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宮牆 是花是木已非時

作者 ︰ 九月半

「幽竹,起來,你這丫頭也不覺著自己沉,壓著小姐了怎麼好。」抱琴清了清眼角的淚痕,聲帶哽咽的拉起了扔自抽泣的幽竹,伸出帕子為她輕輕擦了擦,她知道這才只是開始,日後在這世間,許是也唯有她們主僕三人相依相伴了。

「小姐,您說祁公子定是會將您移到外面去,那我們應做些什麼計較嗎?」打理好幽竹,抱琴開了口,她們現在必是要先一步,分毫不能出了差錯的。

沐清灕將目光落在那個才被那人戴在手上的翠玉鐲子上,卻並沒有將其扯下來,她現在最該學會的就是去適應他對她那所謂的愛。殺了人,謀了權篡了位卻還想要得到自己兄弟的家眷,下地獄?祁銘琰,你何止是該下地獄!

「就這樣將先皇的皇後弄出了皇宮來,他也定是要計較一下的,至少不能讓外人知道,監護的人自是少不了。什麼都不需要做,你們仍舊小心著些他的人就好,好在,于理他們不會到內間來,在外小心些言語行為便足夠了。他現如今以是當朝帝王,總往外跑那豈是長久?想讓我進宮,仁顯皇後就必須是死了的。」

這話出口,卻又是多麼的可笑,她沐清灕何曾想過,有一天她竟會處在這樣一般的境地︰「哼,仁顯皇後……必是該死的……」

「小姐……」怕自家小姐又觸到心弦,抱琴想要出言,卻還是被沐清灕打住了,她怎麼會不知道自己身邊人在想什麼︰「也沒什麼好難過的,仁顯皇後本就是死了的。抱琴,你回頭與周大夫說,藥清減一些,別讓我的身子好太快,至少在這個孩子被公認以前。」

「小姐寬心,我會上心。♀」

吩咐妥當後,沐清灕便沒言語,喚了幽竹,點上了助于睡眠的香料,獨自躺下歇了,累了,真的累了。景闌,我絕不會讓毀了你的人輕易過去,也絕不會讓我們的孩子見不得光,他是大鄢國的皇子,現在是,以後也是,誰都不能撼動。

裝點奢華大氣的深宮內院處,暗香脈脈,當朝太後略微有些困乏的眯眼斜躺在黃花梨透雕鸞紋寶椅上,自有身下宮人輕緩的為其捶腿。

「太後,奴才給太後請安。」一個身著太監服的宮人五體投地伏在了離寶椅尚且還有十余步的地面上,分毫不敢造次。

「嗯,辦好了?」太後懶怠的睜開了眼楮,貼身侍女芙荷見狀趕忙上前為其調整了一下的明黃金錢鳳引枕。

「說來听听,現如今我們的皇上到底在思量著些什麼。」皇太後烏雅翎蘭伸手接過了下頭宮女遞上來的茶蠱,淺淺的啄了一口。

只是,跪于地面之上的太監卻在听到這一問之後,整個身子便開始不自在的顫抖︰

「太後……奴才該死,奴才……奴才是好好的跟著的,但是……還是跟丟了。」

「跟丟了?」聞言的當朝太後,一雙經歷了太多風霜洗禮的犀利眼神落在了地面上磕頭如搗蒜般的宮人身上。

「你是要告訴哀家,你已經愚笨無能到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兒都跟不上了嗎?還是說哀家白白讓你習了這身武藝?!」皇太後的聲音里雖不曾夾雜太多的情緒,可室內卻無有任何一人不是心中膽顫。

在這巍峨的高門內院,生死從來都只在主子的喜惡上。

「太後息怒,太後息怒,奴才知錯。」

「知錯?你知錯哀家就能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嗎?你知錯哀家讓你辦的事情就能自己圓滿了不成?!」

「太後,奴才是一時大意,奴才沒曾想皇上每次出宮都會有兩頂車轎子,奴才下次,下次定會完成太後交代給奴才的任務!」見寶椅之上的婦人臉上已經有微怒之色,太監李智心中哆嗦。

「哼,咱們的皇上,何時是個好馴服的主了?你給哀家听著,若不是念在你一直給哀家辦事算是忠誠的份上,哀家定是不饒的,哀家向來只要結果,不要過程,再給我把耳朵洗干淨了,仔細的听好,哀家只想知道咱們的皇上屢屢出宮到底因何?去了哪里,見了什麼人?明白?別讓哀家再和你說一遍。」

「奴才謹記,奴才定不會再辦砸了,謝太後饒恕,謝太後洪恩。」

「行了,出去吧。」

「太後,別因為這等事情傷了身子才是。」見宮人惶恐退出天乙宮後,芙荷面帶溫和的拉了太後的肩臂,猶如平常人家的兒女與自己的母親撒嬌一般的勸慰著。此情此景正是溫潤進了現如今膝下無子女的太後翎蘭心窩窩里。

本還面色冷然的天子之母在目光落在那面容精致的丫頭身上時,眼波中總算是凝聚了一絲清水,伸手將擱在自己臂腕間的玉指握在了掌中愛憐的拍了拍。

「丫頭不用擔心,哀家現如今還就指望著這一把老骨頭呢,怎會因為一個不成事的下賤人不注重自己。」

「芙荷也是擔心多余的,太後身份尊貴,自有天佑。」

「丫頭這嘴巴就是能總讓哀家歡喜。」當今太後的臉上已然沒了冰霜,全作一副慈母模樣,天乙宮中的大丫頭芙荷,在這宮中是無人不知的,要說尊貴,芙荷本身卻真真是一個沒落家中的姑娘,自小進宮又因為一張出眾的臉蛋並沒少受欺辱,後因為被其他宮女陷害沖撞了當今太後。

卻讓眾人驚訝的是,一項脾氣不佳的太後非但沒有責罰,反而將其摟在了懷中,自此以後萬般憐愛猶如己出。

「丫頭啊,哀家何嘗不想歡喜,只是在這宮中,在這權利的中心,又有誰是真的歡喜的,歡喜?歡喜之後就是黑暗落幕,你這丫頭什麼都好,就是心太善了,哀家何嘗沒做過姑娘,只現如今,只有你了,現在哀家的身邊也就只有你了,你定不可如那些狼心狗肺的人一般也負了哀家,可記著?」

「太後,芙荷的一切都是太後給的,芙荷只願報恩還來不及,怎會做那種沒了良心的事情。」

听此言語,太後展眉笑道︰「哀家啊也不想著你怎麼報答,哀家視你如女兒,哀家只望你歡歡喜喜的便好。」

因為以是十月中旬天氣,園中的桂花芳香壓過了百花,彌漫在世人的心尖之上。天氣也日漸的轉涼,經過一個多月的將養,沐清灕的身子明顯已經日漸起色。總是顯得蒼白的面容多少有了血色。

雖還有不足,卻也都在意料之內,除了那人來的時候她沐清灕大都是自在的做著自己計劃中的一切。只是,明明已經過去了月余,那人卻一點要將她移出王府的打算也沒有,這點到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好在她也並不焦急不是。

和他相比,她才是最不該著急的那個。且嘆,她又哪里知道,不是祁銘琰不想將她接出去,而是太後突然增加的眾多眼線讓他根本不能輕易舉動。

隨著迎面而來的一陣香風,沐清灕不由抬頭,合上了手中的書卷,透過微開的門窗正巧可見那一朵朵黃蓉簇擁而抱,那是桂花,是曾經開在椒元殿里的大批桂花,思及此,心中當下涌出了一份少有的歡喜。

往昔時日,每到那桂花滿園的時候,她都是要賞花歡喜一番的,因心中所動,萬般苦愁也隨之皆散,卻忘情的吟道︰「葉密枝繁千層綠,花開萬點芙蓉黃。香氣襲人秋一苑,涼露留霜夜含情。岸芷汀蘭一水間,花笑半夏落紅眠。丹桂何須嬌顏色,自是品種第一流。」

這一出口可喜壞了幽竹,當下便停下了手中正繡著的錦帕,一雙眼楮里盡是歡天喜地說道︰「小姐,這個好,有一段時間我都沒听見你作詩了,我這就去拿筆墨,你等著!」

抱琴見她這樣一驚一乍,不由得洋嗔道︰「你這小丫頭到是著急,比你自己寫出個字來還要歡喜。」

「那是,那是,小姐都多少日子沒念個詩,作個曲了,你等著,我這就取筆墨去。」

這邊歡喜異常,卻也著實驚了沐清灕,心中頓時有些晃神,她到是真不曾想到自己竟會忘情的吐出了這樣的一份興致。

呵,也是,都將近三個月了,她的景闌也已經離開有那麼久了嗎,真的就應了那句不是‘春去秋來周復始,是花是木已非時。’

花還是那花,樹也還是那樹,只可惜卻也早便不是昨日的光景。以前她有興致吟詩作對的時候,身後總會有個人隨上一句,現如今,那個能陪她‘香茶杯酒詩潑墨,良辰美景最好時’的男人已經再也不復返了……

「好一句丹桂何須嬌顏色,自是品種第一流,這香氣襲人秋一苑,卻醉的不止是這涼露還有披星戴月而來的客人。」就在室內眾人各自忙自己的心思之時,由鏤空雕花拱圓門處行來了一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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