在偏殿的院子里,仰頭望天,月掛中天,星淡如點點。
七娘慢慢的走過去輕聲的問道︰「不好嗎?」
「不是。」十三郎深深的嘆了口氣道。
「那又是為何?」七娘不解,十三郎不是拼命要救郭元師,如何此刻他的態度卻也和晌午時候不一樣了?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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